《家父秦始皇》 楔子 公平的墙 嘀、嘀、嘀…… 透过玻璃看着病房外的爸妈和医生,我知道那道公平的墙已经为我砌筑完毕,只差最后一块砖就要结束了。 “目前唯一的治疗方案就是使用这种药物了,否则的话……你们考虑清楚吧,当然,如果要使用的话,最终还是要征得病人自己的同意。”医生回头看了看CT公司的人,还是把要说出口的补偿咽了回去,谁也无法保证服用药物后会发生什么,他不想惹上麻烦,更不愿意让这件事听起来像是一笔交易。 “我们要考虑一下……”爸爸低声回道,妈妈早已泣不成声。自从我患上胰腺癌,这8个月的道路也终于要走到尽头了,爸妈的泪也快要流干了。 片刻,爸妈推门走了进来。 我抬了抬手,握住了妈妈的手:“爸、妈,到现在我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在你们面前尽过几次孝。小时候不懂事,不懂得让你们开心;长大了又一心想着离开家,去外面广阔的世界闯荡一番。自从上大学、开始工作,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到现在还是一事无成。现在我的病又给你们增添了这么大的负担。人生有天命,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运。我考虑好了,就使用那种药物吧,无论能否成功,这都是最好的结果了。” 两天后,在为这种药物特制的病房里,我抬头看了看对面,一块玻璃,什么都没有,但我知道爸妈就在对面,又扭头看了看玻璃外的记者,好像我不是在治疗,而是在一个舞台上迎接某场史无前例的盛会。 “大家知道,我们CT公司一直致力于癌症治疗药物的研发,就在不久前,通过我们研究团队的不懈努力,终于研制出了一款针对胰腺癌的基因治疗药物——靶向共生。” CT公司的人在病房外极力宣传着自己的药物。 “但是由于相应法律的限制,我们只在非人活体上进行了实验,实验表明非常成功。为了测试在人体上的治疗效果,我们通过征集获得了几位身患胰腺癌晚期的志愿者,而在我身后的病房内就是第一位志愿者高墨。如果靶向共生获得了成功,针对其他癌症的药物也会陆续研发出来,从此我们再也不必面临癌症的威胁。除此之外,无论是否成功,每位志愿者都将得到100万元的补偿,请大家期待我们的成功!” 随着手臂上的刺痛传来,医生把药物注射进了我的体内。 ‘靶向共生?名字好像我要跟癌细胞共生一样,不吉利!要是成功的话,一定要建议CT公司把这名字改改,不如改成癌细胞清道夫?有点吓人了……’ ‘好想抽烟啊,自从确诊后,好久没抽过烟了……’ ‘不知道王成那个老登又在办公室骂谁呢……’ ………………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合上了…… 滴、滴、滴滴滴~~ “儿子,儿子,你醒醒啊,医生,你救救他……” “请大家相信,CT公司一定会查出药物存在的问题,给家属和大家一个交待,药物还在试验阶段,我们也无法保证100%成功……” “医院只是提供治疗场地,具体问题请各位咨询CT公司……” “对不起,我们非常遗憾……” 葬礼在两周后的南山郊区,一起出现的除了CT公司的人,还有另外两位通过Ⅱ型靶向共生获得新生的人。 第一章 大秦 我睁开疲惫的双眼,适应了有些刺眼的光线,抬头却看到了房梁。 ‘好冷啊,什么情况,药物没起作用?这是给我抬到哪里了’ “医生?爸妈?”喉咙的干涩让我的声音变成了一道痛苦的呻吟。 “皇后,大公子醒了!” 随着一声轻呼,一个身穿古代服饰雍容尔雅的女人出现在我面前。 “扶苏,你醒了,感觉好点没?” 随后转头看向一个身背药箱的人:“冯太医,扶苏的身体如何?” “禀皇后,公子能够苏醒便无大碍,只是这次落水对公子的身体造成了一些比较大的伤害,需要慢慢调养,臣开几副药方,让公子按时服下以观后效。” “有劳冯太医,兰儿,送冯太医。” “是。”婢女装束的少女躬身应道。 ‘什么情况???’ “扶苏,你先好好休息,母后要去准备大朝会事宜,兰儿在此照顾你。” 说罢女人起身走了出去。 随后的几天,女人每天早上都来探望一下,其余时间大多是叫兰儿的侍女在照顾我。 这天,我感觉身体稍微好了一些,慢慢地尝试坐起来,兰儿急忙过来把我扶起来。 “公子,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怎么坐起来了。” “这是哪里?医生呢?”我低声道,实在是喉咙疼的厉害。 “医生?公子是说太医吗?公子不记得这是哪里了?我去找冯太医”我抬手拦住她:“我脑袋还有点疼,你先说这是哪里。” “这是公子的扶良宫啊。” 在与兰儿的交谈中,我渐渐明白过来,此时的我竟然身处已经统一六国的秦朝,而且今年是始皇帝三十六年,不同的是,始皇帝已经册封良为皇后,如今的扶苏——也就是我所处的这个身体,却只有14岁,胡亥也年仅9岁。 ‘历史上秦始皇只活到公元前210年,也就是始皇帝三十七年,卧槽,那岂不是明年秦始皇就要死了,不过这时的扶苏应该陪着蒙恬在上郡修长城呢,怎么还在咸阳,而且既然能被赶到上郡,怎么也不至于才14岁吧,难道跟真实的历史不一样?’ 了解状况的我久久不能回神,穿越对我这种社会主义大好青年的冲击太大了,无论如何也不敢轻易置信。但时间还是一点点过去,一切都真实地在我身边发生,如果说是梦的话也太真实了。 ‘该死的CT公司,到底给我注射的什么药!’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的身体渐渐康复,只是很少说话,名义上的母后倒是来的越来越少了,距离大朝会只有不到半旬的时间,宫里的人都在忙着准备。听说始皇帝特别重视这次大朝会,有传言是徐福在海上派人传来了好消息,也有传言是皇帝将在大朝会上宣布太子人选……众说纷纭之下,这次大朝会倒是越来越惹人注目。 明天就是大朝会了,吃过午饭的我正在翻着书架上的书,说是书,其实是一卷一卷的竹简,笨重且书写的位置有限。说来也奇怪,穿越过来后我的脑袋里并没有什么系统、老人的声音,继承了一些扶苏的记忆,但是不多,却对很多其他知识有了清晰的了解,例如书中的文字,与后世相差还是很大的,但我却能轻松地认识,还有其他一些可能我都没接触过的知识,在我需要的时候,只要仔细回想一下就能出现在我脑海里。 ‘哎,如果是穿越的话,怎么我没有什么方寸之间,什么随手变东西出来的能力啊,也没有什么系统给我发奖励,就算是做梦也太寒酸了吧……’ 我正在心里吐槽,突然兰儿进来禀报:“公子,皇帝驾到。” 紧接着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皇帝驾到。” 我赶忙起身,心里却激动不已。从我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基本没有出过扶良宫,更未见过其他人。对于秦始皇,历史讲述的太少了,后人对他的了解也太少了,围绕在他身上有许多未解的谜团,如今能够亲眼见到这个两千多年前统一华夏的千古一帝,我内心也无法平静,更何况他还是这具身体的父亲。 正在胡乱想着,一个身着长袍的男人走了进来,我抬头看去,心中一阵愕然。 ‘我去,这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啊,无论是见过的雕塑还是画像,秦始皇的形象都是大腹便便、怒目圆睁,头戴通天冠、身着黑龙袍、腰挎鹿卢剑的威猛形象啊。可是这……’ 不怪我惊讶,面前的男人确实与我想象中的秦始皇不太一样。秦始皇身上只穿了一件通体黑色的袍子,一条同样黑色的腰带系在腰间,悬挂一块龙形玉佩,头顶一顶通天冠,身高也没有后世传的一米九那么夸张,不过也有一米八的样子。容貌称不上英俊——毕竟已经四十多岁了——但与满脸横肉也相去甚远,相比较影视形象中的威猛形象,这一身简洁的装束反倒是更有千古一帝的气场。 看我呆愣在原地,秦始皇率先开口:“听说你落水之后许多事想不起来了,怎么,连朕也记不起来了吗。” 听到秦始皇说话,我连忙躬身行礼:“禀父皇,儿臣只是一时恍惚,请父皇恕罪。”心里却在盘算着,我从醒来之后就没出过房门,接触的人除了皇后、兰儿和冯御医,也只有几个服侍的宫女和宦官,跟我聊过天的也只有前三人,始皇帝倒是对我的情况清楚的很啊。 秦始皇没有多说,踱步走到书桌前,看了一眼摊开的《大学》,略有不满地说道:“还是如此迂腐。” 我没敢多说话,历史上秦始皇对扶苏宽怀仁政的思想非常不满,更是因为扶苏为术士求情直接将其发配至上郡,最终自杀身亡。 ‘我也想啊,可是你的好大儿书房里都是儒家著作,我也没别的可看啊……’心里默默吐槽,却是没敢在脸上表现出来。 “朕此来是为明日大朝会之事。明日大朝会朕会宣布太子之位归属,你有何看法?”秦始皇盯着我的额头问道。 “一切以父皇旨意为尊。”你这啥操作,问我干啥,我能说?我敢说?历史上也没说你会立太子啊,这要说错了怕是上郡都去不了了,直接给我扔岭南去了! 第二章 李斯 我懵了。 这什么跟什么?什么叫立太子我怎么看?什么就李斯着办一应事宜了?另外,我跟叔孙通很熟吗? 自从始皇帝三十四年,也就是两年前,淳于越再次建议始皇帝实行分封制,从而引发了与李斯的“郡县/分封”辩论,淳于越不仅没能说服始皇帝使用分封制治理天下,还让李斯借机以儒生“不师今而学古”为由,提出“废止诸子、以吏为师”。 李斯的建议获得了始皇帝的认可并执行,引发了文学史上的大灾难之一——“焚书”,自此儒家在秦朝时便渐渐落寞,淳于越也消失在秦朝朝堂中,再没有出现在史书上。 从此叔孙通便成为了当时儒家的代表人物之一。此人不仅连续在秦、汉两朝担任博士一职,还在汉朝初立时制定了汉初礼仪,号稷嗣君。司马迁对叔孙通的评价是“希世度务,制礼进退,与时变化”,大意就是这位前辈比较会看眼色行事。 至于到何种地步呢,他曾经追随过嬴政、胡亥,看到秦朝大事不妙时,就跑去追随项梁,随后又追随过楚怀王、项羽,最后才在刘邦那里落脚。所以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对其的评价与司马迁截然不同,说来也是一位神人…… 以扶苏的性格和政见,跟叔孙通很熟倒也不奇怪。 ‘难道秦始皇要立扶苏为太子?很有可能,历史上不也说秦始皇死的时候要立扶苏为太子,但是被赵高、李斯和胡亥矫诏了吗。再加上扶苏也是个不争气的,才让胡亥成了秦二世。如此说来,岂不是我能当皇帝?’我不由兴奋起来。当皇帝啊,哪个男人没幻想过,手握千军万马,后宫三千佳丽,简直不要太爽! 可是转念一想,不太对劲,秦始皇明年就噶了个屁的了,现在大秦的情况跟历史也没有太大出入,难说我的结局还是被发配,然后被赵高和胡亥搞死啊,得想想办法。 先摸清敌人底细,再想破解之法!这样想着,我朝门外喊了一声:“兰儿!” 兰儿应声走进来,躬身道:“公子,有何吩咐。” “中车府令今天没跟着父皇过来吗?” “来啦呀,皇帝与您说话时站在门口左侧的便是。……”兰儿下一句‘您不会不认识他了吧’还是忍住没有说出来,公子生病后除了好多事想不起来外,言谈举止也跟之前好像不太一样。 事实上我确实不认识,此时的扶苏才14岁,整天闷头读书,很少出门。我应道:“是这样啊,赵府令的事情你给我讲一下吧,越详细越好。” “赵府令?禀公子,中车府令姓李啊。”兰儿疑惑道。 这什么情况,赵高改姓了?我诧异道:“姓李?不姓赵?不是叫赵高吗?” “公子,赵府令在皇帝第三次巡视中感染风寒,回来后不久便不禄了,皇帝还赐其归葬邯郸,您这是……”兰儿更加疑惑了。 “死了?!!!”这是什么情况,这历史偏差的就有点大了啊,这么重要的大反派没了?如果扶苏真被立为太子,那成功的路上就没有人来阻挡我了啊,以李斯的性格应该不会主动谋反。不过也不能大意,万一李斯也跟历史上不一样呢,或者这个姓李的继承了赵高的“遗志”也说不定。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门外声音响起:“禀公子,丞相大人到。” 李斯?终于要见到这个秦朝第二重要的人物了。我起身还未走到门口,就见一个宽衣大袖、头戴法冠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躬身道:“臣李斯拜见公子。” 我连忙扶起李斯:“丞相不必多礼。” 李斯正身露出一丝笑意:“公子身体好些了吗?蒙皇帝大恩,委臣操办大朝会事宜,无暇前来探望公子,还望公子见谅。” 李斯是法家的坚定拥护者,而扶苏受儒家思想影响极深,历史上并未记载过两人有正面冲突,但从后来李斯合谋赵高矫诏一事猜测,恐怕两人的关系并不会太和谐。不过以前我所处的新世纪,法治的思想已经深入人心,或许这位丞相大人跟扶苏的关系会迎来一个新的转变。 心中念头闪过,我也笑道:“听说父皇极为重视这次大朝会,想必诸事所耗费心神不同以往,丞相日理万机,有劳挂念,我已无大碍。” 李斯回道:“既如此,臣便安心了”,随即正色道:“臣领皇帝诏令,将明日大朝会所需衣冠及物品交由公子,并请公子为大朝会做好准备。”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扶良宫…… “公子?”李斯看我直勾勾地看着他,小心问了一句,心中却在思量着‘听说公子自从落水之后,脑袋好像不太好使,难道是真的?’ 我惊讶道:“没了?父皇就说了这么多?” 李斯有点想挠头:“皇帝诏令臣已尽数传达,公子有何疑问?” 听完李斯的话,我真的想立刻冲进咸阳宫,拉着秦始皇的衣领,在他耳边怒吼一句:“你提埃莫说话能不能不只说一半!!!” 上次来云里雾里的问我太子的事,这次派李斯来又让我做好准备。做好什么准备?准备塑料袋明天大朝会打包剩菜啊? 无奈之下,只能看看能不能从李斯嘴里套话了,我笑道:“没事,没事,丞相许久没来了,不妨喝杯茶再走?” “多谢公子美意,那臣就多有叨扰了。”李斯本想拒绝,大朝会确实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其次嘛,皇帝疑心较重,这些大臣除了公子府的属官和老师,其余大臣基本不会主动与两位公子有过多的来往,如果引起皇帝的猜忌,怕是性命难保。 对于明天的事情,他知道一些。尽管跟扶苏政见不合,但就目前来看,他迟早要做扶苏的臣子,世上哪有长生不老的人啊!不如提前与扶苏缓和一下关系。 李斯和我坐下后,兰儿将茶奉上,我轻抿一口——实在是煮的茶难以下咽,习惯了后世的泡茶方法,对于秦朝这种像熬粥一样的煮茶方法,短时间不太好适应——放下杯子,看向李斯道:“丞相可知父皇让我准备什么?明天大朝会有我很重要的事情吗?” 李斯仿佛早已知道我要问什么,放下茶杯笑道:“公子是长子,早有贤名在外,在大朝会上自然是重要之位,至于皇帝所说的准备,臣实不知。” ‘老狐狸!’我心中恶狠狠地吐槽了一声,这厮肯定知道,不然怎么配做丞相。既然如此,也没必要纠结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给了李斯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我转口道:“既如此,无妨。听说丞相最近在主持修订《秦律》,大朝会之后就要颁布了,可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 “是的,大体已修订完毕,待大朝会后呈阅皇帝,便可诏示天下。怎么,公子也对律法有兴趣?”李斯奇怪道,这位公子可是出了名的信奉儒家那一套,怎么对律法的事也上心了。 ‘还不是为了拉拢你!当然,我也主张法治,只是不能转变地太过突兀。’我随口编了个理由:“儒家的典籍我已经读的差不多了,虽说谈不上精通,也想换个角度学习一下其他大家的思想,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嘛。” 李斯顿了一下道:“公子所言极是,如果公子有兴趣,待大朝会后臣再来请教。” “好,那丞相就去忙吧,莫要误了大事。”我起身向李斯拱手。 “多谢公子的茶,臣告退。” 第三章 大朝会前奏 既然皇帝说让我做好准备,那得赶紧做好功课,别到时候哪里做错了出丑乐子就大了,通过我的恶补,对大朝会有了基本的了解。 大朝会普遍进行两场活动: 第一场是咸阳城内的大小文武百官、各郡县郡守一级、驻守边关的将领等在咸阳宫前殿举行的大规模朝会,除了外官因为路途遥远,只有各地长官参加之外,咸阳城内任职官员,但凡年俸250石以上的必须参与,此时因有事滞留在咸阳城的外官也必须参与。 此项主要是像奉常、太祝、太史之类的“主持人”发言比较多,参与朝会的人只管山呼行礼即可,基本轮不到其他人发言,这一项通常分为三部分: 首先是此时正值秋收结束,各地府库充盈,为了庆祝天下丰收,皇帝会祭祀天地,感谢上天风调雨顺、大地无山崩土裂,同时由各郡县安排官吏将单独进贡国库的粮食押解至咸阳,皇帝也会嘉奖收成较好的郡县; 其次,大朝会在每年岁首,皇帝将颁布新的纪年。比如这次,大朝会结束后就开始使用始皇帝三十七年纪元; 最后则是皇帝会颁布一些比较重要的制命。如征发徭役、增减赋税等等涉及到国计民生的重要决策。 第二场则是只有三公、九卿、列卿、郡守、将军一级的人参与的小规模朝会。 在前殿朝会结束后,其他人就可以回到工作岗位继续干活了。 (什么?你说不应该放假回家睡觉吗?不好意思,我大秦没假期!除非你家里失火,或者病的走不动路了,否则别想着会放假,就这样,你也得提前跟御史丞请假,御史丞批了你才能不上班。 那就没有休息的时候吗,也有,比如哪个比较重要的节日,皇帝突然想起来还有一帮苦命打工人,大发慈悲,会让你休息一天半天的,其余的节日嘛,皇帝也会与民同乐,但是只有皇帝以及黔首。官吏?我大秦皇帝给你发这么多俸禄,不是让你一天天嘚儿呵的傻乐的!) 随后皇帝和这一帮帝国的中流砥柱就会进到咸阳宫咸阳殿内商讨一些军国大事,这时候就主要是大臣们给皇帝述职了,讲讲这一年的政绩、下一年的规划,以及遇到哪些问题需要皇帝决断的。 了解完这些后,我直接睡觉!一夜无话…… 始皇帝三十六年,正月旦日,一年一度的大朝会开始了。 本来我对于大朝会还是很期待的,毕竟这是我穿越以来第一次真正接触外面的世界,在这间房子里度过的时间其实跟后世宅在家里没什么区别,只是不能玩手机、看电视了,有些无聊,倒也能熬的过去。 但是一切都从大朝会这一天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公子、公子,该起床准备参加朝会了。”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兰儿的声音,睁开疲惫的双眼,屋子里已经点上了蜡烛,看看窗外,一句国骂差点脱口而出:“兰儿,你搞什么,天还黑着呢,现在才几点啊。” 兰儿瞪着迷人的大眼睛看着我:“公子,您是问什么时辰吧,现在是丑时初啊,该准备朝会了。” 我一阵无语:“朝会不是卯时初才开始吗,起这么早干嘛,咱就在宫里住,离的又不远。” 兰儿无辜道:“历来朝会都是这样的啊,您起床后要先吃点东西,不然撑不到小食的,然后是沐浴更衣,安排妥当后要由皇帝派来的谒者带您前往咸阳宫前殿,到那里之后您要先到宗正那里登册、然后在奉常那里再登册,按照奉常安排好的位置等皇帝……。” 听着兰儿的话,我一阵头大,昨天只顾着了解大朝会开始之后的事了,没想到开始之前就有这么多规矩。老天爷啊,现在才凌晨一点多啊,我这是造的什么孽……虽然感到生无可恋,可还是得起床,以始皇帝的性格,去晚了给我发配到岭南也不是不可能啊。 好在现在还是秋天,没那么冷,起床不是太困难。 吃过饭,整理好衣物后,早有专门派来引导的谒者在门外等候。身处宫内,骑马坐轿什么的就别想了,只能靠腿走,咸阳宫占地面积比后世的故宫要大一倍不止,还有很多区域,如果没有皇帝的旨意即使是我也不能随意走动的,再加上第一次从扶良宫出来,只能跟着谒者一路走去。 差不多走到寅时初才到了咸阳宫前殿,大小官员已经到了大半,还有陆续在赶来的。 谒者引领着我走向宗正所在的地方。官员只需要在奉常处造册登记即可,而皇室宗亲则需要先在宗正处登记。 只见已经有几人在往宗正处走去,其中只有一个小男孩。这个时间线中,始皇帝一共十几个子女,且只有两个儿子,想必他就是胡亥了。 还未到近前,就有人看到了我,几人齐声行礼道:“兄长。”“弟弟。” 根据扶苏的性格,我笑着拱手道:“姐姐、妹妹、弟弟,你们都到了,天气渐寒,有没有多加衣服?” 胡亥抢先答道:“我穿的可厚了,母后把我裹得像个大鹅!” 为首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笑道:“还不是怕你又跟去年一样冻病了。”转头看向我:“扶苏,你的身体无碍了吧,本来我们几个商量想去看看你的,不过父皇说你需要静养,让我们不要去打扰你。”看来这位就是始皇帝的大女儿安邑公主嬴桃了。 ‘皇帝不让他们接触我?难道是因为太子的事?’心中又肯定了几分,我也回道:“多谢大姐挂念,已无大碍。” 嬴桃笑了笑:“那便好,我们快去宗正那里登记吧。” 几人走到宗正处,只见一老者端坐桌前,几人行礼:“见过宗正。”宗正名为嬴武,是目前嬴氏宗族中最有威望的人。 嬴武乐呵呵地看向众人:“不用多礼,跟我这老头子还这么见外,快来登册吧。” 我打量着嬴武,虽然已是满头白发,但是这么冷的天气,跪坐在矮桌前还是神采奕奕。 ‘扶苏的记忆中,嬴武作为宗正,执法严厉,宗族内的事情连始皇帝都会尊重他的意见,或许日后能助我一臂之力。’我心中如是想到。 嬴桃率先上前,旁边宗正丞提笔写下了她的名字,随后几个稍年长的公主依次登记。 轮到我时,嬴武抬头看向我,脸上的笑意依旧:“大公子身体可修养好了。” 我躬身道:“多谢宗正记挂,已经恢复如初,宗正身体可好?” “好好,近来都在准备大朝会的事,倒是没有哪个小子给我惹麻烦。”嬴武应道。 “我已经记录在册,你们赶紧去奉常那里登册吧。” “我等告退。”几人告辞。 第四章 前殿朝会 随着卯时到来,天空出现第一丝曙光。 突然,一声沉闷的鼓声在前殿响起,随后越来越多的鼓声加入,一时整个咸阳宫都回荡着震耳欲聋的鼓声,在最高潮时持续了十二声之后突然停止。 紧接着是编钟的声音起奏,阵阵金石撞击的声音清脆悦耳,仿佛要把沉闷的鼓声驱逐。 正在我欣赏钟声的时候,奉常一声高呼:“大朝会,始!” 十二名郎中同时高呼:“大秦始皇帝驾到!” 只见秦始皇缓步从咸阳殿中走出,此时朝阳也从地平线中冉冉升起,初升的太阳将第一缕金黄的光芒洒向始皇帝,照耀在他通体黑色的朝服上,腰间同样黑色的袍带左悬鹿卢剑、右挂青玉环,头戴六尺通天冠,仿佛将这天下所有的光芒如同六国那样纳进了他的大袖之中。 帝王之资,无出其右! 嬴政走到殿前高台之上站定,殿前众人齐齐俯身行礼,齐声高呼:“皇帝万年!大秦万年!” 其余七音随即加入钟声,同奏出摄人心魂的音符,更衬出嬴政千古一帝的气魄。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奏乐走向低潮直至结束。 奉常接着高呼:“大秦始皇帝祭祀天地!” 此时殿前众人同行稽首礼,始皇帝则按照流程依次祭祀天地,由太史诵念祭文: 大秦始皇帝三十六年,幸赖上天垂德……皇帝所行,承天之道,仰地之德,祈福四海,泽润九州,大秦社稷,祀戎天地,无所终者,万世皆如! ‘这么长……太史也是人才啊,比《岳阳楼记》长多了……’趴在地上几乎昏昏欲睡的我此刻只想回床上睡觉。除了诵念祭文,皇帝还要献祭贡品,做很多指定的动作,只祭祀天地这一项几乎就用了半个多时辰。 好在除了祭祀天地外,其他流程都不用行稽首礼,要不然脑门总放在地上还是挺累的…… 好不容易祭祀完了,在奉常的总结性发言中,众人都起身恢复站立。 接着便是皇帝检阅各地进贡上来的粮食,然后着重表扬了内史、巴、蜀、颍川等几个产粮大郡……这一套流程下来已经接近午时,虽然已经是深秋初冬,阳光还是很强烈,不过也不可能给水喝…… 接下来就是皇帝宣布新纪元。 太史又巴拉巴拉一顿讲,什么奉天承运、国祚万年……最后才宣布:自今日始为始皇帝三十七年。 随后的重点则是丞相李斯宣布新一年的政策,主要是征发徭役,赋税倒是没怎么提,因为已经加无可加了,也仅仅是征发徭役这一项就让所有人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因为秦朝一天只有两顿饭,大概上午9点左右吃第一顿主餐,称为大食,下午4点左右吃第二顿,称为小食。此刻已经过了午时,大家都习惯了中午不吃饭,还能扛得住。不过听到又要增加徭役,有些人就有点头晕目眩了,自天下一统以来,十年了,百姓已经无法再承担更重的徭役了…… 就在所有人心猿意马的时候,李斯的声音继续响起,念起第8道制命,再一次打破了朝会的平静: 奉天承运大秦始皇帝,制命: 方今天下已定,朕自承天之运、尊号皇帝至今,巡视天下凡四次,以稳固九州、抚慰臣民。 今胡虏北据,百越安定,水利通畅,驰道延毕,农桑合时,社稷泰然。为使宗庙昌盛,臣民仰德,朕即于初春东巡。 然政事累增,朕力有逮。公子扶苏素有贤名,其政有识,其德无剔,立储太子,以解朕忧。布告天下,咸使闻之。大秦始皇帝三十七年制命。 殿前依旧平静,只有李斯的声音回荡在空中,但如果众人的心声会发出声音的话,此时的咸阳宫已经快要被众人的声音掀翻了。 第五次巡视!前四次巡视是在六国刚刚一统,彼时巡视确实能够震慑六国余孽,彰显大秦威仪。但随着皇帝日益自负,每次巡视都比之前路途更为遥远、征发的民夫规模更为庞大,所耗费的粮草越来越多! 更令众人感到惊奇的是,皇帝居然会册立太子,以皇帝的性格和对长生的痴迷,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册立太子,奇哉!怪哉! 此时的我倒没有太多震惊,毕竟之前已经听到过暗示。况且直到现在,我还是把自己当作一个看客,我不确定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能够打破时空壁垒,穿越到两千年前的秦朝。 对于秦朝的命运我太过了解了,尽管现在看来跟历史有些偏差,整体上却并没有发生什么能够改变历史的决定性事件。就连扶苏被立为太子这件最偏离历史轨迹的事,我觉得可能也会被冥冥之中的力量修正。 ‘如果始皇帝依旧在第五次东巡死在沙丘,就算立了太子又怎么样,姓李的那个中车府令也许还会伙同李斯篡改遗诏,再或者可能始皇帝有其他想法,最终决定改立胡亥为二世皇帝也说不定,哎,劳神啊……’ 在众人心思各异中,大朝会总算是结束了。 奉常宣布大朝会结束后,众人行礼送走皇帝,其余人按照顺序出宫。此时已是未时末,众人散去各自吃饭然后回官署办公。 我大秦不但不放假,开会也不管饭…… 不过准备参加小朝会的这部分大臣倒可以在偏殿享受皇帝提供的饭食。说是饭食,其实也就是一碗粟米粥、几碟霍菜、葵菜,这个时期并没有什么蔬菜,主要还是吃肉,但是为了防止大臣吃肉或者吃多之后“殿前失仪”,所以只是让大家垫垫肚子,不至于饿晕过去,毕竟这些大臣中年纪大的不在少数。 吃饭时也无人交谈,有专门的御史在旁边看着,谁吃饭交头接耳了、吃饭姿势不雅了、给人放药下毒了……都会一一记录下来,说不定哪天弹劾你的时候就有其中一条。 不多时,众人就吃完饭在咸阳殿中按位列站好,准备向皇帝述职。此时只有大臣向皇帝汇报,没有受封为官的皇室成员只能在旁边听。 以前的小朝会一般情况下都比较平静。一是大家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几乎都是报喜不报忧,除非已经摁不住了;二是始皇帝已近乎独断专行,他决定的事一般也不会发生争论。所以除了偶尔有不长眼的会被训斥一顿,极少出现惹得皇帝动了杀心的。 第五章 小朝会之嬴越案 众人进入咸阳殿不久,嬴政便走了进来,行礼过后众人跪坐,谒者宣布小朝会开始。 我抬头一看,伴立嬴政左右的是两个年轻人,一为刚刚开口的谒者,一为侍从模样的人。按照秦朝的配置,这个人应该是郎一级的皇帝近卫,就是不知道是谁,想必也是官宦子弟,不然不会被嬴政带在身边。 随后按照职位高低,众官由左至右开始向皇帝汇报。 左丞相李斯先向皇帝汇报,跟以往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主要是针对全国的情况进行概述,再加上李斯常驻咸阳,也没有他知道而嬴政不清楚的事,只是在徭役上大致说了一下现在徭役征发有点困难,但不是不能解决。 嬴政听了之后并没说什么,示意继续。 接着是右丞相冯去疾。冯去疾在帝国建立的时候主张郡县分封制并存,而李斯则主张全部采用郡县制,以使“天下一体”,最终嬴政采纳了李斯的建议。 ‘冯去疾在史书上的存在感太低了,难道就因为郡县分封制并存不合嬴政的心意就被边缘化了?’听着冯去疾的奏报,我不由怀疑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毕竟是右丞相,如果嬴政真的有意疏远他,何必让他占着这个位置呢,据史书记载,他这右丞相可一直做到胡亥即位、被逼自杀的。’ 正如史书所记载的本人一样,他的奏报也毫无亮点,基本就是把李斯上奏的事情简单补充了一下。奇怪的是,嬴政这种兢兢业业的工作狂,对于冯去疾应付了事的‘摸鱼’行为也只是示意继续,没做任何评价。 ‘有问题!’我盘算着什么时候摸摸这大哥的底细。 紧接着便是御史大夫冯劫张口。起先的奏报并没有什么特别,也是例行公事,但当汇报到征发徭役时,也出现了问题,而且比李斯刚刚说的“可以解决”差远了! “另,据监察阿房宫建造的御史上报,陛下诏令征发10万民夫建造阿房宫,但在朝会开始时,仅有6万人造册登记。且据臣核查,实际服劳役的不足6万人。望陛下明察!” ‘坏菜!’我偷偷瞄了一眼,果然,嬴政的脸色阴沉下来 ‘这大哥什么情况,不知道秦始皇最重视大营造吗,况且还是为自己准备的两个大营造其中一个,怕是有人要倒霉啊。’ 其实这也不能怪冯劫,他何尝不知嬴政最重视阿房宫和骊山陵的修建,但这个事要是不说,等工期延误、嬴政自己发现的时候,那倒霉的可就是他了,监察不利的帽子妥妥的!况且,嬴政大概也知道现在徭役的征发情况,大概率找个背锅侠喷一顿,限期征发民夫到位也就算了。 可是事与愿违,事大了! 嬴政眉头微皱,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咸阳殿中:“李卓,阿房宫的修建如何了?”嬴政点名阿房宫建造负责人,将作少府李卓。 嬴政并没有直接问为什么人没到齐、名册造假,而是直接问了进度。 ‘好领导,结果导向,如果进度还可以,估计这哥们问题不大……以前领导说结果导向怎么这么烦呢……’我有点邪恶的想着,转头在心里给自己了一巴掌:‘大哥,人家在准备砍头啊,你在想什么……’ 一人起身慌张的走向大殿中央,躬身道:“禀皇帝,目下民夫尚未全部抵达咸阳,略有,呃,略有贻误,请皇帝治罪!” 眼看着李卓抖如筛糠,差点就要双腿一软忍不住跪下了。可惜秦朝没有给当官的和皇帝磕头的习惯,就算再害怕,也得弯腰站着,除非真的软到站不住了一屁股坐下,那就等着御史给你记一笔“失仪”吧…… 果然,听到这话,嬴政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为何不上奏?” 李卓汗如雨下,一边偷偷看向内史嬴越,一边支支吾吾地回答:“禀皇帝,臣,臣……” 顺着李卓的目光,嬴政再次开口:“嬴越,此次徭役大多就近摊派至内史郡,你可有话说?” ‘嬴姓?也是宗室子弟?看来嬴武大爷有事干了’我不禁想到老宗正。 “禀皇帝”嬴越也慌忙起身回道:“这次徭役摊派太过突然,臣一时尚未征调齐全,请陛下恕罪。” “混账!”嬴政突然怒喝道:“既然无法全数征调,为何不如实禀报,反而与李卓勾结,篡改名册!” 不等嬴越回话,嬴政继续骂道:“到底是你办事不利,还是被楚国的余孽迷魂了头脑!” 殿中众人原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一听嬴政这话察觉出不对来。如果仅仅是征调民夫不力,顶多就是撤职查办,不会有生命危险,毕竟以前也不是没出现过。可要是牵扯到勾结六国余孽,那就触了嬴政的逆鳞了。 天下人都传言嬴政把六国的贵族迁到咸阳,却把六国的妃嫔充进了后宫,事实上真正的皇亲贵胄都被圈禁起来了,甚至投降的比如齐国还获得了一些优待。剩下不是那么重要的贵族基本都发往骊山、内史郡修筑工程,或者被迁徙到百越、上郡之类的地方。女人也不例外,在嬴政的眼中,女人或许比有些昏君暴君更危险,至于哪里得来的结论,请参考政哥的前半生…… 而这次征调的民夫则有部分是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六国遗民——没有人再打着他们的旗号反秦了。 ‘完蛋,这次始皇帝是真发火了,这个嬴越估计小脑不保了……’跟在场的大多数人一样,我在内心给这哥们直接就判了。只是我还是太不了解嬴政了,殿中诸公都知道,牵扯到六国余孽,这事怕没那么简单就了了。 “冯劫!”嬴政沉声道:“你将文书移交廷尉蒙毅,同宗正嬴武审理,有关人等,严惩不贷!” ‘蒙毅!是蒙恬的弟弟?史书上记载他虽然深受嬴政信任,甚至出门同乘一架马车,可并未记载他是廷尉啊,升官还挺快的。’我偷偷看了蒙氏两兄弟一眼,为数不多的忠臣,又被始皇帝如此信任,该要结交一番。 蒙毅和嬴武领命,宫门卫士将李卓和嬴越押出大殿,此事告一段落。 后面的大臣受此影响,说话更加小心翼翼,倒没有再让嬴政大发雷霆的事情。只有会稽郡郡守张栎上奏,有楚国余孽近期比较活跃,已经派兵搜捕。联想到嬴越的事情,嬴政不由得沉思起来,随后对李斯说到:“李斯,你总领嬴越一案。” 李斯起身应道:“遵命!” 直到酉时末,小朝会终于结束,由于发生了徭役瞒报一事,嬴政并未多说什么就心事重重地离开了咸阳殿,众官也纷纷起身离开。 第六章 与嬴政夜谈 自穿越以来,我脑袋中有些扶苏的记忆和突增的知识储备。上次见嬴政只是简单两句话,没有多余的交流,期间也没有外出接触过其他人,可一旦与人深入交流,一定会有人发现我的异样,现在嬴政又突然召见我,这一关恐怕不好过…… 心中忐忑之际,谒者已经引领我到了咸阳殿后的四海殿。除了重要的典礼、接见使臣等活动,嬴政办公休息基本都在四海殿。 “禀皇帝,公子扶苏到了。”谒者向嬴政禀报。 “进来。”嬴政的声音从正殿中传出,依旧惜字如金。 谒者“请”了一声后就站在门外等候。 我踏入大殿,殿中灯火通明,只有跪坐在案前奋笔疾书的嬴政和朝会时站在他身边的那个郎官。 我躬身行礼:“父皇。” “刑中,你先出去。”嬴政没有抬头,却是对那个郎官说道。 ‘刑中?不太熟啊。’我弯着腰努力回忆这人到底是谁。 刑中应声出了大殿,只剩我和嬴政在殿中,除了嬴政书写的声音和烛爆的声音,大殿落针可闻。就在我开始觉得腰疼的时候,嬴政终于说话了:“近前来坐。” “是,父皇。”我起身走向案边,在下首跪坐下来,看着嬴政还在批阅奏章,我不由说了一句:“父皇,保重身体。”这可是大佬,套套近乎不吃亏! 嬴政握笔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批阅:“无碍。朕立你为太子,有何想法。” ‘又来??上次就问我的想法,这次还问,你是狄大人吗,可我不是元芳啊……’心中一阵哀嚎,我谨慎答道:“父皇万寿无疆。” 嬴政停下了手中的笔,抬头看向我,我急忙低下头,生怕他看出什么异样来,可我不知道的是,在嬴政面前,我已经近乎裸奔了。 “你变了。”嬴政沉默了一会,我抬头错愕地看着他,这么明显吗??嬴政继续说道:“以你从前的性格,不会给朕这种文不对题的回答。” 不等我解释,嬴政又说道:“听李斯说,你对《秦律》有兴趣?” 李斯还真是忠心啊,我应道:“禀父皇,儿臣静养这一旬,思考了很多,儿臣觉得父皇是对的,天下一统十年,而今却还有六国余孽在兴风作浪,若寄希望于以怀柔感化他们,恐怕不能稳定九州,以律法约束,则可使天下一体!” 嬴政笑了,自从穿越以来,我还从未见过嬴政脸上露出过笑容,我连忙补充道:“儿臣如果说错,请父皇恕罪!” 嬴政放下手中的笔,起身道:“出去走走。” 我起身称是,随着嬴政走出四海殿,外面星光朗朗,挂在天幕上的月亮洒下银辉披在咸阳宫上。 嬴政边走边说:“朕没想到你会有这么大的转变。不错,朕也想天下太平,九州安定,可六国余孽始终死而不僵,北边匈奴时时侵我大秦,南边百越也常常兴风作浪。” 嬴政话锋一转:“可朕在!朕在他们永远掀不起风浪!朕修驰道,兴水利,建宫室,都是为了告诉他们,我大秦灭了六国,就能守得住,我大秦灭六国时如何强大,如今依旧如此强大!” 听着嬴政的话,我不禁对这位始皇帝有了新的看法。 我敬佩他,他开创了两千年封建帝制的先河,第一次在华夏大地上真正实现了统一,正是有了他,不管封建时代王朝如何更迭,总能在当时的情况下以最短的时间内形成统一,使百姓少承战火之痛; 可我也心生怜悯,少年时经历的种种苦难给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创伤,即位秦王后只有统一六国能够让他忘记自己曾经的苦痛。现在天下一统,六国已成过往云烟,可他得到了什么?只有天下。 看看吧,史书上连他的皇后、二十几个子女都没记载,二世即位后还把他所有未生育过的嫔妃、子女、陪他征战一生的将相全部逼死。 我突然意识到他为什么这么疯狂地追求长生、巡游天下、建造宫室皇陵,因为他只有这些了,他把自己变成了没有感情、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俯瞰着众生。 可他终究还是人,一代雄主的下场几乎都如此凄凉,比如饿死在沙丘宫的赵武灵王,比如害死了自己儿子追悔莫及的汉武帝,以往的功绩都成为过眼云烟消散在历史的长河中,只有一个个冰冷的名字和惨淡结局的故事留在了史书上。 “可是,朕能感觉到,朕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批阅奏章也越来越吃力。”嬴政的声音慢慢低沉下来:“徐福出海9年,至今未能求得仙药。然而除了徐福,朕不相信任何人了,该杀的都杀了,只剩下徐福了……” 我默默听着,无言以对,在追求长生这件事情上,我不认为嬴政能听得进去任何意见。 嬴政突然停下,转头看着我:“所以朕要亲自去成山等徐福,待李斯将楚国余孽与嬴越勾结一事查办,朕即刻出发。知道朕为什么此刻立你为太子吗。” 显然这次嬴政没想听我的回答,接着说道:“如果徐福寻不到仙药,朕所求长生或许只能在地下实现了,天下总要交给你或者胡亥,但胡亥年幼且性格顽劣,也只有你能够做大秦的二世皇帝,让朕略感欣慰的是,你这次落水后多少明白了朕的良苦用心。 明日李斯把太子印信交予你,待嬴越一案完结,你接手将作少府诸事。” ‘哎,看来始皇帝也意识到长生的希望微乎可微了。’我看着嬴政,尽管我们是两个时代的人,但此刻看着一位垂垂老矣的皇帝在自己的暮年没有子女陪伴,没有亲人亲近,连自己唯一长生不老的希望也即将破灭,我的心中五味杂陈。 “谨遵父皇命,父皇定会寿与天齐!”我低头行礼道。 嬴政转身向殿内走去:“回去歇息吧,莫要让朕失望。” 第七章 与李斯再谈 次日清晨,李斯就来到了扶良宫。先是将太子印信交给了我,然后安排人将扶良宫的匾额撤下,更换为太子宫,又将太子属官一一任命。 其余人在外交接,我将李斯让进屋内。 落座之后,李斯率先开口道:“今天起,殿下就是大秦的二世储君了,恭贺殿下。” 我拱手道:“尚需丞相教诲。” “殿下言重了,这是臣的本分。目下《秦律》已经校对完毕,呈送皇帝。皇帝之意让殿下尽快熟悉政事,监督骊山陵和阿房宫的修建,《秦律》之事便不劳殿下费心了。” 想必嬴政已经跟李斯商议过了,我也没多说什么,微微笑道:“无妨,只是一时兴起,一切遵父皇之令。” “对了,嬴越一案可有眉目了?”我随口问起嬴越的事情。 李斯没有隐瞒:“其实皇帝早有察觉,不然不会在朝会上直接将李卓和嬴越下入诏狱,昨晚廷尉已经对两人进行审讯,根据供述确与楚国余孽有关联,现已有17人被捕,余者皆在审讯。” 这让我有点吃惊,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一晚上的时间竟然已经有审讯结果,而且还抓了17个人,这效率也太高了,我不由惊奇道:“这么快?” 李斯倒是没有自得:“殿下以往对刑狱虽有了解,但想必没有真正经历过诏狱。普通刑案会将犯人下入咸阳狱,由咸阳令进行查办,只需将查办结果交由廷尉审验,廷尉审验无误即可结案。 但像谋反、通敌、巫蛊、年俸900石以上官员触犯律法,或皇帝亲自诏令查办的案件才会交到廷尉直接查办。对于这种大案,无论何时交办廷尉都要当时审理,无分昼夜。” “难怪,丞相出身廷尉,又主持《秦律》修订,果然对刑律极为精通。”我夸赞道。 李斯笑道:“殿下谬赞,如今的廷尉蒙毅乃蒙恬将军之弟,又得皇帝多年教诲,臣比之不若也。” “蒙家不愧为世家,辈出大才啊。”我感叹到。 李斯笑容一顿,接着恢复正常:“不错,蒙家实乃国之栋梁。” ‘看来李斯和蒙家果然不太和睦啊,李斯从小小客卿一路走到如今丞相之位,固然无法与这些世家的根深蒂固相比,也在情理之中。’ 心中念头微动,我让兰儿和侍从退下,提起了关乎命运的两件事:“此番还有两件事要请教丞相,还请丞相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殿下请讲。” “一是关于父皇东巡一事,我颇有些担心。”我忧虑道。 李斯沉吟良久,叹息一声:“不敢欺瞒殿下,臣也有此担心,皇帝的身体……臣不敢多言,路途遥远,所需钱粮臣具可安顿,然太医令实在平庸……” 其隐藏的含义不言而喻:嬴政讳疾讳医,虽然杀了一批方士,生病仍然只服用丹药,再加上这次东巡路途如此遥远,身体能不能撑得住还是个问题,但凡跟嬴政接触较多的人都看得出来。 李斯敢说出这话,已经下了很大决心,如果再让他说明白点,就有掉脑袋的风险了。但他又不得不说,嬴政作为他最大且唯一的靠山,如果嬴政死了,他李斯能不能活得下去就是个未知数了。要知道,李斯一个楚国出身的客卿做到秦国的丞相,不得罪人是不可能的,而且得罪的大多数还是门阀世家。 “且等嬴越一案了结吧。”我也没有过多延伸这个话题。李斯的话传到嬴政耳朵里可能会砍头,我的话传到嬴政耳朵里也不见得能活下来,私下议论皇帝生死可视同谋反,更何况是疑心病极重的嬴政! “第二件事则是关于阿房宫和骊山陵的建造,丞相可有何建议?”我又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李斯这次倒是痛快:“骊山陵殿下大可不必担心,大秦的刑徒基本都被发配至骊山修筑陵寝,除此之外,还有部分通过徭役征发的黔首以及匠人,不必担心人力问题。 骊山陵由章邯主掌,此人原为左中侯,因为某些原因被发往骊山,现为左校令,表现尚可。 至于阿房宫,待查明嬴越一案,臣立即将所缺民夫补足,此事已向皇帝禀明。” ‘又一位中流砥柱出现了’听到李斯的话,我更在意的是章邯! 从史书记载来看,此人的为将能力要远强于干土建。历史上是在二世时以少府身份第一次出现,然后带了七十万刑徒军所向披靡,可惜还是无法打败“其之神勇、千古无二”的项羽,巨鹿之战被击败后受到秦二世和赵高的责备,随后又经历漳水之败,最终在司马欣和陈馀的劝说下投降项羽,被封为三秦之一的雍王,建都废丘。后在与刘邦的废丘之役中兵败自刎。 ‘要尽快了解一下章邯还是不是那个章邯,如果是的话必须要把他纳入核心中来,这种人才不能浪费啊’。心中大概有了想法,我向李斯拱手道:“多谢丞相赐教,那便有劳丞相了。” 李斯连忙回礼:“臣之本分。殿下若无其他吩咐,臣告退。” 嬴政刚刚册立我为太子,李斯在太子府待的时间长了难免让嬴政多想。念及此处,我起身拱手道:“既如此,丞相且先去忙。” 送走李斯,我走向前殿处理一下身份转变之后的事。 第八章 嬴越案了结 两日后清晨,朝会照例举行。 嬴政在位时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每天都要举行朝会,我的身份转变为太子之后也要每天参与朝会。 嬴政和众位大臣坐定后,李斯率先发言:“禀皇帝,嬴越一案现已查明。” “奏!”嬴政语气平静。对于嬴越的事情他通过刑中已经知道了大概,不然也不会在大朝会上直接发难。 “是。”李斯应道:“臣会同御史大夫冯劫、宗正嬴武、廷尉蒙毅对嬴越一案进行仔细审理,现已查明: 罪臣嬴越于始皇帝三十二年奉命接收楚国余孽婕,安置于咸阳禁苑。 罪女婕为楚臣李园之女,后被李园献与楚王负刍为嫔,因李园之妹妜(yuè)已为楚考烈王熊元王后,李园惧怕树大招风,便将其女婕以民间之女赋名为菱献与楚王负刍。 因传言妜入宫前便已有身孕,楚臣怀疑楚王负刍非熊元之子,便诛杀了李园及妜,罪女婕的真实身份便无人知晓了。 楚国被灭后,婕便逃出楚王宫,直至始皇帝三十二年被长沙郡守封柘抓获,随即押往咸阳交予嬴越。 此例案证经由婕招供,长沙郡守、楚旧臣等有关者证实无误。此例涉罪者27人; 罪臣嬴越接收罪女婕时被婕的容貌所吸引,此后便不断与婕接触、私通。 直至始皇帝三十六年,阿房宫建造进度缓慢,皇帝诏令增发10万民夫至阿房宫交予罪臣李卓,并令内史郡就近征派,其中诏令六国遗民占比需过半。 婕通过与嬴越的私情请求嬴越减少楚国遗民徭役之数,嬴越色令智昏,答应婕的请求。 此例案证经由嬴越、婕招供,咸阳禁苑郎中赵进、尚书仆射刑中等有关者证实无误。此例涉罪者134人; 随后罪臣嬴越以金十镒、布五百,与罪臣李卓合谋篡改名册、推迟徭役。此例案证经由嬴越、李卓招供,罪臣二人下属等有关者证实无误。此例涉罪者147人; 另经臣查实,减少徭役请求非罪女婕之意图,乃婕受会稽楚人指使,因楚人与婕只通过买通的禁苑士卒传递消息,且楚人与士卒并非通过见面传递消息,故线索中断,未能查实楚人身份。 此例案证经由婕、禁苑士卒数人招供,查实无误。此例涉罪者16人。 禀皇帝,臣无能,未能查实楚人身份,请皇帝降罪。” 李斯说完便低头等待嬴政回话,然而迎接他的只有大殿中落针可闻的沉默。 此时不知道其他大臣作何感想,但我与李斯却是感同身受。 ‘卧槽,这个楚王妃入宫前就怀孕了,想当年有传言赵姬,也就是嬴政的母亲,入宫前就怀了吕不韦的孩子……’我不禁心惊肉跳起来,隐隐替这些人担忧起来:‘再加上没抓到那个背后的主谋,还牵扯到这么多人受贿徇私,怕是得死点人啊……’ 此时的我还没意识到这件事对嬴政的冲击有多大,毕竟在我看来,虽然赵姬发生了跟嫪毐的事情,但吕不韦的事情毕竟是传言,没有人证实过,也不可能再找出事情的真相了。 李斯内心也是忐忑不安。这个案子说来并不复杂,不过是男人没经得住女人诱惑,女人又胸怀故人,联合起来篡改徭役名册而已,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处理起来驾轻就熟。 六国余孽时常跳出来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明目张胆袭击嬴政的张良不是到现在都还没抓到吗? 可是查着查着这女人的身份还不简单,要就是一个嫔妃也就罢了,咸阳禁苑中关着的六国嫔妃都够住满几个村了,没想到她居然还是设计杀掉春申君黄歇的李由之女。 那你总得解释为什么没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吧,为什么李由被满门抄斩她却活了下来?因为她改头换面了。 那李由干嘛要让她隐姓埋名啊,因为李由杀了春申君黄歇,楚臣很多人对他不满,害怕树大招风。 当个妃嫔有什么树大招风的呢?这就不得不牵扯出他妹妹,因为他妹妹是楚考烈王的王妃、楚王负刍的亲娘,那李由和他妹妹为什么被杀导致婕隐藏至今呢…… 李斯不是没有把这一段掐掉的念头,毕竟李由的妹妹为什么被杀对此案没有直接的影响,可是他不敢,一是冯劫和蒙毅也参与了审案,二是按照《秦律》,审案过程中的每句话都有人专门记录。 日后不管有人向嬴政打报告,还是哪天嬴政自己发现,以嬴政多疑的性格,说不定就会怀疑自己跟六国余孽也有勾连,那真是百口莫辩,在这件事情上不用怀疑嬴政的态度。 就在李斯觉得狂风骤雨即将倾泻而下的时候,嬴政依旧平静的语气开口了:“无妨,楚人狡黠,情理之中。” 李斯愕然地抬起头盯着嬴政的腰间,习惯让他不敢直视嬴政,随即立刻恢复行礼:“谢皇帝宽恕。嬴越贿赂李卓钱财已由宗正查明来源,有罪者9人。此案牵连333人,如何处置,请皇帝示下。” 《秦律》对于这种罪行自然有律可依,不过如果真的依律判决,恐怕这三百多人没几个能活下来的。 尽管曾经有400多个方士间接因为李斯的进言而被坑杀,但毕竟李斯只是提出了“焚书”,并未直接提出“坑儒”,所以心理压力没有那么大,况且那些人都是坑蒙拐骗的方士居多,怎么能跟这次涉案的大部分都是官员和士卒相提并论。 嬴政并未多言,挥挥手道:“依律判决。” 众人皆是心中一紧,三百多人啊,渭河的水又要被染红了…… 然而,自从淳于越被杀之后,扶苏、现如今的太子据说也性情大变,没人再敢为他们求情了…… 此时的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想如果是历史上的扶苏,他一定会站出来请求嬴政宽恕他们,哪怕是一小部分人。可是我没有张口。 害怕?面对封建时代的帝王,说不害怕那是假话。冷漠?有点,可能我还是把自己当作一个游戏外的看客吧…… 后面还有人在讲话,我已经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了,只大概听到嬴武的儿子嬴柊接替了内史,就连嬴政皱眉看向我也没有注意到,直到朝会结束我才浑浑噩噩地回到太子宫。 第九章 嬴越案的思考 回到太子宫后,我让太子舍人张舒去找一趟李斯,将嬴越案的相关文书复制一份回来。张舒原来是我的侍读,扶良宫更名为太子宫后,一并升为了太子舍人,平常帮我整理一些文书、书籍之类的。 听到我的吩咐,张舒没有多问,快步向丞相府走去。丞相府虽然距离咸阳宫并不远,但奈何咸阳宫比较大,张舒约两个时辰后才回来。 意料之中,李斯没有问我要这个干什么,只是让张舒自己誊写了带给我。 我翻看着卷宗,里面有官吏,也有黔首,有像嬴越这样的世家子弟,也有像乐、喜这样甚至没有一个完整名字的普通人,真正的岌岌无名。 卷宗很多,但我还是一点点看完了,想象着其中的每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他们犯了罪,如果在后世,我一定不会同情他们,可在这里,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三百多条人命就这样没了?还不包括那些被这三百多人株连到的家人、邻居、朋友,就这样被结束掉了生命。 秦法严苛,秦政暴虐!我又想到了那天晚上跟嬴政的对话,一个人的两面性竟然可以分裂到如此严重的地步吗? 正在我出神的时候,兰儿端着一杯茶进来,微微屈身道:“殿下,请用茶。天气已凉,要给您加件衣服吗。”心中对于我这种喝茶方法已经渐渐习惯,知道我不爱喝煮的茶,反而喜欢这种看起来跟清水没两样的茶水。 兰儿说着将茶放下,站在一边。 “兰儿。”我跪坐在矮桌前抬头叫她。 兰儿行礼道:“殿下,奴婢在。” 我指了指对面的座垫,微微笑道:“坐下陪我说会话。” 兰儿急忙说道:“殿下,奴婢不敢。” 看着头低的更深一些的兰儿,我笑道:“无妨,我就是想跟你聊聊天,自从落水后,我的记性不太好,也很少出门走动,就跟你比较熟悉了。” 兰儿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后又低头到:“殿下,尊卑有别,如今殿下已贵为太子,更应当与我们这些卑贱之人保持距离。” 看着兰儿低头的样子,我突然感觉一阵凉意袭来,孤独感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不知道是因为正在被押赴刑场的那些人感到悲伤,还是因为在这个莫名其妙的秦朝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就连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女孩,我都不能确定她是真是假。 兰儿见我很久没有说话,抬起头偷偷地看向我,正与我的目光对视,又连忙低下了头。 我起身走向门外,兰儿在身后默默地跟着。 院子里只有一棵松树,墙边种了一排花草。咸阳宫内极少种植草木,这些是扶苏请求嬴政多次后才种下的。经历了霜降,花草已经全部枯萎,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了。 “墙边种的是什么花?”我问道。 兰儿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是殿下最喜欢的兰花。” “可惜已经枯萎了。” “……春天还会再开的。” 我转头仔细打量着兰儿:“兰儿,我忘记了你叫什么?” 兰儿仍未抬头:“殿下,奴婢就叫兰儿。” 她也连名字都没有,我默默地想着,这个年代有多少人都没有名字。 我可以想象的到,兰儿也许就是某个没有名字的女人和某个叫乐、喜的人的后代吧,因为家里吃不起饭,也或者家人被徭役累死在了某段长城下,不得已来到这个冰冷的宫城之中,举目无亲,行事维艰。 我迈步走向坐席:“帮我换杯热茶。” 随后的几天没有人再提起嬴越的事,朝会也平静无事,所有人都在准备嬴政第五次东巡的事情。 中尉署负责准备皇帝的安全护卫; 将作左中丞负责准备皇帝沿途的行宫修缮、遇水搭桥、逢山开路;将作右中丞已经赶赴成山修缮大船,以供皇帝猎杀蛟鱼; 少府中的御府令、尚衣令、尚冠令……等等十数个部门负责照顾皇帝的饮食起居; 治粟内史负责皇帝出行的粮草调拨; 还有太史令、太医令等等一大堆人要为皇帝的出行忙上一旬左右。 此外还有参加东巡的各个大臣也忙的不可开交。每次嬴政出巡都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路程越远,路线越复杂需要考虑的东西就越多,而这些最终都要转嫁到百姓头上。 单就说行宫修缮一项,左中丞不可能带着需要的所有匠人、民夫一路跟随,即使人能跟着跑,所需的木材、石材等等建筑材料也没办法跟着运输那么远,只能向当地郡县摊派徭役。 因此每到一地,当地就要征调大量民夫进行行宫修缮,如果当地没有以前建造的行宫,就要对郡署、县署进行改造,改建为皇帝的行宫。 皇帝走了之后,也不能恢复原有的样式和功能,而是作为永久性的行宫保留下来,当地还要经常修缮养护,给当地带来了极大的负担。 经过一旬的准备,在十一月下旬,所有准备工作终于做好了。尽管已经到了冬天,嬴政丝毫没有改变主意,得到李斯一切准备妥当的汇报后,嬴政没有迟疑就准备开始他的第五次巡视天下。 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在出发前一天早朝结束后,嬴政却把我和冯去疾、李斯留了下来。 跟随嬴政到了四海殿,嬴政转头让李斯在殿外等候,只带我和冯去疾进了殿内。李斯称是后便等候在殿外。 进入殿内,嬴政并未坐下,率先对我说道:“明日朕即出发东巡,扶苏,你留在咸阳监督阿房宫和骊山陵的建造,政事可同冯去疾慢慢熟悉。朕不在咸阳的这段时间,小事你和冯去疾商议即可,大事不决者着人呈朕。” 然后转头看向冯去疾:“丞相要多教导太子处理政事,朝中之事仍依旧例。” 嬴政出巡时常带李斯一起,冯去疾作为右丞相则留守咸阳坐镇,在前几次出巡时已经有过经验,当下没有迟疑:“谢陛下信任,臣谨记。” 嬴政摆手道:“退下吧,让李斯进来。” 冯去疾行礼后转身退出了四海殿,李斯随之走了进来。 嬴政对我和李斯说道:“待朕更衣,你们二人随我出宫。”说罢走向后殿。 第十章 骊山陵、阿房宫 不多时,嬴政换了一身便袍走了出来。我和李斯赶紧跟上,随后在刑中的带领下登上了一架马车。 上了马车后,我大致打量了一下,大倒是大,只是没有影视剧中那么夸张,马车内也仅仅容得下三人,中央摆放了一张矮桌,旁边放着一堆整齐的竹简。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嬴政没有说话,先是拿起桌上的一卷竹简,看了两眼后抬手将竹简递给了李斯,李斯连忙接过仔细看了起来。 “阿房宫的建造太过缓慢!”嬴政皱眉盯着李斯,缓缓开口道:“朕明天就要离开咸阳,你虽然跟朕一起,但是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李斯抬头看了一眼嬴政,把手中的竹简递给了我,然后正身道:“禀陛下,臣斗胆,我们可是去阿房宫?” 嬴政点了点头。 李斯继续说道:“目下虽然嬴越一案已然了结,缺少的民夫也由楚国遗民补足。然,若陛下希望加快建造进度,需在增发的10万民夫基础上再增加两成,臣与南阳郡守辄奚悦商讨过此事,南阳郡地处中原,较为富庶,可征发2万民夫。” 李斯说话的同时,我也看起手中的竹简,原来是阿房宫和骊山陵的建造情况。 其中阿房宫建造进度不过百之一二,最主要的问题有两个,一是建造人数远远不及骊山陵,只有18万人,还是在补足了被嬴越篡改的人数之后;另外则是需要的木料及石材无法及时运到咸阳,周边的木料和石材在扩大咸阳宫时已经开采的差不多了。 骊山陵的建造进度稍好一点,虽然建陵的人不像历史上记载的70万人那么夸张,但也达到了惊人的40万人,要知道,此时的秦朝总人口不过3000多万。骊山陵的主体结构已经建造完毕,内中细节也正在完善,然而,当我看到令后世惊叹的兵马俑的进展时,被吓了一跳。众所周知,在后世已经发掘出的三个俑坑中,各类泥俑达到惊人的八千多个,虽然被证实还有其他俑坑正在发掘中,但规模都没有率先发现的1、2、3号坑规模大,可在这份竹简中,计划建造的泥俑竟多达10万余个! ‘始皇帝真的是要把自己的军队完整地带到地下去啊!’我在内心感慨道,事死如事生的观念始终贯穿在华夏五千年文明历史中! “另外所需的木材臣已令内史嬴柊从南山深处砍伐运至咸阳,所缺石材由东郡(现豫鲁冀交界处)郡守齐桓补足部分,经由德水(黄河)运往咸阳。” 嬴政听了后脸色稍有放缓:“好。” 随后转头看向我说道:“扶苏,朕离开咸阳后你要加快阿房宫和骊山陵的建造,若遇到难题,要立即向朕禀明。李斯陪驾,无法及时得知建造情况,此事你要用心。” 我立即正身道:“禀父皇,儿臣必定尽心尽力,谢父皇信任。” 嬴政点点头,并未继续多说。 不多时,随着马车渐渐放缓速度停了下来,刑中在外禀奏:“陛下,已抵达阿房宫。” 随后三人下车,我也怀着激动的心情,想一睹这项大工程是何等的气势恢宏。 然而映入眼帘的没有什么“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也没有什么“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只有几个大土堆和随处可见正在挑土、夯土的民夫。 ‘现在已经是始皇帝三十六年了,阿房宫连地基都没有建起来,看来历史上阿房宫没有建成是实情了。’我不由吐槽到‘杜牧可真能吹牛逼,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 正在想着,旁边一人行礼道:“右校令白冲拜见皇帝。”看来左校令章邯是负责骊山陵建造,负责阿房宫建造的就是这个右校令白冲了。 嬴政平静地说道:“无需多礼。” “谢皇帝。”白冲起身回道:“禀皇帝,阿房宫建造进度已向丞相禀报,是否需要臣向皇帝详细说明?” 嬴政摆手道:“朕已知晓。” 说罢嬴政竟转身走向马车,向刑中吩咐道:“去骊山陵。” 我和李斯赶忙跟上,不明白嬴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明明都到了这里,怎么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随后马车重新启程,嬴政也没有说话,拿起旁边的奏章开始批阅。李斯在旁边时不时地提供一些建议,我则像个呆瓜一样坐在那里看着他们两个。 马车行驶了三个多时辰才抵达骊山陵,章邯早已等待在官署。说起来是官署,其实也就是搭建的一片简陋的草房,供官吏和工匠使用。 此时已是申时初,几人简单吃了一些干粮,便跟随章邯到了旁边一座较高的土堆上面,眼前宏伟的封土堆已经把我在阿房宫的失落远远地抛在了脑后。 面前的封土堆还未完全成型,依旧有民夫在不断地往封土堆上运送泥土,这些泥土都是在挖掘墓穴时挖出来的,包括我们脚下所站立的土堆。 嬴政并没有走到近前观看,而是脸色沉重地盯着前方一言不发,或许是在看这气势磅礴的封土堆,或许是在惧怕这个即将埋葬自己的怪物,也或许在想象自己躺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会是怎样的痛苦——尽管那时已经感觉不到了。 沉默良久,嬴政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你们退下,扶苏留下。” 李斯及众人拱手走下了土堆。 嬴政开口道:“你觉得朕会用得上吗?” 我心中一紧,低头道:“父皇鸿运天齐,万寿无疆,儿臣相信,此次东巡父皇必定会求得仙药,永获长生!” 没有听到嬴政的回答,我也不敢抬起头,只能默默祈祷嬴政不会突然暴走。 十一月的寒风虽然不至于彻骨,却也吹地人浑身发凉。 “你对这些人怎么看。”又过了许久嬴政再次发问。 知道嬴政说的是这些民夫,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如果是历史上的扶苏,一定会再次劝说嬴政减轻徭役,与民生息。如果想讨嬴政开心,让自己活得舒服一点,我应该说是他们的荣幸之类奉承的话。抬头看到在寒风中衣着单薄、食不果腹的百姓,我沉默了。 嬴政转头看向我,说了一句话便转身走下土堆:“你变了,可又没变。” 是啊,我变了,我已经不是历史上的扶苏了。 可是我又没变,扶苏会同情这些苦命的百姓,我也不能接受如此严苛的律法和如此沉重的徭役。 第十一章 冯去疾 次日一早,冯去疾和我率领留守咸阳的官吏在咸阳城南城门送别嬴政,除了维持咸阳城正常运转的官吏,几乎整个大秦的中枢都跟着一起走了。 目送嬴政东巡的队伍远去,冯去疾转头对我拱手道:“殿下,虽然皇帝出巡前曾说让臣与殿下共同处理咸阳之事,只是历来皇帝出巡,文武百官大多会跟随皇帝,因此也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殿下尽可安心。” 我笑了笑,拱手道:“丞相过谦了,父皇让我向丞相多学习,又有阿房宫和骊山陵的建造重任交付与我,扶苏不敢怠慢。” 冯去疾哈哈笑道:“殿下谦逊好学,是我大秦之福。” 随后紧接着说道:“殿下若是不弃,可否府上一叙?” “却之不恭。”我没有推辞,冯去疾身为右相,应该深入了解一下。 随后我跟随冯去疾一起到了冯相府。 大秦有左右两位丞相,所以也有两座丞相府,一般称冯去疾的官署为冯相府,而称李斯的官署为丞相府。 主要是因为虽然冯去疾和李斯都是丞相,但实际帝国的权力大多掌握在李斯手里,嬴政也更喜欢李斯,所以大多事情都由李斯处理,李斯所在的丞相府只作办公之用,李斯并不住在里面,有自己单独居住的府邸。 冯去疾的冯相府则是办公居住一体,前院是日常办公的地方,后院是其居住的地方。据说与冯去疾交好的人替冯去疾鸣不平,凭什么李斯的官署叫丞相府,难道冯相就不是丞相了吗?最后还是冯去疾站出来澄清,是他特意请求嬴政这样设置的,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然而我却觉得,嬴政或许喜欢李斯,可要说信任的话,我觉得嬴政更信任冯去疾。原因不外乎两点: 第一,冯去疾是冯亭的后代,祖籍韩国,但从其父开始就为秦国效力,若跟李斯相比的话,他可以算是秦国旧贵族,为秦国一统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们对秦国的忠心毋庸置疑,否则冯去疾已经做了右丞相,嬴政又怎么会让其子冯劫贵为御史大夫,三公冯家独占其二; 第二,嬴政前几次出巡都带着李斯,冯去疾留守咸阳,你可以说李斯更受宠,但要说怕李斯在咸阳搞七搞八所以把他带在身边也说得过去。咸阳是都城,嬴政放心把咸阳交给冯去疾,最起码表明嬴政不担心冯去疾会搞事情。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跟这些老狐狸在一起,我还是显得太嫩了。 很快就到了冯相府,我和冯去疾落座后下人将茶奉上。我看了一眼还是煮的茶,就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冯去疾注意到我的动作,笑问道:“殿下喝不惯老臣的茶?” 我歉意道:“哪里,只是我现在更喜欢直接泡茶喝,煮的茶确是有点不习惯。” 冯去疾有点疑惑,茶不都是这么煮着喝吗?我这还是巴蜀来的好茶呢。 看出冯去疾的疑惑,我摆手道:“冯相不必多虑,无妨。我自从落水后,发生了许多变化,一时自己也有些许不适应。” 不是自己的身体,还要模仿另外一个人,能适应得了吗? 冯去疾没有纠结:“殿下要注意身体。” 随后彷佛无意间想起:“老臣前些时听说殿下对《秦律》感兴趣,又从丞相府誊去了嬴越案的卷宗,殿下一向与儒家接触较多,现在对法家也颇有兴趣了吗?” 紧接着又补充道:“老臣毕竟是右相,两事老臣都略有了解。” “是的,近来我也逐渐感觉到,法家治国确有独到之处,因此也想与儒家作比,看看孰优孰劣。” 我呵呵一笑,心道:‘果然,一个人的性格特征想要模仿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你伪装的再像,总有很多马脚露出。好在,即使我明明白白告诉这些人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扶苏了,他们大概也不会相信。’ 冯去疾闻言道:“取长补短、去糟取精,殿下有此想法,是天下之幸。李相想必也甚为欣喜。” 我喝了一口茶,接着冯去疾的话说道:“是啊,李相从楚国远道而来,上《谏逐客书》,帮助大秦笼络人才,又在统一天下后主持制定《秦律》、划定郡县,可谓大才啊。” 说完我看了一眼冯去疾,估计冯去疾没想到我会这么直白,只见冯去疾脸色一僵,随后恢复自然道:“殿下所言甚是。” 我放下杯子,问出了我心中的疑问:“冯相,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冯相解惑。” “老臣知无不言,殿下请讲。” “为何冯相身为右相,但在每次朝会时却鲜有奏疏?我实在好奇。”我感觉我问的算是比较含蓄了,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你这么划水,嬴政还不弄你…… 冯去疾没想到我会这么问,在他看来,这有点羞辱的意味在里面了,言下之意不就是他不如李斯受到重用吗?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我一看他的脸色,意识到这句话有点孟浪了,连忙正身道:“冯相见谅,是我失礼了。” 看到我的表现,冯去疾有点疑惑,难道不是他想的那样? 随后一想,毕竟我是太子,日后的皇帝,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殿下恕罪,老臣这身子一天不如一天了,刚刚有点头痛,老臣失态了。” 我连忙问道:“不要紧吧,要不要叫医官来。” 冯去疾看我不似作伪,拱手道:“老毛病了,不打紧,谢殿下关心。” “要不我改天再来?”害怕这老头万一猝死了,我在这不好解释啊。 冯去疾应道:“无妨。殿下成为太子不久,可能参加的朝会不多,殿下所说确实是实情……” 随后冯去疾娓娓道来。 原来在李斯还是廷尉的时候,冯去疾这帮老臣还比较受重用,在秦国的历史和秦国统一天下过程中,他们确实立下了很多功劳。 但随着天下统一,有句话怎么说的,‘大人,时代变了’,时代变了,就会创造一批新的英雄,而旧时代的那些重臣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了,比如郡县分封、律法更迭等等。 于是李斯越来越受重用,最终顺利登上丞相之位,这帮老臣也渐渐被边缘化,但嬴政始终没忘记他们,还把他们留在朝堂上以及军中。 简单点说,新贵族因为能力更适应新帝国而获得了青睐,老贵族因为思想还停留在六国时代、没有把天下看作真正一体而被边缘化。 第十二章 叔孙通 从冯相府出来已经日薄西山了,马上就要到宵禁时间,我带着卫率孟合往咸阳宫赶去。作为太子府的侍卫,一般出门孟合都会跟着我。 路上一边走一边想着刚刚冯去疾最后说的话:“我们这些老臣才是真心向着秦国的。” 我不太明白冯去疾这句话什么意思。 表忠心?嬴政还在呢,就算表忠心也轮不到向我表忠心。 表达不满?可现实是如果真的还让秦国的旧贵族掌权,以他们对六国的态度,秦国现在的状况一定更糟糕,嬴政的做法并没有错。 直到紧赶慢赶在宵禁前回到咸阳宫,我也没有相通,索性不再想了。 还好宵禁前回去了,不然即便我是太子,也会有一番麻烦,此时的宵禁可是极为严厉的,尤其是嬴政不在咸阳。 此后的几天,除了章邯和白冲每日汇报阿房宫和骊山陵的建造进度外,并没有其他事,两地的建设有条不紊地在推进,李斯临走前安排的人员和运输材料陆续抵达咸阳,总体来讲平安无事。 这天,我刚刚吃过早饭,中庶子白领木突然来报,叔孙通求见。 ‘叔孙通?这个人来见扶苏倒是不奇怪,只是不知该以何种态度对待他。’我心中如此想着。根据之前的了解,此人人物形象比较复杂,还真得好好思考一番。 想到这里,我示意白领木将人带进来。 不多时,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长得倒是一脸正气,颇有些大儒的气度,说来自从淳于越死了之后,儒家也没什么中流砥柱了。 叔孙通见到我后立马躬身拜道:“殿下,恭喜殿下,贺喜殿下,您终于被立为太子了!” ‘卧槽!’我心中一惊,这哥们什么情况,这话风可不太对头啊,我怎么感觉下句话就要大逆不道,准备谋朝篡位了。 还好屋里只有兰儿一个人,我连忙扶起叔孙通:“先生这是做什么,快快请坐。” 转头吩咐兰儿奉茶。 随后我和叔孙通落座,叔孙通又是一顿表情管理,好不容易平复心情道:“殿下,如今我儒家总算有出头之日了,不枉淳于先生冒死进谏使殿下留在咸阳,先生死得其所啊。” 我一怔,突然想起来,我刚刚醒过来的时候,一直觉得奇怪,已经是始皇帝三十六年了,为什么我还没被贬到上郡,难道是淳于越帮我求情的? 淳于越作为扶苏的老师,也是当时儒家的代表人物,对他的评价多是学问大但是情商低。嬴政既然能选他作为扶苏的老师,想必对他还是有一定期望的。 只是焚书坑儒的事情,既让儒家陷入危机之中,也让求情的扶苏陷入危险边缘,这让他不能罔顾自己的本心做一个旁观者,在已经辞官的情况下还毅然回到咸阳劝谏嬴政。 这么说来我还真的要感谢淳于越了,不然在始皇帝三十五年我就到上郡陪蒙恬作伴了。 念及此处,我安慰道:“老师为我做到如此地步,我作为学生不会忘记的。” 叔孙通感慨道:“如今殿下已然成为太子,我儒家总算拨云见日啊。大朝会前听说殿下落水,我等儒家弟子心急如焚,但皇帝突然下令自那日起便不允许任何人来拜见殿下,直至皇帝出巡,我等方才被允许进入太子宫,看到殿下安然,我等内心稍安。” “扶苏多谢众位先生惦念,近日实在百事缠身,无暇分身去见各位先生,还望理解。”看叔孙通如此情真意切,还真让我有几分感动。 没想到,叔孙通下句话差点又把我吓得头皮发麻,只见叔孙通突然低声道:“殿下,我等都已准备好,只等殿下号令!” ‘我勒个擦!!你要干嘛??还真准备造反啊???’我内心已经狂吼了,作死不要带上我啊,这上郡去不成你们心里不舒服是吧。 我赶紧提醒叔孙通:“先生此话不要乱讲!” 叔孙通愕然道:“殿下,怎么,皇帝就连博士宫都不允许讲学了吗?” 我一脑袋问号:“你刚才说的是博士宫讲学?” 叔孙通应道:“是啊,自从皇帝焚书之后,就不允许开办私学了,所有人需得以吏为师,大家心情非常低落,所以博士宫中的讲学之风也逐渐消失,毕竟没有学生讲给谁听呢。 可是大家一听到殿下被册封为太子,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我们准备邀请殿下明日参加讲学,难道皇帝连学宫都不允许讲学了?” ???? ‘我有没有讲过,我平生最恨别人讲话讲一半?就连秦始皇讲话讲一半我都在心里把他暴捶一顿可有了解?另外,你那个偷偷摸摸准备干大事的表情是怎么回事???’我一阵无语,自从这货来了以后,我这小心脏一直在坐过山车。 擦了擦额头,我解释道:“是我误会了。皇帝并未禁止此事,只是明日我需要去一趟骊山陵,待回来后再作安排吧。” 叔孙通长舒一口气,随后正身道:“是,殿下当以国事为先,我会安抚学宫中众人的。那我就先告退了,学宫众人翘首以待。”看着他的样子,我真想暴捶他,你还长舒一口气,我都快出不了气了。 我起身送别叔孙通,看着他的背影,最起码从他的表现和语气来看,虽然此时他只是个待诏博士,还不算正式的官员,但在儒家和博士宫中倒是有一定的影响力,而且也不是什么心思深沉之辈。 如果我真的做了秦二世,儒家是必须要用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能够在封建王朝中延续这么多朝代,不是没有原因的。只是,不知道他们跟李斯的矛盾能不能解决…… 想到明日要去骊山陵,我让白领木抓紧准备出行所需。那天和嬴政一起去骊山,明显能感觉地出来,嬴政更重视骊山陵的修建,毕竟阿房宫修的再好,恐怕他也享用不到了。 第十三章 滑轮的妙用 次日一早我就和孟合一起出发前往骊山,随从只有数人,不像嬴政那样浩浩荡荡几百米的队伍,行驶速度要快上很多,两个时辰左右就抵达了骊山。昨天已经差人通知过章邯,所以一下马车就看到了章邯正在官署前等待。 章邯见我下车,立刻上前躬身道:“臣章邯见过殿下。” 我仔细打量着章邯,也是一身黑袍,只是腰间没有什么饰品,年纪二十多岁,仪表堂堂,历史上他曾带领刑徒军所向披靡,现在来看他的气质更像一个书生。 我上前扶起他,笑道:“左校令不必多礼,上次跟随父皇来这里,只是短暂停留,未与左校令过多接触,今日一看,果然一表人才。” 章邯回道:“殿下过誉了。请先至官署歇息,臣已召集此处官吏及主要匠人在署中恭候殿下。”心中却一阵好奇,太子这语气好像认识我? 如果知道章邯心中所想,我一定忍不住告诉他,不仅是我,后世还有很多人都知道你! 我跟随章邯进入左校令府,也就是这一片草房中较大的一间而已。 房中已经有十几人分列两旁,见到我进来,齐声道:“参见殿下!” 我和章邯走到上首位置,微笑着说道:“诸位无需多礼,坐。”说着我率先坐下,其余人在我坐下后也纷纷落座。 “今日来此原不想打扰各位,奈何我身负皇恩,皇帝委我以重任,不敢丝毫懈怠。请诸位讲述进度及所遇困难,我会同各位一同解决。”看着座下众人,我缓缓开口道,左侧黑袍装束的应是此处官吏,右侧短袍装束的就是匠人了。 话音刚落,章邯正要开口,我抬手道:“左校令就不必多言了,你的奏报每天我都会仔细审阅。” 章邯拱手道:“是,那便由诸位依次向殿下禀报。” 左侧一人正身拱手道:“殿下,石室令所属之吏何七禀,陵寝所需石料均自渭河以南开采,经由渭河运至骊山,目下所需石材基本已抵达骊山,建造已完成十之九。” 我点点头。随后众人依次汇报了木料、木材、土建、器物等等,基本都接近完成,但如此大型的工程,接近完成和完成之间仍然需要很长时间。 看到众人都汇报完毕,我看向章邯问道:“左校令,你在奏报中提到石材搬运较为困难,大大降低了工程进度,可有此事?” 章邯拱手道:“禀殿下,确有此事。如今天气已经较为寒冷,但还未达到泼水成冰的程度,使用滚木过程中对木料损耗过大,数十根木料才能将一块完整的石材运至陵寝内部。另外石材从开采地上船和运至附近下船时极易造成船只沉没,极大地减缓了建造进度。好在主体四壁、柱、顶已砌筑完成,只是地面砌筑较慢,臣会增派人手至石材运输,殿下不必过于忧心。” 我沉吟了一会,看向右侧的工匠,开口询问道:“诸位都是我大秦顶尖的工匠,我这里有一幅图纸,不知诸位可否按照图纸打造出来。” 领头的一人名叫公输进,正身拱手道:“禀殿下,臣不敢妄言,可否先将图纸借小人一观。” 我拿起案上的笔,摊开一卷空白的书简,凭借记忆将定滑轮、动滑轮及滑轮组的示意图画了出来,招手道:“近前来。” 公输进走上前来,接过我手中的图纸,有些不明所以,抬头疑惑地看着我:“禀殿下,恕小人愚钝,小人看不出这是何物。” 章邯也接过去仔细看了半天,也没看懂这是什么。 随后我把工匠都叫过来,给他们讲解了一下:“ 辘轳大家都见过吧,用于在井中取水的工具。其实这个东西与辘轳的原理比较类似,只不过可以有更多的用途,它的名字叫滑轮。 诸位请看第一幅图,这个上面的图案代表墙壁或者可以固定绳子的其他地方,在墙上的这个圆形的代表定滑轮,意思是固定的滑轮,下面这个图案代表我们要拉的东西,比如石头、木材等等,连接下面图案的细线是绳子,绳子另一端在人的手中。 假设我们要把这块石头从城墙下面拉到城墙上面,我们只能站在城墙上从下往上拉。但是这样非常危险,一旦有人脱手,很可能被绳子和石头一起从城墙上带下去,另外城墙虽然长,但比较窄,如果需要很多人在上面拉可能城墙上都站不下。 如果借助这个工具,我们就可以在城墙上搭建一个架子,将滑轮固定在架子上,然后一端绑在石头上,另外一端绕过滑轮扔在城墙下面,这样人就可以在城墙下面将石头拉上去,明白了吗?” 看着众人若有所思的样子,像极了我上课被老师提问“懂了没”时努力思考的样子。我让章邯找来一小节绳子和一根短木头,大致演示了一下滑轮的工作过程,没想到公输进率先反应过来:“禀殿下,这个小人好像听家父讲过,在魏国攻宋时曾经有人用过这个方法,但恕小人直言,这个方法还没有直接在城墙上往上拉省力、便捷。” 章邯眉头一皱,正要说话,我抬手制止了他,开口道:“诸位可以畅所欲言,无妨。不知你的父亲是谁?” 公输进黯然低头,随后又略带骄傲地抬起头:“禀殿下,小人的父亲名不见经传,但我乃是公输班的后人。” 我点点头笑道:“怪不得,我刚刚只是给你们演示一下大致原理,实际上这根木头并不能像这样直接使用,而是要加工成圆盘状,圆盘边缘要刻上凹槽。” 说罢,我让章邯取来一块泥土,拒绝了章邯代劳,我接过泥土将滑轮的大致样子捏了出来,然后说道:“这就是滑轮的模样,但却需要使用更为坚固的材料,我不知道你们的冶铁技术怎么样,最好是使用铁来制造。” 随后我又给众人讲解了动滑轮和滑轮组的原理及使用方法。公输进依然是众人之中理解稍好的一个,但仍然不太明白。 看到众人都在沉思,我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向众人道:“各位可以将图纸和模型拿回去慢慢思考,如果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会在这里待到申时。” 众人听罢道谢后依次告退。 第十四章 章邯 待众人都退下后,我和章邯重新落座,章邯示意下人换一杯热茶来。 我笑着对章邯道:“左校令刚刚说天气不够寒冷,还没到达泼水成冰的程度,可这屋子里却是寒气逼人啊。” 章邯连忙起身垂首道:“臣该死,臣这就命人多烧几个火炉来。” 我摆手让他坐下:“不要紧张,我开个玩笑,咸阳宫也差不多如此。” 章邯回道:“谢殿下。整个骊山现在约40万人在这里。虽然大多是刑徒,但臣实在不忍心看着他们活活冻死,所以附近能够收集的引火之物都被烧的差不多了,不知他们是否能够熬过这个冬天……臣失言,请殿下恕罪。” 听完章邯这一番话,我有点明白他为什么能够带领一群刑徒军所向披靡了,能够担任皇陵建造的左校令,能够为将领兵打仗,确实有独到之处。 “左校令可有字?”我发问道。 “臣出身卑贱,并未取字。” “那我直接称你章邯吧,左校令显得生疏了。” 章邯拱手道:“谢殿下不弃。” 我无奈笑道:“不要总是谢来谢去的。” 章邯迟疑道:“是。” “章邯,可否跟我讲讲你的事情?”我开门见山道。 “臣的过往平淡无奇,不足为人道也,殿下若真是想听,臣便斗胆了。”章邯愣了一下回道。 随后在章邯的讲述中,我大概了解了他的身世,不由得感慨万千,史书对这样一个人记载的太少了。 章邯出生于河西之地,祖上家境原本尚可,奈何河西之地地处高原,无论秦魏哪国占领,都能雄视对方成居高临下之势,历来是秦魏交锋的主战场。 自周烈王十七年河西之地被魏国攻占后,先后发生了五次“河西之战”。前三次都以秦国战败告终,直到秦孝公时期经过商鞅变法,秦国国力大增,通过第四次“河西之战”方才收复河西之地。此后魏国又第五次进攻河西,最终没能打败秦国,自此河西之地才算正式划归秦国版图未再易手,直至今天。 章邯出生时已经是始皇帝十年——彼时还是秦王政十年,家中已经一贫如洗。十二岁的时候,其父在对魏国的一次小规模战争中被杀,没有立下战功获得爵位,其母也在不久后去世。就这样章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选择了进入秦国军队,这一年也刚好是魏国灭亡。 随后章邯跟随王翦参与了攻燕、伐代,因战功获得了爵位,并被封为将作少府下的左中侯,负责灵渠的疏通。然而因为连降大雨,疏通进展缓慢,造成工期延误被御史弹劾,始皇帝发怒将其以罪充为骊山民夫屯长,彼时的始皇帝还沉浸在长生不老的幻想中,对骊山陵的建造没有那么重视,民夫也只有20余万。 后来左校令也因罪被剥夺官职。章邯在军队中时耳濡目染,学会了很多领兵之道,在管理修建骊山的民夫时得心应手,进度最优,因此又被任命为左校令,直到今天。 听完章邯的话我也不禁感叹道人生多艰,像这样能够在史书上留名列传的人,竟也如此命途多舛。 我接着问道:“用兵之道你自认为如何?” 章邯苦笑一声:“我不过跟随王翦将军做了几天马前卒,余下时间都在军中拼杀,用兵之道只能说有所了解,但要说精通,臣恐有欺瞒殿下之罪。” 听完章邯的话,我点点头,确实是一个可用之材,可惜崭露头角之时天下已是烽火四起,又遇到秦二世这个混账和赵高这个奸臣,能够让秦国苟延残喘一段时日,也算仁至义尽了。 章邯犹豫了一下,问道:“不知殿下刚刚所作滑轮是何工具,为何臣从未听说过?” 我笑道:“闲来无事做的小玩意罢了,只是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帮助。” 我话音刚落,就有两人抱着我的图纸和一个木头做的滑轮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正是公输进。两人行礼后,公输进率先激动地开口:“禀殿下,小人与何显仔细地研究了殿下的图纸和模型,并使用木头制作了模型,按照殿下图纸所画之滑轮组吊起一筐泥土,确实无比省力。只是当小人想用更重的石头实验时,滑轮却承受不住直接断裂,殿下先前曾提过使用铁来制造,还请左校令定夺。” 章邯听完奇道:“真有如此妙用?”随后反应过来连忙向我行礼:“臣没有怀疑殿下的意思。请殿下恕罪,臣会向主铁官说明此事。” 我摆手示意没关系,然后对公输进说道:“如此甚好。” “谢殿下带来如此神奇之物,定能加快骊山陵建造。”公输进感激道,随后看向身边另外一人:“禀殿下、左校令,此人名为何显,乃小人坊中匠徒,对机关之术颇有研究,更是精通《墨经》,在滑轮的实验中也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小人恳请殿下、左校令让何显辅助小人。” 骊山陵乃始皇帝的陵寝,由李斯牵头设计,将作少府负责绘制图纸,交给骊山工坊按照图纸现场指导施工。 不同的工程部份有不同的工坊,每工坊设一名坊主,图纸仅限于匠人中的坊主和章邯以上级别、负责陵寝建造的官吏可以查看,民夫、小吏、无关人员是没资格看的,被发现就要株连一坊或一屯之人,毕竟嬴政不可能给天下留一份盗墓指南……所以公输进才会如此请求。 不过我倒是奇怪公输进的请求,不由开口问道:“你不是公输家的后人吗?何显却精通《墨经》,莫非……?”不怪我好奇,公输家主攻机关术,墨家看家本领之一也有机关术,两家的矛盾自“墨守成规”之后稍有缓解,却谈不上和谐并处。 公输进听到我的话,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回道:“禀殿下,小人确是公输家族之人,且是现今的家主。但何显并非墨家之人,况且《墨经》的确在名、辞、说及故、理、类上有很深的造诣。 不敢欺瞒殿下,小人已令公输家族所有人修习《经上》《经下》《经说上》《经说下》《大取》《小取》等6篇墨家巨著。 此外,其实殿下画出滑轮时,何显已经认出了这就是滑轮,但他不敢确定。且其身份低微,故未曾向殿下禀明,还望殿下恕罪。” 第十五章 《墨经》的智慧 章邯看我流露出震惊之色,怒吼一声:“大胆,你竟敢胡言乱语!来人,将其拖出杖毙!” 公输进与何显吓得双股战战,差点瘫坐在地上。我连忙制止道:“章邯,这是做什么?” 章邯道:“殿下,此人竟敢口出狂言,殿下为骊山带来如此工具,他岂敢与殿下争名!” 我摆手让进来的士兵退下,然后对着何显说道:“何显,不要害怕,你说你认识此物,可否详细告知于我?” 何显慌忙深鞠一躬,解释道:“禀殿下,小人罪该万死。殿下所画滑轮小人确实在《墨经》中见过,只是其中只有殿下所画第一种固定的滑轮,却没有后面两种的使用方法,尤其是将滑轮固定在被运送的石材上。 小人与公输坊主实验之后,发现《墨经》中所记载的与第一种固定滑轮一致的滑轮,只是以木料制作而成,并不能节省人力,后两种则大大节省了运输的人力,是小人没有说清楚,请殿下责罚。” 我听后一阵失落,本以为何显也是穿越过来的,这样起码可以一起寻找回去的方法,再不济也有个作伴的聊聊天,哪像现在,整天被关在咸阳宫,连这个世界什么样都没仔细看过,也没有人能说说话。 回过神来,我又问道:“你说《墨经》中竟然有滑轮的制作和使用方法,此事属实?” 这次公输进回道:“禀殿下,确实如此。小人对《墨经》的熟悉不及何显,所以并未发现,但回去之后小人查阅之后,书中确实有提到用挈与滑车来帮助提升重物的记述,其中的挈就是殿下所画的滑轮。” ‘古人的智慧果然不可小觑,竟然在战国时就想到了用滑轮帮助提升重物,同时代的阿基米德被称为力学之父,不知道墨家对于力学的研究达到了何种程度。’ 心念至此,我问公输进道:“《墨经》可否借我一观?” 公输进还未回话,章邯率先说道:“殿下,《墨经》乃墨家所著,博士宫中应有藏书,他们手中没有较为完整的《墨经》。” “禀殿下,左校令所言甚是。因此书字数较多,制成的竹简笨重,且小人也没有适合藏书的条件,手中只有残本,较为分散,殿下可前往博士宫观阅。”公输进小心翼翼地说道。 一家之著作,字数必然不少,以现在的书写条件,确实会是很大一堆竹简。我反应过来,笑了笑道:“是我心急了,想看看这部奇书,你们提醒的对。” 随后我又询问了关于冶铁一事。 通过章邯的讲述,我大概了解了秦朝冶铁技术的发展情况。 原来在秦朝时冶铁技术已经较为发达了,只是柔化铁(俗称熟铁)的技术因为耗时耗力而且产量低还未广泛应用,主要还是通过将铁融化倒入模具浇筑成型,也称之为生铁,以白口铁为主。 白口铁的特性是刚性强但比较脆,优点是耐磨,但是无法锻压,所以在秦朝铁主要还是用作农业手工业工具的制作,比如铁耜、铁锑、铁镰、铁耨、铁铲、铁锄、铁犁等等,无法成为兵器,少数天下闻名的利器则是通过工匠不断地重复实验打造出来的熟铁。 但是铁与其他物质能够发生反应的情况繁多,加上信息闭塞,铁匠无法互相交流,就算偶尔有人打造出来能用的熟铁,也不能保证次次成功,铸剑师就成为了一个比较神秘的职业。 秦朝统一六国前比较出名的几家冶铁业家族,例如卓氏、程氏等等,在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全部被集中到某一地进行管理,并且官府设置了主铁官一职,将冶铁业收归官营。尽管如此,受制于此时依然主要使用木炭冶铁,成本比较高昂,铁的产量一直不算很高。 ‘唉,历史的发展需要生产力的发展、生产关系一定要适合生产力发展状况的规律、先进的社会制度与落后的生产力存在矛盾……’我不由得想起了后世这些耳熟能详的社会理论。 即使我成为了秦二世,拥有秦朝人无法拥有的技术和生产方式,但如果不考虑秦朝落后的社会制度而强行做一些改变,恐怕我的下场比王莽还要凄惨,毕竟我可不是开国皇帝。发展生产力和匹配相应的社会制度缺一不可啊。 听完三人的讲述,我对章邯说道:“滑轮一事就交给你办了,如果实验成功,可以尽快推广到其他在建工程,以后也可以慢慢普及到平民百姓家中。” 章邯行礼称是。 随后我又对公输进、何显说道:“虽然近些年墨家和公输家逐渐没落,但我清楚你们所拥有的机关之术能够带来什么,以后我有其他想法,会差人告诉你们,你们可以一起琢磨,前提是不能影响骊山陵的修建。何显可以参与骊山陵的建造。” 两人欣喜不已,能够获得我的支持已然不易,更遑论我能够在机关之术上给他们带来新的东西。百家争鸣的景象已经随着天下一统渐渐平息,诸子百家之人仍然坚持传承着他们自己的学说。西方的文艺复兴为他们带来了极大的社会进步和科技发展,而我华夏的百家争鸣却在辉煌过后沉寂了两千年,这不得不让人感到遗憾。 一切安置妥当,也到了该回咸阳的时候。 三人将我送出官署,将要登上马车时,天空却洋洋洒洒地飘起了雪花。 古人常说,瑞雪兆丰年,我从小就喜欢下雪天,偶尔感受着“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豪迈气概,偶尔想象着“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万籁俱寂,也会畅想着“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而我在温暖的房子里拥炉而坐的惬意。 只是不知道构筑骊山陵、兴建阿房宫、筑造上郡长城的民夫以及大秦各地千千万万的百姓,有几人能够熬过这刺骨的寒冬,活到明年春暖花开。 当然,还有已经走到南郡的始皇帝…… 第十六章 匈奴来犯 几天后章邯传来了好消息,他们已经同主铁官制作出了比较耐用的铁质滑轮,大大提升了石料、木料的搬运效率,并差人将制作好的滑轮送了一个过来。我看了一下,虽然比较粗糙,损耗略大,用起来应该没问题,勤换着点就行了。 我拿着滑轮,重新画了一副图纸和使用说明,注明找一些润滑的东西涂在滑轮的轴上,让张舒交给了冯去疾,并将骊山的使用情况与他说明,以作推广。冯去疾看到后立刻意识到了滑轮的价值,召集主铁官开始日夜不停地铸造,逐渐应用到各个大型建造工程中。 这一日我正在宫中仔细研究《墨经》,张舒走了进来,说冯去疾派人来请我到丞相府一叙。 “你听清楚了?是到丞相府,不是到冯相府?”我疑问道。李斯跟随嬴政出巡,丞相府应该只有一些日常办公的官吏,冯去疾还在自己的府邸办公,今天怎么跑到丞相府去了。 张舒确认无误后,我带着孟合一起到了丞相府。 进门便看到冯去疾和另外一个英武非凡的中年男子一起迎了过来。 “见过殿下。”两人齐齐行礼道。 我虚扶一下道:“不必多礼,这位是蒙恬将军?” 另一人抱拳道:“上郡将军蒙恬见过殿下。臣今日奉命回到咸阳与丞相商讨匈奴犯边之事,顺便将本月粮草押赴上郡。” 因为我的年龄与历史上不太一样,大朝会之后是15岁,所以与蒙恬的关系没有那么亲密。蒙恬一直驻守上郡,很少会到咸阳,最近一次是在大朝会时远远地见过一次。 我笑道:“那天大朝会只是远远见过将军。我在咸阳与蒙毅见过几次,因为某些原因,加之蒙毅随父皇出巡,近来也未多交谈。今日得以细观蒙将军,果然与蒙毅相仿,真可谓英姿卓越!” 蒙恬连忙行礼道:“谢殿下谬赞,臣实不敢当。臣久居边关,未能时常拜见殿下,是臣之过。” 冯去疾也笑道:“殿下、蒙将军,天气寒冷,咱们堂中详叙如何?” 随后三人一起进到丞相府大堂落座,早有下人将热茶奉上,堂中还有两个人正在写些什么,两人行礼后一起落座。 冯去疾看向二人道:“殿下,蒙将军此次回到咸阳,主要是匈奴滋扰边关次数累有增加,向皇帝禀明后,皇帝令臣、殿下及蒙将军商讨对策。此二人乃丞相府属官,太仓令周至、武库令孟兴源,分掌粮草、军械。” 我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冯去疾要在这里见面。如今嬴政不在咸阳,边关大将又奉命回都,丞相、太子、将军,这三者的组合足以让嬴政忌惮。冯去疾身为右相,却把见面地点选在了左相李斯的丞相府,还把李斯的属官一起带着,即使有心人想在嬴政面前挑拨离间,这丞相府人来人往的众人都可以作证,实在是高明。 冯去疾没有停顿,又对蒙恬说道:“还请蒙将军向殿下说明上郡的情况。” 蒙恬拱手道:“是。匈奴此次袭扰边关相较以往极为频繁,主要原因有两个。 其一乃是今冬寒冷,匈奴人的粮草无以为继,只能通过劫掠边关补充,这在历年都有发生,不足为奇; 最重要的是其二,据臣探查,匈奴人的头领头曼单于在今冬之初又陆续收服了两个部落,分别是西边的褐乞部落和西南的北羌氏部落。这两个部落之前一直游离于羌氏部落和匈奴王庭的管制之外,与我大秦极少发生冲突,不知头曼单于如何说服他们加入王庭。如此一来,匈奴人的兵力大大增强,才能如此频繁地劫掠边关。 此外臣还探查到,近来匈奴频繁与东胡接触,不久前东胡首领铁托木儿还与头曼单于在两蛮边界见过一次面。臣怀疑匈奴是准备与东胡合谋,为了春季发动更大的攻势做准备,因此特来与丞相和殿下商讨对策。” 冯去疾接着说道:“褐乞部落原本就是从羌氏部落分离出去的,北羌氏部落乃是在义渠被我大秦攻灭后逃亡到北部的残余,其部在义渠灭亡后便无意再与大秦为敌,因此在羌氏部落中与其他部落关系不是很好,首领达达与羌氏部落的首领齐苏哈向来也不对付。 臣这里也得到了一些消息,因为这两个部落与羌氏部落一直貌合神离,今年以来齐苏哈突然中断了与这两个部落的贸易往来,这两个部落都生活在草原上,大部分粮食要依靠与南部羌氏贸易获得。齐苏哈中断贸易后,他们要想获得足够的粮食,只能转而寻找匈奴,所以投靠头曼单于也不足为奇。” 我沉吟了一会,开口道:“丞相和蒙将军可有良策?” 冯去疾回道:“殿下未到之前,臣与蒙将军大致商讨过。今冬的边境袭扰不足为虑,长城的建造为我们提供了很大的助力,只是担心春季匈奴会发动更大规模的战争,我们也只能提前准备好所需粮草军械,加征兵役,以备作战之需。臣正在考虑加征兵役之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我点点头道:“若要战争,这些准备是必要的。”我话锋一转:“只是匈奴之患由来已久,两位可曾考虑过如何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此事?” 蒙恬和冯去疾对视一眼,蒙恬开口道:“殿下之意是我们主动出击消灭匈奴?臣驻守边关十数年,对匈奴人颇为了解。匈奴人来去无踪,下马为民,上马为兵,我们的步卒也不如他们的骑兵速度之快,加之在草原上粮草无法及时跟进,想要找到匈奴主力进行决战恐怕不太可能。” 冯去疾也补充道:“蒙将军所言不虚,若是匈奴人敢与大秦堂堂正正一战,我大秦早已将匈奴攻灭,不必修筑长城了。” 我摆摆手:“我的意思不仅仅通过战争的手段。战争是必不可少的,若是在战争的基础上辅以其他手段,会不会起到一些辅助作用。” 第十七章 御戎三策 其一当然是让军队武德充沛。无武不立国,任何时候军队才是保证一切的关键手段。 比如训练骑兵,把固化的步兵作战模式向步骑配合、灵活游击模式进行转变。这一点其实在战国时已经有了比较多的应用。商鞅在收复河西时,与公子卬的河西之战中就采用了步骑配合的方式,而且骑兵在此战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只是天下统一后秦朝国内基本没有战争了,北方边境骑兵不如匈奴,南部边境深山老林,骑兵也没用,所以秦朝还是以步兵为主力。游击模式则要等骑兵训练完成后,学习汉朝卫青、霍去病二人的作战模式,以匈奴人的作战方法对付匈奴人。 再比如改进军械,改良一些针对骑兵的兵器,像斩马刀、马鞍、马蹄铁什么的。 需要克服的困难也有很多,怎么得到优良马匹,怎么训练素质高的军队,怎么获取草原的地图,还有这些兵器以现在技术能不能打造地出来等等。 其二便是通过大秦有而匈奴没有的东西与匈奴的平民进行贸易,通过贸易分化匈奴的部落,也可以获取到大秦需要的东西。 比如通过绢帛、茶叶、农具交易马匹、铁矿、皮革等等。但这个需要考虑的因素就比较多了。 首先大秦能不能生产那么多东西用于交易。现在生产力低下,不可能为了贸易而不顾本国需求。 唐朝与回纥的绢马贸易,最后就出现了“付绢少,则彼意不充,纳马多,则此力致歉”的严重问题。简单说就是回纥的马太多了,大唐生产的绢跟不上需求了,可是你不买贸易就进行不下去,回纥就要搞事情,大唐军队因为得不到需要的马也要搞事情,大唐朝廷就很头大。 其次,能卖什么不能卖什么也需要仔细考虑,比如你可以卖绢帛,但不能大量卖粗布,因为绢帛昂贵,粗布便宜,前者只能用于贵族消费,后者却能广泛用于平民,军队也会从中受益。 要是匈奴人能奢侈到用蜀锦给军队做衣服,那大秦可以直接投了。 另外也要考虑,盐铁铜等等战略物资大秦不可能拿出来交易,匈奴人也不傻啊,不会大量拿自己的马匹、铜铁去买你的奢侈品。此外,大家生活习惯不同,秦国的奢侈品到了匈奴不一定就会受欢迎。所以怎么达成平衡也是一个头疼的问题,既不能资敌,还要获取利益。 第三则是分化。 历来解决问题的方法无非是最经典的那句电影台词中的三种方法: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自身实力不足时能和解则和解。比如和亲,暂时稳定住双方的关系,再谋发展; 自身实力强劲而对方又毫无利用价值,时不时还搞事情,那就直接灭掉; 如果对方还有利用价值,灭掉对方又会春风吹又生的情况下,收下当小弟是最好的选择。 前两种方法也是为第三种方法打下基础,没有强大的军队,小弟就会动歪心思,没有足够的利益,小弟就不会死心塌地。 目前对待匈奴最好的办法就是拉拢一批、攻打一批。刚刚归附匈奴的两个部落是很好的争取对象。匈奴有粮,大秦也有粮,为什么这两个部落不选择归附大秦,而选择匈奴呢?因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所有人信奉的准则,匈奴人不相信大秦,大秦也不可能信任匈奴人。 这种心理无可厚非,怎么把这两个部落争取过来,我相信冯去疾、李斯、蒙恬这些人一定比我更有经验。不要小看古人,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他们能做到位极人臣一定不是简单的角色,如果这些人生活在现代,也同样不会是一般人。 而且争取过来之后怎么管理也需要仔细想想,大秦不可能直接派兵去管理他们,就算是两千年后的清朝也做不到,漫长的补给线会拖垮朝廷,只能以夷制夷,让匈奴人管理匈奴人。 听完我的话,两人有些迟疑,冯去疾考虑了一会开口道:“殿下,此三种策略我们都曾考虑过,六国未统一之时,我大秦和赵国都曾采取过这些方法,只是贸易没有系统地进行,多是商人自发来往,主要还是采取战争的手段,赵国的武灵王还曾推广过胡服骑射。” 冯去疾顿了顿继续说道:“如今天下承平,四海一统,我大秦的国力蒸蒸日上,兵强马壮,所以未曾再考虑过这些事。臣认为还是将他们打服最为稳妥。” 蒙恬跟着说道:“臣也是如此想法。” 看着他们二人,我不由感叹道,他们还是没有认识到如今秦朝存在的问题,还认为秦国是天下无敌的呢,人的局限性无法短时间改变啊。 我笑了笑,说道:“两位言之有理,是我想的太过简单了。” 冯去疾道:“殿下有此想法,也是为了将士们少流血,是边关将士之幸。那就请蒙将军说一下对军械和兵卒的需求吧。周至、孟兴源,你二人仔细听好,将蒙将军所需立刻安排下去。” 随后蒙恬说了一下目前的困难和需要准备的士兵数量以及军械粮草的储备,冯去疾一一做了部署。 商讨完毕后周至和孟兴源立刻去做准备,此时也到了吃饭的时间,冯去疾安排了饭菜,留下我和蒙恬一起用餐。 看着桌上的饭菜,想想就算在秦朝位极人臣的这些贵族,也只能吃些要么煮、要么烤的肉,还有种类少的可怜的蔬菜,再想想后世多样的美食,这些食物实在难以下咽。 冯去疾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蒙将军,请。” 随后几人开始吃饭,正在我想象着后世的美味时,冯去疾和蒙恬突然放下筷子,起身向我拱手道:“臣请殿下恕罪。” 我连忙放下筷子,起身道:“丞相、蒙将军,这是何故?请坐下说。” 第十八章 冯去疾的顾虑 坐下后冯去疾开口道:“因为老臣和蒙将军刚刚欺瞒了殿下。” 我一愣,商议全程除了向两人讲解了一下我对匈奴的想法外,我基本没说话,哪里骗了我? “丞相何意?不过刚刚我看丞相和蒙将军欲言又止,不知可是此事?”我疑惑道。 冯去疾叹了一口气,道:“殿下英明。刚刚堂中人多眼杂,老臣不敢明说,此话也不该老臣说。只是如今蒙将军所遇之难题,让老臣不得不跟殿下说明实情。” 我看着冯去疾,他继续说道:“蒙将军所讲匈奴整合部落、联合东胡意欲春季大举进攻上郡之事确实属实。只是这种情况时有发生,老臣倒不是很担心。 然而,不仅仅是匈奴的问题,更危险的是,现在边关已经有许多大秦百姓开始向草原逃亡!如果到了春季,百草丰茂,恐怕逃走的人会更多!” 我大惊失色,中原的百姓逃亡匈奴?那可是草原,无法耕种,这些人又没有牛羊牲畜,他们逃到匈奴吃什么?而且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向嬴政禀报?我向冯去疾问出了我的疑惑。 冯去疾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殿下,对于上郡的百姓来说,逃到匈奴或许会做奴隶,或许被匈奴人杀掉,更大的可能是活活饿死,可是总有一线生机。但是留在上郡,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上郡约有3万户迁徙过去的百姓,虽然朝廷分给了他们土地,然而上郡之地的粮食产量远远不及关中,他们除了养活自己,还要承担起修筑长城的戍卒吃饭的问题。 边关大军的粮食都由关中供给,倒是不向他们征粮,可这些粮食仅他们自己和民夫就远远不够。平时还要服役,可谓九死一生! 在这种情况下,逃到匈奴或许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至于为什么不向皇帝禀报,蒙将军已经加强边关防备,现在逃亡之事还未形成规模。若是禀报给皇帝,以皇帝的性格,恐怕会通过更严厉的刑罚进行约束,如此一来会使情况更加恶化。” 冯去疾缓了缓,继续说道:“殿下所提之策,老臣与蒙将军十分认同。但皇帝统一了天下,威名远播四海,且卢生曾有言‘亡秦者,胡也’,在这种情况下,殿下觉得皇帝会同意与匈奴通商,使计缓缓图之吗?所以老臣和蒙将军不敢对殿下之策表示认同,也希望殿下莫要再提起此事,臣恐皇帝会归罪于殿下。” 听到这里,我醒悟过来,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我总说不能小看古人,可还是常常无意间轻视他们,认为以他们所处的时代必定有时代局限性。可能在某些方面确实如此,然而就算在两千年后,他们这些人的智慧还一直指导着我们的生活、处事方式,又怎么可能比后人愚昧多少呢。’ 我感到羞愧难当,正身拱手道:“多谢丞相解惑,是我考虑不周,如无丞相提醒,扶苏险些酿成大祸。” 冯去疾连忙回礼:“殿下只是一心为百姓着想,所以着急了些,即便老臣没有提醒,殿下自己也会想到的。” 蒙恬也拱手道:“臣早闻殿下贤名,今日一见,果然仁义爱民。” 想通了其中关键,我说道:“两位能以诚待我,扶苏必不敢忘。对匈奴之策我不会再提,只希望边关百姓及将士少些苦难。” 冯去疾会意道:“殿下英明,今日之事必定止于我二人之口。只是在向皇帝禀报时,老臣还是要将殿下之策向皇帝禀明,并禀明殿下意识到此事不妥。另外老臣也会将滑轮一事与皇帝知晓。” 我点点头,没人敢欺骗嬴政。 随后蒙恬好奇地询问关于滑轮之事,由于上郡较远,滑轮还未送达边关,我和冯去疾简单向他介绍了一下。 蒙恬大喜,滑轮对于长城这种高处吊装重物较多的场景,可谓用处繁多。 接下来的时间,我又把孟兴源叫了过来,向几人介绍了一下马鞍、马蹄铁、斩马刀的图纸以及使用方法,又引得蒙恬一阵惊奇。 “这几样东西也是我闲来无事做着玩的,不知道实际使用效果如何,斩马刀对于有组织的骑兵冲锋来说可能效果比较好,马蹄铁能够极大地减少马匹的受伤、增加耐力,马鞍可以让士兵尽快适应骑马、保持马上平稳,你们可以尝试一下,不好用丢掉就是了。 另外斩马刀这种兵器我觉得有违天和,也是之前没拿给你们看的原因,不过了解边关将士的处境之后,还是我大秦兵士更为重要。”我向几人解释道,毕竟这东西打造出来有难度,我也不知道这些利器换个朝代会不会“水土不服”。 蒙恬行礼道:“臣替边关将士多谢殿下。” 我扶起蒙恬道:“我该谢谢蒙将军守护边关太平才是。不知蒙将军何时启程去往上郡?” 蒙恬笑了一声:“臣今晨抵达咸阳,已回家中探望妻子及父亲,待粮草、军械装车,臣便启程。” 我转念一想,如今嬴政不在,蒙恬手握三十万边军,在咸阳待得久了难免被人怀疑,便感慨道:“希望有朝一日边关安定,诸位将士也可得享天伦。” 众人齐声应道:“殿下大德。” ———— 寒暄几句后,众人各自离去,我也同孟合回到太子宫,继续研读《墨经》。 此书确实不得了,其中不仅有光学八条,总结了光影原理、小孔成像、平面镜、凹面镜、凸面镜成像、焦距和成像的关系,还涉及诸多力学原理,杠杆、滑轮、平衡、中心等等都有研究。 书中对“力”进行了定义,在此基础上进一步阐述了平动、滚动、轴动等不同的机械运动形式,甚至提出了“力矩”的概念,其他诸如滑轮、滑车等的论述和应用也极为先进,让我不得不再次感叹古人的智慧。 第十九章 在秦朝包顿饺子 大约10天后,嬴政派来传话的人抵达咸阳,将我和冯去疾以及周至集中在丞相府宣读了嬴政的回复。 先是给我和冯去疾的诏令,比较简单,大意就是匈奴的事情处理的还可以,要加紧备战什么的。 对于我提出的匈奴策略以及滑轮、斩马刀、马鞍、马蹄铁的评价只有两句话,前者是“思虑不周”,后者不能称之为一句话了,就一个字:“善”。 这搞得我十分无语,夸不起你就别夸,没必要嘛,我又不是想让你夸我才将这几样东西给拿出来的…… 随后又将周至叫进来,宣读了另一份诏令。这份诏令大意就是冬至到了,要抓紧兴修水利,做好农田的平整等等关于农事的。冬至前后是兴修水利、大搞农田基本建设、积肥造肥的大好时机,所以从秦朝开始就有这个习惯了。周至身为太仓令,现在治粟内史革越又不在咸阳,只能交给他具体实施。 诏令宣读完毕,我们几人就开始做具体部署。虽然事情不多,不过大秦太大了,涉及那么多水利水系,还有那么多自然条件不一样的农田,整整忙活了一天才弄完,交给周至分发到各郡县。告辞之后我也回到了太子宫。 ———— 想想后天就是冬至了,在秦朝冬至已经是非常重要的节气了,秦朝以前都有冬至祭祀的习惯,只是嬴政将每年10月定为岁首之后,朝廷的祭祀就挪到了10月,但大多数百姓还是习惯冬至这天行祭祀之礼。 我是北方人,冬至有吃饺子的习惯,可在秦朝,别说饺子了,馒头都没有,什么都是死面的,好在吃完之后比较抗饿,一天两顿饭也能接受。来到这里快两个月了,天天水煮菜,现在又到了晚上,越想越流口水。 “兰儿。”我要尝试一下包顿饺子。 兰儿应声道:“殿下请吩咐。” “我问问你,宫里有细面粉吗?”得先问问主材啊,面粉这玩意虽然有小麦就能磨,奈何此时工具效率低啊,好多地方还在用杵臼呢,像捣蒜一样捣,如果有磨盘的话就好点,不过磨出来的面粉还是比较粗。 “禀殿下,有,咱们宫里就有一个磨盘,但不知道您要的面粉有多细?”兰儿答道。 “越细越好,三斤面粉有难度吗?”我问道。 兰儿回道:“应该没问题,殿下,宫中的磨盘很少用,只有做一些面饼时才会用得上,我这就去通知家令李善。” “等下,我写几样东西,你看看有的话一起备着。” 随后我将羊肉、清酱(酱油)、醋、葱、姜、萝卜等写下来交给兰儿。 兰儿接过后便出去准备了,我突然想到已经天黑了,这怕是要让人加班,我自己最痛恨加班了,连忙让人告诉兰儿明天再准备就行。 第二天我正在看冯去疾和骊山、阿房两地送来的奏报,兰儿提着一个布袋走了进来,回禀道:“殿下,面粉已经研磨好了,您看可以吗?” 我起身打开袋子看了一下,虽然无法与机器磨成的面粉一样细,但包饺子没什么问题。随后又吩咐兰儿先用约一斤的面粉制作老面,详细说了制作过程,面和水的配比,使用草木灰过滤过的水,和好后静止5个时辰…… 兰儿听的一愣一愣的,不由问道:“殿下,您莫非不是用来吃的?” 我奇怪道:“面粉不吃用来干嘛的,何出此言?” “可是面粉加了灰还能吃吗,而且虽然是冬天,放5个时辰也会酸的。” 我笑道:“你加了草木灰水就不会酸了,算了,我写给你,你照着做就行了。” 兰儿拿着我写的过程还是将信将疑,不过也没再多说,出去准备了。 次日我照例看过奏报后,就来到了庖屋准备包饺子。 中间还遇到太子卿宫鹿子,这哥们一听我要去厨房做饭,赶紧跑过来阻止我,又是什么君子远庖厨,又是什么有失圣人之礼的,我讲了好半天才让他同意我进去,而且仅限这一次。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太子宫的大管家呢,这院里除了我也就他最大了,而且此人是个老学究,深受儒家那套规矩的影响,能说服他实属不易。 进到庖屋后,我让人将发酵好的老面拿出一点来,把余下的面粉留点备用,其他和成了面,用陶盆扣住静置在案上。又指挥众人将羊肉先用葱姜处理了一下,去掉膻味,再将辅材切好备用。 不过看到葱的时候,我还是有点无语,可怜巴巴的几根独苗,黄的只剩葱白了。据兰儿说,这还是刚刚冬至,再晚几天这几根独苗都没了,再想吃就得来年春天了。没办法,这年代没大棚,也没冷库,地窖的作用有限。 忙活了大半天,面发的差不多了,馅料也准备好了。秦朝没什么胡椒、十三香什么的,有盐和酱油也行了,加了点麻油,闻起来还是挺香的。 随后我又手把手教众人怎么擀皮、怎么包饺子,众人手忙脚乱,还好不是很复杂,众人学的也比较快。 看着兰儿包饺子的速度跟我不相上下,我笑道:“兰儿包的饺子不错嘛,一会让你多吃几个。” 兰儿脸色一红:“谢殿下夸奖,没想到这饺子还没熟闻起来就这么香。” “那是,不看是谁想出来的。”我得意道。内心却想到‘兰儿这小姑娘挺白净,脸红起来怪好看的……’ 众人齐齐笑着恭维道:“殿下英明。” 屋外的雪越积越厚,看着屋内众人脸上的笑容被炉内的火光映照得鲜艳动人,我突然觉得这种生活也不错,只是没有家人陪伴在身边。 想到这里,我站起身道:“大家先包,我出去一趟,一会就回来。” 洗完手整理了一下衣冠,我带着孟合出了太子宫,往西边的万安宫走去。 第二十章 与良一起吃饺子 刚到万安宫宫门前,就有一个期门走上前,一眼便认出了我,拱手行礼道:“臣期门子庶见过殿下。” 我笑道:“不必多礼。母后可在宫中?” 子庶回道:“禀殿下,臣职护卫,不清楚皇后行踪,殿下可进入宫门,自有人向皇后通禀。” 我点点头,走进宫门。此时我已是太子,宫中行走没有太大阻碍,况且万安宫独立于其他后宫,进出相对没有那么复杂。如果进出其他后宫,不但有宦官一路跟随,还要执行进出造册、验明正身等一系列繁琐流程。 踏入宫门后,一个侍女迎了上来,躬身行礼道:“小人拜见殿下。” 我说明来意后,侍女通禀一声,带我进入皇后寝宫。 屋内还算暖和,抬头看向扶苏的母亲,只见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正坐在矮塌上,手中拿着一册竹简,年龄大约三十多岁,容貌清瘦,颇有几分韵味,可能经常皱眉的原因,额头有两道轻微的皱纹。 传言她也是芈氏,只是不知道是哪一脉。 在以前的秦国,一个人如果是芈氏家族的,那一定不可小觑。宣太后、华阳太后,昌文君、芈启……这些人在秦国的历史中可谓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然而自从芈启背叛秦国导致李信率领的二十万攻楚秦军全军覆没,直至楚国灭亡,芈氏逐渐失去了在秦国的地位,日渐式微。如果皇后真是芈氏家族的人,隐姓埋名只留下一个“良”字也不难理解。 我上前躬身行礼:“见过母后。” 良露出笑容,将手中的竹简放下,起身道:“不必多礼,扶苏今天怎么有空来母后这里。” 我正身也笑道:“回禀母后,儿臣近日来忙于国事,未能常来给母后请安,请母后责罚。” “你现今已是太子,勤于国事是应该的,母后这里一切安好。”良回应道。 “今天是冬至,天气寒冷,儿臣闲来无事,同宫中之人做了一些饺子,想请母后前往一同享用,不知母后可否移驾?” 良疑惑道:“饺子为何物?为何我未曾听说过?再者,君子远庖厨,你不在国事上用心,皇帝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我解释道:“只是今日大雪,儿臣处理完奏报后看不进其他,便想着放松一会。至于这饺子是儿臣一时突发奇想制作出来的,也是第一次做,所以想请母后帮儿臣品尝一下,有无改进之处。” 随后又补充道:“母后可以放心,顶多难吃了一点,不会有问题的。” 良笑道:“怎么,我还怕我的儿子谋害我不成?” 我尴尬道:“这不是怕母后吃起来不习惯吗。” 良向身后众人吩咐道:“去太子宫。”随后示意我:“那母后便随你去看看,今日雪大,母后在屋内也待得烦闷。” 随后良换上了厚衣,与我一同走向太子宫。 ———— 到了太子宫,众人已经把饺子都包好了,奈何不知道怎么做熟,都在等我回来。 众人见到良,急忙行礼道:“参见皇后。” 良微笑着道:“免礼。” 我吩咐众人将饺子下锅,告诉他们怎么煮,然后就带着良走到正殿落座。 良打量着屋内,感叹道:“两月不见,我儿的藏书倒是越来越多了。”随后拿起桌上的一卷《墨经》:“所治之学也更为广泛了。” 我应道:“自从儿臣生病之后,对人生颇有些感触。 儿臣落水的那片湖水,旱可灌溉、雨可蓄水,既可活人,亦可溺人。学识也如那片湖水,儒家可教人以仁义,也可使人迂腐;道家教人以养性,亦能驱生异念;而这墨家嘛,可以教人以兵械互相攻伐,自然也能研制农工之器与民为利。 诸子百家,各有所长,亦有其短,只看学他的人是为善之道还是作恶之用。母后以为呢?” 良点头:“说的是,器本无善恶,全看执器之人是否心怀邪念,我儿能明白此理,母后甚慰。只是皇帝那里……”良欲言又止。 我宽慰一笑:“母后不必担心,儿臣有分寸。” 良也笑道:“是母后啰嗦了。” “谢母后关心。”我拱手道。 话音刚落,兰儿便端了一碗饺子上来,行礼道:“禀皇后、殿下,因庖人第一次尝试做这饺子,不敢多做,先做了一些,请殿下品尝是否有误。” 我拿过筷子尝了一个,味道不错,只是少了一些调料,比后世的味道差了一些,不过也足以解我对美食、家人的相思之愁了。 随后我让兰儿将剩下的饺子按照这个方法全都煮了,顺便准备两碟醋来。 不多时,饺子和醋就端了上来。 良尝了一口,满脸惊讶之色,问道:“扶苏,你是从哪里学的做这个饺子?” 我回道:“禀母后,是我无意间想出来的,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良又吃了一口道:“味道极好!比我宫中那些庖人做的食物美味多了,我还没吃过这种美味的食物。” 我也夹起一个饺子,向良示范道:“母后,若是您喜酸,可以蘸醋吃,味道也不错。” 良尝试了一下后赞不绝口,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制作的?回去可以让我宫中的庖人学习一下。” 我简单介绍了一下制作过程,良知晓后对发面比较感兴趣,开口说道:“这羊肉倒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只是这发面要经过面粉以及所谓的老面这么复杂的过程才能制成,是否有点浪费?” “母后慧眼如炬,关键在于细面粉的制作,确实比较费力。老面倒不用担心,这次是我没掌握好比例,所以做的有些多了。但是儿臣已经试验过了,但凡发面食物都可以使用这老面,而且气温低的话可以使用好几天,或许儿臣以后能研究出其他发面食物,也可以惠泽天下百姓。”我解释道。 对于这个时代,制作面粉确实比较奢侈,主要还是没有合适的工具,没有使用牛、驴拉磨,全靠人工,制作过程中也确实会损耗掉麦粒的表皮和一些麦粉。 良点点头又摇摇头:“这发面食物确实美味,不过我还是担心会有浪费粮食之嫌。” 我安慰道:“母后不必多虑,儿臣也是一时兴起,不会经常做的。不过母后若是想吃,哪怕父皇责骂,儿臣也会做给母后。” 良听了后一阵开怀,额头上的两道皱纹也舒展开来。我吩咐兰儿将剩余的饺子分发给众人食用,莫要浪费。 吃完饺子后我又跟良聊了一会,良便回万安宫了,走时脸上还带着笑容,仿佛从未如此开心过。想来以扶苏的性格,必定如同夫子那般问答,不会跟良这么亲切地交谈。 第二十一章 初逛咸阳城的尴尬 此后依旧平安无事,嬴政那里经常也会传来一些诏令,冯去疾基本都能处理,我会参与,不过很少发表意见,以学习为主。还是那句话,除了现代知识,古人的智慧不比我这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差,我也乐得清闲。 阿房宫和骊山陵冻死了一些人,对于章邯和白冲来说,司空见惯,不值得惊讶,只要不影响工程就行。 至于说推广一些新东西,一是我身边没有墨家或者类似的人,实现起来很难,二是除了滑轮确实应用地不错,蒙恬那边一直没有传来新的消息,想想让他们制作出那么精良的铁器,还要练习如何使用,短时间看不到效果。 而且这个冬天比以往长了很多,匈奴的牧民和牛羊死伤无数,头曼单于并未能在春季发动预想中的攻势,想要看到效果不是短时间的事,所以我也懒得再耗神耗力了。 同时为了避免在相熟的人面前被人发现不妥,除了在丞相府跟冯去疾商量一些事,我很少出门,叔孙通期间来找过我很多次,我都让中庶子白领木借口避之不见,理由嘛好说:嬴政不在咸阳,我不方便跟大臣过多接触。 ———— 不过春初的时候倒是让孟合、兰儿陪我一起在咸阳城转了转。 在咸阳宫闷了一整个冬天,我早就想出去转转,只是冬天的咸阳城实在没什么可看的,做生意的冬天没得卖,街上闲逛的也害怕一脚踩在坑里。这个季节在外面待着的人,除了卖柴火的,就只有冻死在街头的人了。 此时恰逢春分,天气渐暖,万物复苏,城中的人气也渐渐增加,于是我就拉着孟合和兰儿一起去逛咸阳城。 咸阳城是秦国的首都,人流量还是比较大的,来往做生意的也多。坊市之中卖的东西也还算丰富,牲畜家禽、粮疏果菜、布帛成衣、铜陶瓦罐、各色农具等等,都有出售。此外像客栈、饭馆什么的也随处可见。不过大部分产业都是官营的,像什么盐铁漆、土木建造,还有相当部分的手工制品,都是限制私人制造买卖的。 但从秦朝商业仍然比较繁荣可以看出,秦朝虽然重农抑商,但秦人逐利的特性并没有让这条社会制度得到忠实地贯彻。 西汉成书的《淮南子》中曾经评价秦国:“秦国之俗,贪狼强力,寡义而趋利”,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这可以理解,包括限商的商鞅变法在内的秦国发展思路和发展历程,一定会导致秦人拥有这样的特性,秦人穷怕了! 另外还有两个现象引起了我的注意。 在坊市中闲逛时,我目光看向一处正在交易的棚子,棚子里用绳子绑着很多人,男人居多,女人只有一两个,旁边一个身着锦缎的人正在向棚子的老板交钱,随后就带着被绑之人中的两人离去了。 我难以置信地向孟合问道:“这是在,卖人?” 孟合低首道:“是的殿下,这些被绑着的人都是奴隶。” 转念一想,秦国是有奴隶存在的,在修长城、建骊山陵的很多人都是奴隶。可是突然以买卖的形式出现在我眼前,我一时没反应过来。秦朝可是两千年封建社会的开端,居然还存在买卖奴隶的情况? 我一边走一边思考,不觉间走到一处僻静之地,只见一处院子出现在眼前,院子门前栽种了两棵桃树,已然花枝招展,匾额上书两个大字:桃阁。 正好到了吃早饭的时候,逛了很久也都累了,我就带着兰儿和孟合走了进去,毕竟咱现在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找个好馆子体验一把土豪的感觉! 刚到门口便有小厮带着我们进门,进里一看倒是别有洞天。 两侧是两间厢房,中间是三座两层阁楼,一二层中间有廊桥相连。灰白色的建筑掩映在桃花丛中,夹杂着刚刚抽出绿芽的杨柳,别是一番美景。 目测三座楼占地面积加起来与我的太子宫主殿差不多大了,这样建的原因无非是想建大点但又怕逾制,秦法对这一点还是比较宽容的,只要你不是独栋面积逾制,一般不会管你。而且能在坊市中占地面积这么大,一定有些背景的。 小厮带我们进入中间那栋阁楼,一层大厅点缀了许多新折下来的桃枝和柳枝,二楼是一间间客房,大厅中已经有几人落座,却都还没点菜。 我和孟合三人找了一处位置坐下,笑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看来这里的主人钟爱桃花啊。” 兰儿小声道:“殿下,桃花确实挺好看的。” 孟合也点头称是。 我提醒道:“叫我公子即可,不要搞得咱们像做贼一样。” 兰儿傻笑一声道:“遵命。” 这时一个小厮走了过来,递给我们一卷白绢,说道:“公子请看!” 我接过白绢,好奇道:“贵店如此奢侈吗,竟用白绢作菜单?” 小厮没有回话,把白绢递给我之后连头都没抬起来,搞得我一阵不自在。 打开白绢后我更蒙了,只见白绢上只有一个个人名,看起来还都是女人的名字,且每个人后面都有介绍,会弹什么琴,会跳什么舞,会写什么诗,会作什么画…… 我傻眼了,这好像不是来吃饭的地,更像是……某种干坏事的地方,不过秦朝就有了吗?不合适吧…… 孟合看到我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是太贵了吗?要不咱们换家店?”兰儿也疑惑地看着我,这么多年皇帝的赏赐基本没花过啊,吃个馆子怎么吓成这样? 正在我尴尬的时候,一个女人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身穿白色麻布的曲裾深衣,年龄二十多岁,长相可称得上标致,脸上并未使用粉黛,平添一抹纯净。 走到近前,女人向我开口道:“公子第一次来桃阁?” 我点头没有说话,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女人继续问道:“妾名桃夭,见过公子,敢问公子贵姓?” “姓名乃人之表象,我既在此,何须知道姓名?”我笑道。 名为桃夭的女人没有迟疑,行礼道:“公子说的是。想必公子已经知晓桃阁之用,妾观公子非此道中人,便不多留,妾送公子。” 我微微一愣,赶人还挺干脆,不过我也不想在这里再待下去了。拱手回礼道:“告辞!” 随后带着孟合二人离开了桃阁。经过这么一搞,把我继续在外面逛的心情都搞没了,饭都没吃就直接带着二人回了太子宫,二人看我的样子没敢发问。 第二十二章 冯去疾带来的伪诏 就这样冬去春来,直到夏至,我都沉浸在研究秦朝的社会制度、运行方式、诸子百家、人文地理等等,我要对秦朝有一个完整的认识。 因为马上就要到夏天了。始皇帝三十七年、公元前210年的夏天,历史上嬴政驾崩的那个夏天! 史书上并没有记载嬴政具体的驾崩日期,只是从暑天高温,嬴政死后尸体开始腐烂推断出是在夏天。 —————— 始皇帝三十七年夏中。 天气已经渐渐炎热起来,宫中已经开始洒水降温。 这天我正在房中了解秦国的人口结构。秦朝实行郡县制,拥有比较完善的户籍制度,每个人都有相当于身份证的照身帖,这一点甚至后面的很多朝代都没有全部实行,所以人口统计起来相对还是比较准确的。 突然白领木进来禀报,说冯去疾来了。 我赶忙让他把人带进来,起身出门迎接,心里还在嘀咕:‘以前都是告知我在丞相府会合,今天怎么自己跑过来了。’冯去疾在嬴政出巡期间很是谨慎,除非有嬴政的诏令,会派人把我叫到丞相府一起接听、商量对策,基本不会跟我见面。 冯去疾见到我后,快走两步进到屋内,行礼道:“老臣参见殿下。” 我虚扶道:“丞相免礼,今日怎么突然到太子宫来了,可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 冯去疾抬起头,眉宇之间隐隐透漏出不安,回道:“请殿下屏退左右,老臣有事与殿下相商。” 这让我更加奇怪,以前跟我在一起,这老头恨不得把整个咸阳城的人都叫过来一起听,今天这是怎么了。 屋中只有兰儿侍奉,门外有个下人正在向地上泼水,我余光扫到地上蒸腾而起的热浪,心中一惊,莫非…… 挥手将兰儿和下人打发到远处,我示意冯去疾坐下。 坐下之后冯去疾从怀中拿出一卷极为精致的白绢递给我。不用多想,只有始皇帝的诏令才会使用这种奢侈的白绢。冯去疾嗓子有点沙哑:“殿下,这是今晨加急从成山发出的皇帝诏令。” 我打开看了一眼,除了诏令固定格式,只有两句话:‘朕于东海射杀恶蛟,忽得天道。去疾仍留咸阳,扶苏来见,以期朕望。’ 我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冯去疾,开口询问道:“丞相,这两句话我都能明白。前一句是父皇在东海杀掉了恶蛟,突然感悟了天道。后一句是丞相留在咸阳,我去成山见父皇,达到父皇的愿望。可这两句之间似乎毫无关联?” 冯去疾脸色难看至极,艰难开口道:“殿下可知诏令之奥妙?” 我一怔,这还真没仔细研究过,不过这一封小小的诏书有什么玄机在里面吗? 冯去疾看我的表情便知道我不了解,解释道:“皇帝之命为制、令为诏。制诏乃是皇帝发出的重要之令,天下臣民无论谁接到制诏都要绝对遵从,不可犹疑。如此重要之物,倘若有人仿造该当如何? 于是皇帝就在确立制诏传达皇帝之意时,设立了绢帛、用印、文字等一系列防伪手段。绢帛使用皇帝特供之蚕丝,纺织手法也是异常独特,除了御府令所属的织女,一般没有其他人能够织得出来;用印自不必说,凡是制诏必须有玉玺用印;而文字则要复杂得多,每列起始位置、每段间隔距离、写到皇帝二字如何重新起始等均有详细规定。 最重要的是,每份制诏落款之处“大秦始皇帝”五字必是皇帝亲手所书! 其中之道只有朝廷的三公九卿、郡守及各县县令知道,在其为官之初,必须能够辨别皇帝手书五字字迹。 可是据老臣仔细确认,此封诏令中的五字并非皇帝之字迹!” 我顿时骇然,如果这封诏令不是嬴政所写,那会是谁?此人竟敢伪造诏令,那岂不是说此人已经不再惧怕嬴政的威严?在如今的秦朝,如果嬴政身边的人不再惧怕他,恐怕只有一个可能。 我与冯去疾对视一眼:嬴政危矣! 此时的我想到的更多。历史上扶苏被贬到上郡,一封伪诏便让其自杀。可是在这个秦朝,扶苏并没有被赶出咸阳,这封诏令要把扶苏叫到成山,如果同样是伪诏,目的不言自明,依然是要杀掉扶苏! 扶苏可以不听蒙恬的劝告而自杀,若是换作冯去疾和咸阳的嬴氏宗亲劝说,扶苏未必会束手就擒,最稳妥的办法仍然是把扶苏从咸阳拉出来,到时远在齐国故地,杀掉一个扶苏轻而易举! 我心中一阵哀嚎:‘伪诏、胡亥、李斯、还有不知是敌是友的李府令,扶苏被杀的要素太齐全了!除了扶苏变成了我、没被贬出咸阳。可是我也不敢说自己比扶苏强啊……’ 想到这,我试探性地开口道:“丞相能够确定那不是父皇的字迹吗?” 冯去疾重叹一声:“臣也希望是臣老眼昏花看错了,可臣从皇帝还是秦王的时候就跟着皇帝了,不会认错皇帝的笔迹的。” 顿了顿,冯去疾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据臣所知,同时还有两封诏书分别送往了上郡和百越之地!只是内容不得而知。” 我没有询问冯去疾怎么知道的,像他这种人,有一些自己的人收集情报是正常的,不然也活不到现在。 两份诏令,一封送往上郡,应该是给蒙恬的,送往百越之地的应该是给赵佗,这两地都是驻守秦军最多的地方。然而这个矫诏的人是准备拉拢还是杀掉他们,不得而知。 我跟冯去疾说了我的猜想,冯去疾也没办法分辨出矫诏之人的意图,现在就连这个人可能是谁都没办法确定。跟在嬴政身边的人太多了,李斯、李府令、胶东郡郡守成廪,还有诸多的王公大臣,谁都有可能。 想到这里,我还是想先确认最有嫌疑的人:“丞相,你可知道接替赵高的李府令是何来历?” 冯去疾点点头:“这个李府令从我知道他开始,就是一直跟着赵高的,赵高临死前曾向皇帝推荐他继任。后经御史调查,此人有些能力,跟着赵高时做了很多事,加之皇帝一向信任赵高,便让他接替了赵高的中车府令一职。不过却未将胡亥公子的教导一同交予他,而是让尚书令齐仲做了胡亥公子的老师。殿下为何问起他?” 第二十三章 有人谋反! 此刻我脑袋里已经是一团乱麻。心中不断思考着:‘就算矫诏之人是李府令,就算跟历史上一样他要杀掉扶苏、改立胡亥,又能怎么样呢,我什么也做不了! 不知道嬴政是死是活,万一嬴政只是病倒了没死呢?万一是嬴政设的局想看看我会作何反应呢?这个时候谁敢支持我?冯去疾今天敢主动来找我,他恐怕也没胆子跟我一起掌控咸阳再确认嬴政的情况…… 嗯?等等!冯去疾?!!’ 我后背冷汗骤起:‘冯去疾!如果是冯去疾在骗我呢!也许是他自己想做皇帝,师出无名需要借刀杀人!’ 从冯去疾进门到现在,我听到的所有消息都是冯去疾告诉我的,没有第二个人来佐证他的话是真是假,就连送信的谒者我都没有见到。我不禁起了戒心。 我正要开口试探冯去疾,白领木远远地喊了一声:“殿下,有人求见,来人言十万火急!” 我看了冯去疾一眼,冯去疾点点头,我起身走到门口,示意白领木将人带过来。 即刻便有一个游侠模样打扮的人随白领木走了过来,白领木行礼道:“殿下,此人带有佩剑,已被收缴,是否需要臣在一旁。” 我的神经自从冯去疾来了之后一直紧绷着,如今别说让我单独见一个游侠,即便是一个孩子我都担心他拿刀捅我。我刚想让白领木在我旁边待着,来人便从怀中拿出一枚令牌,上书“净室”二字。 随后躬身开口道:“胶东净室见过殿下,请殿下屏退左右。” 我仔细打量着来人。大秦有官名为净室令,为列卿中尉丞之属官,行皇帝出巡时清道之职。 然而“净室”令牌并非给净室令及其手下的令牌,手执令牌的人也不归三公九卿列卿管,乃是尚书仆射刑中所辖密探!密探直接向刑中汇报,由刑中禀奏嬴政。 净室的存在除了千石以上官员,基本无人知晓。身份则更加隐晦,对外只示人以“净室”二字,若为郡级密探,则会冠以该郡之名。 我挥手让白领木退下,净室见白领木走远,从怀中拿出一份白绢和一个方盒。 皇帝诏令!只是不知方盒为何物。 净室将诏令和方盒递给我:“殿下,此诏令殿下一人观之再做打算,盒中之物殿下一看便知。小人告退。”随后此人竟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打开诏令:朕无碍。今有贼意欲谋反,参与者众,朕尚未尽知。三封诏书朕已知晓,密令刑中返回咸阳,刑中至,与扶苏依伪诏赴成山。令右丞相冯去疾、宗正嬴武、卫尉著且掌咸阳南北之军,护卫内史。此诏扶苏阅后交嬴武,虎符交冯去疾。切记行事以密。 我打开方盒一看,正是调兵虎符。我心中稍安,但并未打消对冯去疾的怀疑。 转身回到屋内,冯去疾立刻起身问道:“殿下,来者何人?” 我开口道:“丞相勿忧,我已有打算,只是还需等待一人,且先安坐。”如今只有等到刑中到来才能将诏令和虎符交给几人,确认真伪。至于为何信任刑中,如果刑中也是伪诏的同谋,将虎符送给我岂不是多此一举? 冯去疾虽有疑虑,但看我没有解释的意思,也就慢慢坐下,不停地让兰儿给他续茶。 转眼已经是红日将落,冯去疾几次想要开口询问我,最终还是忍住了。心里却在想:‘太子毕竟是一个刚刚束发的少年,莫不是被吓到了?’ 我算算时间,净室拿到诏书出发应该比较早,刑中是嬴政的近卫,找机会回来必然要稍迟一点,也该到了。正在我二人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白领木终于领着刑中进来了。 刑中一见到我便焦急行礼,连身上的灰尘和脸上的汗水都来不及抹一把,看到冯去疾也在这里,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见过丞相、殿下,净室是否将皇帝之物送到?” 看到刑中,我心中大安,紧绷着的神经略有放松。 冯去疾疑惑地看向我,我回道:“已经送到。” 然后歉意地对冯去疾说道:“丞相莫怪,我只是需等刑中到来方可确定此物真伪,并非有意欺瞒。” 冯去疾连忙拱手道:“殿下折煞老臣,此多事之秋,理当谨慎。” 我紧接着说道:“既如此,我等立刻前往丞相府。” 转身将白领木和孟合叫进来,吩咐道:“白领木,你立刻去叫宗正嬴武、卫尉著且去丞相府。孟合,你着手准备去往成山事宜,一切安排好后到丞相府等我。此间事毕,立刻出发。” 冯去疾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看到我的安排仍旧微微点头:已有明君之相! 随后三人立刻前往丞相府,至于为何不在咸阳宫,一切都是为了节约时间。嬴政虽然在诏令中说自己无碍,但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一点问题没有。 三人刚到丞相府不久,嬴武和著且便紧跟着来到。 两人行礼,我没有废话,直接将诏令和虎符拿出来,交给几人查验真伪。 几人看到诏令皆是一惊!竟然有人胆敢行篡逆之事。 嬴武愤然道:“居然有人妄图谋反,实在可恶,若是查出是什么人,老夫定要奏请皇帝,夷其九族!” 冯去疾也是骇然,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谋反。 随后几人确认诏令无误,又将送来的虎符和著且手中的虎符合验,也无问题。便将诏令和虎符还给我,我摆摆手:“诸位已经知道父皇安排。现在我将诏令交予宗正、一半虎符交予丞相、一半虎符仍由著且掌管,咸阳便由你三人护卫,我即刻同刑中赶赴成山。” 随后严肃道:“诏令行事以密,诸位也知晓此事利害,切莫透露消息。” 几人都是老臣,自然躬身称是。 孟合早已准备好马车、护卫等候在门口,没有多言,我带着刑中立刻出发前往成山。 第二十四章 成山的情况 马车疾驰在道路上,将咸阳城远远地甩在身后。 车上只有我和刑中,除了孟合还有十几人的护卫。 直到此刻,我才有时间问了嬴政的情况。 刑中如实答道:“皇帝一路上基本没有休息,在夏初就到了成山,连祭祀九疑山都由廷尉蒙毅代劳。一路舟车劳顿,皇帝已经极为虚弱,胡亥公子在途径丹阳郡时也生了一场大病。 抵达成山后,经过数日的休息,皇帝的身体有所好转。 然而面对茫茫大海,却始终等不到徐福的消息。皇帝非常焦虑,在随后的半个月里接连服下了十颗徐福留下来的丹药,可是这次丹药却没有以往那么神效,服下后皇帝的身体反而愈加虚弱,连饭都吃不下了。 眼看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李相、蒙毅几人便一同向皇帝进言,让太医令诊断医治,可是皇帝…… 一众劝谏的大臣险些被全部罢官,从此便再也没人敢进言此事。 然而就在四天前,皇帝突然咳血不止,意识模糊,有时连话都说不清楚。李相立即封锁消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皇帝行宫,当天在皇帝身边的人也全部被拘禁在宫中,又派人将太医令找来,冒着杀头的风险让太医令做了诊断。可是太医令说……” 说到这里,刑中停顿了一下看着我。我开口安慰道:“刑中,你尽管说,此处没有第三人。” 刑中接着说道:“太医令说皇帝已然病入膏肓,前些日子又接连服下这么多仙丹,有些虚不受补。现在再使用医家手段已经来不及了,为今之计只有开些药方给皇帝服下,待皇帝转醒后再行决定。 宫中众人都关注着皇帝的病情。然臣除了辅助皇帝处理文书、封奏之事,还是皇帝近卫。就在皇帝病倒当天晚上,便有净室来报,竟然有两封诏书从行宫发出。此时皇帝依然意识不清楚,不可能发出任何制诏。然而宫中护卫和一众大臣却不知道是谁发出的。 发现诏书的净室只有一人,便即刻来报,臣意识到不对,禀明李相后立刻派人去追,却失去携带诏书之人的踪迹。随后臣便同李相对宫中众人依次审查,结果一无所获。” 听到这里,我疑惑道:“两封诏书?据我所知,可是有三封诏书发出,一封是到咸阳给冯相的,另外两封则是给上郡和南越的。” 刑中解释道:“殿下所言不错,确实有三封诏书,却不是一起发出。就在审查无果之后,李相和臣立即将宫中众人监视起来,除了两个婢女侍奉皇帝外,所有人不准踏出房门一步。可是令臣无地自容的是,次日寅时竟然又有一封诏书从宫中发出,被净室在胶东以北截获。” 我感到不可思议:“竟然有人能在防卫如此严密的情况下,仍旧可以将诏书带出行宫,此人莫非有飞天之能?” 刑中苦笑道:“臣无能,实在不知道诏书是如何离开行宫的。好在未能截获前两封诏书后臣便安排了净室在周边暗查,才及时拦下了给殿下的诏书。臣将诏书带回行宫,恰巧此时皇帝苏醒,意识也比较清醒。 臣向皇帝禀明后,皇帝大怒,立刻便要将行宫之人全部斩杀。好在李相进言,此贼有如此本事,必然有人在宫中和各地接应,杀掉行宫众人或许能够将贼人除掉,但不知逆贼是否有其他后手,不如且按伪诏行事,届时定会有机会揪出幕后之人。 皇帝采纳李相之言,依计将给冯相的伪诏仍旧送到,又写了一份诏书,连同咸阳南北军的调兵虎符交由胶东净室星夜送给殿下,同时担心贼人警觉,命臣寻找机会离开行宫,赶往咸阳,护送殿下到成山,便是想要看看逆贼作何动作。” 我无奈道:“看来我是被当作钓鱼之饵了,只是你这一离开,父皇身边岂不是没有了护卫?” 刑中回道:“殿下放心,皇帝身边已全部被臣更换为净室,此举隐秘,就连李相也不知道。换防本就寻常,只是以前都是兵卒互换,这次是替换成了净室。净室对皇帝之忠心,殿下不必怀疑。 臣出发时,皇帝的情况已经逐渐好转,皇帝若是清醒,料想无人胆敢谋害皇帝。 此外,皇帝也是无奈之举,若给殿下的伪诏没有送到,咸阳城中便不会有任何动静,贼人若是知晓,必定怀疑事情败露,再想抓到他们就没那么容易了。 皇帝也是担心殿下的,特命臣来护卫殿下。” 我点点头:“此人既然有如此大的本领,不下重饵,怕不会上钩。” 刑中拱手道:“殿下英明!” 我又问道:“你们在审查时,可曾注意到李府令和……”我思考了一下,把即将出口的李斯改成了近侍:“和父皇身边的近侍有无问题?” 刑中摇摇头,道:“并未发现异常,李府令和众人一同被看管了起来,婢女也是臣换掉的人。” ‘唉,希望能顺利。’我心中暗叹一声。诸多野史都将嬴政的死刻画为被谋害致死,如果说没有人敢杀嬴政,我觉得太过自信了。 此时已经不是天下刚刚一统的时候了,嬴政渐渐老去,已经失去了震慑力,苛政导致天下民怨四起,还有躲在暗处的六国旧族蠢蠢欲动,大秦看似如日中天,其实已经像嬴政一样病入膏肓、摇摇欲坠了。 此时也只能等暗处的人主动现身了。 看着刑中,我好奇道:“刑中,你一直跟着父皇吗?” 刑中回道:“回殿下,臣是从李府令接替中车府令后开始跟随皇帝左右。” “那你之前做什么的?” “臣原是净室令,因皇帝在博浪沙遇刺时护卫尽职,皇帝便恩赐臣随身左右,既作文书之职,又领净室之军。” “博浪沙遇刺?”我问道:“那你可曾见过张良?” 刑中回道:“臣当时只顾保护皇帝,并未去捉拿刺客,且此贼至今未能抓到,因此未曾见过贼人模样。” 第二十五章 遇袭 一行人一路疾驰,除了晚上休息一刻不敢停歇,三个驭手交替驾车,直到三天后的清晨才堪堪进入济北郡和胶东郡交界处,再有一天便能抵达成山。 刑中已经出了马车,乔装后跟随护卫一起骑马前行。两郡交界处山林茂盛,距离成山很近,能够及时得到消息,又远离中原之地,如果那些人要动手的话,现在是最佳时机。 众人提起十二分精神,一路小心地前行。 突然,拉车的两匹马发出嘹亮的嘶吼声,紧接着马车骤然停下,我没有防备,直接摔了个某吃某。艰难起身,撩开车帘,众人已经将我护在中央。 我强忍着头上的疼痛,询问道:“发生了何事?” 刑中隐藏身份,不便说话,孟合开口回道:“殿下,前方有人横了一节树木在路上。殿下待在车内,切勿出来。” 孟合话音刚落,从两边山林中窜出二十余人,尽皆黑布蒙面,手持利刃冲上前来。 我一个哆嗦跌回马车内,只听外面传来声声金属撞击之声,这可是实打实的拼杀,不会因为我是穿越过来的就刀枪不入,这个年代若是被砍上一刀,伤及内脏,有很大概率会死掉的。 ‘上来就打啊,正常剧情不应该我先开口问问来者何人,然后你们装逼让我死个明白,最后千钧一发之际援军到来吗?’我心中哀叹一声:‘影视误我啊!’ 我这次只带了十几人,虽然有孟合和刑中两个高手在,但蚁多咬死象,双拳难敌四手,不知道护卫能不能顶住。 我缩着脑袋躲在车中,大约一刻钟,外面的打斗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我壮着胆子掀开车帘向外看去,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人不停地呻吟,既有我的护卫,更多的是蒙面人。被冷兵器杀伤的人,除非伤到脑袋,否则不会立刻死掉,真是一片惨状。 此时蒙面人所剩无几,刑中和孟合二人还在拼杀,护卫只剩了三个人,随着最后一刀落下,蒙面人全军覆没。 孟合拉起一个伤势较轻的人,猛然喝道:“尔等何人,竟敢拦截官道!” 蒙面人却没有回话,刑中眉头一皱,捏着那人的嘴巴,挤开一看,竟然没有舌头!又查看了几个人,同样都被割掉了舌头。 刑中走上前回禀道:“殿下,行刺之人皆被割掉了舌头,无法说话,现在咱们也没有时间审讯他们,到了成山,一切自会水落石出,臣建议将所有人杀掉,” 我犹豫道:“对方的人杀了也就杀了,咱们自己的人就算没条件救治,直接杀掉不太好吧。” 刑中和孟合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刑中小心开口道:“殿下,臣的意思是杀掉蒙面人,咱们的护卫我已派剩下的人去找净室,他们会来救治的……” 我顿时脸色一红,看了看还躺在地上的人,幸亏我们说话声音小,不然好歹得有几个气死的…… 随后刑中几人将挡路的木头抬走,仅剩我们三人和另外两个护卫,一起继续向成山赶去。 由于担心对方的截杀不止这一次,刑中派去寻找净室的人一部分被派往被袭杀的地方救治护卫,另一部分则在我们过了胶东郡治所即墨城后就陆续跟随我一起去往成山。胶东郡守成廪现在在成山陪同嬴政,不知道情况如何,我们未敢在即墨城停留。 直到申时初,一行人终于遥遥看到了成山的轮廓,再有一个时辰就能抵达成山,我沉重的心情愈发焦虑起来。 刑中离开嬴政已经七天,不知道成山的情况如何,嬴政的身体是有所好转,还是又陷入昏迷。我突然感觉嬴政的做法或许不是最好的选择,如今嬴政病重,最稳妥的办法还是让我留守咸阳。跟随嬴政的大臣几乎是帝国所有的重臣,总该有哪怕一两个忠臣吧,如果嬴政真的在成山出了意外,有人能够将消息传到我这里,咸阳城中既有右相冯去疾,又有嬴氏宗亲,加之守卫咸阳城的南北军,或许能够力挽狂澜。 不过也可以侧面说明,嬴政还是太过自信,他自认为只要他活着就没人敢造反。此外,不知道为什么他将我立为太子,后世很多人曾推测过,嬴政是非常宠爱胡亥的,也许我只是障眼法,实际上他还是想让胡亥做秦二世皇帝也不无可能。 正在思索间,马车却缓缓停了下来,我有点奇怪,此处距离成山还有段距离,这才半个时辰不到,不可能抵达,难道又有人截杀? 我隐约听到外面刑中在说话,刚要开口询问,只听一道声音响起:“臣骑郎中将张泗源参加殿下,领皇帝诏令,臣特来护送殿下前往成山。” 我打开车帘,只见外面一军约有二三百人整齐列队,皆是骑兵,车前一人躬身行礼。 刑中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我开口说道:“不必多礼,事不宜迟,我们继续赶路。” 既然刑中示意此人可以信任,说明其所言不虚。若是领了嬴政之命来接我,成山的事情大概率已经解决了,否则嬴政不可能如此大张旗鼓。 张泗源起身称是,车队继续出发。马上就要到成山,加入车队的净室和骑兵大约三百人,想必不会再遇到截击了。如果三百精锐骑兵都保证不了我的安全,那我趁早学历史上的扶苏自己抹脖子算了,这已经不是伪诏不伪诏的事了,有这兵力直接杀进行宫把嬴政剁了就完事了…… 第二十六章 嬴政的考虑 我起身平复一下心情,早有驭手接过手中的车帘,踩着下马凳走下马车,看着眼前并不起眼的行宫,我心中轻叹一声:‘嬴政啊嬴政,你真是个复杂的人。说你私欲过重吧,之前去骊山的时候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吃干粮,成山行宫也没有想象中奢华;说你清心寡欲吧,大修宫室、兴建骊山陵,天下各郡哪里没有你的行宫……’ 迈步往前走去,一个谒者正等在宫门,见我到来,躬身行礼:“参见殿下。” “免礼。” 谒者正身继续开口:“皇帝有令,殿下一人觐见,其余人等宫外等候。” 随后带我走进行宫。 不多时就到了嬴政的寝宫,出乎意料的是,随行大臣中的三公九卿及列卿几乎都在,嬴政仍然跪坐在正中,只是斜靠在扶枕上。 眼前的嬴政才半年不见,已然苍老至此,瘦弱的身躯仿佛支撑不住头上的高冠,面色苍白,嘴唇几乎已经没有了血色。 虽然我不是之前的扶苏,但多少继承了一些扶苏的记忆和感情,眼前此景我也不禁双眼一热,两行泪水不受控制地留下。虽然秦律不跪,但对待父母长辈叩首是经常有的,我俯身跪倒在地,开口竟已有些颤抖:“儿臣扶苏叩见父皇,父皇万年!大秦万年!” 嬴政的语气没有以往那么冷漠,温和地轻声回道:“免礼,扶苏,坐到我身边来。” 没有称呼我为太子,或许大限将至,嬴政深深埋藏在心底的亲情有些松动吧。 我起身走到嬴政下首的垫子上坐下。 嬴政抬手道:“李斯、冯劫留下,其他人门外等候。” 待众人出去后,嬴政开口竟是:“朕大限将至,深感不安。” 三人顿时眼眶一红,一个是儿子,两个是跟随嬴政征战半生、统一天下的三公,此刻都是百感交集,刚要出口安慰,嬴政摆手道:“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 而后率先看向李斯和冯劫:“朕死后,你们要好生辅佐扶苏。” 二人连忙躬身称是。 随后转头看向我,沉默了一会询问道:“若你成为秦二世皇帝,你将如何?” 我有些不知所措,嬴政的话我可以理解有两层含义。 第一层当然是问天下。如果我成为二世皇帝,会怎么治理天下,将采取何种策略。要知道嬴政不喜欢扶苏最大的原因就是扶苏与其政见不合,若是我即位后骤然转变国策,会对大秦造成多大的冲击,谁都不敢猜测。 第二层则是问自己。嬴政死了,我即位二世皇帝,下面的这些大臣、世家服不服?他们跟随嬴政取得了统一天下的功绩,试问还有比这更大的功绩吗。我即位后能不能压得住这些骄臣悍将? 思虑至此,我没有正面回答:“回禀父皇,父皇万年,儿臣不敢想若是大秦没有了父皇会是何等模样。儿臣只想跟父皇回禀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 嬴政点点头,说话对他来说已经有些困难了。 看到嬴政点头,我继续说道:“父皇不在咸阳的这段时间,儿臣想了很多,也见了一些人,让儿臣受益匪浅。 儿臣先前受儒家毒害过深。不怕父皇责骂,儿臣所说这个毒害并非是说儒家思想有害,而是儿臣自己的原因,简单来说,就是犯了学习的大忌:读死书、死读书。不知道结合实际情况使用,只会循规蹈矩,不懂学有所专,术有所攻。 儿臣这些日子见过冯相、叔孙通、骊山的左校令章邯、匠人,还有咸阳城中来来往往各色人等,学习了我大秦的律法、国志、郡县志,墨、农、兵、法等诸子百家的典籍,感悟颇深。 这些感悟儿臣曾在冬至那天与母后用饭时说过:学识正如儿臣落水的那片湖水,旱可灌溉、雨可蓄水,既可活人,亦可溺人。诸子百家,各有所长,亦有其短,只看学他的人是为善之道还是作恶之用。 父皇莫要生气,儿臣不想对父皇撒谎,儿臣不会完全舍弃儒家,但一定是在恰当的时间、合适的地点才会致以所学,儿臣以后也不会再偏执一词、固执己见,当向父皇和先贤学习。” 嬴政听后罕见地笑了起来。 我连忙低头:“父皇,儿臣若是说错了,您只管责骂,千万莫要动气。” 嬴政宽慰地看着我,开口道:“吾儿能有此转变,朕甚是欣慰,又岂会生气。很好,很好。先前朕曾听闻你自从落水后就像变了一个人,性格有极大的转变,没想到居然有此领悟,定是上天所赐,让我大秦后继有人啊。” 我拱手道:“是儿臣以前不懂事,总惹父皇生气。” 嬴政听后点点头,没有回话,慢慢收敛了笑容,皱起眉头,开口道:“成山的事情朕已经处理好了,你不必知道内中细情,以后也不要再问。”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嬴政,连忙回道:“谨遵父皇之命。” 心中仔细回想一下:‘哦,是了,刚刚进来并没有看到李府令和胡亥,极大的可能是李府令在搞事情。 只是胡亥才10岁,应该不会直接参与到里面,大概是李府令伪诏时打着胡亥的名义。嬴政显然也不想看到兄弟阋墙,还不如把相关的人都处理掉,当作此事从未发生。 不过李府令一个中车府令,他可没有赵高的手段,李斯安然无恙,显然没有参与,那李府令哪来的能力做这些事情?难道又是借助六国遗民? 算了,既然嬴政能放心让我不要再问,想必已经解决了,我也不用烦心了。’ 此事直到多年后李斯即将离世时才将其中缘由跟我说明,不过那时的我已经不在乎了。 随后嬴政吩咐道:“将宫外的人叫回来,还有刑中。” 一旁的谒者领命匆匆走了出去。 不多时,刚刚出去的大臣和刑中便各自归位,嬴政在旁边侍女的搀扶下,缓缓坐直身体,又恢复了往日的威仪,郑重开口道:“朕近日有所不适,深感乏力,诸位都是我大秦的中流砥柱,朕有一道制命,殿中诸位仔细听着。” 第二十七章 嬴政驾崩! 刑中接过制命,朗声开口念出: 朕,大秦始皇帝嬴政,自即位秦王以来,平成蟜之叛,定嫪毐之乱,夺姜吕之权,而后广纳人才,厉兵勤农,筚路蓝缕,终使大秦成强大之国。 乃后十年征伐,亡韩、灭赵、攻燕、伐魏、平楚、定代、降齐,终使六国宗庙灭亡,天下重归一统。 诸侯攻伐不止,百姓生灵涂炭,自周天子分封始!朕废分封、设郡县,内朝有三公九卿列卿,外郡置郡守县令诸吏。 钱帛财、度量衡,皆为一统;筑长城、修驰道,戍卫边关;击北胡、安百越,开拓疆土;自实田、通水利,兴盛农工;收诗书、吏为师,教化天下。 此诚无前人也! 今天下安定,四海升平,官司其职,民耕其田,朕心甚安。 然川至东海,人有其终,朕为始皇帝,扶苏为太子,朕有天命之时,扶苏当为大秦二世皇帝。 此制明证,若有异心者,天下共讨之。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大秦始皇帝三十七年,制命。 殿中众人听完制命后,有些心潮澎湃,有些心思灵动,皆是俯身齐声称道:“皇帝万年,大秦万年!” 我心中也是百转千回,嬴政这封制命可谓情真意切,不仅坦然说出嫪毐、吕不韦的事情,还放弃了自己追寻余生的长生之梦。虽然通篇夸自己比较多,还来一句“此诚无前人也”,但对于嬴政来说,这句话不算夸大,确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嬴政淡然开口道:“此间事毕,你们都退下吧。扶苏跟我来。” 我搀扶着嬴政起身,走向后殿。 刚刚走到后殿,嬴政突然一口鲜血吐出,我吓了一跳,连忙就要叫太医令过来,嬴政拉着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声张。 我和侍女赶紧半扶半抬将嬴政搀到榻上。 嬴政躺下后,侍女擦了擦嬴政胸前的血迹,嬴政挥手让其退下。 我担心地问道:“父皇,您的身体……” 嬴政艰难开口道:“朕已经油尽灯枯了,刚刚凭借丹药支撑了一会,将最后一段路给你铺好。” 我哽咽道:“儿臣让父皇忧心了,您要好好歇息,一定会好起来的。” 嬴政拉起我的手,看着我道:“李斯、冯去疾、冯劫、蒙恬……还有很多人,朕都替你安排好了,你做了二世皇帝后,不要着急,慢慢把权力握在自己手中,切莫操之过急,咳咳……” 我连忙说道:“父皇,儿臣一定谨记父皇的话,您别再说了,好好休息吧。” 嬴政仿佛真的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道:“你去吧,朕已经吩咐过了,今日便启程回咸阳,朕要休息一会……” 看着嬴政闭上双眼,我默默起身,将侍女叫过来,随后转身出了寝宫。 ———— 不久后行宫便收拾好,将嬴政抬进马车,启程向咸阳走去。 我一直跟嬴政待在一起,只是此时的嬴政已经处于昏迷状态,遵照他的吩咐每天喂食一颗丹药,虽然知道此物含有毒性,但嬴政的命令无人胆敢违抗。 不同于我赶过来的时候,嬴政的车队足足有两千多人,行进速度极为缓慢,加之夏季多雨,直到半个月后我们才抵达咸阳。 ———— 到达咸阳的时候,冯去疾带领一众留守咸阳的官员早已等候在咸阳城门。 只是嬴政此刻仍旧在昏迷中,车队并未在城门停留。我吩咐直接将嬴政送回咸阳宫,又下令将随行的大臣一同带到咸阳宫,除非嬴政身体好转或者……,所有人都不得离开咸阳宫,所发出的每份文书都要经由李斯和冯去疾审核,交给刑中和我看过后没有问题,再由专人送出宫去。 安顿好嬴政,我才有心思找到胡亥。 胡亥见到我后,一阵嚎啕大哭:“兄长,父皇在哪里,我好久没见到父皇了,他们也不让我见我的母后。”胡亥的生母并非皇后良,而是夫人郑氏,这次出巡嬴政将郑氏和胡亥都带着,可见嬴政确实喜爱胡亥。 我安慰道:“父皇正在处理政事,你先回自己的宫中,等父皇这里忙完了我去叫你好不好?”毕竟是一个10岁的孩子,即便可能跟这次叛乱有关系,我也不忍心对一个孩子升起多大的恶意来。 随后我让刑中安排人将胡亥送回去,宫中各处已经安排了足够多的人戒备,不怕再有人借胡亥的名义搞事。 而我则一直待在四海殿陪同嬴政。太医令苏合来过之后并未多言,只说让嬴政好好休息,医家已别无他法。我心中暗叹一声,看来也就这一两天的事情了。 第二天卯时初,我正昏昏欲睡,服侍嬴政的婢女突然过来将我叫醒,焦急地说道:“殿下,皇帝,皇帝……” 我瞬间清醒,两步跑到嬴政床前,苏合已经在床边,看我过来,摇了摇头。我猛地上前伸手探了一下嬴政的脉象和气息,已然断绝。 我感觉双腿一软,坐到地上,婢女赶忙来扶。 嬴政到死也没有跟这些亲人叙过子女之情,一代帝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了床榻之上。 我感到惋惜,千古一帝啊,一个真实、可以触摸的秦始皇就这样死在了我面前;我感到害怕,这里一切都如此真实,我不能再说服自己这是一场游戏了;我感到担忧,嬴政死了,我这个冒牌货扶苏将何去何从。 我转身走向桌前,拿起茶水一饮而尽。 回过神来,我整理了一下心情,出门到咸阳殿找到李斯、冯去疾、冯劫,如今正是关乎身家性命的时候,几人都没有睡觉。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李相、冯相、冯大夫,皇帝有令,诏尔三人觐见。” 三人赶忙在刑中的搀扶下起身,随我走进四海殿。待四人走进大殿后,我转身将门关上。 几人停下脚步,等着我先走。我却没有往偏殿处去,径直走到大殿中央止住了脚步。 刑中在旁边站立,李斯三人互相看了一眼,盯着我的背影,李斯开口问道:“殿下?” 直到听到我的抽泣声,三人才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慌乱。 这次是冯去疾开口,略带颤抖的声音传出:“殿下,皇帝他……” 我转身,将脸上的泪水抹去,应道:“父皇已经驾崩!” 李斯和冯去疾双腿一软,冯劫、刑中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二人。 李斯伤心地简直要昏厥过去。我依赖嬴政,他比我更需要嬴政活着。 随后竟不顾向我禀报,径直向偏殿走去。刑中抬头看了我一眼,我开口道:“冯相、冯大夫,你们也去吧。” 三人随即走进偏殿,隐隐传来了哭泣声。 过了很久,殿中的蜡烛已经燃尽半截,三人终于走了出来,李斯的双眼已经通红,冯去疾和冯劫也好不到哪里去。 待三人坐下喝了点水,平复一下心情,我沉重地说道:“父皇已经驾崩,但是还有很多事在等着我们处理,天下的百姓还在等着我们。你们三人是我大秦的三公,绝不可在此时悲伤过度倒下。” 三人忍痛点头:“谨遵殿下之命。” 第二十八章 我即位秦二世皇帝 始皇帝三十七年七月。 李斯执笔的国丧制命像风一样从辰时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咸阳宫,而后传向咸阳城、内史郡、直至大秦的九州四十六郡,天下缟素。 安置好嬴政的灵柩,我在咸阳城内百官的见证下灵前即位,是为大秦二世皇帝:嬴扶苏! ———— 始皇帝三十七年八月。 太史与众臣议定嬴政下葬之日、挑选新皇登基吉时,百官守灵27天。 ———— 始皇帝三十七年九月。 新皇举行登基大典,祭祀天地宗庙,百官朝贺。我,嬴扶苏,正式成为大秦二世皇帝! ———— 始皇帝三十七年十月初一。 大朝会改元秦二世元年。 小朝会开始。 兰儿帮我整理好衣冠,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我神情有些恍惚。这三个月可谓是将扶苏人生的大起大落全部经历了一遍,身为996社畜的我竟然也体验到了这种沧桑变幻。 我内心暗道:‘扶苏啊扶苏,避开了自杀的命运,不知你我将何去何从啊!’ 起身向咸阳殿走去,兰儿目送着我和刑中、中书谒者令岐绾走出四海殿。 到了咸阳殿,看着殿中衮衮诸公,不真实的感觉再次袭来,直到李斯、冯去疾、冯劫带领百官齐齐行礼,口中高呼:“皇帝万年,大秦万年!”我才回过神来。 坐下后,我缓缓开口道:“免礼,坐。” 众人齐声开口:“谢皇帝。” 我看着众人,开口道:“今日是朕即位以来第一次朝会,又恰逢每年的大朝会,朕会有很多事要与诸位商议。” “其一,为表示对先皇之敬,即日起,所有人再称‘皇帝’皆指先皇,对朕之称呼使用‘陛下’二字。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齐声道:“陛下仁孝!” “其二,先皇下葬时间现在还没定下来,诸位作何看法?” 众人互相看了看,李斯见无人说话,便率先开口道:“陛下,臣以为现在骊山陵尚未修建完毕,可将皇帝下葬时间定于来年,视骊山陵修建进度再做决定。” 我沉吟了一下:“李相所说有些道理,其他人有何见解?” 李斯一愣,见我并没有赞同他的话,心下有些嘀咕。 李斯所说合情合理,历史上嬴政死后,胡亥即位后也是一直在修建骊山陵,直到秦末起义爆发尚且在建造中。 此后又有些人提出了建议,但大同小异,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其余人见我的态度,一时也不敢贸然开口,冯去疾仍然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没有说话。 我看众人的表现,便开口道:“兹事体大,容后商议。” “朕在以往与各色人等接触时,发现几个有才能的人,意欲将这些人纳入朝堂。一者是左校令章邯,其人有些军事才能,朕希望他在蒙恬将军军中历练,官职由蒙恬将军据情安排。” 嬴政死后蒙恬便赶回了咸阳,边军交由王离暂时执掌,听闻我的话后,蒙恬起身道:“谨遵陛下之命。” “左校令及先前朕代为执掌的将作少府,李斯,你选出合适的人后禀朕。” 李斯自然称是。 “二者便是待诏博士叔孙通,朕有意让其进入博士宫,任博士一职。”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神色各异,虽然早有预料我即位后会重用儒家,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李斯很想站起身反对,但他知道,此时我刚刚登基,现在反对我不是好的时机。 但有人可是按耐不住。 九卿之一的郎中令何穗率先起身躬身道:“臣禀陛下,皇帝在世时,曾两次与儒家之人进行过探讨,但儒家之人非但不能理解皇帝的良苦用心,而且对我大秦的国情民情不甚了解,所提之策与我大秦历来的刑律之法背道而驰。不仅如此,儒家还多次诽谤皇帝,皇帝不得已而将儒家之人从朝堂尽数驱逐。如今先皇刚刚驾崩,陛下便将儒家之人纳入朝堂,臣恐天下之人对陛下稍有微辞。” 我看着何穗,此人也是法家一派,但与李斯的关系并不是很好。法家内部也极为复杂,分为很多流派,比如李斯,虽然他是法家一派,但其早年却是师承荀子。 何穗所说确实是实情,嬴政一死我就推翻他的决策,再加之我身上儒家的属性,可能会引发一些议论。不过他未必没有私心在里面,不论如何,让儒家的人进入朝堂,对他们总归不是一件好事。 但叔孙通我是必须要让他进入朝堂的,不仅仅是后面儒家育民的事情,眼下便有一件大事,他会帮上忙的。 我缓缓开口道:“朕没有违背先皇之意,只是觉得此人确实有些才能,况且他对我大秦的国策并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否则先皇也不会让其以待诏博士的身份留在咸阳。朕意先将叔孙通升任为博士,观其后效,再行决定,何卿以为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我已经给他留足了面子,即位之初,不宜与这些老臣发生冲突。 何穗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李斯却站出来道:“陛下思虑周全,臣以为没有问题。” 随后给了何穗一个眼神,何穗拱手道:“陛下英明。” 何穗和李斯没有坚持下去,然而我却隐隐感到儒家和法家的争斗或许即将到来。 李斯曾在与淳于越的辩论中言辞激烈、逻辑严明,鼓动嬴政禁止私学、罢用儒生,可见他与儒家着实是水火不容。叔孙通的事不管是为了迎合我,还是为了预谋其他的事,起码在明面上没有顶撞我,我暂时也没有过多的去想,让儒家进入朝堂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短时间应该不会发生冲突。 随后我又对太子宫中的一些人作了安排,孟合原本就是我的侍卫,便将其任为中郎,跟随刑中;宫鹿子作为太子卿,同样任为博士,虽然他也是儒家之人,不过作为太子府的大管家,平常与朝堂接触也比较多,倒是无人反对,其余人等则交由冯劫考察后安排官职。 李斯将皇后良和嬴政的其他妃嫔一一安置,向我做了禀报。其中牵扯到一些人陪葬,人数不多,加之在嬴政的后事上我不能再多做反对,否则一定会引得一些人拿忠孝说事,便没有表示异议。 第一天朝会有惊无险地结束了,总算没有与这些大臣发生大的冲突。 第二十九章 减轻徭役的争论 第二天叔孙通便出现在了朝会上。 我落座后看到叔孙通,叔孙通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我没有多说,便宣布朝会开始。 我开口道:“昨日关于先皇下葬时间并无定论,朕回去后仔细思量了一下,朕意,将先皇下葬日期定于初春,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冯去疾率先开口:“陛下,若是初春便将先皇下葬,臣恐骊山陵届时尚未修建完毕。” 李斯附和道:“臣也有如此担心,以目前的工程进度,初春决计无法完成骊山陵的建造。” 我神色肃穆道:“朕的意思是,骊山陵也在初春完工,骊山陵大体已修建完毕,待到初春,便将陵寝封顶!” 如果没有意外,暴风雨要来了! 果然,李斯听到我的话后,神色顿时一变,也顾不上不与我起冲突了,躬身道:“陛下,万万不可,骊山陵乃是大秦始皇帝的陵寝,是我大秦万世基业之根源,皇帝在位时便制定了建造图纸,如今贸然封顶,臣恐……臣恐臣民会有议论!望陛下三思。” 嬴政是李斯的神,就算死了,李斯也不能容忍任何人对其不敬! 紧接着太史令白垒也起身道:“陛下,李相所言不错,皇帝下葬日期应当观察星象、择选吉日,岂能草草决定,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我应道:“朕之所以如此考量,也是遵重先皇遗愿,先皇在驾崩前曾带朕和李相一起去过骊山陵,看到骊山的民夫,先皇曾感叹‘民之力将竭也’,从那时先皇便想减轻徭役,与民生息,只是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便已归天。” “朕不仅希望骊山陵在初春封顶,还欲停修阿房宫,放缓直道修筑!” 嬴政自然没有说过什么民力将竭的话,不过在骊山的时候我曾跟嬴政单独待过一会,谁也不知道嬴政说了什么,现在我不得不搬出嬴政的名头,借此看看能不能唬住这些人,让事情不那么棘手。 此时叔孙通站了出来。 我昨天执意将叔孙通任命为博士,就是为了在今天的停修两大工程讨论中让他发挥一些作用,儒家向来不满嬴政大兴土木,他一定会支持我的决定。 叔孙通起身开口道:“臣禀陛下,停修阿房宫臣认为可行,现在咸阳宫室已经能够满足国家之用,再添宫室,只会徒耗钱粮。” 我还没来得及感到欣慰,没想到叔孙通话锋一转:“但是将骊山陵草草封顶,臣以为不妥。帝王之事,关乎国家,生死之事,更是重中之重。黔首之死尚且遵循礼制,皇帝归天更应依制而行,岂能如此草率。” 我万万没想到,叔孙通居然会在这件事上反对我。早知如此,我昨天退朝后就应该先与其见面商量一下,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还没说话,御史丞李行起身道:“禀陛下,臣以为陛下之意并无不妥。各位同僚,若是皇帝依然在世,依陛下所说,也会与民生息,停修大型工程并无不妥。” 御史中丞周折附和道:“臣附议。现今阿房宫修筑民夫已达20万人,骊山陵更是达到惊人的40万人。先前嬴越一案虽然是六国余孽在作祟,但总归暴露出民力不足的问题。陛下之意既是顺应民情,又是承继先皇遗愿,臣以为可行。” 我看着二人,两人都是御史大夫冯劫的属官,他们集体站出来有些耐人寻味。 随后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咸阳殿中热闹非凡,支持与反对的人数大体相同,但反对的人有李斯领头,显然声音更大一些。 听着殿中人声鼎沸,我摆摆手,岐绾立刻高声说道:“肃静!” 殿中顿时安静下来。 我看着众人,缓缓开口道:“我想问问殿中诸公,若是必须作出选择,大秦社稷与大秦皇帝孰轻孰重?” 众人齐声道:“社稷宗庙为重!” 我起身上前,突然怒声开口道:“既然社稷为重,诸公可知如今的社稷如何?” 不等众人回话,我继续说道:“李斯,你身为大秦左丞相,统率九卿,对大秦如今的国情民情难道没有了解?修建阿房宫征用20万民夫,修建骊山陵征用40万民夫,长城、直道、驰道的修建征用了各郡县40万民夫,更不用说还在修筑的其他水利、宫室,以及为这些民夫提供钱粮的百姓。粗略算来,我大秦3200万百姓中就有近200万人疲于劳役!占我大秦人口百数之六!” “殿中诸公,你们整日待在咸阳,吃得饱、穿得暖,可是天下百姓呢?年初几次大雪,辽东、辽西、云中几个北方郡县饿死、冻死多少人,你们可知道?以现在的劳役情况,不出几年,天下就会怨声载道,甚至揭竿而起!到那时,白垒,你能用观察星象让百姓吃饱穿暖吗?叔孙通,你能用礼制平定天下叛乱吗?” “先皇使天下一统、四海归一,难道是为了享乐吗?乃是为了天下安定!百姓住有其所、食有其粮、穿有其衣,如此才能使我大秦社稷永存,万世永安!” “今日我明明白白告诉诸位,不仅仅是阿房宫、骊山陵、直道,除了水利、长城、驰道之类的民生军事工程,其余所有不能有利于天下百姓的工程都要中断,所有不是关乎社稷存亡的徭役都要停止征发!” 说完这些话,我也有些心潮澎湃,百姓所需要的真的很简单,不被饿死、不被冻死,他们的要求不过如此。 听完我的话,殿中沉默良久。 李斯缓缓起身,眼眶略微有些发红,开口道:“陛下英明,是臣一时糊涂,不能理解陛下良苦用心。臣自天下尚未一统便跟随皇帝,那时皇帝便经常告诫臣,大秦一统只为天下百姓不再流离失所,饱受战乱之痛。如今天下承平已久,是臣有所懈怠。臣愿遵从皇帝遗命,谨遵陛下之意!” 冯去疾开口道:“陛下英明,大秦万年!” 众人齐声道:“陛下英明,大秦万年!” 随后我将排查在建工程和劳役情况、制定《秦律》中对于徭役新的法令交给李斯和冯劫。 我早就料到此事不会一帆风顺,但我却不得不做,陈胜、吴广还不知道在哪里等着揭竿而起呢!减轻劳役总归能将起义的摇篮暂时扼杀。 第三十章 会稽郡叛乱 其后几天我与李斯等人商议如何修改徭役法令,所牵扯到的事情和人错综复杂,处理起来颇耗心神。 就在咸阳飘起第一次雪花时,会稽郡郡守张栎突然传来急报:会稽郡发生叛乱! 我连忙让李斯等人停下修改法令的事,召集护军都尉白掷、冯去疾、冯劫等人集中商议如何处理叛乱。我可没有处理叛乱的经验,万一导致连锁反应,天下烽烟四起,减轻不减轻徭役都已经不重要了。 李斯看完张栎的奏报,拱手说道:“禀陛下,会稽郡历来是藏匿六国余孽最多的地方,非张栎不用心,确是楚国余孽最为活跃。” “臣观奏报,此次叛乱仍是楚国项氏一脉在作祟,不仅有项梁、项羽,还有之前在博浪沙袭击皇帝的张良,臣建议此次定要抓获这些贼人,一旦再留时间给他们成长,恐怕后患无穷!” 我点点头,内心也是极为烦躁。 按照历史,陈胜、吴广会在明年七月起义,项羽则在其后九月起兵,可是现在项羽的反叛提前了这么久,张良也和他混在了一起,一旦无法及时平定…… 思虑至此,我对着白掷道:“白掷,现在会稽周边军力几何?” 白掷回道:“禀陛下,现今会稽郡周边并无大军驻扎,只有会稽本郡驻军。不过由于旧楚之人多聚集在会稽郡,皇帝便特别增加了会稽本郡驻军,现约有兵卒3000人。依奏报所言,叛军不过千余人,且是临时组建的杂军,各色人等皆有,臣料想他们无法与郡兵相抗。” 冯去疾也说道:“陛下,臣建议从临近的九江郡调部分兵卒过去,与会稽郡兵卒合为一处,尽快攻破叛军。” 李斯、冯劫点头赞同。 “好,那便令嬴邑奕抽调其郡一半兵力支援张栎。白掷,你安排人即刻赶往九江,统领九江兵卒前往会稽,令张栎先行抵抗,待合兵后全力攻克。李斯,你负责全权指挥平叛一事,所需钱粮由你调配。”我吩咐道。 两人领命立刻出去安排。 ———— 两个月后会稽郡传来消息,叛乱已经平复。张栎担心叛军死灰复燃,便没有回咸阳向我禀报,白掷派去的左护军齐凉将九江兵卒交还后便回到了咸阳。 四海殿中。 齐凉开口道:“禀陛下,此次叛乱仅仅不到10天便已平复,但为了抓获全部叛贼、查清与贼人勾结有关人等耗时较多。为首之人项梁战死,项羽、张良被抓获,已经押解咸阳,下至诏狱,请陛下决定如何处理两人。” 李斯开口道:“陛下,这两人都是屡次参与或鼓动叛乱、刺杀皇帝,实在是罪大恶极,罪无可恕,臣建议依律处决二人。” 冯去疾应和道:“陛下,李相所言有理,张良为韩国人,项羽为楚国人,两人皆是旧贵族,加之韩国、楚国与我大秦之仇最为深刻,对待此等之人,必须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冯劫、蒙毅也持此看法。 我点点头道:“诸卿所言与朕所想不谋而合,不过,朕想亲自审问一下两人。” 李斯迟疑道:“陛下,二人穷凶恶极,臣恐伤到陛下。” 心中却是想着:‘若是换作始皇帝,必然不会理会这些宵小,直接审问杀掉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审问,陛下年仅15岁,与我们这些老臣的想法还是不同啊……’ 我微微一笑:“无妨,若是二人能在诏狱中伤到朕,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此事便交由蒙毅安排。” 众人见我坚持,便没再多说,蒙毅领命下去准备。 两天后的诏狱,我见到了项羽。 此时的项羽虽然满身伤痕,没少受到刑罚,但仍然怒目圆睁,魁梧的身躯有些佝偻。 由于我换了便服,项羽并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刚刚坐下,项羽便怒吼一声:“怎么,蛮秦无人可用了?竟然派一个孩子来羞辱我!” 这声吼叫着实吓我一跳,不愧是西楚霸王! 刑中同样大喝一声:“逆贼住口,此乃我大秦二世皇帝!还不俯首认罪!” 项羽也是一愣,没想到这个刚刚即位的孩子竟然有胆量来审问他。 接着哈哈一笑:“哼,没想到蛮秦还有些骨气,二世皇帝居然有胆量亲自来我的面前。不过,我项羽何罪之有?倒是你蛮秦,暴虐残酷,苛政毁民,人人得而诛之!” 我稳了稳心神,开口道:“你说我大秦苛政暴行,可若没有我大秦,此时的天下还是战火纷争,百姓流离失所,你们屡次作乱,难道不是让百姓再次陷入战乱之痛吗?” 项羽冷哼一声道:“战乱之痛是为了推翻苛政之痛,战乱之痛尚且有终结之时,苛政之痛何时可解?” 我回道:“大秦之律法确有严苛之嫌,但也是为了天下安定。况且朕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现在已经着手准备削减徭役,与民休养,你若是肯归顺大秦,朕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刑中闻言心中一紧,此时狱中只有我三人,但刑中跟随嬴政多年,并没有说话。 没想到项羽突然向前一挣,差点将固定在地上的椅子带起来,刑中立刻护在我身前。 项羽没有挣脱,便坐回去开口道:“想让我归顺暴秦,痴心妄想!我与暴秦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你若放我,我必再次起兵,誓要推翻暴秦!” 我摇了摇头,心中暗道:‘羽之神勇,千古无二,然西楚霸王,沐猴而冠而已!勇武有余,智谋不足!’ 我冷笑一声,道:“你先前所说,起兵是为了天下百姓不受苛政之苦,可是依朕看来,不过是打着拯救天下苍生之名行复国称王之私!朕原想你若真是一个英雄,或可为大秦效力,为天下谋安,如今看来,不过一匹夫尔。” 项羽大怒:“你暴秦屠灭六国时可曾想过天下百姓,我项氏一族死在暴秦手中的人不计其数,妄想让我为暴秦效力,待我尽灭你嬴氏一族之后再谈论不迟!” 看到项羽的态度,我知道想拉拢他是不可能了,便挥挥手,刑中立刻叫人进来将项羽带了出去。 项羽口中还不断叫着:“暴秦无道,人人诛之!人人诛之!” 我对刑中说道:“把张良带进来。” 第三十一章 与张良论道 不多时便有人将张良带了进来,同样带上镣铐固定在椅子上。 我仔细打量着张良,如今的张良年仅29岁,博浪沙刺杀嬴政时不过21岁,颇有些影视剧中少年诸葛亮的风采,只是同样受了不少酷刑,虚弱地快要坐不住了。 张良见我盯着他看,又看到刑中站在身旁,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对着刑中道:“又见面了,若不是你,嬴政早就死了。” 刑中闻言面无表情。 虽然刑中没见过张良,但他救下嬴政,张良藏在暗处,必然对他印象极为深刻。 张良见刑中没有回话,又转头看向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开口道:“想必这位就是二世皇帝了吧?” 我点点头:“能在21岁就谋划刺杀先皇,果然机智过人。” 张良嘴角依然挂着淡淡的微笑:“听说二世皇帝今年只有15岁,想必已经见过项羽了,能有如此胆量,二世皇帝也不可小觑啊。” 我没有答话,转而问道:“饿吗?” 张良应道:“良之所食,反秦之念也,皇帝不必忧心。” 我挥挥手,对刑中道:“准备两份饭菜,朕与张良一起用饭。” 刑中拱手出去准备,不久便带着饭菜回来了。 我下令将张良的刑具移掉,安排两张桌子对坐。 张良看着我问道:“皇帝不怕良暴起伤到皇帝?” 我笑道:“听闻你谋略超群,算无遗策,想必不会做这种没有胜算的事。况且如果朕那么爱惜自己的性命,今天也不会来见你和项羽了。” 张良听后拱拱手,便毫不客气地开始吃饭。 我看着张良问道:“你为什么要刺杀先皇?” 张良没有抬头:“暴秦无道,皆因暴秦皇帝暴虐,人人得而诛之。” 我摇摇头:“不对,你是为了你的故国、为了你的贵族身份,倘若如今天下是你韩国的,你张良位列三公,你还会刺杀韩国皇帝吗?” 张良抬头看着我,愤然道:“倘若我韩国统一天下,必然不会如同秦国一样使天下民怨四起。若是我韩国国君如此暴虐成性,良也不会眼看着百姓生活在水火之中,定会冒死上谏。” “你说韩国不会同我大秦一样,那韩国为何没能统一天下?” 张良一怔。 韩国虽小,却有“劲韩”之名,尽管在几次变法中都没能如同秦国一样实现彻底的变法改革,但仍然为韩国注入了很多新鲜血液,可韩国依旧是六国中第一个被灭掉的国家。 张良说道:“国君昏聩,不足成大事。” 我笑笑:“那你怎么能保证韩国或者其他五国统一天下后的君王不会仍旧昏聩?六国之所以灭亡,难道不正是他们不如我大秦?若是换作六国的君王来管理天下,未必有秦国强吧?” “我曾听闻这样一句话‘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倘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据秦’,不知你怎么看待这句话?” 张良沉思道:“皇帝的意思是正是因为六国不爱惜自己的民众,所以才会灭亡?” 我点点头:“倘若六国的君王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比秦国对待自己的百姓更好,试问一个受百姓爱戴的国家怎么会轻易被攻破?要知道,六国灭亡仅仅用了十年不到。” 张良反驳道:“六国在未灭亡前或许对待百姓不是那么仁爱,但与秦国统一天下后对待百姓的苛政想比,难道不是秦政更为暴虐吗?皇帝可听闻‘苛政猛于虎’?” “你所言有一定道理。”我开口道:“然而自大秦统一天下后,百废待兴,大秦现行法制可谓前无古人,必然存在一些不合理的法令。” “但是你认为大秦施行郡县制、统一度量衡等措施对天下百姓是好是坏?朕还是那句话,或许有些法令过于严苛,但与春秋战国乃至商周时的法制想比,秦法难道不是更适合大一统的天下吗?” 张良若有所思。 看到张良的表情,我继续说道:“况且现今朕已经着手减轻徭役、修改《秦律》,马上要颁发的制命会停止阿房宫、直道及其他宫室的修建,骊山陵也将在初春封顶,朕会仔细探讨不合理的法令,尽快做出改变。” “朕愿意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待在朕的身边,为朕,不,为天下百姓出谋划策,让天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若是有一天你认为朕做不到,你随时可以走,朕绝不会阻拦。” 张良抬头看着我,不敢置信地问道:“皇帝真会削减徭役?我曾经刺杀过始皇帝,你会放心让我跟在你身边?” 我笑道:“你若心存疑虑,可以跟在朕身边一段时间,我们以实际行动见分晓便是。” “不过,因为你的身份太过敏感,朕不能给你官职,只能让你以谒者的小吏身份跟在朕的身边。” “另外,刺杀先皇的事情朕会替你抹杀掉,对外宣称是项羽假冒你的身份谋划的。朕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若是决定跟随朕,告诉蒙毅即可。” 若是决定反抗到底……绝不能留下这样一个谋略超群的人。以张良的聪明才智,话不必说的太透。 看张良正在思考,我起身道:“该说的朕已经说了,不该说的朕也跟你讲明了,我希望你能为天下百姓考虑,当然,若是你反秦真的是为了天下百姓。” 张良开口道:“容我考虑一下。” 看我要走,又问道:“皇帝打算如何处置项羽?” 我转身向门外走去:“匹夫不足与谋。” ———— 第二天清晨,蒙毅带着张良来到四海殿,我让刑中安顿好他,便去上朝。 朝会上我向众人宣布了张良和项羽的处理决定:处斩项羽,张良留用。 对于张良的留用又是一番争吵,虽然我让项羽替张良顶了刺杀嬴政、会稽叛乱的黑锅,但仍有不少人心存疑虑,不过见我态度坚决,众人只得作罢。 经过这么多天的商讨,朝会终于确定了减轻徭役的细节:停修阿房宫,放缓直道修建,骊山陵于初春封顶…… 同时对徭役法令做了大幅修订,大大减轻了百姓的徭役负担,大秦终于开始走上正轨。 第三十二章 发展农业 还没等到我对参与秦末起义的人动手,嬴政下葬的事情便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无奈之下,只好待腾出手来再行处理。 初春时嬴政安葬在了骊山,随后不久骊山陵就完成封顶。修建骊山陵的民夫,除去刑徒和奴隶,余者20万人全部被放回各郡县。 春分前的朝会上李斯专门对这件事做了禀报。 李斯向我躬身道:“禀陛下,现今修改后的《徭律》已全部实行,阿房宫已于冬月停工,20万民夫尽数归家;直道的修建已停止部分不重要的线路,各郡县之间及郡县与咸阳间的直道也按照陛下要求将劳役减半;骊山陵于今日封顶完工,民夫已全部释放;其余工程也按照陛下的要求停止或减缓。” “但除了停止服役的民夫之外,尚有负责工程的匠人和刑徒、奴隶暂时无法安置,臣请陛下示下。” 听到李斯的话,我开口问道:“此事在大秦反应如何?” 李斯回道:“陛下仁爱之心广受天下百姓称赞,在臣宣布皇帝诏令释放服役的民夫回家时,不少人遥望咸阳向陛下行礼,口中大喊‘陛下万年’,此前臣对陛下之策还有所犹疑,现在发现,陛下实乃仁君也。” 听到李斯的话,我心中稍安,至少起到了稳定民心的作用。现在就要想办法提升人口、鼓励耕种了。 想到这里,我说道:“只要百姓安居乐业,朕便稍有心安。” “丞相所说的匠人、刑徒、奴隶如何安置,白冲,你之前既是主掌阿房宫建造的右校令,现在又升任将作少府一职,有何看法?” 白冲立即起身道:“陛下,臣建议将刑徒、奴隶发往云中郡和百越之地,一方面可以替换正在修筑长城的和开垦百越的民夫,另一方面也可以解决他们的安置问题;至于匠人,臣建议同样将其遣散,使其归家耕种,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我点头道:“可。不过,对于那些匠人,朕有个想法,大秦可以成立将作府,归你掌管,将这些匠人安置在将作府中。” “朕常常有些想法,想必对我大秦颇有些益处,这些人可以将朕的想法变为现实。另外,将作府的官员朕也早已物色好,就让骊山的匠人公输进为主良造、何显为主造令。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冯去疾起身道:“臣以为甚好,陛下先前曾研制出滑轮、马蹄铁等,对我大秦的建造、骑兵起到了绝大的助力,现在马蹄铁尚未普及,但在军中已经看到了效果,滑轮更是已经普及天下,臣赞同陛下的提议。” 其余人等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只有叔孙通又站了出来给我上眼药,无外乎君王勤政、不应沉溺于奇技淫巧之类的话,让我一阵头大,真不知道让他进入朝堂是对还是错。 “另外,李斯,你要组织那些刑徒、奴隶开垦荒地,不要直接给他们现成的耕地。开垦的荒地可以免去前两年的赋税,官府也可以租借给他们农具,按月计息即可。” 李斯领命称是。 随后我又提出将二十四节气正式纳入历法,以后凡颁布历法,都要将二十四节气一同颁布。虽然此时二十四节气已经出现,但还没有系统地向农民普及,要知道,流传了几千年、能够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二十四节气对于农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 白冲的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将释放的匠人聚集到了将作府。向我禀报后我就立刻去了将作府,毕竟有些东西做出来需要时间,而现在我急需发展生产力。 将作府离咸阳宫不是很远,为了兑现减轻徭役的承诺,并没有单独修建将作府,而是将原来废弃的官署做了简单修缮,这些人就搬了进去。 见我到来,众人急忙行礼。 看到何显和公输进这两个熟人,我微微笑道:“众位不必多礼。” 随后众人在堂中齐聚,我看着眼前的三十余人,发展生产力的希望就在他们身上了,纵然我有充足的知识,要想实现还得依靠他们的手艺。 我轻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道:“想必白冲已经跟你们说过朕的想法了,朕希望你们能够尽心尽力,发挥你们的特长,为大秦、为百姓作出贡献。” 众人齐声道:“愿为大秦效力。” 我转头问公输进:“公输进,将作府的分工可分好了?” 公输进连忙回道:“陛下,各地的匠人今日刚刚全部抵达咸阳,臣还没有来得及思考这些事。” 我点点头,虽然秦朝各部门分工已经很明确,但这个新成立的官署要按照我的想法来分工,保证这些人能够人尽其职。 我开口道:“既如此,朕便替你做好分工。将作府要分为以下几个坊:军械坊、农械坊、工械坊、器具坊、检验坊、广推坊、良造坊。” “顾名思义,军械坊主产军械、农械坊主产农械、工械坊主产农具、器具坊主产日常所用的器物;” “而检验坊则是用于测试生产出的工具是否耐用、是否可以大规模推广等等,并且要针对初次生产、通过测试的工具撰写制作标准,再交由各坊按照标准制作,针对生产出的工具进行抽查,发现不符合标准的工具剔除返工,大概率存在问题的整批返工;” “广推坊要承担起生产出的工具推广之职,除了通过官府推广外,你们还可以在官府不便推广的偏远地方与商人合作,让商人帮助推广,对合作的商人收取费用后给予权力在一定范围内售卖农具,对于未经授权售卖、仿造的则要诉诸所在地官府进行定罪;” “良造坊主要承担研究新的工具之职,除了朕给予的想法,良造坊也要自己研制出一些新的工具。” 紧接着我又给众人讲解了流水作业方式,虽然没有后世的机械辅助,但也能大大提升效率。 众人同样需要时间消化。 我拿出准备好的马鞍、马蹄铁、曲辕犁、纸、活字印刷等等器物图样和说明交给公输进,告诫道:“后续将作府会进来很多从事生产的人,朕交予你的图纸花费了很大的精力,除了良造坊的人、何显及你以外,切莫透漏出去,进入良造坊的人要严格排查。朕会让著且派一支禁军担任将作府的守卫,遇到事情可直接进宫面见朕。” 第三十二章 发展农业 还没等到我对参与秦末起义的人动手,嬴政下葬的事情便已经让我焦头烂额了,无奈之下,只好待腾出手来再行处理。 初春时嬴政安葬在了骊山,随后不久骊山陵就完成封顶。修建骊山陵的民夫,除去刑徒和奴隶,余者20万人全部被放回各郡县。 春分前的朝会上李斯专门对这件事做了禀报。 李斯向我躬身道:“禀陛下,现今修改后的《徭律》已全部实行,阿房宫已于冬月停工,20万民夫尽数归家;直道的修建已停止部分不重要的线路,各郡县之间及郡县与咸阳间的直道也按照陛下要求将劳役减半;骊山陵于今日封顶完工,民夫已全部释放;其余工程也按照陛下的要求停止或减缓。” “但除了停止服役的民夫之外,尚有负责工程的匠人和刑徒、奴隶暂时无法安置,臣请陛下示下。” 听到李斯的话,我开口问道:“此事在大秦反应如何?” 李斯回道:“陛下仁爱之心广受天下百姓称赞,在臣宣布皇帝诏令释放服役的民夫回家时,不少人遥望咸阳向陛下行礼,口中大喊‘陛下万年’,此前臣对陛下之策还有所犹疑,现在发现,陛下实乃仁君也。” 听到李斯的话,我心中稍安,至少起到了稳定民心的作用。现在就要想办法提升人口、鼓励耕种了。 想到这里,我说道:“只要百姓安居乐业,朕便稍有心安。” “丞相所说的匠人、刑徒、奴隶如何安置,白冲,你之前既是主掌阿房宫建造的右校令,现在又升任将作少府一职,有何看法?” 白冲立即起身道:“陛下,臣建议将刑徒、奴隶发往云中郡和百越之地,一方面可以替换正在修筑长城的和开垦百越的民夫,另一方面也可以解决他们的安置问题;至于匠人,臣建议同样将其遣散,使其归家耕种,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我点头道:“可。不过,对于那些匠人,朕有个想法,大秦可以成立将作府,归你掌管,将这些匠人安置在将作府中。” “朕常常有些想法,想必对我大秦颇有些益处,这些人可以将朕的想法变为现实。另外,将作府的官员朕也早已物色好,就让骊山的匠人公输进为主良造、何显为主造令。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冯去疾起身道:“臣以为甚好,陛下先前曾研制出滑轮、马蹄铁等,对我大秦的建造、骑兵起到了绝大的助力,现在马蹄铁尚未普及,但在军中已经看到了效果,滑轮更是已经普及天下,臣赞同陛下的提议。” 其余人等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只有叔孙通又站了出来给我上眼药,无外乎君王勤政、不应沉溺于奇技淫巧之类的话,让我一阵头大,真不知道让他进入朝堂是对还是错。 “另外,李斯,你要组织那些刑徒、奴隶开垦荒地,不要直接给他们现成的耕地。开垦的荒地可以免去前两年的赋税,官府也可以租借给他们农具,按月计息即可。” 李斯领命称是。 随后我又提出将二十四节气正式纳入历法,以后凡颁布历法,都要将二十四节气一同颁布。虽然此时二十四节气已经出现,但还没有系统地向农民普及,要知道,流传了几千年、能够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二十四节气对于农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 白冲的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将释放的匠人聚集到了将作府。向我禀报后我就立刻去了将作府,毕竟有些东西做出来需要时间,而现在我急需发展生产力。 将作府离咸阳宫不是很远,为了兑现减轻徭役的承诺,并没有单独修建将作府,而是将原来废弃的官署做了简单修缮,这些人就搬了进去。 见我到来,众人急忙行礼。 看到何显和公输进这两个熟人,我微微笑道:“众位不必多礼。” 随后众人在堂中齐聚,我看着眼前的三十余人,发展生产力的希望就在他们身上了,纵然我有充足的知识,要想实现还得依靠他们的手艺。 我轻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道:“想必白冲已经跟你们说过朕的想法了,朕希望你们能够尽心尽力,发挥你们的特长,为大秦、为百姓作出贡献。” 众人齐声道:“愿为大秦效力。” 我转头问公输进:“公输进,将作府的分工可分好了?” 公输进连忙回道:“陛下,各地的匠人今日刚刚全部抵达咸阳,臣还没有来得及思考这些事。” 我点点头,虽然秦朝各部门分工已经很明确,但这个新成立的官署要按照我的想法来分工,保证这些人能够人尽其职。 我开口道:“既如此,朕便替你做好分工。将作府要分为以下几个坊:军械坊、农械坊、工械坊、器具坊、检验坊、广推坊、良造坊。” “顾名思义,军械坊主产军械、农械坊主产农械、工械坊主产农具、器具坊主产日常所用的器物;” “而检验坊则是用于测试生产出的工具是否耐用、是否可以大规模推广等等,并且要针对初次生产、通过测试的工具撰写制作标准,再交由各坊按照标准制作,针对生产出的工具进行抽查,发现不符合标准的工具剔除返工,大概率存在问题的整批返工;” “广推坊要承担起生产出的工具推广之职,除了通过官府推广外,你们还可以在官府不便推广的偏远地方与商人合作,让商人帮助推广,对合作的商人收取费用后给予权力在一定范围内售卖农具,对于未经授权售卖、仿造的则要诉诸所在地官府进行定罪;” “良造坊主要承担研究新的工具之职,除了朕给予的想法,良造坊也要自己研制出一些新的工具。” 紧接着我又给众人讲解了流水作业方式,虽然没有后世的机械辅助,但也能大大提升效率。 众人同样需要时间消化。 我拿出准备好的马鞍、马蹄铁、曲辕犁、纸、活字印刷等等器物图样和说明交给公输进,告诫道:“后续将作府会进来很多从事生产的人,朕交予你的图纸花费了很大的精力,除了良造坊的人、何显及你以外,切莫透漏出去,进入良造坊的人要严格排查。朕会让著且派一支禁军担任将作府的守卫,遇到事情可直接进宫面见朕。” 第三十三章 农具的发展 清明前后,将作府按照我的要求终于制作出了最为急迫的农具:曲辕犁、耧锄、水轮三事、龙骨水车等等。 这天朝会结束后,我带着李斯、冯去疾、白冲来到将作府,公输进早已把制作好的农具一一摆放在堂中。 李斯等人看到这些东西,有些奇怪。研究了半天只看出曲辕犁是现在犁的改进版,其他的倒是没认出做什么用的。 我对公输进道:“公输进,你给丞相几人解释一下这些东西的用处。” 公输进躬身称是:“各位大人请看这犁,名为曲辕犁,由十一个部件组成,即犁铧、犁壁、犁底、压镵、策额、犁箭、犁辕、犁梢、犁评、犁建和犁盘。相比现在正在使用的犁,曲辕犁操作时犁身可以摆动,富有机动性,便于深耕,且轻巧柔便,利于回旋,可以大大提高耕作效率,若是使用耕牛辅助,则效率倍之。” “再看此物,此物名为耧锄,耧车下端有3个耧脚,即3个开沟器,中间装有盛贮种子的漏斗,在开沟的同时可以播种种子,免去了先开沟、再播种、后覆土的繁琐劳作。” “这个圆形的东西是龙骨水车,利用齿轮带动链上的许多刮水板将水刮入车槽,以人力或畜力驱动,用于提水灌溉和排涝,搭配以翻车,则既可以把水提到高处,也可以将水运到远处,大大节省了人力。” “……” 此外公输进又一一介绍了其他农具的用处,李斯等人目瞪口呆。 冯去疾不敢置信地说道:“陛下,若是公输进所言为真,那我大秦的农事岂不是要一飞冲天,仅仅是这个名为龙骨水车的东西,就要节省多少灌溉的人力啊!” 李斯也露出惊讶的表情问道:“陛下,这些农具都是陛下研制出来的?”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能说是我研制出来的,我也只是借鉴了别人的智慧,只要能有利于我大秦百姓,朕会不遗余力。” 我接着说道:“用于田地的农具都摒弃了木心铁刃、改用全铁,因此对于铁的需求很大。此外,由于农具重量增加,尤其是曲辕犁,我大秦必须要大力推广牛耕,用牛耕代替人力耕地。” “农具得到发展以后,还要辅以相应的农律,比如鼓励牛耕、鼓励垦荒、垦荒或纳粮达到一定要求可以免服劳役、鼓励以县、里、亭为集体修建水渠、蓄水池、水井等,还有很多需要考虑的事情。不然仅靠农具发展,跟不上对应的律法,想来效果不会太好。” ———— 第二天朝会,白冲将昨天的事情在朝会上又做了一次禀报,大臣们都惊讶不已。 原想将作府不过是我尚且年少,对这些稀奇古怪的机关之术玩心大起,没想到居然真的研制出这么多有用的器具。 待白冲禀报完后,我开口道:“此番器具研制成功,朕有心尽快完成推广。李斯,昨日朕与你说的辅以相应的律法,以及如何快速推广,你可有想法了?” 李斯起身道:“禀陛下,臣昨日聆听陛下圣意,已大致有了些想法。” “其一,在律法上除了陛下所说鼓励牛耕、垦荒、水利,臣建议将之前工程释放的民夫统一登记,并与派往云中、百越的刑徒一样,分配荒地、租予农具,让他们开垦荒地,增加田亩数量。” “其二,臣建议将已有田亩数量固定下来,这在始皇帝二十六年就已经完成统计;新开垦的田亩则收归官府所有,以租借的形式给予黔首,按照各郡的情况对租借土地实行不同的地租征收,黔首只需上交规定的地租,余者皆归黔首所有。如此既能充实国库、郡库,又能让黔首具有开垦的劲头。” 听到李斯的话,我倒吸一口凉气,内心震惊道:‘好家伙,怪不得嬴政这么喜欢李斯,这人的头脑不是一般的灵活,‘交足国家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大包干属实是让你玩明白了!不过,在秦朝这个时代,恐怕没有那么好实行……’ 李斯话音刚落,治粟内史革越率先反对道:“陛下,此议不妥!皇帝在世时曾在二十六年让黔首自实田,即命令占有土地的黔首,按照当时实际占有土地的数额上报官府,官府则承认上报土地的合法性,并依此征收田租。” “若是将新开垦的土地统一收归官府,臣恐难以界定新开垦和已开垦农田的界限,届时若黔首已有的田地被强制统计为新开垦,岂不是要上交两遍田租,必定会引得天下不安,臣反对此议!” 我眼神微眯,革越掌管着全国的粮产、土地,界定新开垦与已开垦的田地可能会存在困难,但也不是不能实现,多费些功夫罢了。 此话看似为已有田地的黔首考虑,实则受益的是那些地主门阀。 就在这时,护军都尉白掷也站了出来,躬身道:“臣禀陛下,治粟内史所言有些道理。臣乃督军之职,对农事原本不应置喙,不过臣以为农事同样关系军事,若是真的发生治粟内史所说的情况,势必会导致现有田租出现混乱。秦军大部分粮草都由内史郡的国库拨给,一旦田租出现混乱,影响国库存粮,臣担心会使军队粮草中断,军心不稳。” 我内心冷哼一声:‘原来是白家的人,‘孟西白’三族自商鞅变法后,孟族与西乞族因不善农耕而渐渐衰落,白氏部族农战皆精,便渐渐地成了郿县第一大族。此番李斯的提议若是实行,利益受损最大的当属白氏一族,他们自然要积极反对。’ 随后又有几人站出来表示反对,不全都是白家的人,但也是地主门阀的人。 我微不可察地看了冯去疾一眼,冯去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没有赞成的意思,也没有反对的动作。冯去疾祖上虽不是秦人,却比李斯这些人在秦国要根深蒂固得多,不知道他与这些旧贵族的关系到了何种地步。 眼看反对的人占据大多数,李斯的脸渐渐黑下来,先前还与这些人争辩两句,现在也闭口不言了。 第三十三章 农具的发展 清明前后,将作府按照我的要求终于制作出了最为急迫的农具:曲辕犁、耧锄、水轮三事、龙骨水车等等。 这天朝会结束后,我带着李斯、冯去疾、白冲来到将作府,公输进早已把制作好的农具一一摆放在堂中。 李斯等人看到这些东西,有些奇怪。研究了半天只看出曲辕犁是现在犁的改进版,其他的倒是没认出做什么用的。 我对公输进道:“公输进,你给丞相几人解释一下这些东西的用处。” 公输进躬身称是:“各位大人请看这犁,名为曲辕犁,由十一个部件组成,即犁铧、犁壁、犁底、压镵、策额、犁箭、犁辕、犁梢、犁评、犁建和犁盘。相比现在正在使用的犁,曲辕犁操作时犁身可以摆动,富有机动性,便于深耕,且轻巧柔便,利于回旋,可以大大提高耕作效率,若是使用耕牛辅助,则效率倍之。” “再看此物,此物名为耧锄,耧车下端有3个耧脚,即3个开沟器,中间装有盛贮种子的漏斗,在开沟的同时可以播种种子,免去了先开沟、再播种、后覆土的繁琐劳作。” “这个圆形的东西是龙骨水车,利用齿轮带动链上的许多刮水板将水刮入车槽,以人力或畜力驱动,用于提水灌溉和排涝,搭配以翻车,则既可以把水提到高处,也可以将水运到远处,大大节省了人力。” “……” 此外公输进又一一介绍了其他农具的用处,李斯等人目瞪口呆。 冯去疾不敢置信地说道:“陛下,若是公输进所言为真,那我大秦的农事岂不是要一飞冲天,仅仅是这个名为龙骨水车的东西,就要节省多少灌溉的人力啊!” 李斯也露出惊讶的表情问道:“陛下,这些农具都是陛下研制出来的?”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能说是我研制出来的,我也只是借鉴了别人的智慧,只要能有利于我大秦百姓,朕会不遗余力。” 我接着说道:“用于田地的农具都摒弃了木心铁刃、改用全铁,因此对于铁的需求很大。此外,由于农具重量增加,尤其是曲辕犁,我大秦必须要大力推广牛耕,用牛耕代替人力耕地。” “农具得到发展以后,还要辅以相应的农律,比如鼓励牛耕、鼓励垦荒、垦荒或纳粮达到一定要求可以免服劳役、鼓励以县、里、亭为集体修建水渠、蓄水池、水井等,还有很多需要考虑的事情。不然仅靠农具发展,跟不上对应的律法,想来效果不会太好。” ———— 第二天朝会,白冲将昨天的事情在朝会上又做了一次禀报,大臣们都惊讶不已。 原想将作府不过是我尚且年少,对这些稀奇古怪的机关之术玩心大起,没想到居然真的研制出这么多有用的器具。 待白冲禀报完后,我开口道:“此番器具研制成功,朕有心尽快完成推广。李斯,昨日朕与你说的辅以相应的律法,以及如何快速推广,你可有想法了?” 李斯起身道:“禀陛下,臣昨日聆听陛下圣意,已大致有了些想法。” “其一,在律法上除了陛下所说鼓励牛耕、垦荒、水利,臣建议将之前工程释放的民夫统一登记,并与派往云中、百越的刑徒一样,分配荒地、租予农具,让他们开垦荒地,增加田亩数量。” “其二,臣建议将已有田亩数量固定下来,这在始皇帝二十六年就已经完成统计;新开垦的田亩则收归官府所有,以租借的形式给予黔首,按照各郡的情况对租借土地实行不同的地租征收,黔首只需上交规定的地租,余者皆归黔首所有。如此既能充实国库、郡库,又能让黔首具有开垦的劲头。” 听到李斯的话,我倒吸一口凉气,内心震惊道:‘好家伙,怪不得嬴政这么喜欢李斯,这人的头脑不是一般的灵活,‘交足国家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大包干属实是让你玩明白了!不过,在秦朝这个时代,恐怕没有那么好实行……’ 李斯话音刚落,治粟内史革越率先反对道:“陛下,此议不妥!皇帝在世时曾在二十六年让黔首自实田,即命令占有土地的黔首,按照当时实际占有土地的数额上报官府,官府则承认上报土地的合法性,并依此征收田租。” “若是将新开垦的土地统一收归官府,臣恐难以界定新开垦和已开垦农田的界限,届时若黔首已有的田地被强制统计为新开垦,岂不是要上交两遍田租,必定会引得天下不安,臣反对此议!” 我眼神微眯,革越掌管着全国的粮产、土地,界定新开垦与已开垦的田地可能会存在困难,但也不是不能实现,多费些功夫罢了。 此话看似为已有田地的黔首考虑,实则受益的是那些地主门阀。 就在这时,护军都尉白掷也站了出来,躬身道:“臣禀陛下,治粟内史所言有些道理。臣乃督军之职,对农事原本不应置喙,不过臣以为农事同样关系军事,若是真的发生治粟内史所说的情况,势必会导致现有田租出现混乱。秦军大部分粮草都由内史郡的国库拨给,一旦田租出现混乱,影响国库存粮,臣担心会使军队粮草中断,军心不稳。” 我内心冷哼一声:‘原来是白家的人,‘孟西白’三族自商鞅变法后,孟族与西乞族因不善农耕而渐渐衰落,白氏部族农战皆精,便渐渐地成了郿县第一大族。此番李斯的提议若是实行,利益受损最大的当属白氏一族,他们自然要积极反对。’ 随后又有几人站出来表示反对,不全都是白家的人,但也是地主门阀的人。 我微不可察地看了冯去疾一眼,冯去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既没有赞成的意思,也没有反对的动作。冯去疾祖上虽不是秦人,却比李斯这些人在秦国要根深蒂固得多,不知道他与这些旧贵族的关系到了何种地步。 眼看反对的人占据大多数,李斯的脸渐渐黑下来,先前还与这些人争辩两句,现在也闭口不言了。 第三十四章 旧贵族的势力 看到众人闭口,我淡淡地开口道:“李斯的提议确有不妥之处。” 李斯一脸错愕地看着我,他原本以为这件事能得到我的认可。昨天的交谈中,我确实表达了这样的意思,尽管只是针对刑徒和没有田亩的黔首,他也是深思熟虑了好久才提出这样一条律令。 换成嬴政在世,只要他的提议确实有用,嬴政基本不会反对他。只是我毕竟不是嬴政,在很多人看来,现在的我依旧是一个孩子,缺乏对这些大臣的威慑力。 如果强行支持这条律令,一定会惹得更多人反对我。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仅仅农业的事情上就与大部分人站在对立面,后面的计划就很难推行下去。 看到李斯的表情,我话锋一转:“不过,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自始皇帝二十六年至今,已经过去了十一年,我大秦并未再进行大规模的土地统计。先皇曾采用黔首自实田的方式统计田亩数量,然而朕仔细查阅了各郡县志,发现有些田亩统计数量与该郡、县的土地肥沃情况不太符合,黔首自行上报时难免会存在隐瞒不报或弄虚作假的情况。” “朕意,即日起,重新统计全国田地数量,不仅包括粟、麦、稻等主粮产地,还要包括五菜、观赏木材、鱼塘等等,但凡占据了土地的作物都要统计在内。以本次统计结果为准,纳入本次统计结果的,一律视为旧田;其后开垦的,一律视为新田。” “如此一来,既能掌握全国土地开垦情况,又能鼓励黔首开垦荒地,可谓一举两得,诸卿以为如何?” 我话音落下,殿中众人神色各异。 我不会跟他们发生大的冲突,但同样,也不会轻易向他们妥协。每次我的决定都可谓给他们留足了颜面。 见无人说话,李斯率先明白过来:“陛下英明,臣以为可。” 我看向革越,作为大秦的治粟内史,维护世家门阀无可厚非,毕竟还要靠他们贡献大量的粮食地租,可要是在这么明显的富国之策上仍然站在我的对立面,说不得要把他换掉了。 革越见我盯着他,一时慌了神,连忙起身拱手道:“陛下,臣也赞同陛下之策。” 随后我又看向反对最为激烈的白家、西乞家几人,这几人都在朝中占据着九卿的位置,看我看向他们,也连忙出声赞同。 我内心暗暗警觉起来,触动门阀世家利益的统治者历来没有好下场。 在古代,他们的利益来源主要就是土地兼并、瞒报田亩,如今触动到他们的根本利益,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随后我对革越说道:“既然诸位无人反对,那就由你总领此事。朕会下令各郡守、县令全力配合你,限期半年,务必要有结果。” 革越领命称是。 我眼光不自觉地又瞥向了为首的位置,看到冯去疾和冯劫父子二人,我心生一计。 “冯劫,你安排几名御史,协助革越完成此事,若是遇到胆敢阻拦土地统计的人,不必向朕禀奏,直接抓获,交由蒙毅下入诏狱,待此间事毕,一并审理。”我盯着冯劫道。 既然看不清你父子二人的态度,索性将你冯家也拉下水,看你们作何应对。 冯劫也是一愣,没想到我让他也掺和进去,连忙称是。 心中却是与冯去疾一样,陡然警惕起来。 这件事若是结果不合我意,那肯定就得罪了我,说不得还要被扣上监察不利的帽子。 若是据实上报,则必然得罪那些贵族。关键冯家也是贵族之一,自己查自己,把握不好分寸说不定会迎来灭顶之灾。 两人对视一眼:看来陛下是要检验我冯家对大秦的忠诚度了。 这件事暂时落下帷幕。 我又将目光看向革越,打了他一棒子,总得给个甜枣吃。 我开口道:“朕在查看百越之地的地理物产时,偶然看到一条关于水稻的记载。” “现在水稻的种植主要集中在大江以南,但产量很低,也没有系统地指导黔首种植。朕在记载中看到,在百越南部、靠近大海的地方,有一种叫做‘占城稻’的水稻,传言在当地能够达到亩产千斤的产量。” 众人听到我的话惊讶不已,更是没有人相信。亩产千斤啊,现在的五谷平均产量不过每亩百斤,这种神话怎么可能存在。 事实上在这个年代也确实不可能实现亩产千斤,为了激发他们的探索欲,我不得不将后世的亩产产量报了出来。 看到众人的表情,我继续说道:“朕也有所怀疑,可如果真的存在这种水稻呢?诸位可以想想,我大秦的国力将达到何种地步。” “因此,朕想让革越你负责此事。当然,不是让你到百越去寻找这种水稻,朝会结束后朕会下令让赵佗派人寻找。” “如果真的能找到,你要担起推广之责,让大江以南大量种植这种水稻。不仅如此,朕还要你主持编制水稻种植指导书籍,对种植的黔首作系统指导,更进一步地提高水稻产量。” 革越闻听此话,脸上郁闷的神色一扫而空,连忙起身道:“谢陛下信任,臣定当竭尽所能,为我大秦种植出优良的水稻,使国库充盈。” 相比于统计田亩这种得罪人的事,能够著书留世是每个古代读书人的梦想,君不见朱棣编纂《永乐大典》、亦可知乾隆修订《四库全书》。 随后我又将后世的精耕细作的农业模式、经济作物的养殖等等一并向众人讲述了一遍。这件事倒是无人反对,能够提高作物产量对门阀世家是好事,他们手中的田地最多,巴不得能亩产千斤。 安排好一应事宜后,我将李斯留了下来,朝会结束,众人各司其职。 到了四海殿,我与李斯坐下后,略带歉意地开口道:“刚刚朝会上朕对李相的国策极为认同,奈何反对的人太多,朕不得不折中采纳,李相不会怪朕吧。” 李斯听后神色惶恐,连忙正身道:“陛下折煞臣了,臣怎敢对陛下微辞,是臣思虑不周,让陛下难做,罪不容赦。” 我感慨道:“李相言重了,今后还望李相多多为朕出谋划策。自先皇驾崩后,朕时常感到力不从心,若是没有你们这些老臣,朕不知将要如何了。” 李斯感动不已:“臣誓为陛下效力,敢不尽心!” 此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不过我终于有时间想想该如何解决历史上秦末起义军的事了。 第三十四章 旧贵族的势力 看到众人闭口,我淡淡地开口道:“李斯的提议确有不妥之处。” 李斯一脸错愕地看着我,他原本以为这件事能得到我的认可。昨天的交谈中,我确实表达了这样的意思,尽管只是针对刑徒和没有田亩的黔首,他也是深思熟虑了好久才提出这样一条律令。 换成嬴政在世,只要他的提议确实有用,嬴政基本不会反对他。只是我毕竟不是嬴政,在很多人看来,现在的我依旧是一个孩子,缺乏对这些大臣的威慑力。 如果强行支持这条律令,一定会惹得更多人反对我。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仅仅农业的事情上就与大部分人站在对立面,后面的计划就很难推行下去。 看到李斯的表情,我话锋一转:“不过,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自始皇帝二十六年至今,已经过去了十一年,我大秦并未再进行大规模的土地统计。先皇曾采用黔首自实田的方式统计田亩数量,然而朕仔细查阅了各郡县志,发现有些田亩统计数量与该郡、县的土地肥沃情况不太符合,黔首自行上报时难免会存在隐瞒不报或弄虚作假的情况。” “朕意,即日起,重新统计全国田地数量,不仅包括粟、麦、稻等主粮产地,还要包括五菜、观赏木材、鱼塘等等,但凡占据了土地的作物都要统计在内。以本次统计结果为准,纳入本次统计结果的,一律视为旧田;其后开垦的,一律视为新田。” “如此一来,既能掌握全国土地开垦情况,又能鼓励黔首开垦荒地,可谓一举两得,诸卿以为如何?” 我话音落下,殿中众人神色各异。 我不会跟他们发生大的冲突,但同样,也不会轻易向他们妥协。每次我的决定都可谓给他们留足了颜面。 见无人说话,李斯率先明白过来:“陛下英明,臣以为可。” 我看向革越,作为大秦的治粟内史,维护世家门阀无可厚非,毕竟还要靠他们贡献大量的粮食地租,可要是在这么明显的富国之策上仍然站在我的对立面,说不得要把他换掉了。 革越见我盯着他,一时慌了神,连忙起身拱手道:“陛下,臣也赞同陛下之策。” 随后我又看向反对最为激烈的白家、西乞家几人,这几人都在朝中占据着九卿的位置,看我看向他们,也连忙出声赞同。 我内心暗暗警觉起来,触动门阀世家利益的统治者历来没有好下场。 在古代,他们的利益来源主要就是土地兼并、瞒报田亩,如今触动到他们的根本利益,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随后我对革越说道:“既然诸位无人反对,那就由你总领此事。朕会下令各郡守、县令全力配合你,限期半年,务必要有结果。” 革越领命称是。 我眼光不自觉地又瞥向了为首的位置,看到冯去疾和冯劫父子二人,我心生一计。 “冯劫,你安排几名御史,协助革越完成此事,若是遇到胆敢阻拦土地统计的人,不必向朕禀奏,直接抓获,交由蒙毅下入诏狱,待此间事毕,一并审理。”我盯着冯劫道。 既然看不清你父子二人的态度,索性将你冯家也拉下水,看你们作何应对。 冯劫也是一愣,没想到我让他也掺和进去,连忙称是。 心中却是与冯去疾一样,陡然警惕起来。 这件事若是结果不合我意,那肯定就得罪了我,说不得还要被扣上监察不利的帽子。 若是据实上报,则必然得罪那些贵族。关键冯家也是贵族之一,自己查自己,把握不好分寸说不定会迎来灭顶之灾。 两人对视一眼:看来陛下是要检验我冯家对大秦的忠诚度了。 这件事暂时落下帷幕。 我又将目光看向革越,打了他一棒子,总得给个甜枣吃。 我开口道:“朕在查看百越之地的地理物产时,偶然看到一条关于水稻的记载。” “现在水稻的种植主要集中在大江以南,但产量很低,也没有系统地指导黔首种植。朕在记载中看到,在百越南部、靠近大海的地方,有一种叫做‘占城稻’的水稻,传言在当地能够达到亩产千斤的产量。” 众人听到我的话惊讶不已,更是没有人相信。亩产千斤啊,现在的五谷平均产量不过每亩百斤,这种神话怎么可能存在。 事实上在这个年代也确实不可能实现亩产千斤,为了激发他们的探索欲,我不得不将后世的亩产产量报了出来。 看到众人的表情,我继续说道:“朕也有所怀疑,可如果真的存在这种水稻呢?诸位可以想想,我大秦的国力将达到何种地步。” “因此,朕想让革越你负责此事。当然,不是让你到百越去寻找这种水稻,朝会结束后朕会下令让赵佗派人寻找。” “如果真的能找到,你要担起推广之责,让大江以南大量种植这种水稻。不仅如此,朕还要你主持编制水稻种植指导书籍,对种植的黔首作系统指导,更进一步地提高水稻产量。” 革越闻听此话,脸上郁闷的神色一扫而空,连忙起身道:“谢陛下信任,臣定当竭尽所能,为我大秦种植出优良的水稻,使国库充盈。” 相比于统计田亩这种得罪人的事,能够著书留世是每个古代读书人的梦想,君不见朱棣编纂《永乐大典》、亦可知乾隆修订《四库全书》。 随后我又将后世的精耕细作的农业模式、经济作物的养殖等等一并向众人讲述了一遍。这件事倒是无人反对,能够提高作物产量对门阀世家是好事,他们手中的田地最多,巴不得能亩产千斤。 安排好一应事宜后,我将李斯留了下来,朝会结束,众人各司其职。 到了四海殿,我与李斯坐下后,略带歉意地开口道:“刚刚朝会上朕对李相的国策极为认同,奈何反对的人太多,朕不得不折中采纳,李相不会怪朕吧。” 李斯听后神色惶恐,连忙正身道:“陛下折煞臣了,臣怎敢对陛下微辞,是臣思虑不周,让陛下难做,罪不容赦。” 我感慨道:“李相言重了,今后还望李相多多为朕出谋划策。自先皇驾崩后,朕时常感到力不从心,若是没有你们这些老臣,朕不知将要如何了。” 李斯感动不已:“臣誓为陛下效力,敢不尽心!” 此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不过我终于有时间想想该如何解决历史上秦末起义军的事了。 第三十五章 处理秦末起义军,张良的建议 虽然我将张良留了下来,但并没有让其跟随我左右,毕竟是个危险分子,我也担心他只是假意屈从于我。 我让孟合每日将朝会内容说给他听,若是他有什么建议孟合会回禀我,只是目前为止,此人一直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不久张良便走了进来,我让兰儿倒了两杯茶后看向他,开口道:“近来可好?” 张良的身体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依旧是那副超然世外的模样。 听闻我的话,不客气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道:“谢皇帝关心,一切尚好。” 我笑了笑,应道:“皇帝已是先皇的特称,称呼朕陛下即可。” 张良回道:“是,不知陛下将良叫来,所为何事?”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见他没有反应,开口说道:“朕命孟合每日将朝会内容讲予你听,可是听说你看完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所以想叫你来问问看,对朕这些时日做的事情如何看待?” 张良见我诚心发问,便放下了杯子,正色道:“良颇为敬佩。此前良曾听闻陛下师从大儒,常怀仁爱之心,却没想到对诸子百家皆有涉猎。良听闻陛下在农事、军事、工事上的变革后,不是毫无反应,实是不知该作何反应。良之所学,治国之道,非具事之道。” 我点点头,问道:“那你以为朕这样做是对是错?” 张良沉默了一会,道:“陛下恕罪,良实不知。” 看出他不是在敷衍我,我也没有继续追问。 我回道:“无妨。朕有另外一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转头对刑中和兰儿吩咐道:“你二人且先出去,我与张良有要事相商。” 刑中略微迟疑了一下,张良看到会心一笑:“大人不必担心,正如陛下所说,良不会做自掘坟墓的事。” 看我点头,刑中拱手退了出去。我眼光偶然一瞥,看到兰儿偷偷看了一眼刑中,心中一笑,这小妮子,怕是看上刑中了。 待二人出去后,我收敛笑容,对着张良直言不讳地问道:“朕想知道,与你合谋反秦的人都有哪些,或者你知道密谋反秦的人身处何方?” 张良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开口道:“追随良的人早已被捕杀殆尽,不然良岂会栖身项氏,要知道,项氏一族可不好相与。至于其他反秦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良未接触过。” 看到我没有答话,张良继续说道:“良早有预料,陛下一定会问这个问题,也猜到了陛下必然不相信良的话,我只能告诉陛下,良所言没有虚假。” 盯着张良看了好一会,我也没有分辨出他说的是真是假。 无奈,我继续问道:“那你认为若朕抓到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我现在确实没有想好该怎么处理这些人。直接杀掉?那么多人,怕是杀不过来,还有激起更大反抗的风险;都像张良这样收归己用?也不可能,人数太多了,而且换个环境,是英雄还是狗熊就不好说了。 张良沉思了一会,开口回道:“陛下对自己的国策有信心吗?” 我顿了一下道:“对于普通黔首来说,朕有信心,朕相信朕的国策一定能够让黔首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张良反问道:“既然陛下相信自己能够让天下百姓生活富足,为什么还要担心有人继续反秦呢?如果人人都能吃饱穿暖,良相信不会有人冒着掉脑袋的风险选择跟着……我们这类人造反,陛下以为呢?” 我沉吟了一会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朕的国策施行毕竟需要时间,若是这些人在国策还未见效的时候就开始作乱,又当如何?” “陛下大可派人将那些人监视起来。良以为可将这些人分为两种,一种是真的为了天下苍生着想而一心反秦的人,他们若是看到陛下爱民惜民的举措,必然如良一般选择偃旗息鼓,好生过活;另一种则是如同项氏一族的人,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想要推翻大秦,不管陛下作何国策,哪怕让天下百姓餐餐吃肉、家家瓦房,他们依然会反对陛下。” “对于前者,待其反秦之心略减,便仍然是大秦子民;对于后者,一旦发现作乱之念,再行抓捕不迟,陛下既然问良如何处置他们,想必已经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听完张良的话,我微微点头,如今看来,这样处置是最好的方法,既不用大开杀戒,也不用思考如何安置一群不知根底的人。 想到这里,我心下稍安。 我上下打量着张良道:“先生果然大才,替朕解决了一桩头疼的事,朕该如何感谢你呢?” 张良嘴角上扬,起身拱手道:“良之所为,为民而已。” 我起身道:“朕会给你奖励的,时机未到,先生莫要对朕有所疑心便好。有什么需要告诉孟合即可。” “良谢陛下。” 将张良送走后,我心情大好,他今日既然开口为我出谋划策,不怕他日后继续闭口不言! 随后我将刑中叫了进来。 根据记忆,我提笔将秦末反秦的那些人一一写了出来。但凡史书留名的人,我都详细写了上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害怕不知道哪次叛乱就是大秦命运终结的开始。 这次项羽和张良叛乱,好在是没有成势,否则现在坐在咸阳的可能就不是我了。 写好后我又仔细确认了好几遍,确保没有漏掉的之后,我把名单交给了刑中。严肃地告诫道:“安排净室秘密监视此份名单上的人,绝不可被发现,也绝不可让这份名单泄露出去,名单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净室之间不得互相打探。此事绝密,只有你我二人知晓,若是泄露出去,朕决不轻饶!” 我对身边的人历来很是和蔼,刑中第一次见到我这么严厉,也凝神道:“臣领命,若是泄露,净室不会有一人活着见到陛下!” 看到刑中知晓厉害,我轻舒一口气道:“此事实在干系重大,莫要让朕失望。” 刑中点头称是。 我忽然想到门外的兰儿,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道:“你觉得兰儿怎么样?” 刑中错愕地抬起头,前后反差有点大,脑筋一时没有转过来,迟疑地回道:“禀陛下,臣并未发现兰儿有不轨行迹,要臣探查一番吗?” 我强忍住笑意道:“真是个榆木疙瘩,兰儿从小便跟着朕,还用你探查?去办朕交代的事吧。” 刑中一脑袋问号告退出去了。 第三十五章 处理秦末起义军,张良的建议 虽然我将张良留了下来,但并没有让其跟随我左右,毕竟是个危险分子,我也担心他只是假意屈从于我。 我让孟合每日将朝会内容说给他听,若是他有什么建议孟合会回禀我,只是目前为止,此人一直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不久张良便走了进来,我让兰儿倒了两杯茶后看向他,开口道:“近来可好?” 张良的身体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依旧是那副超然世外的模样。 听闻我的话,不客气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道:“谢皇帝关心,一切尚好。” 我笑了笑,应道:“皇帝已是先皇的特称,称呼朕陛下即可。” 张良回道:“是,不知陛下将良叫来,所为何事?” 我盯着他看了一会,见他没有反应,开口说道:“朕命孟合每日将朝会内容讲予你听,可是听说你看完之后并没有什么反应,所以想叫你来问问看,对朕这些时日做的事情如何看待?” 张良见我诚心发问,便放下了杯子,正色道:“良颇为敬佩。此前良曾听闻陛下师从大儒,常怀仁爱之心,却没想到对诸子百家皆有涉猎。良听闻陛下在农事、军事、工事上的变革后,不是毫无反应,实是不知该作何反应。良之所学,治国之道,非具事之道。” 我点点头,问道:“那你以为朕这样做是对是错?” 张良沉默了一会,道:“陛下恕罪,良实不知。” 看出他不是在敷衍我,我也没有继续追问。 我回道:“无妨。朕有另外一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转头对刑中和兰儿吩咐道:“你二人且先出去,我与张良有要事相商。” 刑中略微迟疑了一下,张良看到会心一笑:“大人不必担心,正如陛下所说,良不会做自掘坟墓的事。” 看我点头,刑中拱手退了出去。我眼光偶然一瞥,看到兰儿偷偷看了一眼刑中,心中一笑,这小妮子,怕是看上刑中了。 待二人出去后,我收敛笑容,对着张良直言不讳地问道:“朕想知道,与你合谋反秦的人都有哪些,或者你知道密谋反秦的人身处何方?” 张良似乎早就做好了准备,开口道:“追随良的人早已被捕杀殆尽,不然良岂会栖身项氏,要知道,项氏一族可不好相与。至于其他反秦的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良未接触过。” 看到我没有答话,张良继续说道:“良早有预料,陛下一定会问这个问题,也猜到了陛下必然不相信良的话,我只能告诉陛下,良所言没有虚假。” 盯着张良看了好一会,我也没有分辨出他说的是真是假。 无奈,我继续问道:“那你认为若朕抓到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我现在确实没有想好该怎么处理这些人。直接杀掉?那么多人,怕是杀不过来,还有激起更大反抗的风险;都像张良这样收归己用?也不可能,人数太多了,而且换个环境,是英雄还是狗熊就不好说了。 张良沉思了一会,开口回道:“陛下对自己的国策有信心吗?” 我顿了一下道:“对于普通黔首来说,朕有信心,朕相信朕的国策一定能够让黔首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张良反问道:“既然陛下相信自己能够让天下百姓生活富足,为什么还要担心有人继续反秦呢?如果人人都能吃饱穿暖,良相信不会有人冒着掉脑袋的风险选择跟着……我们这类人造反,陛下以为呢?” 我沉吟了一会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朕的国策施行毕竟需要时间,若是这些人在国策还未见效的时候就开始作乱,又当如何?” “陛下大可派人将那些人监视起来。良以为可将这些人分为两种,一种是真的为了天下苍生着想而一心反秦的人,他们若是看到陛下爱民惜民的举措,必然如良一般选择偃旗息鼓,好生过活;另一种则是如同项氏一族的人,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想要推翻大秦,不管陛下作何国策,哪怕让天下百姓餐餐吃肉、家家瓦房,他们依然会反对陛下。” “对于前者,待其反秦之心略减,便仍然是大秦子民;对于后者,一旦发现作乱之念,再行抓捕不迟,陛下既然问良如何处置他们,想必已经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听完张良的话,我微微点头,如今看来,这样处置是最好的方法,既不用大开杀戒,也不用思考如何安置一群不知根底的人。 想到这里,我心下稍安。 我上下打量着张良道:“先生果然大才,替朕解决了一桩头疼的事,朕该如何感谢你呢?” 张良嘴角上扬,起身拱手道:“良之所为,为民而已。” 我起身道:“朕会给你奖励的,时机未到,先生莫要对朕有所疑心便好。有什么需要告诉孟合即可。” “良谢陛下。” 将张良送走后,我心情大好,他今日既然开口为我出谋划策,不怕他日后继续闭口不言! 随后我将刑中叫了进来。 根据记忆,我提笔将秦末反秦的那些人一一写了出来。但凡史书留名的人,我都详细写了上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害怕不知道哪次叛乱就是大秦命运终结的开始。 这次项羽和张良叛乱,好在是没有成势,否则现在坐在咸阳的可能就不是我了。 写好后我又仔细确认了好几遍,确保没有漏掉的之后,我把名单交给了刑中。严肃地告诫道:“安排净室秘密监视此份名单上的人,绝不可被发现,也绝不可让这份名单泄露出去,名单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净室之间不得互相打探。此事绝密,只有你我二人知晓,若是泄露出去,朕决不轻饶!” 我对身边的人历来很是和蔼,刑中第一次见到我这么严厉,也凝神道:“臣领命,若是泄露,净室不会有一人活着见到陛下!” 看到刑中知晓厉害,我轻舒一口气道:“此事实在干系重大,莫要让朕失望。” 刑中点头称是。 我忽然想到门外的兰儿,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道:“你觉得兰儿怎么样?” 刑中错愕地抬起头,前后反差有点大,脑筋一时没有转过来,迟疑地回道:“禀陛下,臣并未发现兰儿有不轨行迹,要臣探查一番吗?” 我强忍住笑意道:“真是个榆木疙瘩,兰儿从小便跟着朕,还用你探查?去办朕交代的事吧。” 刑中一脑袋问号告退出去了。 第三十六章 咸阳的盛会 刑中的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月就向我禀报:已经完成名单人员的监视,除了少数人还在寻找中,大部分人都在我给的位置附近找到并秘密监视了起来。 想想也是,在这个年代要找到这么多人并建立监视,半个月已经算极快的速度了。 只要这些有名的人不去作乱,剩下没找到的人料想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思虑至此,我再次叮嘱刑中要好生监视后便没再仔细询问。 这天早朝,革越向我汇报了田亩清查的进展,内史郡离得比较近,率先开始清查,倒是没有遇到什么阻力。 我听后点点头道:“善。” 接着我又问白冲:“农具的生产和实验怎么样了,可否大规模推广了?” 白冲起身回道:“禀陛下,现在已经制作出了一批农具,实验也极为成功,大大提升了耕作效率,臣以为可以。” 李斯接着道:“禀陛下,如今麦子即将成熟、有芒之谷可以播种,恰是推广农具的好时机。” 我赞同道:“不错,朕也想尽快将这些农具推广天下。不过为了加快进度,朕希望在咸阳建立一个坊市,专门用于今后新器具的推广之所。嬴绛,现在咸阳城中的坊市可还有空余?” 咸阳令嬴绛起身回道:“臣禀陛下,如今咸阳城南正好有一处坊市,因上月走水被毁,现已重建完毕,正可使用。”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枕头,我立马吩咐道:“李斯,你同白冲一起去查看一下,若是可用,便立刻安排将作府各坊入驻。” 李斯和白冲领命称是。 第二天朝会李斯便禀报道:“陛下,臣已同将作少府查看,可用,已令将作府按照划分的位置入驻,约两天后可以开坊。” 我点点头道:“待坊市准备就绪,朕亲自前去主持开坊。” 李斯连忙劝道:“陛下,坊市之中鱼龙混杂,臣担心陛下安危。” 其余众人也一起劝阻。 我看向著且,问道:“著且,朕的护卫可有问题?” 著且一脸为难。万一真的有刺客行刺,他作为主掌咸阳南北军及禁军的将领,绝对无法逃脱干系。 著且为难地说道:“回陛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倘若陛下受到一点惊吓,臣万死也难抵罪。” 眼看我神色不善,冯劫站了出来:“禀陛下,臣曾路过那个坊市,该坊市紧邻咸阳南城门,臣提议陛下可在城墙之上主持开坊,既可让天下黔首目睹陛下圣颜,又便于禁军护卫陛下,可谓一举两得,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我神色一缓。冯劫的话不由得让我想起了停修阿房宫时他手下官员支持我的事,加上这次的事,让我对他有些刮目相看。若是田亩清查他还能站在我这边,那此人绝对可以信任。 我点头道:“如此甚好。著且?” 著且看我又看向他,连忙表态:“臣以性命担保,绝对保证陛下的安全。” 两天后,咸阳南城门。 我登上城门时,城下已是人头攒动,咸阳城墙极高,一眼望去整个咸阳城尽收眼底。 天气不冷不热,很是舒适,现在没有重工业污染,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蓝天和朵朵白云,我的心情不由大好。 正在我欣赏咸阳景色时,李斯凑了上来:“陛下,时辰已到,可否开始?” 我示意他可以开始。 李斯向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咸阳黔首,今日陛下亲临坊市,乃是为了农具推行,在陛下的英明主政下,我大秦将作府制作出了新型农具,能够提升土地耕作效率,大大提升土地产粮数量,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陛下。现在将作府官吏将演示新型农具的使用方式,尔等要认真观摩,提升我大秦土地出产。” 说完李斯示意城墙下的官吏开始演示。 为了让百姓更好地看到农具的效果,我特意让嬴绛在城门外安排了一块地方用于演示农具使用方式和效果。 随后公输进等人亲自为百姓们演示了各种农具的使用,人群中逐渐开始发出声音。 “你看,这犁怎么与我们使用的不一样,耕地速度如此之快?” “是啊,我看比咱们的犁复杂得多。” “这名为耧锄的东西竟可以同时开沟、播种,还能击碎土块,甚是便利啊。” “快看,那护城河中的东西竟可以如此轻松地将水带起,还能输送到远处,真乃神物啊。” “不仅如此呢,你看旁边,那个石磨竟也不用人力,好像是水中的那个东西把石磨带动起来的,如此再也不用石臼舂米了。” 听到城墙下百姓传来的声声惊呼,我终于有了小小的自豪之感。 穿越以来,整天在宫中被这些大臣和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奏报烦心,难得有这么舒心的时候。 著且看到城墙下声音渐大,躬身道:“陛下,是否要臣喝止这些黔首?” 著且也看到我似乎颇为享受这些赞叹之声,所以先向我询问了一下。 我摆手道:“无妨,只有议论才是传播地最快的。” 过了半晌,所有演示都已经结束,城墙下已是人声鼎沸,百姓们兴奋地议论不停。 看来这次效果很好,若是直接将农具发放各级官府再作推广,肯定无法取得这样的效果,直接让百姓们直观地看到农具的效果,再加上人口相传,一定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将新农具推广出去。 我示意著且让人群安静下来。 著且大声喝道:“肃静,陛下有令,黔首静听。” 很快人群平息下来。看着众人脸上兴奋的表情,我开口道:“诸位已经看到新农具的效果,朕已下令开设将作坊,由将作府直接管理,以后还将有新的农具出现,这里都会第一时间公布。若是想购买或租用农具,找自己所在县、郡的官府即可。” “朕为我大秦子民安定福泽计,这些农具的价格由朝廷统一公布,若是发现地方官府有意加价或阻扰买卖,可直接向各郡县御史告发,朕定不轻饶!” 城墙下的百姓听到我的话,不顾肃静的喝止,大声喊道:“大秦万年!陛下万年!” 声音此起彼伏,源源不绝,咸阳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看到众人为之振奋,我也欣喜不已。 随后让白冲安排好坊市的事情,给百姓仔细讲解农具,我便带着李斯等人回了咸阳宫。 第三十六章 咸阳的盛会 刑中的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月就向我禀报:已经完成名单人员的监视,除了少数人还在寻找中,大部分人都在我给的位置附近找到并秘密监视了起来。 想想也是,在这个年代要找到这么多人并建立监视,半个月已经算极快的速度了。 只要这些有名的人不去作乱,剩下没找到的人料想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思虑至此,我再次叮嘱刑中要好生监视后便没再仔细询问。 这天早朝,革越向我汇报了田亩清查的进展,内史郡离得比较近,率先开始清查,倒是没有遇到什么阻力。 我听后点点头道:“善。” 接着我又问白冲:“农具的生产和实验怎么样了,可否大规模推广了?” 白冲起身回道:“禀陛下,现在已经制作出了一批农具,实验也极为成功,大大提升了耕作效率,臣以为可以。” 李斯接着道:“禀陛下,如今麦子即将成熟、有芒之谷可以播种,恰是推广农具的好时机。” 我赞同道:“不错,朕也想尽快将这些农具推广天下。不过为了加快进度,朕希望在咸阳建立一个坊市,专门用于今后新器具的推广之所。嬴绛,现在咸阳城中的坊市可还有空余?” 咸阳令嬴绛起身回道:“臣禀陛下,如今咸阳城南正好有一处坊市,因上月走水被毁,现已重建完毕,正可使用。”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枕头,我立马吩咐道:“李斯,你同白冲一起去查看一下,若是可用,便立刻安排将作府各坊入驻。” 李斯和白冲领命称是。 第二天朝会李斯便禀报道:“陛下,臣已同将作少府查看,可用,已令将作府按照划分的位置入驻,约两天后可以开坊。” 我点点头道:“待坊市准备就绪,朕亲自前去主持开坊。” 李斯连忙劝道:“陛下,坊市之中鱼龙混杂,臣担心陛下安危。” 其余众人也一起劝阻。 我看向著且,问道:“著且,朕的护卫可有问题?” 著且一脸为难。万一真的有刺客行刺,他作为主掌咸阳南北军及禁军的将领,绝对无法逃脱干系。 著且为难地说道:“回陛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倘若陛下受到一点惊吓,臣万死也难抵罪。” 眼看我神色不善,冯劫站了出来:“禀陛下,臣曾路过那个坊市,该坊市紧邻咸阳南城门,臣提议陛下可在城墙之上主持开坊,既可让天下黔首目睹陛下圣颜,又便于禁军护卫陛下,可谓一举两得,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我神色一缓。冯劫的话不由得让我想起了停修阿房宫时他手下官员支持我的事,加上这次的事,让我对他有些刮目相看。若是田亩清查他还能站在我这边,那此人绝对可以信任。 我点头道:“如此甚好。著且?” 著且看我又看向他,连忙表态:“臣以性命担保,绝对保证陛下的安全。” 两天后,咸阳南城门。 我登上城门时,城下已是人头攒动,咸阳城墙极高,一眼望去整个咸阳城尽收眼底。 天气不冷不热,很是舒适,现在没有重工业污染,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蓝天和朵朵白云,我的心情不由大好。 正在我欣赏咸阳景色时,李斯凑了上来:“陛下,时辰已到,可否开始?” 我示意他可以开始。 李斯向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咸阳黔首,今日陛下亲临坊市,乃是为了农具推行,在陛下的英明主政下,我大秦将作府制作出了新型农具,能够提升土地耕作效率,大大提升土地产粮数量,这一切都要归功于陛下。现在将作府官吏将演示新型农具的使用方式,尔等要认真观摩,提升我大秦土地出产。” 说完李斯示意城墙下的官吏开始演示。 为了让百姓更好地看到农具的效果,我特意让嬴绛在城门外安排了一块地方用于演示农具使用方式和效果。 随后公输进等人亲自为百姓们演示了各种农具的使用,人群中逐渐开始发出声音。 “你看,这犁怎么与我们使用的不一样,耕地速度如此之快?” “是啊,我看比咱们的犁复杂得多。” “这名为耧锄的东西竟可以同时开沟、播种,还能击碎土块,甚是便利啊。” “快看,那护城河中的东西竟可以如此轻松地将水带起,还能输送到远处,真乃神物啊。” “不仅如此呢,你看旁边,那个石磨竟也不用人力,好像是水中的那个东西把石磨带动起来的,如此再也不用石臼舂米了。” 听到城墙下百姓传来的声声惊呼,我终于有了小小的自豪之感。 穿越以来,整天在宫中被这些大臣和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奏报烦心,难得有这么舒心的时候。 著且看到城墙下声音渐大,躬身道:“陛下,是否要臣喝止这些黔首?” 著且也看到我似乎颇为享受这些赞叹之声,所以先向我询问了一下。 我摆手道:“无妨,只有议论才是传播地最快的。” 过了半晌,所有演示都已经结束,城墙下已是人声鼎沸,百姓们兴奋地议论不停。 看来这次效果很好,若是直接将农具发放各级官府再作推广,肯定无法取得这样的效果,直接让百姓们直观地看到农具的效果,再加上人口相传,一定能够以最快的速度将新农具推广出去。 我示意著且让人群安静下来。 著且大声喝道:“肃静,陛下有令,黔首静听。” 很快人群平息下来。看着众人脸上兴奋的表情,我开口道:“诸位已经看到新农具的效果,朕已下令开设将作坊,由将作府直接管理,以后还将有新的农具出现,这里都会第一时间公布。若是想购买或租用农具,找自己所在县、郡的官府即可。” “朕为我大秦子民安定福泽计,这些农具的价格由朝廷统一公布,若是发现地方官府有意加价或阻扰买卖,可直接向各郡县御史告发,朕定不轻饶!” 城墙下的百姓听到我的话,不顾肃静的喝止,大声喊道:“大秦万年!陛下万年!” 声音此起彼伏,源源不绝,咸阳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看到众人为之振奋,我也欣喜不已。 随后让白冲安排好坊市的事情,给百姓仔细讲解农具,我便带着李斯等人回了咸阳宫。 第三十七章 修订律法、纸和活字印刷 回到咸阳宫后,我就让岐绾把整套《秦律》拿了过来,虽然以前我的书房就放有《秦律》,我也经常看,但真的逐一讨论起来工作量还是很大的。 岐绾从第一条开始念,念完后我若无异议便进行下一条,若有异议则当场与李斯、冯去疾、冯劫、蒙毅三人商议。 当念到:“非所宜言,谤人者,笞之;谤官吏者,弃市;谤国者,族之。” 我示意岐绾停下,皱眉道:“诽谤人鞭笞,没有问题。诽谤官吏就要弃市、诽谤国家就要诛族,是否太过严苛了?而且此罪太过宽泛,若是有人故意以此坑害族人,该当如何?” 李斯在刑律方面最有发言权,回道:“禀陛下,此律当合私斗、叛国、巫蛊等罪名共同使用,不可单独判决。” “以陇西今春发生的一起私斗为例,有犯人告另一犯人诽谤投毒。查实之后,则被告犯人除犯私斗之罪外,另犯非所宜言之罪,其余人等则只触犯私斗之罪。” 我恍然大悟,历史上胡亥那个混账直接给儒生定这个罪名是在滥用刑罚啊。 我答道:“既如此,还是明确为好,以防审案官员断章取义。” 随后又念到:“御中发征,乏弗行,赀二甲。” 我再次询问李斯:“这一条是上次修改徭律后一起修改的吗?”由于事情太多,且跟李斯说的也比较明白,修改后的徭律我只是大致看了一下,没有仔细看每一条。 李斯回道:“禀陛下,此律自《秦律》成文后便未作修改。” 我心中暗道:‘看来史书上陈胜吴广起义时说的‘失期当斩’是忽悠人的了。想来那些戍卒常服徭役,不可能对徭律不清楚,本来是处罚两副甲胄,却仍然未作反对,与陈胜吴广一起造反。’ ‘一是说明此时的《秦律》到执行层面可能已经是一纸空文,二则说明百姓的积怨已经达到极限,明知陈、吴所说是假也都选择了就坡下驴。’ 我示意岐绾继续。 ———— 将所有《秦律》过了一遍,整整花掉了三天时间。 然而令我惊讶的是,听完李斯的解释,我发现除了之前改过的徭律,竟然没有一条是需要修改的。 要么是延续了两千年封建王朝都在使用的律令,要么是最为适合当下秦朝的律令。 而且所涉及到的场景也比较全面,连如何进行统计报告、统计程序、管理制度都有详细规定。除了商业类比较缺少,毕竟在此时还不宜大力发展商业,百姓连肚子都填不饱,商业怎么可能繁荣。 我不由得沉思起来,好像还真是,后世一说秦法严苛就会举例徭役,徭役存在的问题也是最大。 现在徭律已经改完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最好还是不要动《秦律》了。 我有心将自商鞅变法之后就一直在施行的军功爵制改为农耕爵制之类的。此时的秦国已再无大规模征战,若是一直施行下去,必然造成阶级固化,平民再无上升途径。 只是田亩清查一事我已经大大得罪了贵族,若是此时更改军功爵制,恐怕将激起叛变。 古人有云:治大国如烹小鲜。人若改常,非病则亡,国家更是如此,大刀阔斧地改革历来都有极高的风险,近的如韩国变法、远的有王莽新政。 无奈,我对李斯说道:“是朕想得太复杂了,原以为《秦律》较为严厉,没想到……真的让父皇说中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以前哪里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冯劫应道:“陛下不必妄自菲薄。有人谤我大秦是苛政,实则是有时黔首不甚了解《秦律》导致触犯律令。” “比如‘刑弃灰于道’一条,对于久居城池的人来说不可能不知道,也不会故意去触犯。可若是一个乡野之人呢,可能无意间或是习惯性使然就触犯了。因此不是《秦律》严苛,实乃黔首不自知。” 我感叹道:“确实是这样。”即使在后世信息如此发达的情况下,也有很多不知情而犯法的案例,有时你觉得自己做得合理合法,殊不知已经在犯罪的边缘徘徊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灵光一现。 对啊,很多时候民众不知情而犯罪,是因为他们不了解《秦律》,根因则是官吏不可能揪着每个人的耳朵跟他们解释每一条律令。 倘若大规模发行《秦律》,要求每个地方的读书人都定期将律法讲给百姓听,自然能减少很多刑徒的产生。 我将想法告诉众人,蒙毅开口道:“陛下的想法是好的,只是记录《秦律》的竹简足足有百卷之多,这么重的竹简恐怕不好普及。” 我笑道:“你的担心不无道理。” 转头对兰儿和刑中吩咐道:“刑中,你去请公输进过来,让他带上纸和活字印刷。兰儿,给几位大人拿些点心歇息一下。” 两人领命出去。 众人都有些奇怪,怎么聊律法的事,叫将作府的人过来干嘛?而且用纸推行《秦律》是不是太奢侈了?活字印刷又是什么东西?在秦朝,已经有“纸”这个字了,不过是代表用于书写的布帛。 面对众人的疑问,我神秘道:“待公输进来了你们便知。” 半个时辰后,公输进走了进来,躬身道:“见过陛下、诸位大人。” 我应道:“免礼。纸可带来了?” 公输进道:“禀陛下,带来了,第一批纸于前两日已经制作完毕,刚刚晾晒完毕。” 说罢将手中的一摞纸呈给了我。 我取出一张,从桌上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大字“大秦”。 随后提起手中的纸,向几人展示道:“你们看看,这纸写字如何?” 我示意每人分发一张仔细看看。 李斯倒吸一口冷气,惊讶地开口道:“陛下,这是何物?不但可以写字,怎得还如此轻薄?” 冯去疾端详着手中的纸,猜测道:“看颜色和质地,莫非是用树皮一点一点剥出来的?” 我哈哈一笑,道:“若是将树皮剥到如此程度,就仅仅面前这些完整的纸,没有个一年半载想必也难以凑齐。” “此物是朕想出来用于书写的纸,用木屑、秸秆、丝麻等物,经过挫、捣、抄、烘等工艺制作出来的,因此有些偏木色。” “详细制作方法朕就不细讲了,你们若是有兴趣,可以去将作府了解一下。不过,此物可不准你们外传、牟利,朕已经全权交由将作府管理。” 随后我又给众人展示了活字印刷的妙用,引得几人赞不绝口。 第二天朝会我就宣布了纸和活字印刷的事情,并借此在天下广传《秦律》。 众人皆是欣喜不已。每天处理政务不仅是个脑力活,动辄好几斤的小简和十余斤的大简也让这件事成为一个体力活。 第三十七章 修订律法、纸和活字印刷 回到咸阳宫后,我就让岐绾把整套《秦律》拿了过来,虽然以前我的书房就放有《秦律》,我也经常看,但真的逐一讨论起来工作量还是很大的。 岐绾从第一条开始念,念完后我若无异议便进行下一条,若有异议则当场与李斯、冯去疾、冯劫、蒙毅三人商议。 当念到:“非所宜言,谤人者,笞之;谤官吏者,弃市;谤国者,族之。” 我示意岐绾停下,皱眉道:“诽谤人鞭笞,没有问题。诽谤官吏就要弃市、诽谤国家就要诛族,是否太过严苛了?而且此罪太过宽泛,若是有人故意以此坑害族人,该当如何?” 李斯在刑律方面最有发言权,回道:“禀陛下,此律当合私斗、叛国、巫蛊等罪名共同使用,不可单独判决。” “以陇西今春发生的一起私斗为例,有犯人告另一犯人诽谤投毒。查实之后,则被告犯人除犯私斗之罪外,另犯非所宜言之罪,其余人等则只触犯私斗之罪。” 我恍然大悟,历史上胡亥那个混账直接给儒生定这个罪名是在滥用刑罚啊。 我答道:“既如此,还是明确为好,以防审案官员断章取义。” 随后又念到:“御中发征,乏弗行,赀二甲。” 我再次询问李斯:“这一条是上次修改徭律后一起修改的吗?”由于事情太多,且跟李斯说的也比较明白,修改后的徭律我只是大致看了一下,没有仔细看每一条。 李斯回道:“禀陛下,此律自《秦律》成文后便未作修改。” 我心中暗道:‘看来史书上陈胜吴广起义时说的‘失期当斩’是忽悠人的了。想来那些戍卒常服徭役,不可能对徭律不清楚,本来是处罚两副甲胄,却仍然未作反对,与陈胜吴广一起造反。’ ‘一是说明此时的《秦律》到执行层面可能已经是一纸空文,二则说明百姓的积怨已经达到极限,明知陈、吴所说是假也都选择了就坡下驴。’ 我示意岐绾继续。 ———— 将所有《秦律》过了一遍,整整花掉了三天时间。 然而令我惊讶的是,听完李斯的解释,我发现除了之前改过的徭律,竟然没有一条是需要修改的。 要么是延续了两千年封建王朝都在使用的律令,要么是最为适合当下秦朝的律令。 而且所涉及到的场景也比较全面,连如何进行统计报告、统计程序、管理制度都有详细规定。除了商业类比较缺少,毕竟在此时还不宜大力发展商业,百姓连肚子都填不饱,商业怎么可能繁荣。 我不由得沉思起来,好像还真是,后世一说秦法严苛就会举例徭役,徭役存在的问题也是最大。 现在徭律已经改完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最好还是不要动《秦律》了。 我有心将自商鞅变法之后就一直在施行的军功爵制改为农耕爵制之类的。此时的秦国已再无大规模征战,若是一直施行下去,必然造成阶级固化,平民再无上升途径。 只是田亩清查一事我已经大大得罪了贵族,若是此时更改军功爵制,恐怕将激起叛变。 古人有云:治大国如烹小鲜。人若改常,非病则亡,国家更是如此,大刀阔斧地改革历来都有极高的风险,近的如韩国变法、远的有王莽新政。 无奈,我对李斯说道:“是朕想得太复杂了,原以为《秦律》较为严厉,没想到……真的让父皇说中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以前哪里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冯劫应道:“陛下不必妄自菲薄。有人谤我大秦是苛政,实则是有时黔首不甚了解《秦律》导致触犯律令。” “比如‘刑弃灰于道’一条,对于久居城池的人来说不可能不知道,也不会故意去触犯。可若是一个乡野之人呢,可能无意间或是习惯性使然就触犯了。因此不是《秦律》严苛,实乃黔首不自知。” 我感叹道:“确实是这样。”即使在后世信息如此发达的情况下,也有很多不知情而犯法的案例,有时你觉得自己做得合理合法,殊不知已经在犯罪的边缘徘徊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灵光一现。 对啊,很多时候民众不知情而犯罪,是因为他们不了解《秦律》,根因则是官吏不可能揪着每个人的耳朵跟他们解释每一条律令。 倘若大规模发行《秦律》,要求每个地方的读书人都定期将律法讲给百姓听,自然能减少很多刑徒的产生。 我将想法告诉众人,蒙毅开口道:“陛下的想法是好的,只是记录《秦律》的竹简足足有百卷之多,这么重的竹简恐怕不好普及。” 我笑道:“你的担心不无道理。” 转头对兰儿和刑中吩咐道:“刑中,你去请公输进过来,让他带上纸和活字印刷。兰儿,给几位大人拿些点心歇息一下。” 两人领命出去。 众人都有些奇怪,怎么聊律法的事,叫将作府的人过来干嘛?而且用纸推行《秦律》是不是太奢侈了?活字印刷又是什么东西?在秦朝,已经有“纸”这个字了,不过是代表用于书写的布帛。 面对众人的疑问,我神秘道:“待公输进来了你们便知。” 半个时辰后,公输进走了进来,躬身道:“见过陛下、诸位大人。” 我应道:“免礼。纸可带来了?” 公输进道:“禀陛下,带来了,第一批纸于前两日已经制作完毕,刚刚晾晒完毕。” 说罢将手中的一摞纸呈给了我。 我取出一张,从桌上拿起毛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大字“大秦”。 随后提起手中的纸,向几人展示道:“你们看看,这纸写字如何?” 我示意每人分发一张仔细看看。 李斯倒吸一口冷气,惊讶地开口道:“陛下,这是何物?不但可以写字,怎得还如此轻薄?” 冯去疾端详着手中的纸,猜测道:“看颜色和质地,莫非是用树皮一点一点剥出来的?” 我哈哈一笑,道:“若是将树皮剥到如此程度,就仅仅面前这些完整的纸,没有个一年半载想必也难以凑齐。” “此物是朕想出来用于书写的纸,用木屑、秸秆、丝麻等物,经过挫、捣、抄、烘等工艺制作出来的,因此有些偏木色。” “详细制作方法朕就不细讲了,你们若是有兴趣,可以去将作府了解一下。不过,此物可不准你们外传、牟利,朕已经全权交由将作府管理。” 随后我又给众人展示了活字印刷的妙用,引得几人赞不绝口。 第二天朝会我就宣布了纸和活字印刷的事情,并借此在天下广传《秦律》。 众人皆是欣喜不已。每天处理政务不仅是个脑力活,动辄好几斤的小简和十余斤的大简也让这件事成为一个体力活。 第三十八章 敲打叔孙通、建立百家学宫 这个人就是叔孙通。 朝会结束后我刚刚回到四海殿,岐绾便进来禀报叔孙通求见。 我正想收拾一下这家伙,前几次给我上眼药我都没来得及找他麻烦,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叔孙通进来后仍然一脸激动,向我行礼后就表明了来意:“陛下,臣观这纸和活字印刷甚为精妙,因此,臣有个想法,还望陛下恩准。” 我淡淡道:“讲。” 叔孙通丝毫没注意到我的态度,继续说道:“陛下,臣以为这两件器物的出现将让我儒家的学识广播天下。之前因为儒家典籍过多,竹简数量庞大,弟子们学习起来甚是不便,周游天下时能够携带的书籍有限,根本无法广传所学。” “陛下试想,若是我儒家弟子今后授学时,皆随身携带纸制作的书籍,那将多带多少书籍、将有多少人能够聆听我儒家的教诲啊。” 眼看叔孙通还要喋喋不休下去,我脸色一沉,打断道:“怎么,先皇禁止私学,天下人人皆知,你要朕违背先皇圣意不成?” 叔孙通戛然而止,这才意识到我面露不悦。 我心中也是奇怪:‘都说你这家伙希世度务,怎么现在看来就是个愣头青啊,难道因为我穿越你这性格也跟着变了?’ 我不知道的是,叔孙通自儒家没落后便一直消沉到嬴政驾崩,直到意识到胡亥昏庸无能、大秦摇摇欲坠后才开始转变性格,变得圆滑世故起来。 叔孙通看我斥责他,立马便唯唯诺诺起来:“陛下,臣不是那个意思,臣……儒家……这陛下……” 看他语无伦次,我不由好笑起来,面上却是越发阴沉,继续斥责道:“朕力排众议,给你机会任博士一职,便是以为你能理解朕的良苦用心。可你呢?非但整日不务正业,给儒家在朝堂上四处树敌,还处处与朕唱反调。” “如今你竟如此不识大体,在朕根基未稳时便想让朕和儒家成为众矢之的。若不是看在朕师从淳于先生,你又追随淳于先生这么多年,朕早把你扔到岭南去跟南蛮作战了!” 叔孙通看我真的生气了,连忙把腰弯地更深一些,声音略微颤抖道:“臣知错了,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眼看达到了震慑的目的,我神情放缓道:“哼!知错就好,坐下!” 叔孙通抬头看我不似作伪,连忙称谢在下首位置坐了下来,却没敢抬头。 我暗笑一声,故作深沉道:“叔孙通,朕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先前你在徭役和将作府的事情上与朕作对,朕可以既往不咎,今日之事也莫要再提。不过日后你可明白该如何行事?” 叔孙通连忙应道:“臣知晓,日后臣定会谨言慎行。” 我点点头道:“你也不必灰心,儒家的事朕早有打算。” “明日朕会下令将所有书籍全部以纸誊录,替换掉竹简记载,此事非一年半载能够完成。朕将建立百家学宫,名为主持书籍誊录一事,实则慢慢兴起讲学之风,使我大秦成礼仪之邦。这学宫嘛,便交由你掌管。” “这是你的机会,更是儒家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 “另外,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只能循序渐进,以免使人发现端倪。一旦有心之人搬出先皇,届时朕恐怕不得不关闭学宫。” 叔孙通原本不抱希望,闻听此话顿时感激涕零:“臣谢陛下,臣定当竭尽所能,万死不辞!” 我轻叹一声,怕他没理解我的意思,不忍让他稀里糊涂地接手这件事,哪天当了替罪羊才恍然大悟,悠悠开口道:“若是你不慎被人发现学宫另有所图,到那时,朕便是有心护你,怕是朝中有人也不会放过你,你可明白?” 叔孙通这次倒是机灵,重重地点了点头道:“臣明白。重建学宫是臣朝思暮想之事,如今有了机会,臣自会主张。” 我欣慰地舒了一口气,不枉我又是恐吓,又是敲打的,此人在治学上确有一番赤子之心。 只是建立百家学宫、再现百家争鸣的盛景,着实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不仅是教育资源本身就具有稀缺属性,还有嬴政“禁止私学、以吏为师”这座大山压着! 先行动起来吧,好过什么都不做。 第二天朝会我就宣布了建立百家学宫的事情,借着誊录书籍的名义并没有遭到大规模的反对。零星有些声音建议对学宫作出限制,我以“御史之职”搪塞了过去。 法无禁止皆可为,这种有风险的东西还是不要留下书面证据比较好。待我哪天能做到像嬴政那样乾纲独断,也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了。 随后我又以“誊录书籍时典籍浩如烟海,诸子百家书籍常有缺失”为由,下令广纳天下百家之人进宫修书,同时随令布告天下以纸、活字印刷的消息。 又下令凡是能够在修书中发挥补全、精简、释义、扩充的,一旦经由朝中三分之二的博士认可,便可以得到一字一斛粟的奖励,综合表现优秀者还可以经由三位以上博士的联名举贤成为待诏博士。 要知道,自大秦一统后,百家凋零。除了大秦国本法家和医、农、墨等靠手艺吃饭的学派还活得过去,儒、兵、名、纵横等学派几乎已经消失殆尽。 如今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议论纷纷。 某地,一个兵家之人对着眼前的儒生说道:“听说了吗,朝廷开设了百家学宫,征召诸子百家进宫治学呢?” 儒生嗤之以鼻道:“什么治学!我听说就是让咱们去修书,还是不准私下传授学识!蛮秦就是蛮秦!” 兵家道:“那也比以前好啊。现在既无战事,又禁私学,修书好歹能让兵家的典籍传承下去,不至于到咱们这断了根了。而且朝廷还制出了轻薄的纸和活字印刷,使用起来极为便利,这是个机会。” 儒生仍然不屑道:“我不去,我宁愿让儒家这一派在我这断了,也不为暴秦效力!” 兵家无奈道:“既如此,我们后会有期了。” 儒生气急败坏,怒喝道:“你……,叛徒!” ………… 第三十八章 敲打叔孙通、建立百家学宫 这个人就是叔孙通。 朝会结束后我刚刚回到四海殿,岐绾便进来禀报叔孙通求见。 我正想收拾一下这家伙,前几次给我上眼药我都没来得及找他麻烦,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叔孙通进来后仍然一脸激动,向我行礼后就表明了来意:“陛下,臣观这纸和活字印刷甚为精妙,因此,臣有个想法,还望陛下恩准。” 我淡淡道:“讲。” 叔孙通丝毫没注意到我的态度,继续说道:“陛下,臣以为这两件器物的出现将让我儒家的学识广播天下。之前因为儒家典籍过多,竹简数量庞大,弟子们学习起来甚是不便,周游天下时能够携带的书籍有限,根本无法广传所学。” “陛下试想,若是我儒家弟子今后授学时,皆随身携带纸制作的书籍,那将多带多少书籍、将有多少人能够聆听我儒家的教诲啊。” 眼看叔孙通还要喋喋不休下去,我脸色一沉,打断道:“怎么,先皇禁止私学,天下人人皆知,你要朕违背先皇圣意不成?” 叔孙通戛然而止,这才意识到我面露不悦。 我心中也是奇怪:‘都说你这家伙希世度务,怎么现在看来就是个愣头青啊,难道因为我穿越你这性格也跟着变了?’ 我不知道的是,叔孙通自儒家没落后便一直消沉到嬴政驾崩,直到意识到胡亥昏庸无能、大秦摇摇欲坠后才开始转变性格,变得圆滑世故起来。 叔孙通看我斥责他,立马便唯唯诺诺起来:“陛下,臣不是那个意思,臣……儒家……这陛下……” 看他语无伦次,我不由好笑起来,面上却是越发阴沉,继续斥责道:“朕力排众议,给你机会任博士一职,便是以为你能理解朕的良苦用心。可你呢?非但整日不务正业,给儒家在朝堂上四处树敌,还处处与朕唱反调。” “如今你竟如此不识大体,在朕根基未稳时便想让朕和儒家成为众矢之的。若不是看在朕师从淳于先生,你又追随淳于先生这么多年,朕早把你扔到岭南去跟南蛮作战了!” 叔孙通看我真的生气了,连忙把腰弯地更深一些,声音略微颤抖道:“臣知错了,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 眼看达到了震慑的目的,我神情放缓道:“哼!知错就好,坐下!” 叔孙通抬头看我不似作伪,连忙称谢在下首位置坐了下来,却没敢抬头。 我暗笑一声,故作深沉道:“叔孙通,朕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先前你在徭役和将作府的事情上与朕作对,朕可以既往不咎,今日之事也莫要再提。不过日后你可明白该如何行事?” 叔孙通连忙应道:“臣知晓,日后臣定会谨言慎行。” 我点点头道:“你也不必灰心,儒家的事朕早有打算。” “明日朕会下令将所有书籍全部以纸誊录,替换掉竹简记载,此事非一年半载能够完成。朕将建立百家学宫,名为主持书籍誊录一事,实则慢慢兴起讲学之风,使我大秦成礼仪之邦。这学宫嘛,便交由你掌管。” “这是你的机会,更是儒家的机会,你要好好把握。” “另外,此事不能操之过急,只能循序渐进,以免使人发现端倪。一旦有心之人搬出先皇,届时朕恐怕不得不关闭学宫。” 叔孙通原本不抱希望,闻听此话顿时感激涕零:“臣谢陛下,臣定当竭尽所能,万死不辞!” 我轻叹一声,怕他没理解我的意思,不忍让他稀里糊涂地接手这件事,哪天当了替罪羊才恍然大悟,悠悠开口道:“若是你不慎被人发现学宫另有所图,到那时,朕便是有心护你,怕是朝中有人也不会放过你,你可明白?” 叔孙通这次倒是机灵,重重地点了点头道:“臣明白。重建学宫是臣朝思暮想之事,如今有了机会,臣自会主张。” 我欣慰地舒了一口气,不枉我又是恐吓,又是敲打的,此人在治学上确有一番赤子之心。 只是建立百家学宫、再现百家争鸣的盛景,着实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不仅是教育资源本身就具有稀缺属性,还有嬴政“禁止私学、以吏为师”这座大山压着! 先行动起来吧,好过什么都不做。 第二天朝会我就宣布了建立百家学宫的事情,借着誊录书籍的名义并没有遭到大规模的反对。零星有些声音建议对学宫作出限制,我以“御史之职”搪塞了过去。 法无禁止皆可为,这种有风险的东西还是不要留下书面证据比较好。待我哪天能做到像嬴政那样乾纲独断,也就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了。 随后我又以“誊录书籍时典籍浩如烟海,诸子百家书籍常有缺失”为由,下令广纳天下百家之人进宫修书,同时随令布告天下以纸、活字印刷的消息。 又下令凡是能够在修书中发挥补全、精简、释义、扩充的,一旦经由朝中三分之二的博士认可,便可以得到一字一斛粟的奖励,综合表现优秀者还可以经由三位以上博士的联名举贤成为待诏博士。 要知道,自大秦一统后,百家凋零。除了大秦国本法家和医、农、墨等靠手艺吃饭的学派还活得过去,儒、兵、名、纵横等学派几乎已经消失殆尽。 如今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议论纷纷。 某地,一个兵家之人对着眼前的儒生说道:“听说了吗,朝廷开设了百家学宫,征召诸子百家进宫治学呢?” 儒生嗤之以鼻道:“什么治学!我听说就是让咱们去修书,还是不准私下传授学识!蛮秦就是蛮秦!” 兵家道:“那也比以前好啊。现在既无战事,又禁私学,修书好歹能让兵家的典籍传承下去,不至于到咱们这断了根了。而且朝廷还制出了轻薄的纸和活字印刷,使用起来极为便利,这是个机会。” 儒生仍然不屑道:“我不去,我宁愿让儒家这一派在我这断了,也不为暴秦效力!” 兵家无奈道:“既如此,我们后会有期了。” 儒生气急败坏,怒喝道:“你……,叛徒!” ………… 第三十九章 学宫的盛况 两个月后,叔孙通向我禀报,百家学宫已经是人才济济。 纵然很多人依旧不肯为大秦效力,只是已经纳入学宫的人也已经达到了可观的数量。 当然,其中有很多人是抱着怀疑的态度来试试,不乏滥竽充数者。但真正的人才并未被埋没,叔孙通在主掌学宫这件事上令我出奇地满意。 经过两个月的筛选、考察,留下来的人基本都有些本事。众人也发现学宫的氛围比他们预想的要好得多。 自从有人因为思想冲突引发了一场辩论,发现没有人阻止之后,便渐渐形成了定式,每隔几天就有人借口对方侮辱了自己的学派而进行一场诸子辩论。 所以在学宫中常常见到这样的场景: 某甲:“什么?你踩到我的脚不道歉也就罢了,还说我兵家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踩着不疼?那我可得跟你儒家好好说道说道了。走,敢不敢去论道台?” 某乙:“你刚才斜我一眼什么意思?是不是看不起我医家?敢不敢去论道台,我给你讲讲怎么用银针一套治治你嘴歪眼斜的毛病?” 于是乎一群人呼啸着走向论道台,然后正襟危坐,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辩论,让不知情的人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眼前见到的不是刚刚如同地痞无赖吵架的那群人。 思想的碰撞使学宫的治学水平突飞猛进,沉浸于治学的景象蔚然成风,原本还心存疑虑的人也开始卖力修书。 听到叔孙通的汇报,我欣喜的同时,内心也不禁感叹道:‘你们这些人还真的以为没人管你们啊,要不是朕我顶住压力,借防火之名不允许无关人等进入学宫,就你们这种明显带有私学性质的辩论,早不知被朝中这些大臣杀了几百遍了。天天靠欺骗为百姓谋福利,朕很心累得好不好!’ 随后看着叔孙通递上来的表现优异者,我的目光着重看向了前三个人: 兵家:尉迟; 法家:孑吴; 纵横家:司马砺。 心中略一思索,我对叔孙通道:“随朕前往学宫,朕要亲自见见这三个人。” ———— 学宫紧邻渭河北岸,离咸阳宫不远。原是博士宫,嬴政下令禁止私学后就剩下叔孙通几个博士常在里面处理政务,稍加修缮便改为了百家学宫。 到学宫之后,我没有惊动任何人,本来此时的学宫就要掩人耳目,文人又最爱恃宠而骄,还是不要让他们看到我为好,我让叔孙通直接将三人带到了学宫偏殿。 三人到了之后,看到我坐着、叔孙通站着,连忙行礼道:“布衣尉迟(孑吴、司马砺)见过大人。” 叔孙通连忙轻声喝道:“此乃我大秦二世皇帝,此来是看你三人在修书中表现优异,特来考察一番。” 三人也没想到我就是皇帝,激动道:“见过陛下!” 叔孙通歉意地对我拱手:“陛下让臣低调行事,臣担心外面耳目众多,便没有告诉他们陛下的身份。” 我摆手道:“你做的对。你们三人也不得将见到朕的事情说出去,可明白?” 三人自然称是。 我转头看向第一人,此人年约三十,长得星眉剑目,英武不凡,乃是兵权谋家:尉迟。 兵家有四大派别,分别为:兵权谋家、兵形势家、兵阴阳家和兵技巧家。 尉迟就是兵权谋家传人。 我没有废话,直接询问道:“朕问你,你对匈奴之患可有应对之法?” 尉迟答道:“回陛下。布衣以为我大秦筑长城、屯边兵,已对匈奴成远拒之势,辅以骑兵对抗,则可使边关安定。” 听到这里,我略微有些失望,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却不料尉迟接着答道:“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用兵之道,前人已极之,养兵之道却鲜有名家。对匈奴之患,布衣以为当重养兵。 “何为养兵?布衣曾听闻边军军粮皆由内史运往云中,其中损耗甚大。与其他军队不同,边军专职征战,不事生产。若使边军战时为卒、平时为农,则可以农养战,此为屯边。此前为何不能如此?长城未建也;” “兵卒因服役到期,常有更换,再行练兵,不及旧卒。且兵卒由各地征召,更换耗时甚久。可使屯边之兵常驻云中,亦可使其成家云中,令服役未满者不可与妻子相见即可。此为专兵。” …… 听完尉迟的话,我露出满意的笑容:“不错,确实有些本事。” 尉迟闻言连忙道谢。 尉迟之策与屯田制如出一辙,是个人才,届时可以如章邯一样交给蒙恬调教。 前不久蒙恬奏报中还提到了章邯,现在的章邯已经能够独立领军作战了,奏报中言章邯“兵行必身先士卒,兵止必怀德共食,其谋远虑,其战神速”。 我没有过多夸奖,担心蒙恬因为我的安排而对章邯特殊照顾,我在回奏中告诉蒙恬:宜多磨砺。 我又看向中间一人,恍惚间,我以为看到了年轻的李斯,两人眉宇之间颇有些神似。 ‘长得这么像,又同是法家,不会是李斯的私生子吧?’我邪恶地想着。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我开口问道:“孑吴,你对《秦律》中官吏‘不直’之罪如何看待?” 孑吴躬身答道:“回陛下,‘不直’乃指官吏在审案时重罪判轻或是轻罪判重。” “布衣以为,重在御史。御史行复核之职和监督之职,官吏不直之罪也只有御史能发现并惩处。但御史人数有限,不可能对每个案件事无巨细进行仔细校核。” “因此布衣以为,应当建立专门的监督官署,独立于御史和廷尉,直属陛下。对御史和廷尉都错判的案件要以失察之罪论处。不仅如此,该官署还可以四处探访,有冤必究,有案必查,如此可使官吏尽职断案。” 我点点头,不置可否。办法是个好办法,只是若真的成立这样一个官署,势必会发展成锦衣卫一类的存在。 我个人是极为讨厌这种见不得光的机构的。大秦已经有了一个净室,好在只作收集情报、保护皇帝之用,不管是嬴政还是我,从来没有赋予他们插手朝政的权力。之所以只有千石以上官员知道净室的存在,也是因为嬴政不想弄得人人自危。 不过此人跟李斯倒还真是极为相像,想必有他的用处。李斯的特点其实我也总结了,两个字:务实。 归根结底,不管是对权力的执着,还是严谨的做事风格,他们都只为自己的目的服务。可能这就是法家的特性吧。 第三十九章 学宫的盛况 两个月后,叔孙通向我禀报,百家学宫已经是人才济济。 纵然很多人依旧不肯为大秦效力,只是已经纳入学宫的人也已经达到了可观的数量。 当然,其中有很多人是抱着怀疑的态度来试试,不乏滥竽充数者。但真正的人才并未被埋没,叔孙通在主掌学宫这件事上令我出奇地满意。 经过两个月的筛选、考察,留下来的人基本都有些本事。众人也发现学宫的氛围比他们预想的要好得多。 自从有人因为思想冲突引发了一场辩论,发现没有人阻止之后,便渐渐形成了定式,每隔几天就有人借口对方侮辱了自己的学派而进行一场诸子辩论。 所以在学宫中常常见到这样的场景: 某甲:“什么?你踩到我的脚不道歉也就罢了,还说我兵家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踩着不疼?那我可得跟你儒家好好说道说道了。走,敢不敢去论道台?” 某乙:“你刚才斜我一眼什么意思?是不是看不起我医家?敢不敢去论道台,我给你讲讲怎么用银针一套治治你嘴歪眼斜的毛病?” 于是乎一群人呼啸着走向论道台,然后正襟危坐,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辩论,让不知情的人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眼前见到的不是刚刚如同地痞无赖吵架的那群人。 思想的碰撞使学宫的治学水平突飞猛进,沉浸于治学的景象蔚然成风,原本还心存疑虑的人也开始卖力修书。 听到叔孙通的汇报,我欣喜的同时,内心也不禁感叹道:‘你们这些人还真的以为没人管你们啊,要不是朕我顶住压力,借防火之名不允许无关人等进入学宫,就你们这种明显带有私学性质的辩论,早不知被朝中这些大臣杀了几百遍了。天天靠欺骗为百姓谋福利,朕很心累得好不好!’ 随后看着叔孙通递上来的表现优异者,我的目光着重看向了前三个人: 兵家:尉迟; 法家:孑吴; 纵横家:司马砺。 心中略一思索,我对叔孙通道:“随朕前往学宫,朕要亲自见见这三个人。” ———— 学宫紧邻渭河北岸,离咸阳宫不远。原是博士宫,嬴政下令禁止私学后就剩下叔孙通几个博士常在里面处理政务,稍加修缮便改为了百家学宫。 到学宫之后,我没有惊动任何人,本来此时的学宫就要掩人耳目,文人又最爱恃宠而骄,还是不要让他们看到我为好,我让叔孙通直接将三人带到了学宫偏殿。 三人到了之后,看到我坐着、叔孙通站着,连忙行礼道:“布衣尉迟(孑吴、司马砺)见过大人。” 叔孙通连忙轻声喝道:“此乃我大秦二世皇帝,此来是看你三人在修书中表现优异,特来考察一番。” 三人也没想到我就是皇帝,激动道:“见过陛下!” 叔孙通歉意地对我拱手:“陛下让臣低调行事,臣担心外面耳目众多,便没有告诉他们陛下的身份。” 我摆手道:“你做的对。你们三人也不得将见到朕的事情说出去,可明白?” 三人自然称是。 我转头看向第一人,此人年约三十,长得星眉剑目,英武不凡,乃是兵权谋家:尉迟。 兵家有四大派别,分别为:兵权谋家、兵形势家、兵阴阳家和兵技巧家。 尉迟就是兵权谋家传人。 我没有废话,直接询问道:“朕问你,你对匈奴之患可有应对之法?” 尉迟答道:“回陛下。布衣以为我大秦筑长城、屯边兵,已对匈奴成远拒之势,辅以骑兵对抗,则可使边关安定。” 听到这里,我略微有些失望,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却不料尉迟接着答道:“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用兵之道,前人已极之,养兵之道却鲜有名家。对匈奴之患,布衣以为当重养兵。 “何为养兵?布衣曾听闻边军军粮皆由内史运往云中,其中损耗甚大。与其他军队不同,边军专职征战,不事生产。若使边军战时为卒、平时为农,则可以农养战,此为屯边。此前为何不能如此?长城未建也;” “兵卒因服役到期,常有更换,再行练兵,不及旧卒。且兵卒由各地征召,更换耗时甚久。可使屯边之兵常驻云中,亦可使其成家云中,令服役未满者不可与妻子相见即可。此为专兵。” …… 听完尉迟的话,我露出满意的笑容:“不错,确实有些本事。” 尉迟闻言连忙道谢。 尉迟之策与屯田制如出一辙,是个人才,届时可以如章邯一样交给蒙恬调教。 前不久蒙恬奏报中还提到了章邯,现在的章邯已经能够独立领军作战了,奏报中言章邯“兵行必身先士卒,兵止必怀德共食,其谋远虑,其战神速”。 我没有过多夸奖,担心蒙恬因为我的安排而对章邯特殊照顾,我在回奏中告诉蒙恬:宜多磨砺。 我又看向中间一人,恍惚间,我以为看到了年轻的李斯,两人眉宇之间颇有些神似。 ‘长得这么像,又同是法家,不会是李斯的私生子吧?’我邪恶地想着。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我开口问道:“孑吴,你对《秦律》中官吏‘不直’之罪如何看待?” 孑吴躬身答道:“回陛下,‘不直’乃指官吏在审案时重罪判轻或是轻罪判重。” “布衣以为,重在御史。御史行复核之职和监督之职,官吏不直之罪也只有御史能发现并惩处。但御史人数有限,不可能对每个案件事无巨细进行仔细校核。” “因此布衣以为,应当建立专门的监督官署,独立于御史和廷尉,直属陛下。对御史和廷尉都错判的案件要以失察之罪论处。不仅如此,该官署还可以四处探访,有冤必究,有案必查,如此可使官吏尽职断案。” 我点点头,不置可否。办法是个好办法,只是若真的成立这样一个官署,势必会发展成锦衣卫一类的存在。 我个人是极为讨厌这种见不得光的机构的。大秦已经有了一个净室,好在只作收集情报、保护皇帝之用,不管是嬴政还是我,从来没有赋予他们插手朝政的权力。之所以只有千石以上官员知道净室的存在,也是因为嬴政不想弄得人人自危。 不过此人跟李斯倒还真是极为相像,想必有他的用处。李斯的特点其实我也总结了,两个字:务实。 归根结底,不管是对权力的执着,还是严谨的做事风格,他们都只为自己的目的服务。可能这就是法家的特性吧。 第四十章 对司马砺的担忧 第三人乃是纵横家:司马砺。 对于这个人我是真的好奇,关于纵横家的传奇故事太多了。 从人数来说,比不过其他诸子。但仅仅是纵横家创始人鬼谷子和苏秦、张仪这两个同门师兄弟的鼎鼎大名,想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苏秦配六国相印时的英姿勃发;商鞅、孙膑、庞涓等一众大佬号称鬼谷门徒;加之历代鬼谷只传一纵一横两人这种颇具神秘感的传说等等,为这个学派增添了无数传奇色彩。 司马砺也是一副超然物外的气质,虽然穿着一身黑色的粗布长袍,却是整理地干净利落,身姿挺拔、面色微黄,紧抿的双唇与秦俑如出一辙,颇有“天下为盘我执棋”的风采。 不知为何,这种独特的气质反倒让我越看越觉得此人别扭,打心底里升起一股不信任感。 摇摇头,我觉得可能是我多疑了,毕竟此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扶苏的身体虽然只有十六岁,但此刻身体中可是我二十七岁的灵魂。 我略微思考了一下,开口道:“司马砺,朕想知道,你如何看待秦并六国?” 司马砺竟然毫无慌乱之色。 要知道,这个问题可是藏着陷阱在里面呢,而且还是很明显的陷阱! 这个问题的回答只有一个,那就是夸秦国强大、秦王励志。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说的了。 可能有人问了,夸秦国谁不会夸?可是夸也是有技巧的。 要么你直接夸秦国。可是会阿谀奉承的人多的是,作为皇帝天天听别人奉承耳朵都起茧子了,就算他当场把《过秦论》前半篇给我背出来,也难逃溜须拍马的口实; 不直接夸秦国?那就只能贬低六国。可贬低六国也不是那么好贬低的,你把握地住分寸吗?贬轻了,就落入前者的俗套;贬重了,怎么,你的意思是秦国统一了六个废物?我就想问问你有几个脑袋够我砍的? 此刻我的好奇心更加重了,我迫切想听到他能给我什么回答。以他现在的表现,要不就是没猜到我的心思,直接一顿溜须就行了;要不就是胸有成竹,有什么惊世言论。 一口茶的功夫,只听司马砺略带磁性的声音响起:“陛下容禀。” “布衣在北地郡时,曾听闻两黔首轶事。 一人家中良田百亩,儿孙满堂,大儿端于持家,二儿精于务农,三儿熟于世故。 一人家中四口之数。大儿虽有孔武之力,却整日厮混市井之间,与地痞为伍,二女患疾在床。家中不过贫田数亩、竹木百棵而已。 然不过数年间,四口之家的财富地位便远超百亩之家。 布衣斗胆,请问陛下,何故?” 我沉思了一下,开口道:“你说四口之家,大儿孔武有力,二女患疾在床,想必与大儿有关?” 司马砺拱手道:“陛下英明。大儿虽整日游手好闲,却在一次兵役中参与了攻魏之战,斩首十数,赐爵左庶长。由此四口之家便扶摇直上,远超百亩之家。” “此为答陛下秦并六国之见。” “然,不过十数年,四口之家却急转直下,再次沦为食不果腹的境地。再斗胆请问陛下,何故?” 我眉头紧皱,思索了一会道:“我大秦攻灭六国,正好十数年,莫非与六国灭亡有关?” 司马砺回道:“然也。大秦在十数年间频频发动灭国之战,无数秦国兵卒获爵封地。爵位何以尊贵?稀缺也。攻伐日盛,爵位益滥。及至天下一统,兵戈止刃,卒无可战、地无可分、爵渐递减,终至贫也。” “此亦为答陛下秦并六国之见。” 听完司马砺的话,我再次仔细观察起这个人。 大秦为何能一统天下?最大的原因就是杀敌可以快速获得地位、财富,由此称秦兵为“虎狼之兵”、秦国为“虎狼之国”。 大秦统一天下之后为何动荡不已?不仅是爵位泛滥,还有除了边境之外再无战事,平民没有上升途径。但彻侯、关内侯以下的爵位可是降级继承的,甚至有直降九级的,必然导致百姓家中一代不如一代。 仅靠六国复辟的能量不足以掀起起义浪潮,如果没有百姓跟随,那些六国贵族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与我想要改革军功爵制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缓缓开口道:“不错,很不错。” 司马砺拱手道:“谢陛下。布衣从未参与过政事,仅是一家之言。” 我没有多说,对着三人道:“今日对你们的考察朕很满意。你们且在此安心修书,待有机会朕必定重用你们。” 三人连忙称谢。 走出偏殿后,叔孙通将我送到学宫门口。 “陛下以为三人如何?”叔孙通问道。他也看出了我并不是特别高兴,反而心思重重。 我点点头:“可造之才。不过,还需多加考察。你要时常注意三人,若有特别之处可留心记下,择机禀报于朕。” 叔孙通躬身称是。 回到四海殿后,我又想了半晌。 尉迟没什么可说的,过段时间把他扔到上郡实战一下。 孑吴嘛,观察他的性格,我有些担心他会成为酷吏。不过只要对我、对大秦忠心,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缺点。 至于司马砺,回答我的问题可谓正中我的下怀。但我还是见到他第一眼那种感觉,总觉得此人好像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有人说纵横家就是阴谋家,难道是受此影响? 想了半天我也没想明白,索性扔到一边,暂且观察一段时间。 ———— 随后我拿起奏报,准备处理政务。第一份就是革越的奏报。 距离我安排田亩清查的事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革越在奏报中禀明,截至现在已经完成了二十个郡县的田亩清查,速度还是比较快的。 而且进展也比较顺利,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阻碍,顶多就是瞒报之类的,也一一作了处理。 从这二十个郡县来看,自始皇帝二十六年至始皇帝三十二年,田地增加的还是比较多的,自三十二年之后增加的速度便慢慢减缓起来。一是土地兼并的原因,二是徭役日益加重导致田地荒芜。 就在我继续往下看时,突然岐绾进来禀报,革越求见。 革越进来后,我开口问道:“我正在看你的奏报,何事?” 第四十章 对司马砺的担忧 第三人乃是纵横家:司马砺。 对于这个人我是真的好奇,关于纵横家的传奇故事太多了。 从人数来说,比不过其他诸子。但仅仅是纵横家创始人鬼谷子和苏秦、张仪这两个同门师兄弟的鼎鼎大名,想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苏秦配六国相印时的英姿勃发;商鞅、孙膑、庞涓等一众大佬号称鬼谷门徒;加之历代鬼谷只传一纵一横两人这种颇具神秘感的传说等等,为这个学派增添了无数传奇色彩。 司马砺也是一副超然物外的气质,虽然穿着一身黑色的粗布长袍,却是整理地干净利落,身姿挺拔、面色微黄,紧抿的双唇与秦俑如出一辙,颇有“天下为盘我执棋”的风采。 不知为何,这种独特的气质反倒让我越看越觉得此人别扭,打心底里升起一股不信任感。 摇摇头,我觉得可能是我多疑了,毕竟此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扶苏的身体虽然只有十六岁,但此刻身体中可是我二十七岁的灵魂。 我略微思考了一下,开口道:“司马砺,朕想知道,你如何看待秦并六国?” 司马砺竟然毫无慌乱之色。 要知道,这个问题可是藏着陷阱在里面呢,而且还是很明显的陷阱! 这个问题的回答只有一个,那就是夸秦国强大、秦王励志。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说的了。 可能有人问了,夸秦国谁不会夸?可是夸也是有技巧的。 要么你直接夸秦国。可是会阿谀奉承的人多的是,作为皇帝天天听别人奉承耳朵都起茧子了,就算他当场把《过秦论》前半篇给我背出来,也难逃溜须拍马的口实; 不直接夸秦国?那就只能贬低六国。可贬低六国也不是那么好贬低的,你把握地住分寸吗?贬轻了,就落入前者的俗套;贬重了,怎么,你的意思是秦国统一了六个废物?我就想问问你有几个脑袋够我砍的? 此刻我的好奇心更加重了,我迫切想听到他能给我什么回答。以他现在的表现,要不就是没猜到我的心思,直接一顿溜须就行了;要不就是胸有成竹,有什么惊世言论。 一口茶的功夫,只听司马砺略带磁性的声音响起:“陛下容禀。” “布衣在北地郡时,曾听闻两黔首轶事。 一人家中良田百亩,儿孙满堂,大儿端于持家,二儿精于务农,三儿熟于世故。 一人家中四口之数。大儿虽有孔武之力,却整日厮混市井之间,与地痞为伍,二女患疾在床。家中不过贫田数亩、竹木百棵而已。 然不过数年间,四口之家的财富地位便远超百亩之家。 布衣斗胆,请问陛下,何故?” 我沉思了一下,开口道:“你说四口之家,大儿孔武有力,二女患疾在床,想必与大儿有关?” 司马砺拱手道:“陛下英明。大儿虽整日游手好闲,却在一次兵役中参与了攻魏之战,斩首十数,赐爵左庶长。由此四口之家便扶摇直上,远超百亩之家。” “此为答陛下秦并六国之见。” “然,不过十数年,四口之家却急转直下,再次沦为食不果腹的境地。再斗胆请问陛下,何故?” 我眉头紧皱,思索了一会道:“我大秦攻灭六国,正好十数年,莫非与六国灭亡有关?” 司马砺回道:“然也。大秦在十数年间频频发动灭国之战,无数秦国兵卒获爵封地。爵位何以尊贵?稀缺也。攻伐日盛,爵位益滥。及至天下一统,兵戈止刃,卒无可战、地无可分、爵渐递减,终至贫也。” “此亦为答陛下秦并六国之见。” 听完司马砺的话,我再次仔细观察起这个人。 大秦为何能一统天下?最大的原因就是杀敌可以快速获得地位、财富,由此称秦兵为“虎狼之兵”、秦国为“虎狼之国”。 大秦统一天下之后为何动荡不已?不仅是爵位泛滥,还有除了边境之外再无战事,平民没有上升途径。但彻侯、关内侯以下的爵位可是降级继承的,甚至有直降九级的,必然导致百姓家中一代不如一代。 仅靠六国复辟的能量不足以掀起起义浪潮,如果没有百姓跟随,那些六国贵族翻不起多大的浪花。 与我想要改革军功爵制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缓缓开口道:“不错,很不错。” 司马砺拱手道:“谢陛下。布衣从未参与过政事,仅是一家之言。” 我没有多说,对着三人道:“今日对你们的考察朕很满意。你们且在此安心修书,待有机会朕必定重用你们。” 三人连忙称谢。 走出偏殿后,叔孙通将我送到学宫门口。 “陛下以为三人如何?”叔孙通问道。他也看出了我并不是特别高兴,反而心思重重。 我点点头:“可造之才。不过,还需多加考察。你要时常注意三人,若有特别之处可留心记下,择机禀报于朕。” 叔孙通躬身称是。 回到四海殿后,我又想了半晌。 尉迟没什么可说的,过段时间把他扔到上郡实战一下。 孑吴嘛,观察他的性格,我有些担心他会成为酷吏。不过只要对我、对大秦忠心,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缺点。 至于司马砺,回答我的问题可谓正中我的下怀。但我还是见到他第一眼那种感觉,总觉得此人好像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有人说纵横家就是阴谋家,难道是受此影响? 想了半天我也没想明白,索性扔到一边,暂且观察一段时间。 ———— 随后我拿起奏报,准备处理政务。第一份就是革越的奏报。 距离我安排田亩清查的事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革越在奏报中禀明,截至现在已经完成了二十个郡县的田亩清查,速度还是比较快的。 而且进展也比较顺利,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阻碍,顶多就是瞒报之类的,也一一作了处理。 从这二十个郡县来看,自始皇帝二十六年至始皇帝三十二年,田地增加的还是比较多的,自三十二年之后增加的速度便慢慢减缓起来。一是土地兼并的原因,二是徭役日益加重导致田地荒芜。 就在我继续往下看时,突然岐绾进来禀报,革越求见。 革越进来后,我开口问道:“我正在看你的奏报,何事?” 第四十一章 刘邦造反了! 我心中一颤,泗水郡!泗水亭?!刘邦?!!!我不免心惊肉跳起来。 若是刘邦作乱,处理起来恐怕比项羽要棘手得多! 看到革越慌慌张张的样子,不知怎么回事,我心中突然腾起一股无名之火,沉声喝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详细禀奏!” 革越身体一抖,强忍着调整了情绪,禀报道:“禀陛下,臣刚刚接到泗水郡快报,清查田亩的官吏在泗水亭丈量土地时,突然遭到泗水亭黔首围攻,致使四名官吏和一名御史当场身亡!” 我眉头紧皱,虽然死了五名官吏,但与刘邦作乱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我心中稍安。 可是我看着革越,他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若只是死了五个人,不至于如此模样。 “还有呢?” 革越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起来,唯诺道:“陛下英明。同行仓吏见黔首暴动,便立刻偷偷离开,禀报了县尉李中。李中见事态紧急,未曾禀报县令便直接带领兵卒赶往泗水亭。” “随后……随后县兵与黔首发生冲突,李中下令……下令将拒捕的黔首尽皆斩杀当场……死伤者约……约二百人。当日夜晚,李中便消失了……至今没有找到。” 闻听此言,我额头青筋暴起,一把将桌上的奏章扫落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怒声吼道:“废物!废物!去!去!!给朕找到这个李中,把他碎尸万段!” 我猛地起身,随手拔出身后的鹿卢剑,一剑砍向矮桌。 革越浑身战栗不止,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旁边的兰儿更是吓得脸色发白,她从来没见过我这副模样。 直到我把殿内的桌架砍得一地狼藉,殿中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冷静下来的我不得不思考怎么处理这件事。 要知道,我花费了多少精力才将天下的百姓慢慢安抚下来,如今偏远地方怕是还不知道我的所作所为便已经先听说了屠戮百姓的事情,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偏偏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发生在泗水亭这个地方!这个李中真是个草包!很可能就因为他,我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眼前最急迫的事情是要尽快把这件事平息下来,再慢慢调查背后是不是存在别有用心之人。李中杀完人就消失了,这件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去将李斯、冯去疾和白掷叫来。”我沉声道。 岐绾刚要出去,就见刑中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拱手道:“陛下,泗水郡出现叛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刑中继续说道:“来报言自泗水亭屠杀百姓后,不过三日间就形成了反叛之势,现在叛军已经攻占了沛县,人数达万人之多。” 我问出最重要的问题:“叛军首领是谁?” “刘邦!” 听到这个我最不想听到的答案,我揉了揉太阳穴:“朕给你的监视名单呢?!里面没有刘邦?!” 刑中回道:“禀陛下,名单之中有刘邦。泗水净室一直在监视,只是没想到此人突然下山并成了叛军的首领。臣失职,请陛下降罪!” “下山?”我疑惑地问道。 “刘邦自去年私自放掉戍卒后便落草为寇,一直隐匿在芒砀山中。” ……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向朕禀报?” “这……名单之人众多,臣以为此人没什么特别的,便未向陛下禀报详情。” 大哥?刘邦还没什么特别的?要怪就怪你不知道后世的历史啊!没文化,真可怕…… 此时我已是无力吐槽。也怪我自己,前些日子沉浸在修律、兴农的事情上,被短暂的安定景象迷惑了双眼,没有太过关注秦末起义军的人。 随后我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在一边等着,待两个丞相来了再说。 不久后三人联袂而来,听完刑中和革越的复述,三人也是大为震惊。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朕有三件事交给你们去办。” 我看向白掷:“你即刻令章邯从云中郡赶往泗水郡,命章邯为上将军,令左护军齐凉率关中3万大军前往泗水郡,与章邯会合后交章邯指挥。” 白掷略一迟疑,道:“陛下,章邯现虽已为都尉,但久在边关且无统率大军经验,臣担心……” 我眼神一眯:“朕已有决断!” 田亩清查与我作对,连任命将领也想置喙,此人怕是留不得了! 白掷无奈领命。 “冯相,你命泗水郡守季壮坚壁清野,全力防守,不可主动与叛军作战,待章邯到了之后听章邯调令。大军后勤供给你一应操办。” “李相,你命蒙毅随大军出发,待叛乱平定后仔细调查叛乱缘由。李中屠杀百姓后就消失不见,背后一定有人作祟。此外,你派人以最快的速度布告天下,口赋由泰半征收减为三一征收。” 李斯听到后略微有些担忧,帝国的赋税来源为田租、口赋和杂赋。土地大都在门阀贵族手中,收到的赋税有限,杂赋也不多,主要就靠口赋征税。只要你活着就得交税。直接由二分之一减为三分之一…… 不过李斯向来不会反驳我的决断,也知道这个办法是为了稳定民心不得已而为之。看我今天的态度不似要听取他们的建议,便领命称是。 几人退下后,季壮的详细奏报也呈了上来。 看着一个个耳熟能详的名字,萧何、樊哙、曹参……,我却没有了刚刚的担忧和愤怒。 能够跟这些青史留名的英雄做一次对手,哪怕大秦真的被这些人颠覆了也死而无憾。 况且,我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他们成势,我的优势就在于我知道他们每个人的经历,可以分析出他们的性格、行事作风。 我起身走出四海殿,看着眼前的咸阳宫,不由自主地念出了那首踌躇满志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第四十一章 刘邦造反了! 我心中一颤,泗水郡!泗水亭?!刘邦?!!!我不免心惊肉跳起来。 若是刘邦作乱,处理起来恐怕比项羽要棘手得多! 看到革越慌慌张张的样子,不知怎么回事,我心中突然腾起一股无名之火,沉声喝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详细禀奏!” 革越身体一抖,强忍着调整了情绪,禀报道:“禀陛下,臣刚刚接到泗水郡快报,清查田亩的官吏在泗水亭丈量土地时,突然遭到泗水亭黔首围攻,致使四名官吏和一名御史当场身亡!” 我眉头紧皱,虽然死了五名官吏,但与刘邦作乱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我心中稍安。 可是我看着革越,他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若只是死了五个人,不至于如此模样。 “还有呢?” 革越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起来,唯诺道:“陛下英明。同行仓吏见黔首暴动,便立刻偷偷离开,禀报了县尉李中。李中见事态紧急,未曾禀报县令便直接带领兵卒赶往泗水亭。” “随后……随后县兵与黔首发生冲突,李中下令……下令将拒捕的黔首尽皆斩杀当场……死伤者约……约二百人。当日夜晚,李中便消失了……至今没有找到。” 闻听此言,我额头青筋暴起,一把将桌上的奏章扫落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怒声吼道:“废物!废物!去!去!!给朕找到这个李中,把他碎尸万段!” 我猛地起身,随手拔出身后的鹿卢剑,一剑砍向矮桌。 革越浑身战栗不止,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旁边的兰儿更是吓得脸色发白,她从来没见过我这副模样。 直到我把殿内的桌架砍得一地狼藉,殿中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冷静下来的我不得不思考怎么处理这件事。 要知道,我花费了多少精力才将天下的百姓慢慢安抚下来,如今偏远地方怕是还不知道我的所作所为便已经先听说了屠戮百姓的事情,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偏偏发生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偏发生在泗水亭这个地方!这个李中真是个草包!很可能就因为他,我所作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眼前最急迫的事情是要尽快把这件事平息下来,再慢慢调查背后是不是存在别有用心之人。李中杀完人就消失了,这件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去将李斯、冯去疾和白掷叫来。”我沉声道。 岐绾刚要出去,就见刑中急匆匆地走了过来,拱手道:“陛下,泗水郡出现叛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刑中继续说道:“来报言自泗水亭屠杀百姓后,不过三日间就形成了反叛之势,现在叛军已经攻占了沛县,人数达万人之多。” 我问出最重要的问题:“叛军首领是谁?” “刘邦!” 听到这个我最不想听到的答案,我揉了揉太阳穴:“朕给你的监视名单呢?!里面没有刘邦?!” 刑中回道:“禀陛下,名单之中有刘邦。泗水净室一直在监视,只是没想到此人突然下山并成了叛军的首领。臣失职,请陛下降罪!” “下山?”我疑惑地问道。 “刘邦自去年私自放掉戍卒后便落草为寇,一直隐匿在芒砀山中。” ……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向朕禀报?” “这……名单之人众多,臣以为此人没什么特别的,便未向陛下禀报详情。” 大哥?刘邦还没什么特别的?要怪就怪你不知道后世的历史啊!没文化,真可怕…… 此时我已是无力吐槽。也怪我自己,前些日子沉浸在修律、兴农的事情上,被短暂的安定景象迷惑了双眼,没有太过关注秦末起义军的人。 随后我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在一边等着,待两个丞相来了再说。 不久后三人联袂而来,听完刑中和革越的复述,三人也是大为震惊。 “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朕有三件事交给你们去办。” 我看向白掷:“你即刻令章邯从云中郡赶往泗水郡,命章邯为上将军,令左护军齐凉率关中3万大军前往泗水郡,与章邯会合后交章邯指挥。” 白掷略一迟疑,道:“陛下,章邯现虽已为都尉,但久在边关且无统率大军经验,臣担心……” 我眼神一眯:“朕已有决断!” 田亩清查与我作对,连任命将领也想置喙,此人怕是留不得了! 白掷无奈领命。 “冯相,你命泗水郡守季壮坚壁清野,全力防守,不可主动与叛军作战,待章邯到了之后听章邯调令。大军后勤供给你一应操办。” “李相,你命蒙毅随大军出发,待叛乱平定后仔细调查叛乱缘由。李中屠杀百姓后就消失不见,背后一定有人作祟。此外,你派人以最快的速度布告天下,口赋由泰半征收减为三一征收。” 李斯听到后略微有些担忧,帝国的赋税来源为田租、口赋和杂赋。土地大都在门阀贵族手中,收到的赋税有限,杂赋也不多,主要就靠口赋征税。只要你活着就得交税。直接由二分之一减为三分之一…… 不过李斯向来不会反驳我的决断,也知道这个办法是为了稳定民心不得已而为之。看我今天的态度不似要听取他们的建议,便领命称是。 几人退下后,季壮的详细奏报也呈了上来。 看着一个个耳熟能详的名字,萧何、樊哙、曹参……,我却没有了刚刚的担忧和愤怒。 能够跟这些青史留名的英雄做一次对手,哪怕大秦真的被这些人颠覆了也死而无憾。 况且,我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让他们成势,我的优势就在于我知道他们每个人的经历,可以分析出他们的性格、行事作风。 我起身走出四海殿,看着眼前的咸阳宫,不由自主地念出了那首踌躇满志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第四十二章 萧何围魏救赵 泗水郡沛县。 我的诏令到泗水郡的时候,刘邦已经在攻占沛县的基础上攻克了胡陵。周边郡县有人闻听刘邦起兵,凡是有意反秦的都来投靠了刘邦,其部兵力已增加至一万两千人。 刘邦正和萧何在沛县官署中商量下一步该如何打算。 萧何看着刘邦道:“沛公,如今虽说我们攻占了沛县和胡陵,来投靠的人也越来越多,但两县存粮却不足支撑大军月余,何恐久之生变。” 刘邦也皱眉道:“我让樊哙带人去打探了一下,现在周边的县城都已经紧闭大门,不论我们怎么挑衅,秦军都坚守不出。” “原本计划攻占胡陵后,再夺下方与,到那时即便秦军坚守不出,我们也可以以三县之地成纵横之势,再图大计。” “以我对秦军的了解,不用咱们挑衅,秦军也会狂妄自大地主动进攻咱们,如今却一反常态做起了缩头乌龟,属实奇怪。” 萧何点点头:“自起兵以来,我们还没有遇到过真正的秦军主力,都是些郡兵、县兵。若秦军依然坚守,很可能是在等待秦军主力。何以为,不能久拖,哪怕强攻也要尽快攻占方与。一旦秦军主力到来,我们的胜算恐怕不大。” 樊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难就难在咱们没有攻城器械,不然何惧这些县兵!” 随后几人又开始商量对策。 半个月后,当齐凉率领大军抵达泗水与章邯会合时,刘邦已经攻下了方与。 章邯了解了叛军的情况后,当即决定大军休整两日,两日后再去剿灭刘邦。 随后便去找季壮了解情况。 季壮向章邯说道:“上将军,如今逆贼已经攻下了沛县、胡陵、方与三县。但壮谨遵陛下之令,坚守不出。逆贼攻占方与时未能如前两县一样取巧,采取了强攻之策。只是逆贼没有攻城器械,死伤千余人才进入方与县。” “进攻方与时的伤亡使贼人有所忌惮,因此并未再进攻其他县,之后便进行了休整。” 章邯点点头,问道:“郡守大人可知逆贼内部的情况?” 季壮说道:“壮在逆贼中布有眼线。据探子回报,逆贼内部并不和睦,其中以雍齿为甚。这个雍齿虽然起兵时就开始追随刘邦,但对刘邦时常有轻视之心,认为他本是地痞,全靠吕公将女儿嫁给他才有机会起事,因此对刘邦颇有微词。” 章邯应道:“加之此次攻占方与贼人伤亡甚众,想必两人的矛盾会更进一步。” 季壮赞同道:“上将军所言正是壮之所想。待大军进攻,两人定会出现嫌隙,届时便有机会分而破之!” 章邯拱手道:“多谢郡守大人赐教。” 季壮也回礼道:“上将军不必客气,只求早日剿灭逆贼,不负陛下所托。” 两日后,章邯率领大军抵达方与,将整个方与县围了个水泄不通。 方与被攻占后刘邦就率军返回沛县,令雍齿固守方与县,伤兵也全部留在了方与县。 得知章邯大军向方与而来时,雍齿就立刻派人请求刘邦出兵援助,却没想到章邯来得如此之快,足足有两万余人直接将方与县围得似铁桶一般。 此刻刘邦正在沛县与萧何商议。 刘邦道:“我本以为秦军会直接来攻沛县,却没料到他们直扑方与。如此一来,以方与的兵力和粮草,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樊哙建议道:“沛公,哙愿领兵去解方与之围。” 萧何立刻出言阻止道:“不可!秦军有两万余人,我们不过万余,且不说正面相抗能否击败秦军,秦军既然直扑方与,未分一兵一卒来攻沛县和胡陵,一定会设下埋伏,伏击援军。” 樊哙嗤笑一声:“萧大人未免太过小心。听说秦军领兵之人名为章邯,本是给嬴政修陵的左校令,懂得什么领兵之道?我看是暴秦无人可用,让这么个草包领军。哙轻易便可取下他的首级!” 章邯的确名不见经传,自骊山陵封顶后几乎没有人关注他的行踪,这些人并不知道章邯在云中的经历。 萧何刚要反驳樊哙,刘邦轻喝道:“樊哙!不可对萧大人如此无礼。以前咱们是兄弟,随便开玩笑无妨,如今咱们一同举事,便要有个规矩!” 起义军里就刘邦和萧何当过小吏,刘邦还要靠萧何出主意呢。 樊哙正色道:“谨遵沛公之令,萧大人,对不住了。” 萧何淡然一笑:“无妨。你的话不无道理,这个章邯确实没听说过他曾领兵打仗,也许是二世小皇帝乱了阵脚,胡乱便派了个人过来也不无可能。” 刘邦无奈叹了一声:“唉,不管如何,都要援兵方与。若是坐视不管,我们便会被逐个击破。雍齿与我有些嫌隙,若是看我不顾他的死活,恐怕日后不好相与。” 萧何略一思索,开口道:“何有一计。秦军只是围了方与,并未强攻。方与离郡守所在的相县最近,秦军正是从相县方向而来。沛公可令沛县之军全力攻打北边的鱼台县,料想鱼台无法抵挡我军猛攻。待攻下鱼台后,沛公可散布我军将直逼砀县的消息。” “方与-胡陵-沛县-鱼台县成南北一线,秦军若是听闻鱼台被攻,必会分兵来解鱼台之围,待其行至胡陵,我军回师据敌,方与攻其后军,秦军必破!” 刘邦皱眉道:“若是秦军执意先攻方与呢?” 萧何自信一笑,道:“秦军可以不管鱼台,却不能不管砀县。砀郡虽小,却是产粮大郡。若是我们真的攻克砀郡,必会发展壮大,秦军不可能坐视不理!” “但沛公切记,攻下鱼台后绝不可真的去攻砀县。砀县是砀郡治所,城防牢固,我军短时间不能攻下,若是被牵制在彼,到时首尾不能相顾的就是我们了。” 刘邦闻言大喜,立刻下令依计而行。 此时章邯正在方与城下静待刘邦援军到来,届时便可一网打尽。 及至过了午时,斥候突然来报,刘邦大军反向而行,已经抵达鱼台,即将开始猛攻。 章邯眉头一皱,对齐凉道:“若不是大军轻装简从,未曾携带攻城器具,早就将方与攻下了。” 齐凉闻言道:“叛军势急,为了尽快抵达泗水,也是无奈之策。” 第四十二章 萧何围魏救赵 泗水郡沛县。 我的诏令到泗水郡的时候,刘邦已经在攻占沛县的基础上攻克了胡陵。周边郡县有人闻听刘邦起兵,凡是有意反秦的都来投靠了刘邦,其部兵力已增加至一万两千人。 刘邦正和萧何在沛县官署中商量下一步该如何打算。 萧何看着刘邦道:“沛公,如今虽说我们攻占了沛县和胡陵,来投靠的人也越来越多,但两县存粮却不足支撑大军月余,何恐久之生变。” 刘邦也皱眉道:“我让樊哙带人去打探了一下,现在周边的县城都已经紧闭大门,不论我们怎么挑衅,秦军都坚守不出。” “原本计划攻占胡陵后,再夺下方与,到那时即便秦军坚守不出,我们也可以以三县之地成纵横之势,再图大计。” “以我对秦军的了解,不用咱们挑衅,秦军也会狂妄自大地主动进攻咱们,如今却一反常态做起了缩头乌龟,属实奇怪。” 萧何点点头:“自起兵以来,我们还没有遇到过真正的秦军主力,都是些郡兵、县兵。若秦军依然坚守,很可能是在等待秦军主力。何以为,不能久拖,哪怕强攻也要尽快攻占方与。一旦秦军主力到来,我们的胜算恐怕不大。” 樊哙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难就难在咱们没有攻城器械,不然何惧这些县兵!” 随后几人又开始商量对策。 半个月后,当齐凉率领大军抵达泗水与章邯会合时,刘邦已经攻下了方与。 章邯了解了叛军的情况后,当即决定大军休整两日,两日后再去剿灭刘邦。 随后便去找季壮了解情况。 季壮向章邯说道:“上将军,如今逆贼已经攻下了沛县、胡陵、方与三县。但壮谨遵陛下之令,坚守不出。逆贼攻占方与时未能如前两县一样取巧,采取了强攻之策。只是逆贼没有攻城器械,死伤千余人才进入方与县。” “进攻方与时的伤亡使贼人有所忌惮,因此并未再进攻其他县,之后便进行了休整。” 章邯点点头,问道:“郡守大人可知逆贼内部的情况?” 季壮说道:“壮在逆贼中布有眼线。据探子回报,逆贼内部并不和睦,其中以雍齿为甚。这个雍齿虽然起兵时就开始追随刘邦,但对刘邦时常有轻视之心,认为他本是地痞,全靠吕公将女儿嫁给他才有机会起事,因此对刘邦颇有微词。” 章邯应道:“加之此次攻占方与贼人伤亡甚众,想必两人的矛盾会更进一步。” 季壮赞同道:“上将军所言正是壮之所想。待大军进攻,两人定会出现嫌隙,届时便有机会分而破之!” 章邯拱手道:“多谢郡守大人赐教。” 季壮也回礼道:“上将军不必客气,只求早日剿灭逆贼,不负陛下所托。” 两日后,章邯率领大军抵达方与,将整个方与县围了个水泄不通。 方与被攻占后刘邦就率军返回沛县,令雍齿固守方与县,伤兵也全部留在了方与县。 得知章邯大军向方与而来时,雍齿就立刻派人请求刘邦出兵援助,却没想到章邯来得如此之快,足足有两万余人直接将方与县围得似铁桶一般。 此刻刘邦正在沛县与萧何商议。 刘邦道:“我本以为秦军会直接来攻沛县,却没料到他们直扑方与。如此一来,以方与的兵力和粮草,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樊哙建议道:“沛公,哙愿领兵去解方与之围。” 萧何立刻出言阻止道:“不可!秦军有两万余人,我们不过万余,且不说正面相抗能否击败秦军,秦军既然直扑方与,未分一兵一卒来攻沛县和胡陵,一定会设下埋伏,伏击援军。” 樊哙嗤笑一声:“萧大人未免太过小心。听说秦军领兵之人名为章邯,本是给嬴政修陵的左校令,懂得什么领兵之道?我看是暴秦无人可用,让这么个草包领军。哙轻易便可取下他的首级!” 章邯的确名不见经传,自骊山陵封顶后几乎没有人关注他的行踪,这些人并不知道章邯在云中的经历。 萧何刚要反驳樊哙,刘邦轻喝道:“樊哙!不可对萧大人如此无礼。以前咱们是兄弟,随便开玩笑无妨,如今咱们一同举事,便要有个规矩!” 起义军里就刘邦和萧何当过小吏,刘邦还要靠萧何出主意呢。 樊哙正色道:“谨遵沛公之令,萧大人,对不住了。” 萧何淡然一笑:“无妨。你的话不无道理,这个章邯确实没听说过他曾领兵打仗,也许是二世小皇帝乱了阵脚,胡乱便派了个人过来也不无可能。” 刘邦无奈叹了一声:“唉,不管如何,都要援兵方与。若是坐视不管,我们便会被逐个击破。雍齿与我有些嫌隙,若是看我不顾他的死活,恐怕日后不好相与。” 萧何略一思索,开口道:“何有一计。秦军只是围了方与,并未强攻。方与离郡守所在的相县最近,秦军正是从相县方向而来。沛公可令沛县之军全力攻打北边的鱼台县,料想鱼台无法抵挡我军猛攻。待攻下鱼台后,沛公可散布我军将直逼砀县的消息。” “方与-胡陵-沛县-鱼台县成南北一线,秦军若是听闻鱼台被攻,必会分兵来解鱼台之围,待其行至胡陵,我军回师据敌,方与攻其后军,秦军必破!” 刘邦皱眉道:“若是秦军执意先攻方与呢?” 萧何自信一笑,道:“秦军可以不管鱼台,却不能不管砀县。砀郡虽小,却是产粮大郡。若是我们真的攻克砀郡,必会发展壮大,秦军不可能坐视不理!” “但沛公切记,攻下鱼台后绝不可真的去攻砀县。砀县是砀郡治所,城防牢固,我军短时间不能攻下,若是被牵制在彼,到时首尾不能相顾的就是我们了。” 刘邦闻言大喜,立刻下令依计而行。 此时章邯正在方与城下静待刘邦援军到来,届时便可一网打尽。 及至过了午时,斥候突然来报,刘邦大军反向而行,已经抵达鱼台,即将开始猛攻。 章邯眉头一皱,对齐凉道:“若不是大军轻装简从,未曾携带攻城器具,早就将方与攻下了。” 齐凉闻言道:“叛军势急,为了尽快抵达泗水,也是无奈之策。” 第四十三章 刘邦的困局! 章邯下令将人带进来。 只见一个星眉剑目,英武不凡的人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躬身道:“布衣尉迟见过上将军!” 来人正是尉迟。我原本想将其送往蒙恬军中历练,正巧出了刘邦这档子事,我便在大军出发后不久就令尉迟同样赶来,让他在实战中磨砺一番,顺便考察一下他是不是赵括之流。 随后章邯接过尉迟递过来的手书,知晓我的用意之后,便开口道:“既如此,你且以卫士之职随我左右。” 随后继续与账中诸将商议如何应对刘邦进攻砀郡一事。 商议许久后,章邯手书一道军令,道:“齐凉,你带本将之令,携百军前往砀县,协助郡守城防一事,与郡兵合为一处后仍旧坚守不出。待本将军攻克方与,便可直捣沛县,与你成合围之势。” 齐凉犹豫道:“禀上将军,百军之数恐不能解砀县之围啊。” 章邯冷声道:“本将军料想叛军短时间无法攻下砀县,百军不过是护卫你的安全。叛军所以转而进攻砀县,定是想让本将军分兵去救,以解方与之困,本将军不会这么轻易上当。” “本将军没有忌讳,你比本将军久经战阵,只需固守砀县十日,便是大功一件。若是丢了砀县,军法从事!” 齐凉领命称是,立刻带兵赶往砀县。 随后章邯下令不再围困方与,明日一早开始猛攻。 待众人各自归军准备后,章邯看了一眼尉迟,道:“如何?” 尉迟低头回道:“上将军用兵之道令在下佩服。” 章邯哈哈一笑:“陛下既然让你来军中历练,有话可直说,本将军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尉迟闻言,心中一松,也不再那么拘束,开口道:“多谢上将军。在下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来。” “在下以为,上将军在攻城的同时还可辅以攻心。” 章邯道:“本将军已令斥候偷偷潜入方与。方与叛军雍齿与沛县叛军刘邦存有隔阂,本将令斥候在城中散布刘邦非但不救雍齿,反倒趁雍齿牵制秦军之际扩大地盘,可算攻心?” 尉迟拱手道:“上将军英明,在下佩服。在下建议上将军还可令齐护军在抵达砀县后立刻散布雍齿投降秦军的消息,必可使叛军大乱。” “哦?雍齿何时投降了秦军?散布假消息的话,不妥。”章邯露出一丝笑意,看着尉迟。 尉迟应道:“在下断定,明日将军猛攻方与之时,便是雍齿投降之日。” “何解?” “其一,雍齿已经知道刘邦不会来援,必定心生怨恨;其二,在下听闻城中只有三千叛军,伤兵便占三一,知晓两万秦军猛攻,定会生出惧怕之心;其三,方与已被困三日,城中粮草、器械不足固守,叛军必生慌乱。由此三者,雍齿即便明日不降,也坚守不过两日。” 章邯闻言哈哈大笑:“好!好!不愧是陛下看重的人,思虑周详。本将必定如实禀报陛下。” 尉迟连忙拱手道:“多谢上将军。兵贵神速,若是上将军以为此策可行,可命人尽快告之齐护军,以免失去奇效。” 章邯闻言,摆摆手道:“本将在给齐凉的军令中已经吩咐过此事,他自会主张。” 尉迟听闻此话,瞬间脸色一红,尴尬道:“原来上将军已经想到,在下唐突了。” 章邯笑道:“不必妄自菲薄,你可为将也!” 英雄惜英雄,两人一见如故。聊了许久后章邯才走出大帐,安排明日攻城的事情。 不出所料,秦军才猛攻了半天,雍齿就打开城门降了章邯。 随后章邯又马不停蹄地赶往胡陵。胡陵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城防也没有方与坚固,仅仅两天便被攻下,曹参被俘。 抵达沛县的时候,自齐凉去往砀县,不过用时六天。 此时沛县城中只有萧何率千余人防守。萧何也没料到方与、胡陵仅仅六天便全数失守。关键看秦军人数足有三万人,说明秦军根本没有分兵去救砀县。萧何一时也慌了神,立刻派人禀报刘邦,请其尽快回军。 砀县城下,刘邦接到萧何的禀报,仰天长叹:“莫非我刘邦葬身于此!” 原来刘邦这里也是骑虎难下。 按照萧何的谋划,原本刘邦攻下鱼台后只需派一军佯攻砀县,大军五千余人则悄悄返回沛县,待秦军驰援砀县时与雍齿前后截击便可大破秦军。 可没想到砀郡的郡守王邵震却不好招惹。 当樊哙带领五百人佯攻砀县时,发现王邵震在听闻叛军距离自己如此之近时,便将除了维护治安外的几乎所有县兵尽数集结在了砀县,人数足有三千多人! 樊哙刚刚见到砀县城门便落入了王邵震的埋伏,死伤过半仍没突围出来。 刘邦看到自己的第一猛将、占军力十一之数的佯攻之兵被困,无奈选择回援。王邵震的打法也是奇特:你打我不打,我固守;你不打我打,我袭扰,就是不跟你正面对阵。 齐凉到来后重整兵力,有了这个真正军阵之人,砀县守军更是如虎添翼。 刘邦却是陷入了两难境地。樊哙是接应到了,可是对方打又不肯打,撤又不让撤,就这样被生生钉死在了砀县。 如今听闻雍齿投降、胡陵沦陷,刘邦已经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刘邦看着眼前躺在床上的樊哙,叹息道:“如今怕是大势已去了!” 樊哙不顾一身的伤痕,狠狠给了自己一拳,自责道:“若不是为了救哙,沛公何至于此!” 刘邦摇头道:“你我二人自幼相识,若没有你帮衬,我刘季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如今共同举事,刘季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你围困至死。” 樊哙艰难起身,狠声道:“如今唯有一策。哙领百军与秦军死战,沛公相机撤军,待回到沛县与萧大人合在一处,必有生机!” 刘邦起身怒道:“我刘季岂是贪生怕死之人,此事莫要再提!” 随后不再理会,转身走了出去。别说放弃自己的兄弟,即便放弃了,安稳退军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两天后,就在刘邦急得双目通红的时候,远远看到沛县的方向有一军疾驰而来。 第四十三章 刘邦的困局! 章邯下令将人带进来。 只见一个星眉剑目,英武不凡的人大步流星走了进来,躬身道:“布衣尉迟见过上将军!” 来人正是尉迟。我原本想将其送往蒙恬军中历练,正巧出了刘邦这档子事,我便在大军出发后不久就令尉迟同样赶来,让他在实战中磨砺一番,顺便考察一下他是不是赵括之流。 随后章邯接过尉迟递过来的手书,知晓我的用意之后,便开口道:“既如此,你且以卫士之职随我左右。” 随后继续与账中诸将商议如何应对刘邦进攻砀郡一事。 商议许久后,章邯手书一道军令,道:“齐凉,你带本将之令,携百军前往砀县,协助郡守城防一事,与郡兵合为一处后仍旧坚守不出。待本将军攻克方与,便可直捣沛县,与你成合围之势。” 齐凉犹豫道:“禀上将军,百军之数恐不能解砀县之围啊。” 章邯冷声道:“本将军料想叛军短时间无法攻下砀县,百军不过是护卫你的安全。叛军所以转而进攻砀县,定是想让本将军分兵去救,以解方与之困,本将军不会这么轻易上当。” “本将军没有忌讳,你比本将军久经战阵,只需固守砀县十日,便是大功一件。若是丢了砀县,军法从事!” 齐凉领命称是,立刻带兵赶往砀县。 随后章邯下令不再围困方与,明日一早开始猛攻。 待众人各自归军准备后,章邯看了一眼尉迟,道:“如何?” 尉迟低头回道:“上将军用兵之道令在下佩服。” 章邯哈哈一笑:“陛下既然让你来军中历练,有话可直说,本将军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尉迟闻言,心中一松,也不再那么拘束,开口道:“多谢上将军。在下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来。” “在下以为,上将军在攻城的同时还可辅以攻心。” 章邯道:“本将军已令斥候偷偷潜入方与。方与叛军雍齿与沛县叛军刘邦存有隔阂,本将令斥候在城中散布刘邦非但不救雍齿,反倒趁雍齿牵制秦军之际扩大地盘,可算攻心?” 尉迟拱手道:“上将军英明,在下佩服。在下建议上将军还可令齐护军在抵达砀县后立刻散布雍齿投降秦军的消息,必可使叛军大乱。” “哦?雍齿何时投降了秦军?散布假消息的话,不妥。”章邯露出一丝笑意,看着尉迟。 尉迟应道:“在下断定,明日将军猛攻方与之时,便是雍齿投降之日。” “何解?” “其一,雍齿已经知道刘邦不会来援,必定心生怨恨;其二,在下听闻城中只有三千叛军,伤兵便占三一,知晓两万秦军猛攻,定会生出惧怕之心;其三,方与已被困三日,城中粮草、器械不足固守,叛军必生慌乱。由此三者,雍齿即便明日不降,也坚守不过两日。” 章邯闻言哈哈大笑:“好!好!不愧是陛下看重的人,思虑周详。本将必定如实禀报陛下。” 尉迟连忙拱手道:“多谢上将军。兵贵神速,若是上将军以为此策可行,可命人尽快告之齐护军,以免失去奇效。” 章邯闻言,摆摆手道:“本将在给齐凉的军令中已经吩咐过此事,他自会主张。” 尉迟听闻此话,瞬间脸色一红,尴尬道:“原来上将军已经想到,在下唐突了。” 章邯笑道:“不必妄自菲薄,你可为将也!” 英雄惜英雄,两人一见如故。聊了许久后章邯才走出大帐,安排明日攻城的事情。 不出所料,秦军才猛攻了半天,雍齿就打开城门降了章邯。 随后章邯又马不停蹄地赶往胡陵。胡陵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城防也没有方与坚固,仅仅两天便被攻下,曹参被俘。 抵达沛县的时候,自齐凉去往砀县,不过用时六天。 此时沛县城中只有萧何率千余人防守。萧何也没料到方与、胡陵仅仅六天便全数失守。关键看秦军人数足有三万人,说明秦军根本没有分兵去救砀县。萧何一时也慌了神,立刻派人禀报刘邦,请其尽快回军。 砀县城下,刘邦接到萧何的禀报,仰天长叹:“莫非我刘邦葬身于此!” 原来刘邦这里也是骑虎难下。 按照萧何的谋划,原本刘邦攻下鱼台后只需派一军佯攻砀县,大军五千余人则悄悄返回沛县,待秦军驰援砀县时与雍齿前后截击便可大破秦军。 可没想到砀郡的郡守王邵震却不好招惹。 当樊哙带领五百人佯攻砀县时,发现王邵震在听闻叛军距离自己如此之近时,便将除了维护治安外的几乎所有县兵尽数集结在了砀县,人数足有三千多人! 樊哙刚刚见到砀县城门便落入了王邵震的埋伏,死伤过半仍没突围出来。 刘邦看到自己的第一猛将、占军力十一之数的佯攻之兵被困,无奈选择回援。王邵震的打法也是奇特:你打我不打,我固守;你不打我打,我袭扰,就是不跟你正面对阵。 齐凉到来后重整兵力,有了这个真正军阵之人,砀县守军更是如虎添翼。 刘邦却是陷入了两难境地。樊哙是接应到了,可是对方打又不肯打,撤又不让撤,就这样被生生钉死在了砀县。 如今听闻雍齿投降、胡陵沦陷,刘邦已经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刘邦看着眼前躺在床上的樊哙,叹息道:“如今怕是大势已去了!” 樊哙不顾一身的伤痕,狠狠给了自己一拳,自责道:“若不是为了救哙,沛公何至于此!” 刘邦摇头道:“你我二人自幼相识,若没有你帮衬,我刘季不知死了多少次了。如今共同举事,刘季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你围困至死。” 樊哙艰难起身,狠声道:“如今唯有一策。哙领百军与秦军死战,沛公相机撤军,待回到沛县与萧大人合在一处,必有生机!” 刘邦起身怒道:“我刘季岂是贪生怕死之人,此事莫要再提!” 随后不再理会,转身走了出去。别说放弃自己的兄弟,即便放弃了,安稳退军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两天后,就在刘邦急得双目通红的时候,远远看到沛县的方向有一军疾驰而来。 第四十四章 突然出现的南山子 刘邦眼看来军气势汹汹,已然报有必死之心。  突然一骑脱离行军,直奔刘邦而来。刘邦定睛一看,竟然是萧何!  萧何来到近前,翻身下马,痛声道:“沛公,沛县被困,即将被攻陷了!何带六百余人、携沛公妻子突出重围!”  刘邦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待转醒过来,看到眼前的萧何,悠悠开口道:“我等唯死一途也!”  萧何安慰道:“沛公不必如此,如今有一人可救危亡!”  刘邦猛然睁大眼睛,连忙起身,问道:“现前有坚城、后有大军,如何转机?”  萧何却是摆手将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带了进来。少年身后跟着两个侍从,一看便是以一敌百的高手。  刘邦奇道:“你是何人?”  少年拱手道:“在下南山子,见过沛公。”  刘邦奇怪地看向萧何,难道他口中的转机就是这个少年?  萧何开口道:“沛公莫看南山先生年少,但南山先生可是鬼谷传人,其谋略何不若也。”  “何之所以能带六百人见到沛公,全仗南山先生计谋。秦军抵达沛县时,眼看沛县之军不可敌,何一时束手无策。”  “正在此时,南山先生找到何,以盔甲覆草人,故作疑兵。又使牛、马拖草,扬起烟尘,以作援兵到来之势。一时竟唬住秦军,令其不敢贸然进兵,何才得以从沛县脱身。”  刘邦闻言,忙起身道:“邦多谢南山先生出手相助。若无先生,萧何及邦之妻儿将亡于秦军也。”  南山子拱手道:“在下久仰沛公之名,知沛公起事,便自南郡赶来,望与沛公共谋大事。”  刘邦连忙问道:“如今我陷于此等绝地,南山先生可有良策?”  南山子沉思一会,开口道:“为今之计,要先从此地脱身,一旦沛县秦军追来,我等只能坐以待毙。”  刘邦苦笑一声:“南山先生恐有不知,那砀郡郡守王邵震可谓难缠之极,我几次想要撤军,都被其咬住不放,回头想要决战,他又缩回城池。不然邦岂会落得如此境地。”  南山子淡然一笑:“在下有一计。沛公可令兵士仅带三日干粮,丢弃粮草、营帐,轻装简从,趁夜色悄悄撤走。在下观今夜将有乌云蔽月,料想秦军不能发觉。”  刘邦还未开口,萧何皱眉道:“丢弃营帐兵士尚可席地而眠,只带三日干粮实不可为。即便我军脱离险境,可三日之后呢?军中断粮与被困此地相比,其险境有过之而不及。”  刘邦赞同道:“行军打仗,最重粮草,一旦断粮,军士必生哗变。”  心中却是不由得起了疑心:‘此人出现得颇有蹊跷,专挑秦军兵临城下时献计,如今又想让我大军放弃辎重粮草,莫非不安好心?’  南山子仿佛早有预料,应道:“撤军只是一计。此地离相县不过五百里,兵士没有辎重所累,三天足以抵达相县。”  “秦军主力目前还在沛县,据在下随从探查,秦军从相县出发时将泗水郡兵尽数编入关中之军带走,此时的相县仅有几百县兵驻守,与空城无异。”  “若是沛公带军突袭相县,料想泗水郡守季壮无力抵抗。相县乃是郡守所在,军械、粮草丰盈,墙高城坚。届时攻占相县,再图对策,大计可成也!”  萧何闻言,一改犹疑之态,赞道:“南山先生真乃神人也,何以为可行。”  刘邦见萧何赞同,也是欣喜不已,躬身道:“邦幸得先生相助,必不忘先生恩德。”  南山子嘴角微扬:“愿为沛公效力。”  随后刘邦安排好一应事宜,趁着夜晚遮星蒙月,悄悄率领大军撤走,星夜往相县赶去。  待留下迷惑秦军的百余人也在第二天趁着夜色撤走后,只给王邵震和齐凉留下了一座空营。  经过近两天的赶路,刘邦已经逼近相县,令大军就地休整,待斥候回报、休整完毕便立刻进攻相县。  刘邦帐中,南山子、萧何三人对坐而食。  南山子吃了几口后便放下手中的箸,开口道:“这几日相处,在下意识到传言不虚,沛公实乃大才。”  刘邦笑道:“先生过誉了,邦不过一乡野之人,蒙众人不弃誓死跟随,才有今日。若是没有先生此等人相助,邦仍在芒砀山间饮露食果呢。”  萧何闻言,微不可察地露出了一个不悦的表情。  南山子问道:“在下听闻,沛公之所以落草,乃是私放戍卒所致。如今二世皇帝似乎不同于嬴政,颇有些贤名,若是二世皇帝赦免沛公,不知沛公作何所想?”  刘邦哈哈一笑:“先生不必试探邦。邦本是洒脱之人,欲做一亭长小吏,也可为亭里乡梓谋福,奈何这世道不公。押解戍卒途中,邦见戍卒实在可怜,不忍他们葬身北地,便私自将其放走。”  “原想自此便与众兄弟隐匿山泽,也图得快活。”  话锋一转,怒声道:“却不料朝廷不分青红皂白,竟大肆屠杀百姓,死伤者二百余人。暴秦如此无道,邦索性揭竿而起,为天下讨得一份公道!”  南山子闻言好奇道:“在下听说是因为泗水亭百姓打死了朝廷的官员,县尉才出兵镇压百姓。而且这个县尉屠杀这么多百姓后便消失不见,沛公不觉其中或许有蹊跷吗?”  刘邦愤然道:“能有什么蹊跷!自二世皇帝即位后,确实大大减轻了徭役,还为天下推广了许多农具,邦原以为这二世皇帝跟始皇帝不一样,或许是个好皇帝。”  “可县尉没有朝廷的命令怎么敢大肆屠杀百姓?说到底,这大秦谁做皇帝都一样,百姓永远不会有好日子过!”  南山子闻言笑道:“如此,在下便安心了。只要沛公是为了天下百姓,在下一定鼎力相助。”  南山子走后,萧何略一思索,对刘邦道:“沛公,何听这南山子话里话外,颇有为二世皇帝开脱的意思,何担心……”  刘邦点点头:“我也有此感觉。”  正欲继续说出自己的担心,斥候突然来报:现在相县守军只有三百人,而且自秦军平定三县叛乱后,城门便恢复了正常出入。  刘邦听完后对萧何道:“且不管此人有何目的,既然已经确认了相县的情况,事不宜迟,拿下相县后再说!” 第四十五章 你竟是二世皇帝?! 刘邦立即命令大军开往相县。  抵达相县后,看着城门大开,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刘邦没有丝毫犹豫就下令进攻相县。  萧何看着洞开的城门,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只是此时大军已经开始往城门冲去,再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刘邦一马当先率先冲到城下,只见守城军士不及阻挡,慌忙向城内撤去。  刘邦见状大喜,大声喝道:“众位将士,秦军不敌,随我攻入城门!”  就在前军只差几步就能摸到城门时,城门中突然涌出无数手持盾牌的士兵,城墙上一杆“章”字大纛忽地出现,在风中猎猎作响。随之无数手持弓弩的士兵从垛口探出,将箭头对准了城下的叛军。  紧接着从四面八方出现的秦军将叛军全数围在了城下。  叛军顿时乱作一团,首尾不能相顾。  刘邦看着城墙上出现的章邯,大叫一声:“中计也!”  章邯猛然喝道:“大秦章邯在此,贼人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刘邦眼见大势已去,对着章邯怒吼道:“做梦!今日我刘邦便与你死战到底!”  章邯没有理他,而是对着城下的叛军道:“皇帝有令,降者不杀!”  顿时三万秦军的声音响彻云霄,齐声吼道:“皇帝有令!降者不杀!”  刘邦还欲反抗,却见除了樊哙和跟在身边的亲军,其余众人皆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刘邦叹息一声:“我命休矣!”一头栽倒马下。  另一边,当萧何看到秦军突然出现时,知道中计,正欲带着刘邦的妻儿和守卫逃走,却被赶来的齐凉直接抓获。  萧何四处寻找南山子的身影,哪里还找得到。  至此,刘邦叛乱总算是平息。  两日后,相县大牢中。  萧何恨恨地说道:“我早就觉得那个南山子不是什么好人,怪我轻信于他!”  刘邦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道:“不是你带他来的吗?”  萧何一怔,老脸一红,没再说话。  樊哙在隔壁牢房怒吼道:“若是让我抓到他,定将他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好可怕啊!”樊哙话音刚落,就听一声略带调侃的声音传来。  萧何一听,这不是那个南山子的声音吗?顿时也大喝一声:“你还敢来?”  只见阴影中渐渐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南山子!章邯、蒙毅在身后跟着。  守卫见到来人,连忙对着南山子躬身道:“陛下万年!”  三人听到守卫的话,皆是目瞪口呆。  刘邦不可置信地喃喃道:“陛下?你是二世皇帝?”  我轻声笑道:“没错,朕便是二世皇帝。”  萧何也是一脸不可思议,随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苦笑一声:“怪不得我听你说话处处维护二世皇帝,原来如此!”  “我早该意识到你是朝廷的人。以章邯的领军才能来看,你那些计谋怎么可能瞒得过他,可笑我竟然轻信了你的话。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居然是二世皇帝!”  此时的樊哙没了刚才的气焰,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我在守卫搬来的坐席上坐下,对着三人道:“朕之所以隐藏身份接近你们,可知为何?”  樊哙小声嘟囔了一句:“阴谋诡计!”  刘邦思索了一下,道:“若是仅仅想要镇压我们,不必皇帝以身犯险,仅是章邯带领的秦军便足以击溃我们,想必皇帝另有所图吧。”  我点点头,没有客气:“若是镇压你们,章邯足够。朕国事繁忙,不远千里涉险来见你们,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你们都是聪明人,朕就直接说了,你们可愿为大秦效力?”  三人一愣,连萧何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接着说道:“你们对如今的大秦应该有所了解,朕的很多国策到底如何你们心中自有一杆秤。还记得朕跟你们说的郡尉李中屠杀百姓一事吗?蒙毅,将案情给他们讲讲。”  蒙毅拱手称是,开口道:“现已查明,泗水吕氏在以往田亩上报时屡有隐瞒,多年以来,逃避赋税达万金之多。本次田亩清查时吕氏太公仍想故技重施,以二十金贿赂清查田亩官吏。”  “奈何官吏严词拒绝,并要禀报御史,以贿赂官员罪名将其抓获。吕太公恼羞成怒,唆使泗水亭黔首对抗官吏,当场将五名官吏殴打致死。随后又以重金贿赂县尉李中,唆使李中强势镇压黔首并大开杀戒。”  刘邦听到这里,脑中嗡嗡作响,打断蒙毅:“你说是吕太公唆使李中杀百姓?不可能!若是对抗田亩清查,何必屠杀百姓?”  蒙毅并未答话,继续说道:“李中屠杀百姓后被吕太公以再次酬谢的理由骗至吕府,令家奴将李中杀死,藏尸荒野。现李中尸首、吕府家奴均已找到。人证、物证俱全,所涉案犯已全部抓获。”  刘邦听完后呆呆地愣在原地,他不敢相信,屠杀百姓这种事居然是妻父做的。  看他的样子,我缓缓开口道:“你刚才问吕太公为何屠杀百姓?朕告诉你,是为了你!”  刘邦抬起头,疑惑道:“为了我?”  “吕太公听信方士之言,认为你可以取代朕成为皇帝。可是看你整日躲在山泽之间不思进取,还要靠吕雉给你钱财过活。为了激发你的斗志,索性让李中屠杀百姓,嫁祸到朝廷头上。朕猜想,你起兵前吕太公或者吕雉一定来劝说过你吧?”  萧何猛地抬头,我就知道我猜对了。吕雉来劝说刘邦起兵的时候他就在旁边。  看到三人的表现,我起身道:“而且当时你一定答应了为那些被杀的百姓而起兵。否则的话,指使李中屠杀百姓的恶名就要落到萧何头上,现在你就会以大秦主簿指使大秦县尉屠杀百姓、而你诛杀萧何的名义起兵了。”  萧何再次睁大双眼看向我,刘邦也是一脸震惊之色。  “朕听闻你曾看着先皇的车驾说‘大丈夫当如是’,皇帝你是做不了了,若是愿意为大秦效力,位极人臣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既然画饼,当然得画个大的。  我让蒙毅把吕太公和吕雉关到他们旁边的牢房,命人仔细监视,剩下的就交给他们自己吧。  离开咸阳半个多月了,得赶紧回去。李斯和冯去疾知道我要来泗水郡时就差拿刀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了,跟他们解释了好半天才勉强答应下来,不过也只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  我也有些担心我不在咸阳会不会生变。  心急之下,我先带着刑中和孟合一起往咸阳赶,命章邯整顿好这边的事情后也立刻回去,同时把刘邦等人一起带到咸阳。 第四十六章 刘邦杀了吕雉? 我马不停蹄地赶回咸阳,抵达咸阳时已临近岁末。  我立刻将李斯和冯去疾召到四海殿,两人见我安然归来,心中大大松了一口气。  李斯开口道:“陛下,今后万不可再如此冒险了,若是陛下有个闪失,大秦该当如何?”  冯去疾也道:“李相说的是,平叛之事自有将军们去冲锋陷阵,陛下只需坐镇咸阳,那些意图作乱的宵小便成不了气候。”  我笑道:“两位说的是,若不是此次事关重大,朕也不会如此行事。”  “李相,屠杀黔首的事情现在已经查实,你尽快布告天下。另外,削减口赋的事怎么样了?”  李斯回道:“臣将削减口赋的制命颁行天下后,立刻便盖过了屠杀黔首的事,黔首纷纷对陛下感恩戴德,比之减轻徭役,在天下的反响更甚。”  我点点头:“如此便好,朕当日作此决断时,未曾考虑过多。削减口赋后朝廷的税收如何?”  “臣已经仔细核算了削减前后的税收情况,比之先前自然减少了很多,但对朝廷的影响不是很大。臣已同御史大夫商议,以岁末官吏的考核情况裁撤或削减一部分官署,如此既能精简官吏,又能节省支出,陛下以为如何?”  “善。”  第二天朝会同众人商议了处理刘邦的事情。  这次我没傻到直接告诉众人我要留用刘邦一干人,而是按照律令判处为首几人斩首,但由章邯在泗水就地处决。参与叛乱的万余叛军则发往岭南。  相比于北地的长城,岭南才是重中之重。将来帝国的产粮能否有重大的突破,全看大江以南的水稻种植情况。  半个月后,章邯带领军队到了内史,将军队和虎符交还、卸任上将军后就回到了咸阳。  深夜,在咸阳禁苑中,我见到了刘邦三人。  看着眼前憔悴的刘邦,我问道:“决定了吗?”  刘邦点点头,萧何、樊哙三人齐声道:“愿为陛下效力。”  随后我让三人暂时待在咸阳禁苑中,待时机成熟后再偷偷改名换姓以作安排。  想起章邯对我禀报的事情,我让刑中严密监视三人,随时向我汇报。  当章邯告诉我,刘邦得知吕太公和吕雉的所作所为后,竟借与吕太公和吕雉叙旧的机会,拿藏在手中磨尖了的树枝将两人活活捅死时,我惊讶得连手中的奏章掉了都没察觉到。  我无话可说,内心不由感叹了一句:“不愧是连自己亲生女儿、儿子都能推给敌人的人,是个狠人!”  此时我倒有些后悔了,留着三人风险太大,又不知道如何安置他们。  不过既然承诺不杀他们,且先留下吧。  ————  章邯回到咸阳时正值岁首。  咸阳殿,朝会。  这次朝会我先是对此次平叛的将士一一做了赏赐。  章邯可谓一鸣惊人,不久前还只是个左校令,转眼间就成了能够独领一军的优秀将军。惊喜之余,我将其封为左将军,统领关中之兵。  听闻尉迟的表现,我也非常满意,让他继续跟着章邯在军中历练。  其二,革越汇报了田亩清查的事情。  现在已经完成全国四十八个郡县的土地清查情况。  据此明令已经清查完成的九千万亩田地为旧田,今后开垦的皆为新田。新田开垦后归朝廷所有,黔首只需每年每亩上缴三十斤主粮,其余的均由黔首所有。  其三,赵佗那边也派人传来了好消息,占城稻已经找到!  虽然达不到亩产千斤,但与江南现在所种植的水稻相比,产量翻个三番不成问题。  水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即使在后世,也是我国乃至世界上最重要的粮食作物之一,它提供了全球近50%人口的食物来源。水稻增产对保障粮食安全和提高百姓生活水平具有极其重要的作用。  我依次下令:“回赵佗,原有的刑徒、迁徙百越的人不动,继续开拓百越。今后的刑徒尽皆发往江南之地。”  “李斯,令你昭告天下,除了江北及巴蜀两郡的人口不得随意流出,其他郡县及旧田不足五亩的黔首,凡是意图迁往江南开垦新田种植水稻的,新田面积达到二十亩以上,不仅免除第一年的赋税,此后每年上缴的主粮由每亩三十斤减为每亩二十斤。”  “革越,你主持水稻种植一事,广招在农事上有才能的人,在江南大力发展水稻种植,同时广推桑基鱼塘的种植方法。此法虽在江南已经出现,但很多黔首仍然不清楚。”  “冯去疾,你与李斯商议,成立江南织造,总掌江南布帛的生产。根据革越掌管的桑树种植情况和养蚕数量大力发展织造。新式的多锭纺纱车朕已经命将作府正在研制,同样要征召织造能手改进纺织方法,让江南织造成为大秦最大的布帛产地。”  众人尽皆点头称是。  安排完这一系列事情,已是用掉了半天时间。  正在我心情不错的时候,公输进站了出来。  “禀陛下,将作府如今规模已达二百人之众,臣这里遇到些问题,向陛下禀明。”  我应道:“朕不是下令,凡将作府所需,无不准吗?别说两百人,就是两千人朕也给你所需。”  全靠你们这帮家伙把我的知识转变为现实呢,可得好好养着你们。  殿中众人也竖起耳朵想听听公输进还有什么要求。  这些官署的长官羡慕将作府的口水都要留了一地,心中都在吐槽:‘凡所需,无不准。现在你还有要求?让不让我们这些官署活了?你看看你这一个官署两百人,还个个都是小吏的身份,像话吗?这咸阳殿才站了几个人?’  公输进听到后也是一脸为难:“陛下,臣的难处不是将作府,而是冶铁府和……将作少府……”  白冲听完公输进的话都愣住了。  好家伙,隔这等着我呢?你这告状非但一次告俩,还告到顶头上司这来了?虽然你直接向皇帝汇报,可名义上还在将作少府治下呢,合适吗?  听到公输进的话,我好奇的同时不由有点好笑。搞技术的情商都这么低吗?看白冲的表情,好歹你先跟白冲通个气啊,再不济你单独找我也行啊,就这么说出来,白冲不记恨你才怪。  我清了清嗓子:“何事?说吧。” 第四十七章 还能这么冶铁? 公输进道:“如今农具和兵器用铁极多。先前冶铁府有许多存铁,因此能够满足将作府所用。只是如今天下所需器具越来越多,冶铁府的铁已经供应不及。”  “此外,对于水车、纺织机等大型木制器械,制作所需的木材也是越来越多,而且还只能用坚韧的松、榆等木材,主章长那里也渐渐乏力。”  听到公输进的话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虽然秦朝已经很重视铁器,成立了单独的冶铁府,但铁的产量依旧很低,更不用说优质铁的产出了。  我点点头:“朕知道了,朝会结束后,你、白冲、铁吾三人到四海殿。”  三人躬身称是。  朝会结束后,三人跟着我到了四海殿。  “铁吾,现在我大秦铁的年产量大约多少?”  主铁令铁吾拱手道:“禀陛下,总产量约800万斤,优质铁产量约200万斤。”  我皱眉道:“如此之低?而且这优质铁的产量比例也太低了。”  铁吾道:“相比皇帝未将冶铁作坊全部集中在南阳郡之前,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了。自皇帝下令将卓、程、孔等冶铁家族集中在南阳郡,并收归官营后,铁的产量才逐渐增加。”  我想想也是,铁矿主要分布在邯郸至南阳一线周围。  “现在冶铁的方法可否给朕详细讲一下。”  “是。如今的冶铁主要分为:建炉、提炼、捶打、成型几个工序。”  “建炉。炉由门、池、窑膛、烟囱四部分组成。地面挖出长方坑,留下炉门,周壁经过夯打后再涂薄泥一层。炉底铺以细沙,辅以皮囊鼓风增热。”  “提炼。匠人拿到矿石后,先将矿石破碎,将矿石与木炭、灰石混合,装入炉内。之后点火加热,直至提炼出粗铁。”  “捶打。粗铁提炼出后,匠人将粗铁取出,经过木炭加热反复捶打,去除杂质。”  “成型。去掉杂质后,就得到了生铁。再根据所需捶打为合适的器型。”  “虽然陛下让臣详细禀报,但大约过程便是如此,其中所涉及的繁琐工序不可一一禀明。”  听完铁吾的话,我点点头,开口道:“朕这里有个冶铁方法,你命人实验,成功后可大力推广。”  铁吾拱手称是。心中不免有些嘀咕:‘传言将作府的器具都是陛下想出来的。只是这冶铁不比器具,可是一项极为复杂的事情……’  随后我将灌钢法给他们详细讲解了一下,利用生铁碳高、熟铁碳低的特点,将融化的生铁液灌到熟铁上以改变碳分,最终生产出硬度高、性能好的钢。  但实际上,目前的主要任务是提升铁的产量,就眼下而言,农具的生产只需要粗铁就够用,是否能产出含碳量适合的钢并不是最为急迫的。  铁吾听后思索了一下,开口道:“陛下所言,是要将铁直接融化?可是臣不知,该如何将铁融化?”  我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他能做主铁令还是有些本事的,直接抓住了重点。  “石墨你可知道?用石墨就能将铁融化。”  铁吾闻言大惊失色,忙开口道:“陛下,不可!”  我疑惑道:“为何不可?”就算不行至于这么害怕吗?  “陛下有所不知,这石墨虽能燃烧,却不如木炭易燃,温度也不如木炭。而且这石墨可是剧毒之物!曾有黔首试图用石墨取暖,结果石墨燃烧不久后黔首就中毒身亡,陛下万万不可采用此法。”  听到铁吾的话,我才意识到,在秦朝尚没有利用煤炭的技术。未经处理的原煤含有大量有毒物质,燃烧起来还真跟毒气弹没什么区别。  随后我详细跟铁吾讲了一遍将原煤处理为焦炭的过程。  铁吾听后还是半信半疑。  我开口道:“你且先去试试,若是可行,想必能够大大增加铁的产量。至于优质铁,就是刚刚朕所讲的钢,且先满足将作府对铁的需求,钢的生产不急。”  “白冲,你命石室令在太原郡至南阳郡、河东郡至河内郡一带寻找石墨和铁,朕猜测在这一带石墨矿较多,找到后立刻大力开采。”  不用猜测,国内的煤、铁矿主要就分布在这些地方。  白冲点头称是。  “木材的事你可有办法?”我询问道。  白冲无奈道:“陛下,目前木材开采倒无问题。只是运至咸阳,路途太过遥远,主要还是借助德水。但时至冬月,德水即将冰封,届时恐怕连现在可供木材的数量都不能达到。”  我奇道:“为何要运至咸阳?”  白冲一愣:“这……所有的器具不都要在咸阳制造吗?”  我眉头一皱:“谁说的?”  白冲看向公输进,公输进连忙躬身道:“陛下不是说图纸不能外传吗?如此在咸阳制作最为安全,绝无外泄之患!”  我无语至极,你可真是个……  “不能外传就一定要在咸阳制作?你就没个能信任的人?挑几个信得过的人派往各郡,就地取材制作不是节省大量人力物力?榆木脑袋!”  公输进一脸无辜。白冲见公输进吃瘪,内心哈哈大笑:‘让你小子告我的状,挨骂了吧,哈哈哈……’  我无奈道:“回去之后让何显给朕去南阳郡,在那里再建一个南阳将作府!此外再挑几个可用之人,在巴、邯郸、临淄、泗水、会稽、长沙几个郡建立将作府。就地取材的道理都不懂吗?”  “不仅如此,郡之将作府除了主事之人,不再给吏的身份,也不再通过徭役的形式征召匠人。凡是自愿在将作府做工的人,由将作府给予月钱,只是月钱不得低于吏的俸禄。”  公输进低头道:“遵陛下令。另外,将作府出售的农具由郡县官府出售,乃是采用郡县先出钱向将作府购买,而后再自行售卖的形式。将作府所得钱粮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这倒是没考虑过,我询问道:“自将作府成立以来已有半年,得了多少钱粮?”  公输进脸上绽开一朵菊花样的笑容:“已有粮四万石、钱十万!”  我惊讶道:“这么多?”四百万斤粮食,足够两万人吃上一年了,更不用说十万钱,都够给这些大臣半年的俸禄了。  我狐疑道:“你不会加价了吧?”  公输进连忙道:“臣不敢,实是购买的黔首太多,否则将作府怎会出现木材和铁短缺的问题。”  我点点头:“这件事你找李斯商议即可。”  又斥责道:“白冲、公输进,你们是官署的长官,上面还有丞相,这些事你们要替朕分忧,不能事事都等着朕决断。”  两人连忙称是。  几人退下后,我看看门外,又是一年冬至将至,时间过得真快啊!  看了看门旁的刑中和旁边的兰儿,我微微一笑。 第四十八章 朕给你做个媒? 我故意提高音量,对着兰儿道:“兰儿,给朕添杯茶。”  兰儿连忙转身去倒了一杯热茶过来。  看我似乎心情不错,兰儿轻声说道:“天气渐寒,陛下要多歇息啊。”  自从我即位后,兰儿就与我略有疏远,毕竟很多人做了皇帝后都性情大变,说不准哪天就人头不保。加之上次我对革越大发雷霆,兰儿就越发小心起来。  我也是无奈,既在其位,很多事情不是自己能够掌控的。人人都想做皇帝,可做到最后都成了孤家寡人。  喝了口茶,我将这些想法抛之脑后,笑道:“无妨,只是朕突然想起了一件高兴的事。”  兰儿躬身道:“贺喜陛下。”  没听到后续,我抬起头道:“你不好奇吗?”  兰儿连忙道:“兰儿不敢。”  我摇摇头:“兰儿,你自小便跟着朕,随朕一起长大,朕一直把你当妹子看待。近些日子国事繁忙,对你有所疏远,莫要怪朕。”  兰儿闻言,错愕地抬起头,随即又低下头,略带颤抖的声音随着两行清泪响起:“兰儿谢陛下!”  我笑道:“好了,不说这些,朕刚刚跟你说的喜事乃是跟你有关。”  兰儿擦了一下眼泪,露出一个笑容:“兰儿能有什么喜事,值得陛下劳心?”  我神秘道:“朕为你寻了一门亲事,不日便有人来向朕提亲。你无父无母,朕便做主将你许配给这人了。”  兰儿闻言,焦急道:“陛下,兰儿愿一直侍奉陛下左右,不愿成亲。”  说完还偷偷看了一眼刑中。  只见刑中身躯一震,面露失望之色,却是明白自己的身份,没有其他动作。  我调侃道:“莫非兰儿已经心有所属?”  兰儿脸色一红,小声道:“回陛下,兰儿不敢。”  我装作无奈道:“唉,朕原以为将你许配给刑中乃是天作之合,却不想是朕自作多情了。既如此,此事作罢。”  兰儿闻言,连忙抬起头,惊讶道:“陛下所说之人是刑中……大人?”  我点点头:“是朕唐突了,你既不愿意,待日后朕为你另寻一个好夫婿。”  兰儿急忙道:“陛下……”  眼看兰儿碍于女孩子的矜持不好直接表明心意,又刚刚拒绝了我的提议,已经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我就不逗她了。  “刑中,近前来。”  刑中听到我说的人是他,也欣喜不已,连忙近前躬身道:“陛下,臣在。”  “你可愿娶了兰儿?”  刑中闻言,倒是没有扭捏,正色道:“臣必会一心一意对待兰儿。”  我又看向兰儿,笑道:“刑中答应了,朕给你找的这门亲事怎么样?”  兰儿脸红得像个苹果,谢道:“兰儿谢陛下!”  看到两人情投意合,我内心也替他们高兴。  “你们二人都在宫中,成亲后难免有所不便。朕命御府令给你们在宫外寻一处宅院,待初春一切安顿好后,你二人便择吉日成亲。今后由孟合与你交替值夜。”  刑中和兰儿感动不已,躬身道:“谢陛下!”  安排好两人的事情后,我心情愉悦了许多。  谈到孟合,我不由想起了张良。最近事情太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我起身出宫,不多时就到了渭水别苑。  渭水别苑占地面积约与百家学宫相仿,在渭水南岸斜对着咸阳宫。别苑原是嬴政安置方士给他炼丹的地方,颇有些仙家气象。嬴政死后我就让李斯把别苑改建成了休憩之所,偶尔烦闷的时候来住几天,算是唯一的消遣了。  本来孟合建议把张良安置在咸阳禁苑,我思索后担心张良有所误解,天下谁人不知咸阳禁苑安置的都是六国铁杆贵族,思来想去,就把他安置在了别苑。  第一眼见到张良,这么冷的天气,他居然拿了一根竹子在外面垂钓,还是在院子里的水缸中垂钓。  我奇道:“先生为何不在后院水塘垂钓?这缸中岂会有鱼?”  张良见我到来,放下手中的竹棍,躬身道:“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  随后指了指水缸:“水之欲、良之欲也。”  我会心一笑:“水中无鱼,先生无用。先生这是怪朕没有让先生的才学得以施展啊!”  张良回道:“良不敢。只是整日待在这别苑中,除了吃睡,还要劳烦孟合大人每日送来奏报,却未能向陛下建言献策,良实为惶恐。”  我和其走进屋内,落座后开口道:“最近发生的事情比较多,好在都解决了,对先生有所怠慢,还望先生见谅。”  张良道:“陛下言重了,良诚惶诚恐。”  我略一思索道:“想必先生已经知道,朕意欲在江南之地大力种植水稻、植桑养蚕,使江南成为产出稻米、纺织的富庶之地。江南之地涵盖南、庐山、会稽等数郡几十县,此事虽有朝廷官员具体负责,却没有一个总领之人。”  “朕想让先生以行人之职前往江南之地,持朕诏令,监察江南。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张良起身道:“良谢陛下,必不负陛下所期。然,良有一请求,还望陛下成全。”  我点点头:“先生尽管说。”  张良道:“良未曾经历政事,恐一人力有所逮,望陛下予良以可信之人,与良共赴江南。”  我哈哈一笑:“既如此,朕便将白岭木和孑吴给你。白领木曾是朕为太子时的中庶子,现为中大夫,对政事颇为熟稔,必可助你一臂之力。孑吴嘛,现在学宫修书,朕观此人在刑律之道上颇有造诣,跟在先生身边,既可以先生为师,又可助先生应对那些郡守县令。先生以为如何?”  心中暗道:‘既然你如此‘懂事’,那我就不客气了,让白领木跟着你我也放心一点。’  张良躬身道:“谢陛下。事不宜迟,待两人准备好,良即刻出发。”  我挽留道:“现已入冬,不妨待初春动身。”  张良道:“路上花费些时间,到了江南之地还要熟悉当地民俗风情,良还是尽早出发,以免误了农时。”  我赞同道:“如此也好。朕回去后就吩咐两人准备。朕期待先生能在江南有所作为,届时,朕单独为先生在江南开府建衙。”  “良谢陛下!”  通知白领木的时候,我慎重考虑了下,还是没有特意叮嘱他监视张良。  以张良的心智,虽然他主动提出让我派人跟着他,不过若真的发现白领木监视他,可能会适得其反。白领木知道张良的身份,若是发现不对,想必不会蠢到不向我禀报。 第四十九章 险象环生的宫宴 将张良三人送走后,已经将近冬至。  想想这一年之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每次在朝堂上跟那些大臣谈论的都是政事,免不了跟有些人冲突。况且自从我来到大秦之后,还没有详细了解过这些大臣的私人情况,于是我便起意在冬至举行一次宫宴。  嬴政在世的时候很少举行大规模的宴会,除了朝廷规定的大典外,基本不会有影视剧中那些整日歌舞升平的作乐宫宴。  我命少府封泗准备宫宴所需,并单独通知三公九卿带着家室在冬至这天到平章台参加宫宴。几人接到消息后皆是受宠若惊,若是嬴政在世,怎么可能有如此恩宠。  转眼就到了冬至这天。  我到平章台的时候,受邀参加宫宴的人都已经到齐了。  看着眼前行礼的众人,我笑着道:“免礼。今日不是朝会,朕有感于诸公为大秦劳心尽力,特设此宴,以慰诸公,不必拘礼。”  众人皆是道谢落座。  我看着殿中的男女老少,一时也是感慨万千。  看着李斯道:“朕平日不甚出宫,对诸公的妻子尚不熟悉,可否为朕引荐一番?自李相开始吧。”  李斯连忙起身道:“陛下仁爱。”  随后看向身边的人一一介绍道:“禀陛下,此乃臣妻李氏,出身平常,无以言表;臣之长子李由,现任三川郡守,因此未能前来;此乃臣二子李杰,现任公车司马令;此乃臣小女李诗云,金钗之年。此次有幸得陛下召见,臣感激涕零。”  说完几人一起行礼称谢。  我点头道:“嗯,不错。李相为大秦不辞辛劳,子女也是可造之才。朕昨日接到革越的奏报,李由在寻找石墨矿一事上颇为用心,已为我大秦找到两处矿藏,待正式出产矿石,朕必定重赏。”  李斯闻言大喜,连忙躬身道:“臣谢陛下,陛下万年!”  随后则是冯去疾。  冯去疾本身没什么可说的,只有一个儿子,便是御史大夫冯劫,因此只介绍了自己的夫人白芸颖。  不过我却格外留心了这个白芸颖!这个女人可不一般!  接着是冯劫起身道:“陛下,此乃臣之夫人冯齐氏;两儿一名冯德,一名冯水,取德水之意,意在如同德水般为我大秦效力。”  此后则是九卿依次介绍。  轮到白掷时,白掷起身道:“陛下,臣妻已不禄,只有一儿白泰年过二十,如今在郿县耕作,不曾入朝为官。”  白掷非三公九卿之列,不过却在秦朝的军队中占据重要的地位。秦朝虽设立了太尉,但从设立开始就没有人担任过,所以秦朝的三公理应四人,实际却只有三人。  虽然没有人担任太尉一职,但除了军队调动,护军都尉的权力已经不亚于太尉。执掌军政、统领诸将、监督军政,比只是名义上管理军队的国尉权力不知大了多少。  看到众人都介绍完毕,我起身道:“为我大秦同饮此杯。”  众人皆是起身齐声道:“大秦万年,陛下万年!”  随后宫宴正式开始,一时殿中钟鸣鼎食,其乐融融。  及至宫灯初上,宫宴才渐渐进入低潮。  我起身露出笑容,道:“今日多劳诸卿妻子一同赴宴。朕已命封泗备好车马,将众位夫人、子女送回府中,朕与诸卿聊些男人间的事。”  众人先是一笑,随后谢恩出宫。  我与留下来的大臣则转到平章台后的平章宫。  众人落座后,我笑着道:“朕安排的宫宴诸卿可还满意?”  众人齐声道:“臣等谢陛下!”  随后我跟众人开始闲聊,无非子女读书如何、家中可还和谐之类的废话。  眼见众人都有些醉意熏熏,我突然开口道:“朕前几天听闻一桩轶事,讲与诸卿作乐。”  随后我将司马砺四口之家的故事讲了出来。  待我话毕,众人哪里还有一丝醉意。能坐在这的无一不是人精中的人精,若是连我讲这个故事的用意都不明白,项上人头恐怕早已易主。  看众人无一回话,我轻笑一声:“不过是一个故事罢了,今日也不是朝会,诸卿可以畅所欲言,朕绝不追究。”  我看了一眼白掷道:“白掷,你为护军都尉,此事与军队有关,作何看法?”  白掷眼中一丝精光闪过,回道:“陛下,此为无稽之谈。我大秦虽已无大的战事,但北胡屡屡进犯、百越时常作乱,更不用说陛下即位后的会稽、泗水叛乱。若是取消军功爵制,臣恐我大秦兵士怠战,再遇叛乱该当如何?”  我点点头,不置可否,他的反对预料之中。  我又问李斯:“李相以为呢?”  李斯考虑了一下道:“臣以为陛下的担心不无道理。白护军所说兵士怠战,臣不敢苟同。若是我大秦之兵皆为钱名而战,朝廷何须发放军饷?只要增加杀敌赏赐,自然有无数黔首为之奋勇杀敌。”  白掷没有反驳,其他人更是装聋作哑。  我只得点名:“冯相?”  冯去疾没有犹豫,回道:“陛下,臣以为李相所言不错。然,白护军所言也不无道理。臣以为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我心中暗骂一声:‘什么话都让你说了!要是在后世,说什么我也给你找个工地打灰的活,你这和稀泥的本事不去工地可惜了!’  见此事无人开口敢言,我哈哈一笑:“无妨,朕不过是听闻此事有趣。今日难得闲暇,不论政事。同饮此杯。”  见我没有揪住不放,众人心中一松,殿中也逐渐活跃起来。  只是氛围已经变得有些怪异。  强撑了一会,我看众人也无心再饮,便下令宴会结束。  看着白掷走出平章宫,我眼神微眯。  戌时中,刑中的声音在空旷的四海殿中响起:“陛下,已有消息!”  我放下手中的笔。  “据净室探查。白掷对外称,他的儿子白泰只是在郿县务农,实际上其在郿县一手遮天,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白氏一族的族长白先诚今年已经是七十岁高龄,常年卧病不起。如果不是白掷官职原因经常需要去郡县督军,白氏一族的族长早已是白掷。如今白掷不在郿县,他的儿子白泰实际上就相当于族长。”  “在郿县流传有一份名册,上面详细列明了白氏一族的所有人,足有五六百人。郿县百姓几乎每家一册,就怕不小心得罪到白氏族人。”  “还流传有一句话……”  我淡淡开口:“讲。”  “在郿县,你可以不知道皇帝是谁,但绝不能不知道白氏族长是谁。”  听完刑中的话,我示意已经知晓。在白掷反对我任用章邯时,我已经让刑中着手暗中调查白氏一族的底细。  如今听到刑中的禀奏,我又想起了冯去疾的夫人,白芸颖…… 第五十章 白泰的阴谋 宫宴结束后,冯府。  冯去疾刚刚到家,就看到堂中端坐的白芸颖和……白掷!  看到冯去疾回来,白掷连忙起身:“丞相!”  冯去疾没有理睬,径直走到上首位置却并未坐下,淡淡开口道:“护军大人怎么有暇来此?”  白掷看了一眼白芸颖。白芸颖会意,露出一个笑容道:“是我让下人邀掷来此。今日难得一家人齐聚,掷孤身一人在咸阳为官,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关照还有谁疼他。”  白掷竟是白芸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但似乎与冯去疾的关系……  冯去疾依然面无表情,转身欲走。  “那你姐弟二人稍叙,我还有政事待办。”  白掷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丞相,今日冬至,白泰命人从郿县带来些许礼物。我孤身一人在咸阳,用不得许多,特来送一些给丞相和姐姐。”  冯去疾眉头微皱,拒绝道:“府中一应俱全,不劳费心。”  白芸颖连忙上前打圆场,笑道:“白泰这孩子有心了,大老远从郿县带来的,老爷还是收下吧。”  白掷也笑道:“一些郿县的出产,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还望丞相万勿推辞。”  冯去疾闻言,叫来府中的管家:“周良,将护军大人带来的礼物,除了府中所缺留下,余者交护军大人带回。”  说罢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不多时,周良将白掷带来的东西几乎全数奉还。周良跟随冯去疾几十年,深得信任,自然明白“府中所缺”什么意思。  白掷看着带来的东西只少了一点五菜,无奈叹道:“丞相还是如此……”  白芸颖安慰道:“这么多年了,他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今天能收下点五菜,已是不易,你也莫要往心里去。”  白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刚刚与姐姐说的话姐姐也听到了。如今那人处处针对白家。当年我们白家辅佐穆公称雄天下,又助献公推行卫鞅变法,为大秦出生入死、略地无数。若无我白家,如今的天下哪轮得到……”  眼看白掷越说越肆无忌惮,白芸颖连忙喝道:“不可胡说!”  白掷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冯相府。  “姐姐勿怪。只是如今我白家面临的境地确实堪忧,若是丞相肯助我白家一臂之力……”  白芸颖轻叹一声:“此事怕是不易。不过你放心,我会找机会劝劝丞相。”  白掷感激道:“谢过姐姐。”  不多时,白芸颖来到书房,将手中的热茶放到冯去疾面前。  冯去疾放下手中的书,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道:“走了?”  “走了。白掷说……”  还不等白芸颖将白掷的来意说出口,冯去疾挥手道:“我知道他的来意,我不会帮他。”  白芸颖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道:“毕竟同为一族,白掷又是我的亲弟弟……”  冯去疾叹了一口气。  “即便是亲弟弟,我也劝你与白家划清界限,否则这么多年的隐忍将要白白葬送!”  白芸颖皱眉道:“真有如此严重?”  “我早就与你讲过其中道理。皇帝在世时就对世家贵族多有不满,只是碍于他们为大秦立下的汗马功劳才一直容忍。如今新皇即位,你也看得明白,新皇的所作所为与始皇帝截然不同,减轻徭役、清查田亩、任用新臣……,如今虽无变法之名,却有变法之实。”  “你还不知道吧,泗水叛乱的平定,全是陛下一人决断。其行事雷厉风行,连我也不得不感叹一声,始皇帝在世不过如此!如今我和劫儿能独善其身,无外乎从未反对过陛下。”  白芸颖奇道:“真有如此才能?”  冯去疾点点头。  “所以我劝你与白家划清界限。白家倒下不过是时间问题,就看陛下何时动手。虽说我为右丞相、劫儿为御史大夫,可届时恐怕也无能无力。你若不想连累冯家一起倒台……”  白芸颖一时沉默不言。  白掷回到府中后,沉思良久。  随后拿起笔、纸。看着桌上皇帝推行的新纸,白掷眼神一凝,不再犹豫。  “白间!”  一人脚步轻盈走了进来,面上一道疤痕贯穿左脸。  “大人!”  “你回郿县,将此信交给白泰!”  “是!”  看着远去的白间,白掷也是一声长叹,自语道:“如今时机未到,还需隐忍啊。”  郿县。  白间到白泰的府上时,正是清晨。  门房显然认识白掷身边这尊杀神,连忙屁滚尿流地去找白泰。  此时的白泰正在房中与几名女子行苟且之事,好不快活。  听到门房在门外敲门,登时大怒:“你这狗崽子活腻歪了,我不是交代你,就算是皇帝来了也不准打扰我吗?!”  门房心中一颤。白泰在府中整天口无遮拦,有时甚至让下人随机在县中绑架良家子女,名为“召妃”,玩高兴了扮演皇帝也不是没发生过。  如此狂妄,他也担心万一泄露出去,九族都不够砍的。因此府中的人除了门房,其他人都被整日关在府中,一步也不准踏出府门。玩腻了的女子更是直接令人杀掉弃尸荒野。  郿县自县令往下,基本都是白家的人,称其为郿县的皇帝一点也不为过。  门房小心翼翼地说道:“公子,老爷来信。”  白泰闻言,眉头一皱。  白泰自小便无法无天,唯独对这个父亲可谓是老鼠见了猫,在白掷面前就连放个屁都得掂量掂量要不要忍忍。  过了好久,房中的声音渐渐平息,白泰开门走了出来。  看到白泰,饶是冷漠无情的白间内心也是一阵厌恶:‘整日通宵达旦作乐,也不怕死在女人身上!’  随后将身上的信递给白泰,便站在一旁。  白泰接过信,打开后大致看了一下内容,不屑道:“父亲太过小心了,试问在大秦,谁人敢动我白家一根毫毛!”  白间冷声道:“公子还需遵从大人之命,有所收敛。”  白泰看了一眼白间,内心暗骂道:‘你不过是我爹的一条狗,也敢在我面前摆脸色。’  面上却是笑嘻嘻道:“那是自然,你回去禀明父亲,我一定照办。”  白间自然知道他是什么货色,不过他只听命于白掷,话已传到,没有多留,便躬身告辞。  看着白间离开,白泰脸色一变,对着门边的仆人道:“去,把人叫来。” 第五十一章 你能手搓核弹吗?? 半个月后,四海殿中。  看着身旁的刑中,我笑问道:“朕听御府令已经给你们寻好了住处,可还满意?”  刑中和兰儿相视一笑,躬身道:“谢陛下厚爱!”  “成亲吉日可定下来了?”  刑中一脸压制不住的欣喜,回道:“禀陛下,定在了二月初二。”  我点点头:“嗯,春暖花开,好。届时朕若是无事,亲去讨一杯喜酒喝!”  两人喜道:“恭候陛下。”  此时的咸阳城某处角落。  一个贼眉鼠眼的人正在与对面大汉商议着什么。  “张二,你这贼货,给的价格也太低了。你满咸阳、满天下打听打听,有谁干这事比我们兄弟专业,不会是你私吞了货主给我们的钱吧?”为首大汉狐疑道。  张二贼眼一转,笑嘻嘻道:“赵希,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我给你介绍过多少活?什么时候少过你们钱?像我这样能找到腰缠万贯货主的人,你也出去打听打听,还有谁?”  赵希闻言,心中一横,道:“再加一金!再加一金我就干,否则免谈!”  张二好似剜掉一块肉般,猛锤一下大腿,道:“行!我豁出去了,就算我挣不到钱,也不能让赵大哥白白辛苦一趟,加一金就加一金!”  看到张二的表情,赵希却是起了疑心。他对张二比自己的女人还熟悉,能加钱就说明他手里的油水要比这多得多。可是这么多钱……  赵希嘿嘿一笑:“张二,你跟我说实话,画中之人真是一个小白脸?”  张二满不在乎道:“真是!这还有假,要不是他与货主的小妾通奸,就这么一个小白脸,谁会花这么多钱让你们绑了他?”  赵希还是有所怀疑:“通奸这罪名可不小啊,直接报官,官府不是直接就给他弄死了!”  张二作出一副‘你真没见过世面’的鄙夷神情:“你就是穷惯了,哪知道人家有钱人的想法。直接死了多没意思,就得折磨他,折磨舒服了再弄死他!”  赵希倒是毫不在乎他的神情,沉思了一会。  张二看他还在犹豫,催促道:“你到底干不干?别耽误我时间。要不是看你们活好,从未有过失手,我去哪不能找人把这事办了,还没你们价格这么高!”  赵希闻言,开口道:“既如此,我兄弟接了,你请好吧!”  这一日我闲来无事,刚刚下过最后一场雪,这个冬天过得还算平静。  我起身舒展了一下腰身,突然想起渭水别苑有几株梅花,想必已经开了,便吩咐刑中、孟合陪我去别苑走走。  既然是散心,我只带了刑中两人和两个侍卫,轻装简从悠悠地从宫中出来,往别苑走去。  天气还是比较寒冷,常言道:下雪不冷化雪冷。  我和几人边走边看。  自农事和徭役改革以来,咸阳城中的人明显增多。以往冬天卖粮的人几乎看不到,大家都把粮食储存起来保证过冬,现在坊市中卖粮的车队络绎不绝,看来先发展农事是对的。百姓只有先填饱肚子才有余粮用来交易。  我也是心情大好。  几人走到渭水桥上,我抬眼望去,渭水如同一条蓝龙,在白雪覆盖的大地映衬下缓缓流动,横贯咸阳城。  正在我欣赏眼前的景色时,异变突生!  只见桥的两边突然窜出几名大汉,手持麻袋,动作迅捷地朝我扑来。  刑中几人看到,立马挡在我的身前。  为首大汉正是赵希!  只见赵希手持麻袋,动作迅速,对另外一人喝道:“老三,拖住他们!”  三名手持利刃的壮汉立即迎上刑中几人,用力向前一刺。刑中顺势抽出腰间佩剑,闪身将利刃拨到一边。  正欲挥剑砍向来人,突然余光瞥到赵希手持麻袋,借助栏杆一跃而起向我扑来。手中长剑猛地收住,对孟合吼道:“后面!”  孟合没有回头,挥剑径直向着旁边砍去!赵希见孟合长剑袭来,只得强行扭转身形,一头栽倒在地。  刑中见我无碍,立即欺身上前,三两下就将四人制服。  看着躺在地上的四人,我心有余悸。  上次去成山遇袭,我全程都躲在马车中,没有看到打斗的场面。如今四个手持利刃的歹徒离我如此之近,着实吓得我后背冷汗直流。  就在这时,著且带着禁军匆匆赶了过来。  见我无事,躬身道:“末将来迟,请陛下恕罪!”  赵希四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是说小白脸吗??怎么是皇帝???!!  我冷哼一声,没有回话,径直往别苑走去。  到了别苑,我看着站在一旁的著且,冷冷开口道:“著且,你这卫尉做得好啊!”  虽是冰雪未融的天气,著且已是满头大汗,将头深深地低下,颤声回道:“臣失职,请陛下降罪!”  没有理会他,我看着被摁在地上的四人,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行刺朕?”  赵希听闻我是皇帝后,已经双腿发软,战栗不止,哆哆嗦嗦地回道:“陛……陛下,小人,小人没想刺杀陛下,是有人让小人绑了陛下。若是知道绑的人是陛下,借小人百十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啊。求陛下饶命,饶命啊!”  我眉头一皱,竟是受人指使。  “何人指使?”  “是张二!张二给了小人一幅画和十金,说陛下……”  赵希偷偷抬起头看向我。  刑中大喝一声:“岂敢冒犯天颜,如实招来!”  赵希连忙低下头,嗫嚅道:“张二说,说陛下是一个……与货主小妾私通的小白脸,货主就出钱让我们绑了陛下,交给他们……”  “放肆!”  “混账!”  刑中和我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大怒:“你们几个混账!看朕的容貌像小白脸吗??有眼无珠!混账之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tnnd,本来还以为是有人嫉妒我的钱权,没想到冲着我的色相来了!  几人闻言登时吓得面无血色,口中直呼饶命。  我稳了稳心神,厉声道:“张二现在何处?说出来朕饶你们不死!”  此人不仅知道我的行踪,手中还有我的画像!能见到我的人屈指可数,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赵希急忙道:“张二行踪不定,小人也不知道,不过一定还在城中等我们回信!”  正在此时,卫士令白偬进来禀报,在我遇袭之地不远,发现一具尸体溺水而亡。  我让著且带着赵希去辨认,果不其然,正是那个张二!  刺杀我没那么简单,找这么几个蠢货过来,是要给我个下马威啊!  看着不断求饶的四人,知道从他们身上问不出什么。  我怒极反笑:“饶了你们?不难!朕向来惜才!你们能手搓核弹吗?”  赵希四人闻言一愣,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什么蛋?”  我大怒,起身吼道:“连手搓核弹都不会!要你们何用!给朕拉出去,将他们五马分尸!” 第五十二章 异变再生! 看着被押下去的四人,我缓了口气,吩咐道:“回宫!”  线索已经中断,不知这些人是受六国遗民指使,还是……  随后在数十禁军的护卫下,我乘马车往咸阳宫走去。  街道上早已清空。行至渭河桥上,众人皆是警惕不已,桥上属实是行刺的好地方,著且生怕再有人行刺。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过桥后,众人刚刚松了一口气,只听刑中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什么味道?”  此时我也闻到了,像是松木的味道,又像是艾草的味道。  还没仔细分辨是什么东西,我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刑中的声音也骤然在耳边乍起:“保护陛下!”  刑中话音刚落,一柄足有丈半的利箭伴随着尖利的啸声穿过车帘,在距离我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下,微微颤动着。  我看着箭上缓缓滴落的鲜血,头晕的感觉更甚,两眼一闭,险而又险地擦着箭尖昏倒过去。  待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四海殿,床边李斯、冯去疾、冯劫三人侍立左右。  太医令苏合见我转醒,忙道:“陛下?”  李斯三人也急忙上前,问道:“陛下身体如何?”  我摇摇头,脑袋还是有些昏沉。  苏合道:“陛下,您吸入了迷烟。好在身处马车,吸入的不是很多。臣已仔细检查陛下的身体,此烟无毒,静养两天便无大碍。”  我挣扎着起身,兰儿连忙来扶,李斯急忙道:“陛下,您还是躺下歇息吧。”  坐起后,我喝了口水,总算好受点。  “朕昏迷了多久?”  李斯应道:“禀陛下,两个时辰。”  “行刺的人抓到了吗?”  “是卫士令白偬。行刺陛下后自宫墙跳下,自杀身亡!”  我冷笑一声:“原来如此,发现张二的尸体不是巧合。看来赵希四人行刺朕,不过是让朕以为他们只是想给朕个下马威,不敢真的行刺于朕。待朕放松警惕,再来真正的杀招!”  “一个卫士令啊,就这么直接作为了弃子,真是好计谋、够毒辣!”  我盯着冯去疾,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冯相,你说是不是?”  冯去疾身躯一震,果然!  没有犹豫,冯去疾直接躬身道:“禀陛下,臣以为能唆使卫士令行刺陛下,又制定如此周密计划,必不是一般人。臣以为必须要严查!”  我哼了一声。  “当然要严查!刑中,你去通知蒙毅,彻查此案,不择一切手段!若有必要,你令净室协助!”  殿中一片寂静,没有听到刑中那坚毅的声音。  我环顾四周,这才看到兰儿的眼睛早已通红。  我心中大惊,声音一沉:“刑中呢?”  李斯拱手回道:“禀陛下,仆射大人为陛下挡了那一箭……当场便没了气息!”  听到李斯的话,我眼前恍然又出现了那支微微颤动着、不断滴落鲜血的利箭。  看着旁边泣不成声的兰儿,我心中又是一颤,开口道:“兰儿,你且下去歇息。”  兰儿闻言,道了声谢后疾步退了出去,隐隐传来抽泣的声音。  “把著且、蒙毅叫过来!”  四海殿正殿中。  著且脸色惨白,自知难逃一死。其余四人也是肃然而立。  我的脸色已经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  “著且,把禁军交给李杰。此间事毕,滚去上郡吧,不要让朕再见到你!”  著且闻言,错愕地抬起头,随后躬身垂首,感激涕零地回道:“臣谢陛下不杀之恩,谢陛下!”  我挥挥手,著且一边谢恩一边退了出去。杀了著且于事无补,此时要先稳住禁军军心。  “李斯,你和蒙毅严查此案,不论何人,但有嫌疑皆可直接抓捕,直接向朕禀报!”  李斯和蒙毅躬身称是。  冯去疾突然拱手道:“陛下,老臣有话,容与陛下单独呈奏。”  我对着其余人沉声道:“你们且按朕的吩咐去吧。”  看众人退下后,我盯着冯去疾。  “冯相有何话?”  冯去疾张口便是惊雷。  “老臣猜测今日行刺陛下的幕后主使,乃是白氏一族!”  我被冯去疾的话惊讶到了,自爆?  “冯相据何猜测?”  冯去疾眼神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冬至宫宴结束后,护军都尉白掷曾到老臣府上。老臣拙荆虽是白掷的姐姐,但与其素无来往。冬至这天白掷送了许多礼物来,老臣碍于情面留下一点五菜,余者交还。”  “但据臣管家周良所报……白掷在与拙荆交谈时,对陛下……颇有微词。言白家‘存亡之际’也,意欲使拙荆劝说老臣助其渡过危亡。拙荆未曾理会,还劝说其勿要心怀怨恨,陛下之策乃为天下着想。”  “老臣实在放心不下,便命周良借送还五菜之名到白府一探究竟。白掷回去不久后,其身边的白间便往郿县方向而去。”  “此外,卫士令白偬虽为白家族人,但乃旁支。年少时白掷见其聪慧,便交由族中培养,成年后一路提拔,直至做了卫士令。白偬虽受白掷大恩,却对始皇帝忠心耿耿。此番白偬突然行刺陛下,自杀身亡,老臣也觉颇为蹊跷。”  “以上种种,让老臣不得不怀疑白氏一族。”  听完冯去疾的话,我心中稍安。冯去疾也看到白家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这是要与白家彻底割裂了。  “冯相所言有理,朕也有所怀疑。只是,冯相夫人乃是白掷的亲弟弟,冯相不怕朕有所怀疑吗?”  冯去疾大义凛然道:“自祖父附秦以来,冯家世受秦王重用。老臣跟随皇帝征战一生,位极人臣,皇帝大恩无以为报,怎可使大秦根基为宵小所毁!若是陛下有所犹疑,老臣与冯劫可即刻入狱,以待真相查明!”  看到冯去疾的模样,我满意地点点头。不管是为了大秦,还是为了他自己,起码不会站在我的对立面,这就足够了。  “冯相言重了,若是冯相都不可信任,我大秦恐无一忠臣!朕会命蒙毅查明真相!”  冯去疾起身道:“谢陛下。老臣告退。”  从冯去疾的话基本可以推断出,幕后主使这一切的,就是白掷!  只是此人监察大秦军队,不知会不会与军中将领勾结。他手中虽没有虎符,但整日在军营中走动,白氏一族从军的人也不在少数,难说不会选择起兵作乱。  此时的白府中,当白掷听闻我在渭水桥上遇刺时,还高兴了一阵,想着居然有人比他按捺不住,率先对我出手。  可是听到第二次行刺竟是白偬所为,联想到前些日子给白泰的信,他有点不淡定了。  “白间!你立刻赶往郿县,把那个逆子给我带来咸阳!” 第五十三章 这皇帝你做得我也做得! 三日后,就在蒙毅还在查找蛛丝马迹时,咸阳城外一间破败草屋中,白泰躺在地上呻吟不止,满脸鲜血,连门牙都掉了好几颗。  旁边白掷扔掉手中的棍子,气呼呼地坐下。看着翻来滚去的白泰,依然难掩怒气:“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儿子!就算是猪也不会这么没有脑子!”  白泰被打了个半死,强忍着站起身,声音颤抖:“父亲,孩儿只是想为父亲出一口恶气,哪想到那白偬如此无用,站在城墙上都没能射杀扶苏!”  白掷闻言,刚刚消下去的怒火瞬间又燃烧起来,顺势就要捡起地上的棍子接着打。  白泰连忙求饶道:“父亲,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您可就我一个儿子啊!”  白掷重叹一声,怒斥道:“你可知道你惹下滔天大祸!”  白泰猪头般的脑袋上,两只眼睛眯着:“父亲放心,参与的所有人都死了,查不到孩儿身上的。”  白掷登时火冒三丈:“蠢货!你以为朝廷的人都是吃干饭的?虽说陈二已经被白偬杀了,白偬也自杀身亡,但你敢保证陈二从郿县来咸阳的路上没被人看到过?而且白偬什么人?不少人都知道我与他虽无义父子之名,但他可是我一手栽培、提拔上来的。”  “如今白偬公然刺杀扶苏,又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所有人都会怀疑到我头上!你知不知道?!蠢货!”  白泰嗫嚅道:“父亲,那现在该怎么办?”  白掷眼睛一横,白泰瞬间吓得不敢言语了。  过了良久,白掷长叹一声:“我本想隐忍一段时间,待天下有人再行反叛之事,可趁机攻入咸阳,拥立那个懵懂的胡亥为帝,届时这大秦还不是我白家说了算!”  说完又瞪了白泰一眼。  “可是你不听为父劝告,非但没有收敛,还假借我的名义让白偬行刺扶苏。如今白偬一死,我失去了最重要的咸阳禁军的掌控,真乃蠢材也!”  “好在我早做了两手准备,不然要被你这逆子害死了!事到如今,只好提前起事!否则等到扶苏查到我们头上,绝无生还可能。”  白泰闻言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喜道:“孩儿早就知道父亲做了万全准备,我们何时起事?郿县距此不过一日路程,到时孩儿也可在郿县策应父亲。”  白掷闻言道:“你今晚便动身回郿县,整顿郿县族人。待我此间准备妥当,便差人知会你。”  白泰却是眼珠一转。  “父亲,咱们真要拥立那个胡亥为帝?”  白掷冷声道:“不然呢?立你这个蠢材做皇帝?”  白泰尴尬一笑,恭维道:“孩儿不敢,要做皇帝也是父亲做皇帝,何必让那胡亥白白捡了便宜。”  白掷冷哼一声:“你懂得什么。若是我白家直接称帝,必然引得天下反对。”  接着嘴角勾起一抹毒辣的弧度,森然道:“我们先拥立胡亥为帝,到时万一胡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皇帝他嬴氏做得,我白氏也做得!”  白泰闻言大喜,躬身道:“孩儿这里先恭贺父亲!”  白掷起身道:“行了,少说废话。事不宜迟,你即刻动身,我也要回咸阳准备。如今咸阳戒严,蒙毅带着人几乎把咸阳翻了个底朝天,为父也不能久留城外,以免让人发现端倪!”  随后几人悄悄离开破屋,分道远去……  两日后,孟合匆匆来报:“陛下,贼人有动作了!”  行刺之人尽皆身亡,想要找到幕后之人难如登天。我故意让蒙毅把此事闹得沸反盈天,幕后之人必然心生恐惧,慌张之下说不得就会自己跳出来。  听完孟合的禀奏,我点点头道:“意料之中,你让刑中……”  此时我才意识到,刑中已经再也不会出现了。将刑中下葬后,兰儿执意要为刑中守墓,我拗不过她,只得命人在刑中的墓旁边搭建一座草房,每日送些吃食。还好天气渐暖,否则我真怕她熬不过去。  ‘唉,待此事了结再去劝她吧。’想到这里,我转口道:“你将这几封诏令快马送出。”  秦二世二年春。  不论是大秦后世的史书,还是其他小国家的史书,无一不将这一年春天发生的叛乱作为秦二世皇帝扶苏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大书特书。  原因无他:秦二世二年春天的叛乱是自大秦统一天下后发生的最为凶险的叛乱;秦二世二年春天的叛乱被平定,标志着秦二世皇帝扶苏完全掌控了帝国、标志着帝国进入了飞速发展的时期。  二月二十日子时。  此时的咸阳万籁俱寂,就连守夜的狗也昏昏欲睡。  突然,咸阳南城门前响起一阵马蹄敲击地面的沉闷声音。为首之人冲到城门前,勒马停下,喝道:“我乃护军都尉白掷,边关急报,我奉命前往云中督战!”  守城郎官李青轼见白掷来到,自然认识这个护军都尉,忙拱手道:“参加护军大人,只是根据朝廷律令,宵禁期间任何人不得出入,这……”  白掷冷哼一声:“怎么,北胡进犯还得提前知会你一声?”  李青轼闻言迟疑道:“不如护军大人稍待片刻,我命人去寻卫尉大人……”  李青轼话还未说完就被白掷打断:“耽误边关军情,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本大人时常出入军中,也无人胆敢阻拦,你胆子不小!”  李青轼纠结不已,卫尉李杰刚刚从公车司马令升任为卫尉,虽说是丞相李斯的儿子,可自己身为兵卒,别说升官,就算是生死也拿捏在白掷这个护军都尉手中。  思虑半天,李青轼大手一挥:“开城!”  白掷甩下一句:“算你识相!”便带着几名近卫疾驰而去。  直到丑时初,李杰巡视至南门,听到白掷带人出了咸阳,顿时大惊。顾不上宫禁,李杰策马至宫门外让人将我叫醒。  听完李杰的话,我也是眉头紧皱。  我原以为白掷会孤注一掷在咸阳城中反叛,毕竟咸阳作为帝国中枢,一旦拿下咸阳,就算驻守最近的南北军也无法及时赶到。如今他却直接逃走了,以他的性格和谋划,必然不会是害怕而逃,恐怕有什么大阴谋在酝酿!  我立即让李杰派人去追白掷,另一边让孟合命嬴讫掌管的南北军向咸阳靠拢,以防白掷围攻咸阳。  心中却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个白掷到底要干什么? 第五十四章 咸阳城四面楚歌! 直到卯时,太阳渐渐升起,追击白掷的人仍没有消息传来。  咸阳的南北军已经距离咸阳不足五里。嬴讫进宫向我禀报大军位置后,便就地构筑防御,以防不测。  将近午时,李杰冲进咸阳殿,大惊失色道:“陛下,追击白掷的人回报,白掷没有追到,却在杨陵遇到了一支由黔首、奴仆组成的杂军,约有千余人,正向咸阳疾驰而来。为首旗帜乃是‘白’字。”  我听到后愈发感到心中不安。白掷失去了白偬这颗最重要的棋子,可也不会蠢到想用这临时拼凑的千余杂军攻进咸阳,他到底想干什么?  此时李斯等人都已经集中在咸阳殿中,众人一时也猜不到白掷的意图。  冯去疾主动开口道:“陛下,老臣以为,应以不变应万变。可令大军严阵以待,以防叛军调虎离山!”  我点点头:“命嬴讫坚守不动,静待敌军到来。我倒要看看这个白掷能玩出什么花样!”  及至酉时,叛军才堪堪抵达咸阳,在距离南北军五里时停下,并未主动进攻。  咸阳城中自南北军抵达之后就进入戒严,任何人不得走动,更遑论进出城门。  “听说了吗,有叛军要进攻咸阳呢!”  “啊?不可能吧,谁人敢在我大秦腹地作乱?”  “不好说啊,听说是因为陛下动了那些贵族的土地,还要削减他们的军功!”  “哼!这些贵族整日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要我说,陛下做得好!就该杀杀他们的威风!”  ……  一时间咸阳谣传四起。  两军僵持到第二天清晨,谁也没有妄动。  就在嬴讫感到有些不安的时候,只听敌阵为首一人一声大喝:“扶苏暴虐,当立胡亥!我白氏一族世受秦王之恩,如今正是为大秦社稷计!随我冲杀过去!”  敌军在为首之人的带领下猛然向南北军发起进攻。  嬴讫精神一振,立刻命兵士以箭簇齐射,待敌军临近时兵士齐声呐喊冲出,与敌军鏖战在一起。  这些杂军哪里敌得过训练有素的兵士,在秦军猛攻下颓势渐显,慢慢有了溃败的迹象。  此时咸阳殿中,众人正在焦急等待战果。  突然一阵呐喊声响起,竟然近在咫尺!抬眼望去,滚滚浓烟在咸阳城中四处涌起。  李杰的身影还未见到,声音已经传了进来:“陛下,城内坊市中突然出现叛军,现已冲破坊市阻隔,正往咸阳宫聚集而来!”  殿中众人闻言大惊,登时慌乱不已,有人连忙劝道:“陛下,叛军距离如此之近,为陛下安全着想,还是退往后宫暂避!”  看着众人慌了神,我眉头一皱,大声喝道:“慌什么!我大秦以战立国,区区些许贼人有何可惧!”  我话音刚落,便有几个燃烧着的麻袋隔着宫墙被投到了殿前广场上。  众人又是一阵骚乱,就连李斯也开口劝道:“陛下,还是暂避吧,贼人有投石器具,万一伤到陛下,我大秦该当如何啊!”  看着殿中混乱不堪的情形,我缓缓起身,众人议论的声音渐渐止歇。  待殿中恢复安静,我沉声道:“我大秦立国时不过是为周天子养马!西有义渠时常掠夺,东有六国虎视眈眈。即便如此,我大秦依旧一统天下!这些诸公都忘记了吗?难道短短十余年的安逸太平便让我大秦成为惧战怕敌的羸弱之国?”  “你们若是怕了,就自己退到后宫躲避。朕就在这里,绝不退后一步!朕要亲眼看着贼人灭亡!”  殿中官吏都是亲身经历嬴政从秦王一步步走向皇帝历程的旧臣,如今听到我掷地有声的话,瞬间燃起了跟随嬴政统一天下时的雄心壮志!  是啊,短短十几年的安稳生活,就让他们丧失了斗志。人不怕磨难,就怕安逸!  只听众人的声音将要冲破咸阳殿的屋顶:“愿追随陛下!誓死不退!大秦万年!陛下万年!”  看到众人的表现,我点了点头,还算有些骨气!  “李杰,宫门守卫几何?”  “三百余人!”  “援军何时抵达?”  “半个时辰!”  “李斯,此前公输进给你的售卖农具所得可作用处?”  “正在商议,尚未决断。”  “李杰,令两百五十人固守宫墙。令五十人分散宫墙各处,向咸阳黔首布告朕的诏令:凡杀敌一人者,免赋一年!生擒一人者,赏十金!告官者,粮十石!”  “遵陛下令!”  不多时,外面便传来兵士的喊声:“皇帝诏令!凡杀敌一人者……”  渐渐地,外面开始出现零星不同于叛军的呐喊声。半刻钟后,咸阳百姓的呼声已经盖过了叛军的喊杀声!  及至巳时末,嬴讫和李杰风尘仆仆地一起进入咸阳殿。  “禀陛下,城中叛军二百三十人已尽数斩杀,咸阳黔首杀百人,兵士杀百三十人!”  “禀陛下,城外叛军千余人已尽数斩杀,为首之人死战不降,亦被斩杀。”  众人齐声贺道:“陛下英明,大秦万年!”  我却没有丝毫兴奋。没想到白掷竟在咸阳城中隐匿二百多叛军,甚至携带了投石器具,若不是发动咸阳百姓,咸阳宫还真的有可能被攻破。  “可查明城中和城外叛军身份?”  “禀陛下,城外叛军皆是白氏族人及家中奴仆,另有被白氏威逼裹胁之人。”  “禀陛下,城内叛军自今冬伊始便陆续假冒粮队身份进入咸阳,隐匿至今。”  听到李杰的话,我先是一愣,随后苦笑一声:“原以为今冬城中粮队如此之多,乃是朕国策施行所致,却不想是贼人所假。”  李斯道:“陛下切不可做此之想。叛军不过二百余人,今冬城中来往粮队却达千人之数,实乃陛下之功也!”  众人齐声赞同。  我挥手示意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白掷可曾抓获?”  “已逐一核实身份,未曾见到!”  我眉头紧皱。此人不除,早晚必成大患!  可他能去哪里呢?若想指挥叛军,则必然距离咸阳不远,此时大概已经知晓叛军尽灭,只能逃窜。  我轻轻敲击桌面。  北面有北军留守,南面则是秦岭大山,东有南军、函谷,他只能往西而去。  西面有什么呢?白氏一族几乎尽灭,他不可能傻到在郿县等着被抓。再往西就到了戎狄的地盘,自古背叛朝廷的人都会选择与蛮夷合作,以待时机。在中原境内基本不可能逃脱追捕,那白掷去戎狄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不对!白掷虽然起兵谋反,但不得不说,他在秦军中威望还是比较高的,原因就在于他的心狠手辣,尤其是对蛮夷。在蛮夷看来,他可谓罪行累累,戎狄容不下他!  那就剩下巴蜀了。可他去巴蜀能干什么?那是个盆地,进出只有汉中、大江水陆两条路,无异于自投罗网。  我猛然抬头。  对了!他是护军都尉!巴蜀可还有五万秦军驻扎!  “孟合,你立即持朕诏令、虎符前往汉中,密令汉中郡县兵卒暗中盘查向巴蜀方向去的可疑之人,切勿打草惊蛇!” 第五十五章 谁对朕的决策有异议? 两日后,昭化境内。  一条偏僻的小路,几匹快马疾驰而过,扬起阵阵尘烟。  “吁!”白掷勒马停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过了前面剑阁就是蜀地,在此歇息一番。”  几人翻身下马,白间从身后拎起一个麻袋,小心放到地上。白掷厌恶地上前踢了一脚。  “滚出来!”  麻袋一阵蠕动,半晌一个脑袋伸了出来,大口呼吸几下才缓过神来,竟是白泰!  “憋死我了……”  白掷席地而坐,冷哼一声:“你这蠢材,整日只知玩乐,连骑马都不会,我白家的脸让你丢尽了!”  白泰没敢吭声,拿起地上的干粮和水大口吞咽了几下。  看着白掷,小心翼翼道:“父亲,我们去巴蜀干什么?那里可似个口袋,您不怕被瓮中捉鳖啊!”  白掷再也忍不了了,一脚踹了上去:“蠢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瓮中捉鳖是你说的?!”  白泰立马爬起来坐到一边,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连你这个蠢材都知道巴蜀是绝地,扶苏更想不到我们会直奔巴蜀,他一定会往陇西派重兵阻止我们投奔西戎!为父便反其道而行之,偏往巴蜀而去!懂了吗?”  白泰闻言,还是一脸不解。  “可是如父亲所说,我们到了巴蜀,不是只有等待被抓?”  看着白泰的模样,白掷暗叹一声,自己绝顶聪明,怎么会有这么个饭桶儿子!  “我问你,为父是何官职?护军都尉!巴蜀之地有五万秦军,若是我拿到这五万秦军,进可回攻咸阳,再图大事,退可固守巴蜀,自封为王!”  白泰又疑惑道:“可是孩儿听说,这巴蜀大军是内史腾的儿子内史韩为将,内史韩会轻易将大军交给父亲吗?”  这次白掷倒是没有斥责白泰,轻蔑一笑:“若是为父直接索要军权,他自然不给。可为父身上有皇帝诏令和虎符,再加上为父的身份,还怕他不交军权?”  白泰闻言,睁大了眼睛:“虎符父亲能偷到,这诏令父亲怎么偷到的?”  白掷简直想要拔剑砍了这个饭桶。  什么叫偷?你丫形容自己人就没点好词??  还怎么偷到的?非得我亲口说出来我自己偷摸做的你才舒服??  正在白掷气的双眼将要冒出火星时,突然从树林中窜出五六个游侠模样的人。  白掷和身边的护卫久经战阵,虽然被围,丝毫没有慌乱,猛地起身,拔出腰间长剑,迅速成背对迎敌之势。  见对方没有立刻动手,白掷示意白间等人收起兵刃,缓缓将手中长剑收回剑鞘。  “在下途径此地,只是路过,多有得罪。袋中二十金,乃在下全部身家,还请笑纳!”  身后的白间从马上取下一个布袋,扔向对方。  白掷很是了解游侠,这类人在官府眼中就是流寇,可他们却自诩劫富济贫,拦路只为求财。如今正在亡命,他不想多生事端。  一伙人却是丝毫未动,既未上前拿走金子,也未攻击白掷等人,只是手持利刃,一动不动地看着白掷。  白掷眉头微皱,不为求财?那便是索命!若是索命,又不动手,什么意思?  “诸位,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你们既不取财,又不杀人,何意?”  对面的人依旧未动,也不理睬。  白掷隐隐觉得不对。  突然一声惊雷在脑中炸开:净室!!  “白间!杀!”  白掷一声怒吼,抽剑向对方冲去!  三两步双方便厮杀在一起。白间不愧是白掷身边的杀神,手起刀落,不多时便斩杀两名净室。  就在净室渐渐不敌时,白掷却抽身而回。  “不要恋战!走!”  几人翻身上马,白间一手扯过白泰,如扔麻袋般将其扔到身后,正欲策马逃走,突然一阵隆隆之声传来,转瞬间便从前后冲出数百精骑。  白掷目眦尽裂,怒吼道:“杀出去!”  即便白间以一当十,面对数百精骑也是有心无力,不多时就被斩落马下。  白掷见大势已去,仰天长叹一声,正欲挥剑自刎,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射穿他的肩膀,稳稳地扎在了地上,手中的长剑随之滑落。  孟合策马上前,冷冷道:“绑起来,切莫让他死了!”  两名兵卒拖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扔到孟合面前,躬身道:“大人,此人已无气息。”  白掷看着眼前被无数马蹄踩踏而死的白泰,心中一股悲凉涌起,喃喃道:“死了好,死了好啊……”  若不是白泰自作聪明,他白掷或许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可那也是他的亲儿子,血浓于水。一时间悲愤交加,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三日后,咸阳宫咸阳殿中。  看着跪在地上的白掷,我摇摇头。  与以前见到的白掷总是行事果断相比,眼前的白掷双眼无神,已经没了那股狠辣的劲头。  “白掷,你可有话说。”  白掷张开干裂滴血的嘴唇,漠然道:“只求速死。”  我没有多言,挥挥手,两名卫士上前将其拖了出去。  回身看到冯去疾,白掷露出一抹惨笑。  “冯去疾,如今你再也不用担心我白氏一族会连累你了。”  冯去疾巍然不动,好似没有听到。  “李斯,此次叛乱死了多少人?”  我没问杀了多少人。这个世界上天天都在死人,这些人不过是死了,而不是我杀的。  在白掷逃窜的五天内,咸阳城内有些人欢天喜地,再也不用看白氏的脸色了;有人整日心惊胆战,道路上整齐划一的禁军踏步之声,如同阎王的索命符在向他们遥遥招手。  “回禀陛下,含围攻咸阳城、咸阳宫的叛军,共一千六百人,其中黔首二十人!”  叛军约一千三百人,百姓二十人,也就是说有二百八十人死在了叛乱平定后。  看着咸阳殿中空出来的位置,我淡淡开口道:“传朕制命。”  “其一,自今日始,关中郿县白氏之人,须将‘白’更为‘百’,不遵从者,以白氏逆党论处。”  “其二,凡宗族百人以上、耕田千亩以上者,须报官府造册,隐匿不报者,以叛国论处。”  “其三,自秦二世三年始,废除军功爵制,制定农工爵制。兵卒获爵以《秦军律》为据。秦二世三年颁行《农工爵制》及《秦军律》。李斯、冯去疾、冯劫、蒙毅四人在今秋大朝会前制定完毕。”  话毕,我缓缓起身,看着殿中衮衮诸公。  “有异议者,可即禀!”  “臣等谨遵陛下制命!大秦万年!陛下万年!” 第五十六章 胡亥,你将去往何方? 咸阳城外,在数十精骑的簇拥下,我缓缓走下马车。  草屋周边的树木已经被满眼的新绿覆盖,坟茔周边的青草和野花在微风中说,轻轻摇曳。坟茔上无一颗杂草。  看我到来,兰儿放下手中的箩筐,微微躬身。  “陛下。”  我上前看了看筐中的野菜。  “朕不是命人每日给你送吃食来吗,怎么吃这些东西?”  兰儿微微一笑。  “无功不受禄,陛下赏赐,兰儿以陛下之名分给了村中黔首。”  听罢我轻叹一口气。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你有何打算?”  兰儿摇了摇头,沉默不言。  “陪刑中过了这个春天吧。三月期满,朕命人来接你。近来太后身体抱恙,替朕陪在太后身边。”  回到咸阳宫,我径直往胡亥的长向宫走去。  还未进门,就听到宫内一阵嬉笑声传来。  门旁的期门见我到来,连忙上前行礼:“参加陛下!”  “无需多礼。胡亥和郑夫人可在宫中?”  “禀陛下,公子在,郑夫人一早便去了太后那里。”  我抬腿向宫内走去,只见十七公主嬴芙正同胡亥和几个仆人打闹。嬴芙是大公主嬴桃一母同胞的妹妹,几个公主里也就嬴芙与胡亥年纪相仿,两人常在一起玩耍。  见我进来,胡亥一声“兄长”便向我直扑而来,嬴芙也笑意盈盈地躬身行礼。  我摸了一下胡亥的头,笑道:“今天怎得没去读书?你的老师呢?”  胡亥心虚地瞄了一眼旁边,嘟囔道:“哼,那个老头,前些天病了,正躺在家歇息呢。”  嬴芙偷笑一声,故意咳嗽了一声:“是啊,齐仲大人生病了,也不知道这被蜜蜂蛰的病什么时候能修养好呢。”  胡亥闻言,大叫一声:“好你个嬴芙,敢告我的状,看我不打你!”  随即两人又嬉闹起来,看着二人,我不由得摇了摇头。  “陛下怎么有空来亥弟这里?”一声轻笑从身后传来。  我回头看去,正是嬴桃。  我微微躬身:“大姐也过来了。处理完政事颇为烦闷,便来走走。”  嬴桃连忙深躬一礼,随后起身道:“陛下也要注意身体,切莫为国事所累。”  “多谢大姐关心。是来接嬴芙的?”  嬴桃笑道:“这丫头,整天来找亥弟胡闹,转个身的工夫就不见人影,料想是来了亥弟这里。”  嬴芙见樱桃来到,一路跳着跑了过来。  “姐姐,胡亥又欺负我!”  胡亥在身后大叫:“要是不跟兄长告状,我才不打你呢!”  嬴桃也是无奈摇头。  “你们两个何时能安分一些。亥弟,你前两天是不是拿马蜂窝丢在了老师头上?害得齐仲大人现在还在家中躺着,直呼无颜见人了!”  胡亥撇了撇嘴,唯独害怕这个大姐,小声道:“是马蜂窝被风从树上吹了下来。我本欲拿书本将马蜂窝打到一边,谁知刚好打在老师头上……”  嬴桃苦笑一声:“唉,你啊你,就没见过你什么时候安安分分读书。”  我笑道:“胡亥长大了,以后会好好念书的。”  胡亥脑袋一缩:“我才不想念书呢,我就想出去玩!”  我呵呵一笑,没再接话。  “大姐,我还有些事情,就不陪你们了。”  嬴桃躬身道:“陛下慢走。”  转身出了长向宫,我慢慢收敛了脸上的笑容。  ‘胡亥啊胡亥,我该怎么处置你。不知这天下有多少人想让你做皇帝,又不知有多少人想借着你的名头做皇帝!’我摇了摇头,缓步往万安宫走去。  嬴桃见我走远,也慢慢收敛了笑容。  “嬴芙,该回去用饭了,随我回去。”  嬴芙嘴角一撅:“我还想跟胡亥玩呢。”  胡亥也大声道:“是啊是啊,还早呢,大姐,你就让嬴芙再玩一会吧!”  见嬴桃眼睛一瞪,嬴芙立刻偃旗息鼓,乖乖地跟着嬴桃回去了。  “亥弟,待嬴芙用完饭再来找你玩。”  胡亥顿时泄了气,一边往殿中走去,一边嘟囔道:“无聊!整日待在宫中,烦闷死了,还是跟着父皇出去玩有趣!”  不多时我便到了万安宫,侍女见我到来,行礼后向宫内通禀了一声。  待走进殿内,抬眼看到良身边的郑夫人,我微笑道:“郑夫人果然在此。”  郑夫人闻言,连忙起身道:“见过陛下,陛下怎么知道妾在此?”  良也笑道:“扶苏怎么过来了。”  我躬身行礼道:“听闻母后身体抱恙,儿臣特来看看。”  又转头看着郑夫人,道:“朕刚从长向宫出来,听胡亥所言。”  郑夫人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身体,随后又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盈盈道:“陛下国事繁忙,还牵挂着亥儿,妾谢陛下。”  我点点头:“闲来无事。”  又看向良,额头上的皱纹深了许多。  “母后的身体如何?”  良应道:“无碍,苏合来看过了,只是有些着凉,过几日便无事了。冬春相交,你也要保重身体。”  我在旁边坐下,摆手道:“郑夫人不必拘礼,坐吧。”  “谢陛下。”  我拿起旁边的扁壶,给良添了点茶。  “儿臣近来政事颇多,未曾前来看望母后,还请母后勿怪。”  良笑道:“你身肩天下,理应如此。母后这里一切安好,不必挂念。”  我顿了顿道:“母后可还记得兰儿?”  良点点头:“兰儿从小便随你长大,母后迁到这万安宫后,她对你照料地颇为细心。母后听说她不是一直跟在你身边吗?”  我轻叹一声,将刑中的事情讲了一遍。  良听后唏嘘不已:“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我应道:“是啊,儿臣一直将她视做妹妹。待三个月后,儿臣欲将其接回宫中。不过,睹物思人,儿臣不想让她继续待在身边。母后宫中缺个体己的人,欲让其常伴母后左右,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良点点头:“该当如此。”  又闲聊了一会,良突然开口道:“你刚从长向宫出来?如此甚好。若是闲暇,多往后宫走走,也同这些弟弟妹妹们多走动走动。如今皇帝仙逝,他们都还小,全赖你这兄长教导呢。”  我余光扫了一眼郑夫人,会心笑道:“母后说的是,儿臣正有此意。亥弟颇为顽劣,父皇膝下男嗣仅我兄弟二人,儿臣必定尽心,使其能为我大秦社稷建功。”  良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我便起身告辞。  “母后安心静养,儿臣还有些事情,便不多留。”  良点点头:“快去忙吧。”  我扫了一眼郑夫人,看她没有起身的意思,开口道:“郑夫人,既然你也要回宫,不如同行?”  郑夫人一愣,转瞬恢复笑容道:“妾正欲回宫,亥儿一人待在宫中,妾实在放心不下。”  良笑道:“这混小子一会不看着准闹出乱子,你快些回去吧。”  我和郑夫人向良告辞,前后走出宫门,在甬道中止住脚步。  四海殿往东,长向宫却往西。 第五十七章 冯去疾的辞官请求 郑夫人突然把腰深深地弯下,有些紧张地开口道:“陛下,妾对太后没说什么,只是说亥儿顽劣,要多向陛下学习。”  我沉默了一会,看着低头的郑夫人,淡淡地说道:“甚好。”  眼见我又没有了动静,郑夫人突然掩面抽泣起来,悲痛道:“陛下,妾听说了这次叛军乃是打着亥儿的名号,可是妾以性命发誓,亥儿绝没有觊觎皇位的心思。若是陛下有所疑虑,妾愿带着亥儿出宫,回雍城居住!”  雍城是秦国旧都,地位仅次于咸阳。按例每年大朝会之后,皇帝都要回雍城祭拜祖地,以示不忘秦国历代国君的筚路蓝缕。  雍城常年驻扎两千秦军,由内史直接管辖,城防禁令甚于咸阳,在那里想接触朝中大臣,几乎没有可能。  我轻叹一声。  “朕相信胡亥,郑夫人切莫多想。至于回雍城一事,胡亥还是待在朕的身边为好,朕也可时常教导他。”  言罢我转身回了四海殿,只留下瑟瑟发抖的郑夫人。  郑夫人在原地站了许久,才在婢女的搀扶下回到长向宫。  看到正在院中玩耍的胡亥,郑夫人没有上前,径直进了殿内,大口喝了几杯茶水后,才强压下心中的惧意。  ‘这扶苏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想他以前见到我都是毕恭毕敬、谦和有礼的,如今竟让我颇有些心惊胆战。’  听到院中胡亥大嚷的声音,郑夫人攥紧了双拳。  ‘扶苏如今不过16岁,绝不能让亥儿整日活在这阴影之下……’  回到四海殿,我没再多想。  胡亥毕竟年幼,谅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只是须得提防有人借他的名义反叛。  “岐绾。”  岐绾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  “齐仲因病休沐,你命宫鹿子接替齐仲教导胡亥。”  太子府的这些旧人如今都在朝中为官,若说对我的忠心,总比朝中其他大臣值得信任。  我话音刚落,孟合便进来禀报,冯去疾求见。  我有些疑惑,此时冯去疾来干什么。  冯去疾进来后躬身一礼,我让侍女倒了杯茶,落座。  看着冯去疾有些佝偻的身体,我开口道:“冯相看起来略有些憔悴,可是政事劳累?要注意歇息啊。”  冯去疾微微一笑,道:“谢陛下。老臣不过处理些许小事,哪里谈得上劳累。”  我听他好像话里有话,便也没有再客套。  “冯相何事?”  冯去疾微微正身,言道:“陛下,老臣今日求见陛下,是为辞官归乡一事。”  我惊讶了。  “冯相缘何辞官?”  冯去疾轻轻叹了一声。  “近来老臣颇感身体不适,想是年纪大了,有些力不从心。老臣已年近花甲,窃居丞相之位,深感不安。还望陛下恩准老臣辞官归乡。”  听到冯去疾的话,我沉思了一下。  “冯相可是受那白掷所扰?若是如此,丞相不必忧虑,朕从未对冯相有所猜忌。就凭朕遇刺那天冯相对朕说的话,朕便相信冯相对大秦和对朕的忠心。”  冯去疾闻言连忙道:“陛下折煞老臣了,谢陛下信任。老臣在朝堂之上浮沉四十余年,许多事都曾经历过。若说一个白掷就让老臣萌生退意,恐怕陛下如今已经见不到老臣了。”  说完又是一声重叹:“只是如今老臣的身体确实大不如前。前两天朝会结束后,老臣正巧遇到了苏大人。苏大人的医术陛下是知道的,苏大人言老臣乃是经年累积之病,非短暂休息能够痊愈。老臣唯恐在丞相之位饱食终日,有负陛下和先皇所托!”  听完冯去疾的话,我打消了怀疑。苏合整日在少府供职,身为太医令的他不会帮冯去疾撒这种谎。  我点点头:“若是苏合如此说,想必冯相的身体确有隐疾。”  不过,虽然冯去疾在朝堂上鲜有建言,可这右丞相却是做得稳稳当当,这样一个人在我即位之初不能轻易放走。否则即便没有人非议我清算旧臣,也会有宵小因为失去冯去疾的压制开始不断地跳出来。  况且,还有个权力欲极重的李斯呢……  话锋一转,我接着道:“只是如今朕刚刚即位,有些人看朕不及弱冠之年,难免会心生异念。若是没有冯相在朝中坐镇,朕唯恐无法震慑群臣。”  “不若冯相仍任丞相之职,今后则不必每日参加朝会,若是有事朕自会命人通禀。如此冯相既可在家休养,又不必辞去丞相之位。如何?”  冯去疾谢了一声后,迟疑道:“只是担心因为老臣,陛下惹人非议。”  我笑道:“谁敢?!冯相为我大秦累建功勋,那些长舌之人岂敢如此?”  冯去疾也笑道:“那老臣便谢过陛下。”  我摆摆手:“冯相今日来得正好,恰巧朕有件事要你和李斯商议,朕这便命人召李斯来。”  不多时,李斯就匆匆赶来。  李斯落座后,我开口道:“齐仲因病休沐,朕给胡亥重新找了个老师,宫鹿子。由此事朕突然想起先皇‘以吏为师’的决断。今日便想听听两位丞相的意见,对‘以吏为师’你们怎么看?和未禁私学前相比,是否真的对我大秦有利?冯相,你以为呢?”  李斯一怔,这件事就是他鼓动嬴政施行的。如今见我问起这件事,再加上听到了一些百家学宫的风言风语……  我知道李斯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必然不好回话,便率先问向冯去疾。  “陛下,当初皇帝之所以使天下以吏为师,乃是彼时的儒家之人不知我大秦全貌,私下议论皇帝,四处散播对我大秦的非议。如今陛下贤名传于四海,威名及至九州,予百家之人修书之功,老臣以为当时之弊不复存也。李相以为如何?”  李斯暗骂一声:‘你这老东西,话里话外都是此策已不合时宜,又不明说,拍了陛下一顿马屁后就把这烫手山芋扔给我,气煞我也!’  面上却是毫无表情,开口道:“冯相所言有些道理。不过,臣以为,百家之人,尤其……有些学派,恐怕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明白陛下苦心。若是恢复私学,臣恐对我大秦社稷不利。”  李斯原想直接点名儒家,突然意识到面前的皇帝是扶苏……  我笑道:“两位所言都是谋国之论。朕也赞同先皇之策。”  两人自然明白,先前无论是减轻徭役,还是建立学宫,都是借着嬴政遗志的名义。可这以吏为师却是嬴政当着百官亲自同意的,我不可能直接推翻嬴政的决策。  可既然我提出来了,必然有其他心思。  果然,下一秒我话锋一转:“不过……” 第五十八章 简化版科举制 “不过,朕却觉得这以吏为师推行地不够彻底。”  两人都没有说话,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两位想想,如今天下有多少官吏?这些官吏总有归乡的那天。一旦这些官吏归乡,谁来接替他们?若是每个官吏只有一名门生,怎么能保证这个门生可堪大用?”  我一连抛出三个问题,两人渐渐明白了我的意思。  李斯道:“陛下的意思是,让这些官吏多收几名门生?只是如此一来,官吏不仅要处理政事,还要分心教那么多门生,怕是有些分身乏术。”  冯去疾思索了一下,接着道:“不错,门生一旦多了,势必会分散先生的精力。”  我点点头:“所以朕觉得以吏为师不够彻底。先皇是担心私学议论,所以才会选择使官吏教化天下。既然如此,由朝廷统筹建立官学,既能使官吏专于政事,又能大量培养人才,岂不是一举两得?”  “天下别有用心之人常常抨击我大秦不受教化,其根源则是黔首不识礼仪。一个从未进过学堂的人,难道能指望他明白什么道理吗?”  李斯迟疑道:“陛下所言不错,只是如今朝廷用度紧张,大规模建立官学恐怕朝廷力有所逮。”  冯去疾也疑问道:“官学建立后该向学子传授何种学识?”  我“嗯”了一声,开口道:“李相所说建立学宫的钱粮朕倒觉得不用太过担心。官学只在郡、县建立,朝廷负担所需钱粮之半,剩余之半则由地方筹措。”  “比如未能达到入学条件的,可向官学贡献钱粮,达到一定数量则可破例入学;再或者建立学宫时出了力役的,则可根据力役时间长短使子女入学。”  “至于传授学识,朕以为学宫要分门别类。比如有的人善于耕种、行医,则可在学宫中设百家一宫,主授墨农医等;有的人善于辩思、刑律,则可设百家二宫,主授儒法道等;有的人则对育民、治国有独到见解,可以发掘其为官才能,这也是建立官学的主要目的,可在学宫中设为学正宫,主授治国之策。”  “相对应的,在授学结束后可设百家一科、百家二科、学正科三类科考,评判优异者可入朝为郎。待三年考察后,择优者任为官吏。如此则可使学子学有所用、学以致用。两位以为如何?”  冯去疾拱手道:“陛下英明,臣以为可。”  我看着沉思的李斯,开口问道:“李相可还有疑虑?”  李斯回过神来,忙道:“陛下恕罪,臣一时沉浸在陛下的话中。只不过臣还有几个疑问,请陛下示下。一者这入学者该如何挑选?二者何时结束授学?三者授学官吏从何而来?”  ‘你问题还不少!’我默默吐槽了一声。  “入学者年岁不宜过长,以志学至弱冠之年为宜,少者不明所学,长者不可纠也;学宫建立后广布天下,有意者可通过学宫入学初考或贤者举荐进入学宫;授学以三年为宜,长则惫怠,短则无用;授学官吏,百家学宫那里近来举荐了几位待诏博士,可由百家学宫中挑选为师。”  李斯缓缓点头,拱手道:“陛下所虑周全,臣无异议。”  “那此事交给李相去办如何?”  李斯又是一阵迟疑,还是心下一横,开口道:“陛下,臣通刑律、治国之道,治学之道非臣所学。不若交予冯相?陛下意下如何?”  我微微一笑,没有坚持。  “冯相身体抱恙,既然李相不愿插手,那便交予冯劫吧。岐绾,你将此事告与冯劫,命他即刻操办此事。”  李斯连忙起身道:“陛下,并非臣推诿,实是臣不通此道,唯恐误了陛下大事。”  我摆摆手:“无妨。冯劫所需要鼎力相助,事有不决可来禀朕。”  李斯拱手称是,随后两人联袂告退。  李斯出了四海殿后暗自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陛下居然要建立学宫。我向皇帝献策推行以吏为师,就是要让这些诸子百家之人永无出头之日,试想这些百家之人怎么可能放下身段屈于小吏之下。可陛下这名义上的以吏为师却是让百家之人迎来了曙光。看来关于百家学宫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  一旁同行的冯去疾看了李斯一眼,笑道:“李相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莫不是也病了?”  李斯冷眼相对:“陛下采纳了冯相的建言,又让冯大夫主掌学宫一事,李某自然不若冯相神采奕奕!”  心中暗骂道:‘定然是你这老东西给陛下出的主意!’  冯去疾一愣,无奈笑道:“李相此言差矣。冯某今日本是向陛下辞官归乡,奈何陛下圣恩,恩准冯某依旧窃居丞相一职,只是今后可不再参加朝会。李相可万莫曲解了冯某。”  ‘你这个李斯,还是这么工于心计。对权力太过执着,早晚必遭祸患啊。’  李斯闻言眉头微皱:“冯相是来请求辞官的?可莫要拿李某玩笑。”  冯去疾摇摇头,自顾往前走去:“李相信便信,不信便不信。冯某告辞了。”  李斯心中泛起了嘀咕:‘难道是真的?这冯去疾会放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丞相之位?不可能!待我打探一番……’  随后便心事重重地迈步走向了丞相府。  看着两人出了四海殿,我也长舒了一口气。  李斯的拒绝意料之中。当初他对儒家做得太绝,若是让他掌管学宫,恐怕会激起天下诸子反对,届时再要推行我这简化版的科举怕是要费一番手脚。  之所以提出要让他统领此事,也是给他个面子。否则他难免会觉得我不重视他,心生不满。李斯有自知之明,不会接下这烫手山芋。  大秦如今面临的境况着实不宜全面照搬后代的科举制。一则花费巨甚,二则虽然借着白掷谋反基本掌控了这些门阀世家的情况,可如今大秦实行的还是举贤制,相比取消军功爵制这些世家不过少了一些名利,举贤制可是他们掌控阶层的重要所在,暂时不可妄动。  待这简化版的科举渐渐为世人赞同,获得天下绝大多数的百姓支持,届时这些世家也无能为力。那时再行改革,全面施行后代的科举制,想必阻力会小上许多。  学宫的建设如火如荼。消息传出后,不用说读书人奔走相告,就连普通百姓也想让自己的孩子去试试。  转眼就到了一年岁末。 第五十九章 北羌氏部落归降? 照例又是一年大朝会。  我起身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颇有些感慨。  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先是白掷谋反,后是大力开发江南、制定《秦军律》、《农工爵制》、建立学宫,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事,不仅是李斯等人疲惫不堪,就连我也有点倦怠。  有时我会想,自即位短短两年的时间,就做了这么多事,会不会有点急功近利,别像隋炀帝一样步子大了扯着淡。  后来细一想,目前为止我新推行的所有国策都是减轻百姓负担、鼓励农耕,起码在咸阳听到的消息,百姓对我极为拥戴。  除了得罪了贵族阶级。  经过白掷一事,也算是对贵族阶级形成极大的威慑。在秦朝,大部分贵族世家还仅仅局限在自己宗族内部,对宗族周边的百姓控制力有限,想必短时间没有人敢跳出来了。  况且,若不是这两年做了这么多事,恐怕自嬴政死后天下已经烽烟四起了。  想罢,我起身向着咸阳殿走去。  大臣们已经用过饭在殿中等候。  仍旧是李斯第一个开口:“禀陛下,秦二世二年一年大秦……”  “其一,江南五郡已添人口五十余万,开垦新田近八千万亩,其中约千一之数为桑田,余者皆为稻田。江南织造已成为江南之地上缴赋税最多的官署,上半年桑树未成材,自下半年伊始,得布40万匹,其中绢布约10万匹。”  “其二,《秦军律》与《农工爵制》已颁行天下,黔首奔走相告,对陛下之策感激涕零。不过需得施行一段时间后以观后效……”  李斯言毕,我点点头:“两部秦律在天下的反响要及时禀奏与朕。”  李斯拱手称是。  接下来是冯去疾。只是经过一夏后,冯去疾的身体每况愈下,今天大朝会也是强撑着参加,他那边现在基本没什么事情给他了,所以简单禀了两句就结束了。  随后冯劫起身回奏:“禀陛下,秦二世二年共发生刑律之案七百余件……”  “关于学宫一事。目前已在大江以北,恒山郡、河东郡以南三十一个郡建立四十座学宫,其余郡县因没有现存的屋舍可供使用,陛下又下令不得强行征召民夫建设学宫,因此尚未建起。不过预计在今冬、明春会陆续建成,届时天下学宫总数可达三百余座。”  “新建学宫已经开始接纳学子,不过目前百家学宫的博士数量有限,又分学正三类,因此先生数量有些捉襟见肘。”  我看向叔孙通。如今百家学宫的目的几乎已经人尽皆知,不过并未出现反对的情况,毕竟名义上仍然是修书之用,百家学宫也顺理成章地成为研学之所。  “叔孙通,不仅仅包含待诏博士,现在百家学宫可用之人还有多少?”  叔孙通整个人有了很明显的变化,与之前的愣头愣脑不同,如今的他已经颇具大儒气象。  “禀陛下,百家学宫目前仅有百人之数,若是继续向郡县学宫而去,臣恐误了修书一事。”  我点点头。  修订这些先秦典籍不仅对于如今的大秦有着重大意义,更是对后世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我为皇帝,总有退位或者……的一天,能为后世留下这些珍贵的书籍资料,也称得上不虚此行了。  “冯劫,传朕命。在新建学宫的同时,广招有才之士,凡是有意进学宫教书的人,经朕考察后,给予学宫主掌之人以待诏博士之名,同待诏博士之俸;各科先生以某师之名,同本郡、县最低等小吏之俸。此后依据弟子成绩优异进行考评,每年一次,依次可晋升为博士、待诏博士。”  编制安排上,不信这些人不积极!  冯劫躬身:“陛下英明,遵陛下令。”  随后众人禀奏暂且不表,轮到蒙恬时,蒙恬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禀陛下,目前北方长城基本已经建成,所需民夫已大大减少,多余的民夫如何安置,请陛下示下。”  我脸色一喜,在削减徭役的时候,并未削减长城的徭役。无他,长城在这个时代太重要了,对于阻隔匈奴骑兵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甚好。现在北方约有多少民夫?”  “禀陛下,约二十万人,其中刑徒八万余人。此后所需约十万人。”  “嗯,刑徒必须要留下。多余的十万人,愿意归家的放其归家,愿意定居云中一线的,在先皇迁关中黔首移居云中时给予土地的基础上倍之。”  蒙恬躬身道:“是。”  及至傍晚,朝会才结束。  回到四海殿后,冯去疾和蒙恬联袂求见。  两人坐下后,我笑道:“朕已命人准备饭菜,边吃边聊。”  两人急忙谢恩。不多时饭菜便端了上来。  我看着蒙恬道:“蒙将军何事?”  蒙恬放下手中的筷子,正身道:“陛下可还记得北羌氏部落?”  我点点头,看了冯去疾一眼:“是那天在丞相府与冯相一起商议时谈到的义渠残部吧?”  蒙恬应道:“正是。臣在回咸阳的前一天,北羌氏部落首领达达突然命人秘密送了一封书信来,陛下请看。”  我接过书信,扫了一眼内容后放下。  “怎么?达达居然想要归降我大秦?”  蒙恬紧皱眉头,道:“达达在信中言自始皇帝三十七年冬归顺匈奴头曼单于后,非但没有得到需要的粮食,还被头曼单于趁机拉拢了部下呼尔木。呼尔木带着四万羌人直接迁到了匈奴人的草原上。”  “此后头曼单于更是威逼利诱,想要使达达也归顺匈奴。达达深知一旦归顺,自己必然会被匈奴逐渐蚕食,最终失去兵权被杀。如今听说我大秦百姓安定、粮草丰茂,便起了归降之心。”  看着蒙恬皱眉,我沉思了一会。  “蒙将军觉得此事可信否?”  蒙恬犹豫道:“臣也拿不准。斥候来报,呼尔木确实已经迁到河套以西匈奴之地。只是蛮夷素来诡计多端,臣以为还是小心为上。”  我点点头:“陇西现是王离为将,你回信给达达,若是其有意归降,便于下月初一到陇西与朕的信使会面,朕亲自前往!”  蒙恬和冯去疾大惊,连忙出言阻止:“陛下万不可以身犯险,若是那达达与匈奴合谋设计,陛下恐有危险。”  我摆摆手:“无妨,本月二十朕将往雍城祭祖,顺道去陇西一趟。王离有五万大军驻扎在陇西,加上朕的禁军,何惧羌氏两万骑兵。”  如果北羌氏真的投降大秦,那对大秦来说可是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值得我为此走一遭。  因为北羌氏部落所在的区域正是河西走廊! 第六十章 冯去疾归隐 眼看两人还要劝说,我挥挥手转移话题,看向冯去疾。  “冯相,蒙将军是为匈奴一事,冯相怎么也一起过来了?”  冯去疾原本还想继续劝说,见我问他,只得暂时放下。  “禀陛下,老臣如今已是苟延残喘,实不能再为陛下建言。老臣再次请求陛下,容老臣辞官归乡!”  看到冯去疾日益苍老的脸色,我不由得唏嘘一声。  “冯相莫怪朕心狠。想朕为太子之时留守咸阳,多亏了冯相才能让朕安稳度过那段时间。后来先皇驾崩,又是冯相和李相助朕坐稳帝位,更遑论白掷一事。冯相对朕、对大秦可谓功不可没。若是冯相辞官,朕不知该当如何啊!”  冯去疾对我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他不像李斯是个能臣干吏,但在朝中的地位鲜有人能够撼动。在皇朝安稳时可能显得资质平平,甚至有点碌碌无为,可一旦天下动荡,有他在最起码能保证朝政不乱。  而且此人对大秦的忠心毋庸置疑。史书记载,胡亥即位后大兴土木、加重徭役、增加赋税,冯去疾一直没有停止过劝谏胡亥,最终被赵高谗言所害。与冯劫被囚时,以“将相不受辱”一同自杀。  若不是如此,嬴政又岂会放着用起来顺手的李斯为左丞相,而使冯去疾为右丞相,称他为大秦的定海神针一点也不为过。  冯去疾闻言也是双眼微润,开口道:“老臣谢陛下。我冯家世受秦恩,历代秦王从未因我冯家自上党而来有所猜忌。老臣跟随皇帝一生,如今又遇圣主明君,若不是老臣年老体衰,老臣甘愿再为陛下效力百年!”  我轻叹一声:“冯相为大秦操劳一生,也是该歇息歇息了。”  无论我如何不情愿,冯去疾终究是老了。  “岐绾,传朕制命:准右丞相冯去疾辞官归乡,封地鄠邑,封彻侯鄠邑侯。”  冯去疾闻言起身深鞠一躬:“陛下准老臣归乡便已是大恩,彻侯之爵,老臣受之有愧。”  我应道:“不必多礼,坐。冯相当得上此爵。只是冯相辞官,这右丞相一职何人可当?”  冯去疾坐下后,顿了一下,回道:“老臣以为,李相可当重任。”  其实我和他都明白,除了李斯,没有人能做右丞相了,即便是有,也不能。  以李斯的性格,若是冯去疾辞去右丞相,我让别人做了右丞相之位,恐怕日后会怀恨在心。倒不是怕他做出弑君叛国的事情来,只是此人办事的能力着实让人满意。整个大秦能有如今的局面,绝对离不开他的才干。  “与朕所想不谋而合。既如此,便让李斯任右丞相、冯劫任左丞相,至于御史大夫一职嘛,便让御史丞余禾接任。”  冯去疾拱手道:“陛下英明。”  说起来,我又想起护军都尉一职还空着,只是现在确实没有合适的人选。  想想那些秦末的名将,曹参不肯受辱,在回咸阳的途中就绝食而死;韩信我并未派人去找,不是因为不喜欢这个兵仙,实在是担心他若是入了秦军,有所功名后要求我封王封地,到时尾大不掉那可是个麻烦事;樊哙人在咸阳禁苑,可是他与刘邦关系太好,刘邦一代枭雄,我不敢轻易用他身边的人。  想到这,只能暂且放下。  随后两人又劝谏让我不要去陇西和达达会面,最终见我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言。  我与蒙恬商议好会面之事,蒙恬便没有在咸阳多留,立刻赶往边关。不但要保证我的安全,还要提防匈奴和胡人会不会趁机南下。  两人走后,我让岐绾把李斯和冯劫叫来。  当得知冯去疾辞官,他继任右丞相之后,李斯喜形于色,连忙躬身谢恩。  冯劫倒没有什么惊讶,毕竟冯去疾是他的父亲,冯去疾今天来辞官他必定知晓。以如今朝堂诸公来看,也只有他继任左丞相最为合适。  李斯走后,我单独把冯劫留了下来。  “冯劫,你冯家和蒙家关系如何?”  想到此前蒙恬回咸阳先去找冯去疾,此次又和蒙恬联袂而来,我心中有些好奇。按道理来说,以冯去疾的谨慎,不会和边军将领走得过近。  冯劫倒是没有隐瞒。  “禀陛下,冯家与蒙家乃是世交。我冯家乃是在惠文王时自上党迁到秦国。彼时六国正对秦国虎视眈眈,惠文王求贤若渴,但对山东之人还是有所疑虑,冯家并未进入我大秦朝堂。”  “及至昭襄王时,蒙骜将军自齐国而来,深获昭襄王信任。在蒙骜将军的力荐下,我冯家才逐渐进入朝堂,并获得历代秦王重用。”  “从那时起,冯家便与蒙家世代交好。始皇帝三十二年,蒙武将军在北伐匈奴时不慎中箭,加之久在战阵,隐疾突发,便就此不禄。我们两家是世交,如今蒙家只剩兄弟两个,家父把两人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看待,对两兄弟颇为关照。”  言毕,冯劫并未继续表明两家绝无结党嫌疑。如今实话实说,说得多了反倒有些画蛇添足。  我点点头,放下心来。这种事应该人尽皆知,冯劫没有必要对我撒谎。  我哈哈一笑:“原来如此。朕观冯相对蒙恬颇为照顾,心中有些好奇,无他。”  “你便去同李斯商议官职变更一事吧。”  冯劫拱手退下。  转眼就到了雍城祭祖的时间。  我同群臣自咸阳出发,一路向西过了郿县,往西北不过八十里就到了雍城。  相比咸阳城广人密,雍城更像是一个堡垒,周长不过十里,其中宫室相较咸阳,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其中居住的多是嬴氏一族或其旁支,主官是雍城令嬴燮。  驻守此地的秦军虽然归内史统辖,但嬴柊管辖整个内史,久在咸阳,自然不可能每日来此监军,所以实际上还是嬴燮统辖。  祭祖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缩小版的大朝会祭天,却也整整进行了一日,直到红日西悬才堪堪结束。  随后我告知百官,因感先祖不易,我要在宗祠为大秦社稷祈福十日,令百官在雍城陪同,若是有事直接找李斯处理,任何人不得打扰我。  又告诫李斯和嬴燮,除了两人外,绝不可对第三人泄露我不在雍城的消息。我只是告诉两人有要事须得离开雍城十日,就连李斯都不知道我要去干什么。  此前敢接近刘邦,是因为旁边有章邯的三万大军,且在大秦境内。如今将要到边关与羌人见面,危险系数不知增加几何,不得不小心提防。  两人自然知晓轻重,肃然领命。  安顿好一切后,趁着夜色,我带领孟合及数十禁军星夜往陇西而去。 第六十一章 陇西谈判! 一路上我以黑纱蒙面、皇帝信使为名过了重重关隘。  马鞍、马镫已经率先在禁军中普及,所以骑马相对简单了许多。只是一连赶路六百里,这屁股先是疼痛难忍,到了后面几乎就麻木到没有感觉了。  我心中焦急,一路上除了吃饭歇息几乎没有停歇。  正月三十一未时,一行人已经遥遥看到了狄道县城墙。  离城墙三里处,一支精骑正在立马等待,为首一杆“王”字大纛。  见我一行人出现,为首之人独自策马而来,不多时就到了近前,翻身下马。  “末将王离见过陛下!陛下万年!”  我抬手道:“王将军不必多礼。对朕的身份要保密,只以皇帝信使对待便可。”  王离正身道:“谢陛下,末将明白。”  蒙恬要在云中提防匈奴突然来袭,陇西只有王离护卫我的安全。  随后没有废话,一行人跟随王离进了狄道县城。  抵达王离官署后,我命人只留下孟合及王离,开口询问道:“羌人回信了吗?”  王离躬身道:“禀陛下,羌人已同意明日辰时在狄道西北的和政县会面。只是和政县紧邻羌人,黔首多不愿居住在此,城防极为破败,末将担心……”  我轻轻敲击桌面。  “朕来此除了蒙将军、冯去疾和你知道外,就连李斯和孟云峰都不知道。为了一个信使,达达应该不至于大动干戈。”  孟云峰乃陇西郡守。  王离拱手道:“末将誓死护卫陛下安全!”  我点点头,饶有兴趣地看着王离。  从史书上记载来看,王离实在是称不上名将。打不过项羽就算了,不丢人,可连刘邦都打不过,着实有点令人挠头。  “通武侯可还健在?”  王离一怔,躬身答道:“禀陛下,家父已于始皇帝三十六年不禄,至今四年矣。”  我惋惜地叹道:“通武侯为我大秦立下赫赫战功,你作为他的儿子,平日要多多研习领兵之道,切莫使你王家就此沉寂。”  王离正身道:“遵陛下令。”  心中却是好奇:‘陛下这话什么意思?说得好像从我这王家就没落了似的……’  一夜无话。  第二天寅时初我们从狄道出发,两个时辰后抵达和政县以西城外。  城中王离隐藏了千余精骑,随身只带了百人之数,这也是达达在信中要求的,双方所带兵卒不能超过百人。  城外一座山脚下早已搭建了一个军帐。  我们先到,就在帐中等候等候羌人到来,王离紧张得有些坐立不安,生怕羌人有什么阴谋。  将近辰时,一阵马蹄敲击地面的隆隆声自远处传来,听声音羌人也不过百人之数。  羌人骑兵抵达之后,两方人马都留在离军帐二十步距离处,防止对方突然发难的同时进行警戒。  我在帐中只听外面脚步声逐渐接近,随之一个满脸络腮胡子,浑身羌人装束的大汉掀开军帐走了进来。  达达见我端坐在一侧,不由看向王离,皱眉道:“大秦信使怎么是个孩子?莫不是轻视于我?”  我起身看了一眼王离,王离会意,点了点头。  大秦与北羌氏接壤,少不了摩擦,王离对这个老熟人自然不陌生。确认是达达就好,别搞了半天是个冒牌货。  我拱了拱手,开口道:“我可是大秦皇帝最信任的人,大汗岂不知我大秦皇帝也是年少有为?”  达达迟疑了一下,抱拳道:“我并无此意,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小心应对,贵使见谅。”  我笑了一声,伸手示意达达坐下。  两人落座后,我开口道:“我早听闻大汗天生神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大汗不必疑虑,今日我们所谈之事,我自可主张。”  达达应道:“既如此,我便没有废话。早在先祖义渠被大秦攻灭时,我北羌氏一族便欲归顺大秦。奈何彼时大秦仍对我北羌氏一族颇为忌惮,我族只得往西占据了祁连山一带,倒也可牧牛羊。”  “如今我北羌氏一族处境艰难,南有羌氏齐苏哈虎视眈眈,北有匈奴头曼单于意欲亡我。再加之呼尔木突然背叛,如今的北羌氏一族只有十五万人。若是我族被头曼单于吞并,届时恐怕大秦将要面对来自北方及西方同时进攻的压力。”  “我北羌氏一族向来与大秦井水不犯河水,也从未劫掠过大秦。为今生死存亡之际,请求大秦皇帝助我一族!”  听完达达的话,我点点头,沉思了一下。  “助你倒无不可。只是你族有十五万人,我如何保证你不是假意屈从于大秦,再与匈奴里应外合呢?”  达达豪爽一笑:“贵使担忧不无道理。如若大秦皇帝肯助我一族,我可以令我族全部迁至长城附近,只留下1万骑兵管理族人。只是我族安危须得大秦保证!”  我有些不可思议。  “只留下1万骑兵?大汗莫不是拿我取笑?若是大秦反悔,你们该当如何?”  达达重重地叹了一声。  “贵使有所不知,呼尔木带走的四万人仅仅是精壮男子,还有三万余人和无数的牛羊被一起带到了匈奴!我羌氏一族历来不过二十万众,精壮男子仅有七万余人,余者皆是老弱妇孺!”  “自我接任大汗以来,本想休养生息,不动兵刃。可周边强敌却不给我机会,不但屡屡要求我族进贡牛羊,还要时常纵兵劫掠。如今我族战力尽失,与族灭无异了!”  我听完后还是有所疑虑,这一切来得仿佛太过简单了。  达达见我沉默不语,知道我的担忧。  “贵使若是仍有担忧,我可命两万骑兵直接开至长城附近,待所有马匹、兵刃全部交给大秦,贵使及大秦皇帝自可知我心意!”  我沉思了一下,开口道:“如此甚好。不过,大汗把身家性命交给了大秦,想来是有条件的吧?”  达达抱拳道:“贵使聪颖。我族既归顺大秦,则大秦要保证我族的粮草供给!每月不少于四百万斤!至于布帛、盐铁我族可通过牛羊交换。”  我眉头一皱。  自江南大力发展水稻之后,大秦的土地数量几乎翻倍。四百万斤粮食虽然只是四万余亩土地的产量,可是每个月都要四百万斤,就算对如今的大秦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按照十五万人计,相当于大秦白白养了十五万人,不能征税、征役,还要时刻提防着他们突然反叛。  “大汗的提议我大秦恐怕不能答应!”  达达脸色一变,刚要开口,我紧接着说道:“在下有几个问题,大汗可曾考虑过?” 第六十二章 北羌氏部落归降! 达达应道:“贵使请讲。”  我顿了一下,开口道:“大汗使整个部落全部迁徙至长城附近,如何解决放牧的问题?你们的粮食全部由大秦供给,若是哪天大秦力有不逮你们该当如何?祁连山下那么肥沃的牧场,放弃了不是很可惜?”  我一连三个问题抛出,达达陷入了沉思之中。  良久才开口道:“我也是无奈才出此下策。”  随即抬头看向我:“贵使既然想到这些问题,可有良策?”  我点点头:“在下有一策,大汗可以考虑一下。”  “大秦与你们最大的区别是,大秦是农耕之国,你们则是游牧之国。大秦的粮布是你们所需,你们的牛马是大秦所需。”  “在下的提议是:其一,你们归顺大秦,但不必迁徙至长城附近,亦不必削减军队,大秦每月给你们四十万斤粮食。当然这远远不够你们所需,所缺少的通过贸易以彼之牛马换取我之粮布。”  “其二,虽然你们不必削减军队数量,但大秦要派监军到你们的军队中。监军不会指挥你们的军队去作战,但若是你们的军队有所行动须得经过监军同意。”  “其三,不仅仅是监军,大秦还要将祁连山以北划分为五郡,安置郡守,大秦也会逐渐迁秦人过去。你们可以保留你们的生活习惯,但不得在五郡之间随意迁徙,进入郡县城池后也必须遵守我大秦律令。”  “大汗以为如何?”  达达脸上露出了一个凝重的表情。  先前他承诺放弃军队不过是权宜之计,部落仍在自己掌控中。说白了,大秦每个月给他粮食养着他就行了,万一哪天大秦不愿意养或者养不起了,自己随时能带着部落另寻出路。  可要是按照我的说法,那他这个大汗就变成了一个虚名。军队在大秦手中、部落也被强制拆散隔离,那自己今后再也不可能摆脱大秦的控制。  要么被大秦完全控制,但自己的部落可以生存下去;要么被匈奴或者羌氏部落吞并,但好歹是同族,不一定会被当做攻秦的炮灰。  如何选择,这是个问题。  看他有些迟疑,我开口再给他画个大饼。  “我大秦之所以不让你们放弃祁连山,也是为大秦和你们考虑。”  达达抬头问道:“贵使此话何意?”  我喝了口茶,应道:“大秦急需良驹充实我大秦骑兵,与匈奴相抗。祁连山的牧场是少有的优良牧场,那里水草丰茂、气候适宜。放弃祁连山你们将如何有充足的牛马与大秦贸易?大秦得不到良驹、你们得不到粮食,对我们来说都没有益处。”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如今中原安定,我大秦在东方已经没有了对手。但在西域还有很多国家,大秦有意与之通商,获取大秦没有的物产。”  “要往西方而去,最便捷的道路就是祁连山以北的河谷,我大秦称之为河西走廊。占据了河西走廊,则大秦可以直通西域。”  “若是大汗同意在下之策,在下可以做主,通商所得关税你们可占十一之数。与西域通商的好处我大秦早已做过估量,其中价值不可言喻。”  达达眼神一亮,心中已经有了动摇。  看到他的表情,我暗笑一声。好处给的够多了,该给点压力了。  “在下与大汗所说之策,实是自我大秦二世皇帝即位后便开始筹划的事情。即便大汗没有主动找来,我大秦对河西走廊之地也是势在必得!皇帝曾有言:河西之地,可举国图之!如今距离我二世皇帝即位已经两年有余,想必将要筹划完毕。”  达达心下一惊,没想到不仅有南北之敌虎视眈眈,就连秦国也对自己垂涎欲滴。若是三个敌人一同进攻北羌氏部落……  想到这里,达达不再犹豫,起身抱拳道:“贵使为我部落考虑周详,我愿意按照贵使之策行事!”  我也起身笑道:“我们拭目以待,大汗会庆幸今天自己的选择。”  达达略微迟疑了一下,开口道:“非是我对贵使不信任,只是贵使能保证大秦皇帝同意此策吗?”  我哈哈一笑,转头使了个眼色,问向王离:“王离,你觉得皇帝会同意吗?”  王离躬身行礼,微微笑道:“陛下言出必行,既然亲自来此与大汗相商,必会一言九鼎!”  达达闻言大惊,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略微有些结巴道:“贵使……贵使乃大秦皇帝?”  我点点头:“朕听闻大汗有意归顺大秦,甚为欣喜。为表对大汗尊重,朕特意亲自来与大汗共商大事。因路途遥远,皇帝之身不便行事,故此隐瞒身份,大汗勿怪。”  达达缓过神来,学着大秦的礼仪躬身一礼,郑重道:“大秦皇帝魄力非凡,我再无疑虑也!”  我应道:“大汗爱惜子民,希世度务,朕心甚慰。”  “朕回到咸阳后,立即命人来此与大汗商议具事,望我大秦能与北羌氏世代交好!”  达达郑重一声:“谢大秦皇帝。”  达成共识后,我便带着王离离开了。  达达看着我远去的背影,感叹道:“有此少年雄主,大秦不可挡也!”  随后策马扬长而去。  一行人回到狄道,我算算时间,今天是第四天,还有些时间。  略一思索,我对着身边的王离道:“朕听闻李信也在陇西,你可知具体何处?”  王离拱手道:“禀陛下,自秦王政二十六年随我父攻灭齐国后,李信便回到陇西县封地未曾为官,至今仍在陇西县昌谷。”  我嗯了一声:“算来如今已是天命之年了。”  王离回道:“是。”  不知道我提起李信的用意,他没有接话。  “孟合,歇息一个时辰,我们回雍城。”  简单吃了点饭,我就带着孟合往雍城赶去。临近陇西县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想了想,我还是带着孟合往昌谷而去。  反正要寻住处休息,已经到了陇西县,不如顺道去看看李信。  李信这个人很有些霍去病的风采。同样的少年得志,同样的喜欢奇袭用兵,也同样如流星般一闪而逝。不同的是,李信在少年得志后便遭当头棒喝,经历一场大败后变得岌岌无名。  蒙恬善于防守,但若想彻底解决匈奴之患,则必须要李信、霍去病这样的人,只有他们才能与匈奴的骑兵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不多时一行人就到了昌谷。 第六十三章 李信的建议 抵达昌谷后,找了个老者略一打听我们便直奔陇西侯府而去。  李家在此地也是望族,李信虽然经历一场大败,但嬴政没有清算功臣的癖好,并未剥夺李信陇西侯的爵位。  到了陇西侯府,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陇西侯府门前却仍是灯火通明,秋收刚刚结束,许多人正在将收割回来的粟米往府内运送。  见我们到来,门房连忙上前躬身一礼:“各位大人,有何公干?”  心中却是好奇,莫道陇西县的官员,即便是郡守一级的官员也曾来拜会过自家老爷,这些人怎得从来没见过。不过看这侍卫和穿着打扮,应该不是一般人。  一行人翻身下马,孟合冷淡开口道:“此处可是陇西侯住处?”  门房一听,此人说话毫不客气,恐怕来头不是一般的大。  “回大人,我家老爷正是陇西侯,不知大人是?”  孟合道:“我家大人有要事见陇西侯,快去通禀。”  门房见孟合没有自报家门,身边的我更是一言不发,连忙躬身一礼。  “小人这就去通禀。”  说罢转身进了府内。  我微微点头。从这门房的表现来看,李信治家尚可,想来平日不会做那些欺男霸女之事。  此时的李信正在堂中哄自己的小孙儿,一家几口人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  门房进门行礼道:“老爷,门外有一位大人求见老爷。”  李信没有在意,自己在昌谷十几年了,从来是与人为善,与那些官吏也甚为熟悉,很多人都是他的朋友。  一边逗着小孙儿一边乐呵呵道:“何人啊?”  “不知,来人只说要求见老爷,小人问其身份,来人没有告知。只是看来人的侍从和衣着,似不是一般人。”  李信抬起头,将孙儿递给夫人,整理了一下衣服。  “随我出去看看。”  旁边小儿子忙起身道:“来人既不表明身份,想必不是什么位高者。何劳父亲前往,孩儿走一趟便是。”  李信摆摆手:“记住,不要轻视任何一个人。”  言罢抬腿走了出去。  及至门口,看到眼前的少年,本没有在意。这么年轻,即便是官府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大官。可再往后却看到了身后肃立的几十精骑。  李信一惊,这不是咸阳禁军的衣着吗?自己也曾在咸阳为官,自然见过宫城禁军。  李信连忙上前躬身道:“两位大人,在下乃陇西侯李信是也,不知几位大人有何贵干?”  我微微一笑,回礼道:“在下乃皇帝信使,来此公干。见天色已晚,想在此借宿一晚,不知陇西侯方便否?”  李信心中大为奇怪,自己回陇西十几年了,不管是嬴政还是新即位的二世皇帝,从来没有派人来过昌谷周边,今日这信使来得颇为蹊跷。  面上却是呵呵道:“原来是皇帝信使,失敬。我这便命人收拾屋子,只是大人的护卫太多,恐没有那么多屋子……”  我摆摆手:“他们随下人住在一起便是。”  李信请了一声:“那便委屈大人的护卫了,且先进府歇息。”  我和孟合随李信进了堂中,见到这温馨的一幕,我一时有些伤神。  李信上前介绍道:“这是我的夫人和小儿、大儿拙荆,还有我这刚刚出生不久的小孙儿,让大人见笑了。”  我笑着道:“陇西侯过的似是神仙一样的生活啊。”  李信哈哈一笑:“人老了,只盼儿孙承欢膝下,别无所求。”  转头对众人道:“你们且先退下,我与大人稍坐。”  众人行礼退了出去,我和李信落座。  李信让下人奉茶后,拱手道:“不知大人怎么称呼?”  此时堂中仅我三人,我没有隐瞒:“扶苏。”  李信点点头:“哦,扶……”  话到嘴边,突然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指着我:“你是……”  随即连忙收回伸出的手,起身行礼道:“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望陛下恕罪。”  我摆摆手:“陇西侯不必多礼,朕是来借宿的,你是此间主人,请坐。”  李信缓了缓神,慢慢坐下:“谢陛下。”  我看着李信有些不安,宽慰道:“朕来陇西有些事要办,如今事情办完,路过陇西县,想起陇西侯在此,便来叨扰一番。”  李信正身道:“陛下能来此,寒舍蓬荜生辉。”  没再客套,我直奔主题:“陇西侯在此间如何?”  李信谨慎答道:“如今信不过一老翁,赖皇帝大恩在此颐养天年,一切尚好。”  我点点头:“朕今日来此一者借宿,二者也是有件事想请陇西侯为朕出出主意。”  李信忙回道:“信久不在朝中,对如今天下之事不甚明晰,唯恐陛下为信之言所困。”  我笑了一声:“权当闲聊。”  “信知无不言,陛下请讲。”  我思考了一下,开口道:“如今匈奴屡屡侵扰边关,虽然长城已建,可朕有意彻底消除匈奴之患。朕听闻陇西侯用兵善于奇袭,若是对战匈奴,想必会有奇效。”  “可朝中如今皆是守成之将,原想让陇西侯重新领兵,只是不忍使你如此年龄还要冲锋陷阵。因此朕想知道,陇西侯可有什么善于骑战的良将推荐?”  李信苦笑一声:“陛下,信之所以在此终老,正是因为信当年年轻气盛,用兵轻敌妄为,导致攻楚大败。皇帝虽没有惩处信,可信辜负了皇帝的信任,在随王贲将军攻灭燕齐后信便请辞回到这陇西耕种劳作。哪里还敢再向陛下建言。”  我摇摇头:“陇西侯莫要妄自菲薄。攻楚时若不是昌平君起兵谋反,你也不必回师郢陈,导致被楚军前后截击,大败而归。”  李信长叹一声。  “无论如何,皇帝那么看重信,交给信二十万大军攻楚,信却尽数葬送于楚地。时至今日,每每想起此事,信都心如刀绞,对皇帝和那些死去的兵士深感愧疚。”  我洒然一笑:“往事已成过眼云烟,陇西侯不必多想。”  李信拱了拱手。  “谢陛下。只是信熟知的将领基本都如信一般老得骑不动马了,更何况领军作战。不过若是陛下想找善于骑战的人,信以为不必拘泥于现有的将军,历来名将都是久经战阵考验。当年孝公变法不也是大胆启用新人,最终铸就了战无不胜的秦军吗?”  我点点头:“陇西侯所言有理。”  受制于我是后世穿越而来,对历史比较熟悉,导致总想着找那些已经成为将军或在历史上有记载的名将。李信说得对,时势造英雄,是时候培养一些新人了。  我起身道:“朕受教,陇西侯早些歇息,朕明日一早便离开。此外,陇西侯不要暴露朕的身份。”  李信躬身:“信遵陛下命。” 第六十四章 再见桃夭 第二天一早我便告辞李信,直奔雍城而去。  李信见我远去,才缓缓直起弯下的身子。  旁边大儿子扶起李信,好奇地问道:“父亲,这是何人?怎么对他如此恭敬?”  小儿子也接道:“是很大的官吗?”  李信点点头,喃喃道:“对,很大的官……”  回去的时间比较充裕,我没有着急赶路,一路边走边看。  陇西是秦国的发源地,秦人先祖嬴姓部族早在殷商时期就为天子镇守西戎。周孝王时,秦非子因为养马有功,被封为附庸国;周宣王时击败西戎,秦庄公被封为西陲大夫;及至秦襄公派兵护送周平王东迁,才正式被封为周朝的诸侯。  此后历经九代,秦国在秦穆公手里成为春秋五霸之一;又经十七代,在秦孝公任用商鞅变法下逐渐强盛,战国七雄的格局基本形成;自秦惠文王开始,秦国国君摒弃公的称呼,正式称王;此后历经五位秦王、八十九年,在嬴政手中统一天下。  前后三十八代秦君、六百六十七年的筚路蓝缕换来了如今大秦一统天下。可在短短十四年间,秦始皇只传了一位皇帝,这大秦帝国便骤然山崩,不得不让人感到唏嘘。  一路走去,百姓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过得那么好。不过在徭役大大减轻、农事得到长足发展的今天,每个百姓脸上都洋溢着对新生活的向往。  人需要的就是个盼头,只要能预见到未来有可能过上好日子,即便还很遥远,也会卯足劲头劳作。  行至冀县时,又是临近傍晚。  孟合早早作了安排,在城外驿馆安置了住宿的地方。  之所以不住在城里,也是怕人多眼杂。我只带了几十精骑,说多吧,真要遇上什么大事,估计也挡不住;说少吧,这么多人一起走还挺扎眼,所以尽量避免去人多的地方。  到驿馆的时候,驿馆内一个人都没有。此时边关无战事,除了一些特别事情在身的行人,极少有官吏往陇西而去。  我扫了一眼驿馆,径直走向了楼上的房间。  不多时,孟合端了一盆热水过来。我脱下鞋子,将脚放进去,不由得出声道:“真舒服啊。”  孟合轻声道:“没想到陛下的骑术这么好,如此远的距离就连臣也有些疲惫。”  我笑了笑,刚准备自夸一下,突然楼下传来一声娇喝:“看着点,撞坏了货物我扒了你们的皮!”  孟合眉头一皱,道:“陛下,我去看看何人喧哗。”  我摆摆手:“待朕擦擦脚,同去。朕也想见识见识什么女子这么蛮横!”  起身出了房门,我低头看去。  只见一个年龄不过十七八岁、貌若出水芙蓉的女孩正在颐指气使地指挥一群汉子往驿馆里搬东西,这些汉子被骂非但不敢还口,就连驿丞也站在一旁不敢吭声。  我眉头微皱,往旁边一看,旁边还站着一个女子。  女子听到楼上的声音,抬头往上看去,我这才看清此女容貌,竟是个熟人!  女子顿了一下,也认出了我,轻启朱唇道:“两位公子怎得也在此?”  却是在桃阁见过的桃夭!  我对此女印象极为深刻,一是当时在桃阁确实尴尬,二则嘛,此女的容貌属中上之资,比较好记。  我和孟合走下楼,对着桃夭笑道:“姑娘还记得在下?在下来此办些事情,姑娘怎么也在此?”  还不等桃夭回话,旁边的少女眉头微皱,开口道:“你是何人?莫要跟我姐姐套近乎!”  旁边的驿丞吓了一跳,虽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可看着随身的几十禁军,自然明白也是朝中的大人物。  “巴灵姑娘,此乃朝廷来的大人,切莫无礼啊!”  随后转身向我解释道:“大人莫怪,他们乃是大秦行商,皇帝特许可用驿馆。”  桃夭也斥道:“灵儿不得无礼!”  转身看向我,秀眉微挑,躬身道:“桃夭见过大人,没想到大人年纪轻轻,竟已在朝中为官,桃夭此前多有失礼,还请大人见谅。”  我奇道:“大秦行商?你们是巴寡妇清的什么人?”  我倒是听说过大秦行商。自天下一统后,嬴政将巴寡妇清、乌氏倮及除了冶铁家族外的其他大商人尽数迁到了咸阳,并在咸阳为他们单独建了坊市,好像还就是在桃阁附近。  不过我现在主要精力还是发展农耕,便没有太过关注这些商人。  巴灵双手叉腰,怒道:“巴寡妇清也是你叫的?我们可是始皇帝特许的大秦行商,不管你是何官职,也不能如此称呼我母亲!”  我连忙道歉:“在下失礼了。”  桃夭微微一笑:“无妨,小妹年少,口不择言,大人莫要见怪。”  我指着货物问道:“这些是什么货物?运往何处?”  桃夭回道:“回大人,这些都是粗布,运往陇西。巴蜀盛产布帛,但产出的锦缎却很少,大部分都是这种粗布。朝廷是禁止私人贩卖布帛的,不过始皇帝曾特许我巴氏一族和乌氏一族在大秦境内任意经商,只要不与蛮夷贸易皆可。”  我嘶了一声,这权力可够大的啊,独家垄断,看来嬴政对这两家极为放心啊。  我又问道:“我常在宫中行走,听闻皇帝在世时,你们两家经常会到咸阳宫觐见皇帝。陛下即位后,怎么我从未见过你们?”  桃夭无奈叹了一声:“大人有所不知,今日天下很多事情都不同以往,其中内情不可一一言明。我巴氏和乌氏两族的生意已经大不如前,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哪还敢觐见皇帝。”  我刚想继续发问,巴灵走了过来:“姐姐,你与这位大人讲这许多做什么。货物都搬进来了,我们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呢。”  桃夭躬身一礼,轻笑道:“不知为何,与大人一见如故,话多了些。妾便不打扰大人了,大人早些歇息。”  见状,我点点头:“有缘再见。”  巴灵挽着桃夭走向另一侧房,回头朝我做了个鬼脸,意思好像是让我离桃夭远点。  我摇摇头,无奈笑了一下,转头也回房间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我出发的时候桃夭他们也在装车了。  桃夭遥遥一礼,我摆手示意,策马往雍城而去。  两日后抵达雍城,仍旧趁着夜色悄悄从城门进去,百官没有察觉到异常。  祈福完毕,第十天我率百官回到了咸阳。  目前最急切的便是北羌氏部落归降的事情,因此刚到咸阳,我便将李斯、冯劫叫到了四海殿。  若要完全掌控北羌氏,监军是其中重要一环,我要培养出一批不一样的监军,加上李信对骑战将领的建议,是时候着手重整秦军了。 第六十五章 重整秦军 李斯、冯劫落座后,我直接向两人说明了达达归降一事。  两人先是错愕,我竟然又再次以身犯险接触敌人;再是无奈,好像我决定的事无论他们如何劝谏全然无用。  两人没再纠结此事,李斯沉思了一会,开口道:“陛下,臣以为陛下对达达的三个条件对我大秦颇为有利,只是关于设郡一事,恐怕会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  我点点头,河西走廊不宜耕种,想要短时间建立五城五郡,确实不是易事。  “朕的想法是,先由朝廷在五郡建立驿馆,待与西域通商成型之后,再考虑修建城池一事。如若与西域通商能达到朕的预期,届时就算朝廷不强制迁徙黔首过去,也会有人争先恐后而去。”  “朕对河西走廊的规划是经商、放牧,并不是农耕。”  冯劫应道:“如此便没有了李相担忧的问题。关于监军一事,臣以为还需仔细谋划,监军乃我秦人,手中既无兵权,又非同族,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羌军。”  我轻轻敲击桌面。  “这正是朕叫你们来的原因之一。目前护军都尉一职尚且空缺,朕有意借此机会重整秦军,若是没有护军都尉,实行起来有些难度。护军都尉一职你们可有推荐?”  两人对视一眼,李斯回道:“如今大秦老将凋零无几,新的将领还未崭露头角,臣一时也想不到合适的人。”  冯劫迟疑了一下,开口道:“臣听闻朝邑章邯颇有些领军才能,先是平定泗水之乱,如今在朝邑大营领关中大军,军中军令严明、军阵锋锐,臣以为可任护军都尉。陛下以为如何?”  其实选来选去,还就他最为合适。  “可。那便传朕令,立即诏章邯回咸阳,朝邑大营仍交孙无何统领。”  朝邑大营原本就是孙无何统领,章邯任左将军时,他便成为了副将,官职俸禄倒是没变。  “此外,让尉迟一同回来。”  三天后,章邯带着尉迟回到咸阳。  几人在四海殿齐聚。  我看着章邯,较之先前更具大将风范。尉迟也不像在百家学宫时那么青涩,多了一分刚毅。  “好啊,你们两人不负朕望,有些为将之资了。”  两人拱手谢道:“谢陛下栽培。”  我点点头:“冯劫跟你们说了羌人的事情吧?”  “朕希望能把监军一职变动变动。今后的监军不仅在战时监察,还要参与到秦军的日常训练和管理上。”  “拿南北军举例,监军的地位仅次于嬴讫,且除非得到朝廷调令,不得随意离开南北军。有战时,监军只负责监察嬴讫的作战情况,不能指挥南北军,但若是嬴讫违反《秦军律》,则监军可以向嬴讫建言;”  “无战时,监军则要督促军队训练。对军队进行军纪教育,让他们明白不能任意屠杀降兵、不能任意劫掠百姓;还要让秦军不仅仅为了军饷而战,要让他们明白,他们不尽心作战,亡的不是大秦,而是他们的父母、兄弟、子女。同时监军要监察将领是否懈怠、是否违反军营律令等等。”  章邯几人闻言有些发懵。冯劫开口道:“如此一来,监军就不仅仅是督战的作用。不仅要对行军打仗颇为熟悉,能有自己的判断,还要掌握足够的律法。而且权力也大上了许多,须得保证监军对朝廷的忠心和本人的正直……”  我点点头:“说得很对,所以这是一个很艰巨的任务。而且不仅仅是南北军一营秦军要有监军,每个校尉、都尉率领的秦军都要设置一个监军。校尉以下,伍、什、佰的监军就不必由朝廷指派了,让将军自己任命即可,官职也不为监军,称参军。”  “简单来说,将军负责行军打仗,监军负责驻营生活。监军之间除了一营监军外,没有从属关系。下面的参军、监军有事可以找一营监军,一营监军则直属护军都尉统领。”  我对章邯道:“现在比较急迫的是尽快从现有监军中选出至少六人,派往北羌氏掌控达达的军队。”  章邯领命称是。  我又看向李斯:“派往达达部的使臣可有人选?”  李斯应道:“臣以为行人孟瀚宇可为使臣,此人经常出使陇西周边部落,对羌人颇为熟悉,在御史历年的考察中皆为优异。”  我点点头:“那便命此人为使臣去达达部处理归降一事。临行前让他来见朕。”  李斯拱手称是。  随后又与几人商议了设立监军的细节和培养方式,单独制定《监军律》,明确监军的职责。  朝会上我宣布了设立新的监军一事,同时令秦军自今日起除了巴蜀、百越外,不再施行强制征召兵役的形式,在保证秦军建制完整的同时,以自愿从军的方式征召兵卒。即便没有战功的兵卒也可根据从军年限不断增加军饷,三十五岁后若没有特殊技能则退出秦军,由朝廷一次性支付所在郡县四口之家两年的平均收成。  此令一出,贫苦家庭吃饭都成问题的年轻男子争相报名,在之后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实现了我将秦军变为义务从军的设想。  期间孟瀚宇来见我,我仔细考察了一番。  此人确实有能力,对我西域的规划一点就透,甚至还提出了一些我没想到的细节。更令我惊喜的是,他对行军打仗也有所涉猎。怪不得能让李斯记住他一个行人,的确有独到之处。河西走廊正需要这样一个具备郡守才能的人。  我目送着孟瀚宇带着六名监军和两百人的护送队伍,以及首月的四十万斤粮食,浩浩荡荡向河西而去。算是迈出了消除匈奴之患、打通河西走廊的第一步。  不久后孟瀚宇传来消息,已经如期到达河西,监军也派往了达达的军队,着手建立划分好的五个驿馆。同时王离将陇西的五万边军分出两万,协助驿馆建立、与羌人共同防备匈奴,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行事。  接下来我令李斯和章邯继续往河西走廊增派官吏、监军,令王离、蒙恬做后盾,防备匈奴恼羞成怒进攻河西的同时,防止达达有其他想法,逐渐彻底掌控北羌氏部落。  迁徙百姓一事暂时放缓,首先要建立商路,让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替我往西域探路。  大秦如今的布帛产量有所提升,但仅仅是丝绸还不足以支撑起河西走廊,盐、茶叶、瓷器等等也要尽快发展起来了。 第六十六章 盐、瓷器和茶叶 盐自古以来就是最为重要的物资之一,包括现代社会盐对人们的日常生活仍然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后世盐之所以稀缺,是因为朝廷控制。  一方面盐是每个人必须吃的东西,能够给朝廷带来巨大的税收;另一方面同样因为每个人都要吃盐,通过盐来征收人头税能够避免逃税的情况。  你可以选择瞒报人口从而避免交税,但这些被瞒报的人总不能不吃盐吧?好,那我就把盐的价格提高,只要你吃盐,买盐的钱就得包含人头税。这也是私盐比官盐便宜的原因之一。  正在我思索时,百冲匆匆赶了过来。  百冲也是关中白氏族人,虽与郿县白氏早无瓜葛,但毕竟出自郿县白氏。由于我下令关中白氏都要改姓“百”,白冲也就变成了百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行礼后,我看向百冲。  “冶铁一事进展如何了?”  百冲躬身道:“自上月禀报陛下后,这一个月铁的产量已经增加两倍有余。现在主要的问题已经不是铁来不来得及冶炼,而是矿石有点跟不上了。臣已令郡县征召民夫开采,民夫的粮饷已于右丞相商议,将很快见到效果。”  我点点头:“很好。我大秦如今盐的产量如何?”  百冲应道:“每年约八百万斤。”  相比于大秦三千多万的人口,八百万斤实在是少得可怜。  “如今盐的主要产地在哪里?”  “沿海五郡及河东盐池。沿海五郡主产海盐,河东盐池主产湖盐。此外还有零星井盐,但产量可忽略不计。”  听完百冲的话,我有些茫然。  以现在的技术,想要通过技术手段大规模提升盐的产量几乎痴人说梦,更不用说提高精盐的产量了。  沿海已经是主要盐产地,内地湖盐只有河东盐池,也就是现代的运城盐湖可以利用。其他的盐湖都在高原上,那里是羌人的地盘,想要攻下来目前来看不太现实。  唯一可以发展的就是井盐了。  “盐业现在是谁总领?”  百冲拱手道:“是臣总领,因盐的产地比较固定、集中,所以没有单独增设官吏。”  我思考了一下,吩咐道:“你回去后,给朕挑选出三个人来,单独设置主盐官。”  “两天后朕交给你一份井盐的开采方法。井盐的开采难度主要是你们找不到盐井以及无法开凿深井。”  “盐井一事,你命主盐官去蜀郡、邛都、滇一带寻找,朕曾在一本古籍中看到这些地方盐井较多;至于开凿深井,朕会给你方法,包括定井位、开井口、下石圈、凿大口、下木柱、凿小眼和修治井等工序详细讲明。”  “开采出来的盐大部分通过大江、汉水、灵渠等运往大秦各地。另外一部分则通过渝水、岷水等运往咸阳、陇西,朕会命人在渝水的源头故道县设置故道盐府,这部分盐朕自有用处。”  百冲躬身称是。  吩咐完我就拿起旁边的纸笔准备把井盐开采一事详细写出来,突然看到百冲还没走。  “开采方法朕写好后会命人交给你,可还有事?”  百冲憋了半天,小声道:“陛下,臣斗胆,此前水稻、冶铁、农具,还有这次的井盐,陛下说都是从古籍中看到的,不知是何古籍?”  我愕然地看着他。  百冲连忙低头:“陛下,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臣自小便喜欢钻研机关之术,颇想见识一下这神书。此外,也可为陛下分忧。”  我不疑有他,无奈道:“古籍早已遗失,不可见也,朕也只是凭记忆想起的。”  难道告诉你我是从后世穿越而来、脑中自带的知识?说出来怕你不信啊大兄弟!  百冲连忙道:“是臣孟浪了,陛下恕罪,臣告退。”  看着退出去的百冲,我摇了摇头,看来以后要换个借口了……  想了想,我又吩咐岐绾把中校令魏峰叫过来。  魏峰行礼后,我拿着手中的杯子问他:“你是掌管漆器制造,你觉得这杯子怎么样?”  魏峰一时不知道我想干什么,有些迟疑道:“回陛下,给咸阳宫用的漆器都是最好的,是这杯子有什么问题吗?”  我摇摇头。  “这杯子在漆器里面算是成色较好的了。只是这木制的杯子拿在手中太轻,稍有不慎就会打翻,若是换成青铜呢,又太重,用起来不顺手。此外,除了汤类,装菜的盘子、碗都是木制的,这漆面做起来耗时不说,用不了多长时间刷洗就会掉漆,换起来也颇为浪费。你觉得呢?”  魏峰更懵了,木的不行,铜的也不行,敬爱的陛下想干啥?  “陛下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是,换成陶器如何?”  魏峰轻轻摇了摇头,好像要把自己脑袋里的水摇出去。  “陛下,换成陶器倒不是不行……只是,陶器粗糙,臣担心陛下用不惯,现在也就只有需要长时间保温时才会用陶壶烧水。”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拿起桌上的纸笔递给他,道:“朕说,你写。”  用毛笔写字太累了,我看了一眼旁边的岐绾,以后要习惯让他代笔了……  “派人在彭泽以东寻找一种灰色或青灰色的石头,名为瓷石,这种石头粉碎后加水可以塑形……”  我详细地把瓷石的加工、坯胎的原料配置、胎体的成型、胎釉制作及上釉、颜料的研磨加工、绘画、满窑、烧窑、开窑、看色等等给魏峰详细讲述了一遍。  “制作出来的陶器因是用瓷石制作,所以可称之为瓷器。此外,瓷石只有上层可直接用于烧制瓷器。当上层瓷石开采完之后,发现烧制的瓷器开始出现成型困难、开采不易时,则可在彭泽以东二百里的一座大山上,找到一种土。”  “这种土可能当地人都不知道,名为高岭土。将高岭土按照比例掺杂进瓷石粉末中,既可以增加瓷器的成型率,亦可节省瓷石开采的人力。”  “制作成型的瓷器应具有光滑的表面,与陶器的粗糙全然不同,此外花纹也会比较精美。”  我话讲完,魏峰记载的手心已经开始冒汗,又写了一会才放下手中的笔。  看他一脑袋汗,我笑道:“若是有没听清的,朕可以再重述一遍。”  魏峰连忙拱手:“臣都记下了,只是有些不太明白。”  我起身看了看他写的过程,基本没有遗漏。  “不明白没关系,按照朕告诉你的去做就是了。烧制出第一尊瓷器时,送到咸阳来,朕看看是不是朕要的东西。”  魏峰拱手退下。  回到将作少府,百冲正在堂中吩咐盐井的事,见魏峰目不斜视地往偏堂走去,连忙叫住他:“魏峰?”  魏峰这才回过神来,忙行礼道:“大人。”  百冲摆摆手,他以前做右校令的时候跟魏峰关系很好,没有在意这些细节。  “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陛下斥责你了?”  魏峰苦笑一声:“并没有,只是有感,陛下真乃神人也!连千里之外的大山上有什么都知晓!神仙不过如此了!”  随后两人屏退其他人,开始饶有兴趣地探讨我的神奇操作…… 第六十七章 丝绸之路 盐和瓷器的事情都安排下去了,想要见到成效,没有一年半载估计不太可能。  盐倒是好说,不愁销路。瓷器和茶叶这件事还需要别人助力。  我转头问道:“岐绾,如今大秦行商有几家?”  岐绾拱手道:“只有两家,一乃巴氏,如今主事之人乃巴桃夭,一乃乌氏,如今主事之人乃乌氏牧。”  我点点头:“这巴氏乃是为骊山陵提供大量水银而被先皇看重,不知这乌氏有何特别之处?”  “回陛下,乌氏在北地一带拥有大量的牛羊牲畜,乌氏倮起家时,是通过使用牲畜与关中及关东交易绢帛成为大秦有名的富商。”  “皇帝巡视北地时,耳闻目睹了乌氏倮经商发展畜牧的事迹,当即给倮以‘比封君’的优待,意在使乌氏一族为我大秦提供大量的牲畜用于农耕、食用。如今天下牛耕者,近乎半数来自乌氏一族。”  怪不得能被嬴政封为大秦行商,得到嬴政的大力支持。一个是为自己提供绝大的助力,一个是为大秦提供绝大的助力,属实不可小觑。  既然知道了他们的底细,我对孟合道:“孟合,你去看看巴桃夭从陇西回来了没有,若是巴桃夭和乌氏牧都在,命他们明日朝会结束后来四海殿见朕。”  孟合领命刚要转身出去,我叫住了他。  “算了,若是两人都在,即刻回禀,朕亲往。”  孟合转身出去,不久就回来禀报,两人都在。  我没有犹豫,立刻出发往东南坊市而去。  到了东南坊市,周边早已没有其他人,坊市中以提前闭坊为由关闭了整座坊市。毕竟上次遇袭还历历在目,我不得不学嬴政,每次出门提前净街。  这次见面在桃阁旁边的另一幽静之处——巴氏台,取怀清台之意,是巴氏的大本营。巴桃夭、巴灵、乌氏牧、乌氏解四人已经等候在此地。  我迈步走了进去,四人连忙低头躬身:“参加陛下。”  我走到上首位置,坐下后摆摆手:“无需多礼,坐下吧。”  桃夭和巴灵听到我的声音皆是一愣,不由得抬头看向我。  巴灵立刻一手捂着小嘴,一手指着我,看着桃夭惊呼道:“是他!”  桃夭显然也大吃一惊,不过不愧年纪轻轻就接手巴氏产业,立刻摁下巴灵的手,低声斥道:“不得无礼,坐下!”  巴灵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跟着桃夭坐下了,不时偷偷看向我。  乌氏牧坐在一旁,心中有些犯嘀咕:‘这巴桃夭明明跟我说新皇初登,不宜觐见,以免新皇与始皇帝意见相左,使我两族经商中断。怎么看这情形,她已经偷偷见过陛下了?这女人好重的心机!’  桃夭自然看到乌氏牧眉头微皱,她也没料到我是二世皇帝,不过此时不是解释的时候。  看着座下四人,我笑道:“朕有些事情需要两位去办。不过,朕想先了解一下你们,不若与朕介绍一下?”  乌氏牧对桃夭略有不满,立马抢先回道:“回陛下,小人乌氏牧,乃是如今乌氏一族族长。旁边的是小人族弟,名乌氏解。我乌氏一族如今主要从事绢马交易,现在北地、陇西有牛二十山谷、羊三十山谷,马略少,只有五山谷。”  山谷???秦朝有这个计量单位吗???  我奇道:“山谷是什么意思?”  乌氏牧虽然拱手作谦逊状,却掩饰不住自得之意。  “乌氏一族牛羊不计其数,无法以头、只计量,故以一座山谷为一数计!”  我大为惊讶,好家伙,这可真是不可估量的财富啊,这得多有钱!  我满意地点点头:“善。我大秦如今推行新农具,新农具使用牛耕才能发挥最大的用处,你们要全力支持大秦所需耕牛!”  乌氏牧拱手道:“愿为陛下效力!”  随后看向桃夭。虽然跟她见过两次,但对她不甚了解。  桃夭拱手道:“禀陛下,妾巴桃夭,如今掌管巴氏一族。妾身旁乃妾之小妹,名巴灵。巴氏主要从事丹砂开采、水银提炼,如今在巴郡有三座矿山,此外无他。”  我点点头:“善。”  丹砂也就是朱砂,朱砂在秦朝时主要两个用途。一是用于作画,现代考古中出现的红色棺椁、红色彩绘,基本上都是使用的朱砂,自佛教传入中国后,在佛教塑像上更是大规模使用;二是提炼水银,用朱砂、水银等炼丹,至于炼出来的什么丹,那可真是花样百出。  不管是彩绘还是炼丹,那都是有钱人或者贵族玩的玩意,更确切地说是上层阶级。就算你再有钱,私自炼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皇帝想长生才服仙丹,你也服仙丹,你想干嘛?谋朝篡位啊。  所以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巴寡妇清仅仅靠一个朱砂就能成为大秦巨富。其实就跟现在的奢侈品一样,人家走的高端路线,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那种。更何况还有嬴政这个“大客户”,仅是骊山陵就用了100吨至120吨的水银,更不用提炼丹所用的“上等”朱砂。  目前来看乌氏毕竟是戎族,对大秦的忠心有待考察。从史书记载中可以发现,乌氏的暴利完全来自与大秦之间的交易不平等。  乌氏的牛羊是大秦必需之物,不管在什么时候,对耕牛的需求永远是存在的。但大秦的布帛却不是戎族必需之物,北地、陇西的戎族人数不是很多,一次满足需求之后,一两年不交易也能顶得住。  而巴氏则主要依赖大秦,没有大秦的这些王公贵族消费,恐怕一时之间他们的朱砂就没有了销路,拿捏起来比较容易。  恐怕这也是在陇西时,桃夭对我说的那句“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的用意了。我刚刚即位,显然追求长生的可能性不大,修陵也没有提上日程。失去皇帝这个大客户,对他们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思虑至此,我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你们两族都是经商的大家,先皇在世时对你们多有称赞,你们对大秦的贡献也显而易见。如今朕有一事要交给你们去做,做得好了,你们会更进一步,对大秦也是百利。”  两人拱手道:“愿听陛下差遣!”  我点点头。  “朕要开辟通商西域的丝绸之路!” 第六十八章 贸易分配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点不知所以。  桃夭开口道:“不知陛下所言,西域所指何地?丝绸之路又为何意?”  我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茶,看向乌氏牧。  “乌氏牧,你现在做的是什么生意?”  乌氏牧应道:“正如小人刚才所说,乃绢马交易。”  我放下杯子。  “绢你所欲也,大秦之外的国家亦有需要。朕命江南织造织出来的丝绸你们见过了吧?”  “小人见过了,陛下真乃天纵之才,江南织造出产的上等丝绸,如今一匹已可抵五头成年耕牛!即便如此,仍是供不应求。”  我满意地点点头:“若是将这些丝绸拿去交易给大秦以外的国家,试想将获利几何?”  乌氏牧一拍手,兴奋道:“那自然是不可估量之利!”  随即一皱眉:“只是大秦之外就是匈奴、北胡、羌人等一众强敌,陛下不会打算与他们交易吧?”  桃夭摇摇头,若有所思道:“这些人与我大秦乃是宿敌,陛下应该不会与他们通商,不然与资敌无异。至于交易之人,恐怕就是陛下所讲西域之人了吧?”  我哈哈一笑:“桃夭所言不错。你们四处经商,可曾去过祁连山以西?可知祁连山以西有什么部族或者国家?”  两人皆是摇头。祁连山除了有大秦的宿敌羌人,还有一望无际的草原和不可逾越的高山,去那里与送死无异。  “朕少年时曾听闻在祁连山以西还有四五十个国家,他们虽没有我大秦土地广袤、物产丰富,但也有很多我大秦没有的东西。常言道‘物以稀为贵’,大秦的丝绸到了那里是稀有之物,西域的东西到了大秦自然也是炙手可热。若是商路打通,你们、朝廷、黔首皆能从中受益。你们以为如何?”  乌氏牧眉头微皱:“但不知陛下将如何解决祁连山一带的羌氏阻隔?小人听闻北羌氏部落突然增加了许多大秦之人,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我骤然收敛笑容,死死盯着乌氏牧。  乌氏牧见我突然转头紧盯着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起身道:“陛下恕罪,小人只是前几天无意间通过一个从羌氏归降大秦的羌人口中得知,并非有意刺探秦军。”  说完这话,乌氏牧简直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真是越描越黑。  原因无他,久在边关的人谁不知道,无论是从匈奴还是羌族归降来的人全部被安置在长城外围脚下,不可能越过长城进入陇西,自己怎么可能接触到归降的羌人!  乌氏牧也是大为奇怪,自己能做到乌氏族长,自然比其他人强上许多。刚刚这座上之人一瞪自己,自己居然慌乱至此。要知道,自己也是见过始皇帝的人,在始皇帝面前也未曾如此失态。  沉默了足有半盏茶的时间,乌氏牧弯着的腰都有些颤抖了,心中不断懊悔自己一时口快,正在天人纠结的时候,突然听到我的声音:“乌氏牧,你站起来做什么?朕刚刚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没听到你说什么。”  乌氏牧一怔,不由抬头看了我一眼,慌忙低下头道:“这……小人一时说错了话,请陛下恕罪。”  心中暗道:‘难道是我眼花了?不对,刚刚陛下明明是听到我的话之后才瞪着我,可是又好像确实没听到我的话,这是何意……’  我摆摆手道:“坐下吧,咱们继续。你刚刚说如何解决祁连山一带的羌氏阻隔是吧?这个你们不必担心,朕已经想好应对之策。”  心中却是冷哼一声:‘好你个乌氏牧,竟真的与羌人有勾结,商人唯利是图简直是千古真理。不过想来嬴政活着的时候你也没少跟蛮人交易。既然嬴政没理你,说明你的利用价值要高于资敌的危害。既然如此,看在那些牛羊的面子上,便先留着你!’  我继续道:“乌氏牧刚刚说的没错,北羌氏部落那里朕已经安顿好,你们只管通商。沿途会有五座我大秦建立的驿馆,你们自可按照现今的规矩使用。”  “此外,仅仅依靠丝绸不能达到朕的目的。朕已着令加大盐、茶叶的开采以及瓷器的制作,这些朕会令将作少府与你们商议。”  两人拱手称是。  我接着道:“不过,若是你们交易同样的货物,不可避免地会出现冲突。乌氏既然精通绢马交易,那便由你们占据丝绸贸易的三二之数,剩下的三一及盐、茶叶、瓷器交由巴氏贸易。”  乌氏牧听完后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自己占据三分之二的丝绸交易,巴氏只占据三分之一,看巴氏以后还拿什么跟自己竞争。  至于盐、茶叶、瓷器直接被他忽略了。盐这东西羌人也能在祁连山以南的盐湖中获得,只是没有大秦的好罢了。至于瓷器?听都没听过,什么劳什子玩意!  桃夭略有些失落,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皇帝面前哪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看到两人的表现,我对乌氏牧道:“乌氏一族占据颇多,你们尽快回去准备,明日去将作少府找百冲。”  乌氏牧得了好处,加上自己说错了话,巴不得赶紧回去,躬身道:“小人告退。”  看着两人转身出去,我淡淡道:“今日朕所讲,尤其是祁连山之事,朕不希望有其他人知晓。”  乌氏牧猛地一顿,心中暗暗给了自己两拳:‘果然,什么想事情、没听见,都是骗人的!’  硬生生转身小心道:“小人遵命。”  言罢逃也似地疾步出了巴氏台。  桃夭见我拿起杯子喝了口茶,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这是自己的大本营,自己总不能走吧,赶我走貌似也不合适。  我刚喝了两口茶,就听到巴灵嘟嘟囔囔地小声吐槽:“给巴氏这么点残羹,还不走!”  桃夭猛地转身,瞪了她一眼。以前在家中怎么说话都无所谓,家里人都宠着她,可自己才带她去了一趟陇西,她这蛮横的性格就得罪了不少人。如今皇帝在前,哪敢胡乱言语,一不小心九族就升天了!  巴灵被瞪了一眼,低下头不再言语了。  听到巴灵的吐槽,我转头看向她,颇有些好奇。这女孩是怎么个成长环境,在等级森严的封建朝代,当着皇帝的面还敢这么口不择言,实属奇怪。  桃夭见我看向巴灵,忙拉着巴灵起身道:“陛下恕罪。母亲常常四处奔走,又早早不在人世,小妹自小在家中无拘无束,家中之人也都宠着她,因此有些疏于管教。妾以后定会好好管教她!”  我笑了笑,没有在意。虽然现在是皇帝,可我也是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自然不会因此就要砍人家的头。  “坐下吧,朕与你们讲讲为何只给了你们巴氏丝绸贸易的三一之数。” 第六十九章 想卖好价格?那你得会讲故事! 两人坐下后,桃夭拱手道:“陛下切莫听小妹乱讲,陛下一言一行自有主张,何须向我等讲明。”  我呵呵一笑,没有接话,转而看向巴灵。  “你知道什么是瓷器吗?又知道这茶叶和瓷器之间有何关联?”  巴灵撇撇嘴,应道:“回陛下,不知。”  我拿起杯子,对二人道:“这茶是谁煮的?”  桃夭微微躬身:“乃家中仆人所煮,这仆人煮茶颇受赞许。陛下觉得如何?”  我摇摇头:“不好喝,非常不好喝。朕知道一种饮茶方法,称之为泡茶法,此法泡出来的茶比这茶好喝百倍不止,而且传言曾有人喝了这种茶原地飞升,你们信不信?”  巴灵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陛下,茶就是茶,怎么换种方式,用陛下所称泡茶法,就能原地飞升,我不信!”  桃夭也一阵无语,显然不信。  我哈哈一笑:“不信就对了,傻子才信!”  话锋一转:“可若我告诉你们这泡茶法不但好喝,且能延年益寿呢?你们信不信?”  巴灵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秀眉微皱道:“原地飞升肯定不信,延年益寿的话,我也不太信。”  桃夭点点头,道:“比之原地飞升,延年益寿或许有人会信。”  我双手一拍,发出的响声吓了两人一跳。  “前者说法但凡脑子没有问题,就没人会信;后者说法则便使人由不信转为怀疑。那若是我不谈前者,也不言后者,只告诉你这泡茶法比煮茶法好喝,你信也不信?”  桃夭应道:“若是妾的话,会试一试!”  我微微一笑:“懂了没?”  巴灵一脸迷茫,好似老师问她1+1等于几算不出来的那种迷茫。  桃夭却是若有所思,良久开口道:“陛下的意思是,先把这种东西吹嘘得神乎其神,有人好奇之下就会去尝试。当尝试之后发现并没有吹嘘的那种效果,但相比之前的东西依然好上许多,人们仍然会选择使用这种东西?”  我点点头,笑道:“不愧是掌家之人,一点就透。”  “这茶叶和瓷器是相辅相成的,若要想把瓷器推广出去,短时间恐怕难以办到。但若是引导咸阳城的达官贵人兴起一股使用瓷器喝茶的风气,使喝茶这种普通不过的事,渐渐成为高雅的代名词,如此不但瓷器能顺利推广,茶叶贸易自然水涨船高。”  “朕给你们讲个故事。曾经有人把一种最为普通的茶叶,包装成极为精致的样子,吹嘘为大师亲自制作,还将这茶叶与贵族绑定,竟真的引得一干人争相吹捧,此人赚的盆满钵满;”  “当茶叶口碑渐渐衰落时,此人又制作出一种号称可治疗背脊的椅子,说只要是身材佝偻的人长时间坐这种椅子,就能恢复挺拔的身材,一时间又引得众人争相购买。你要说有效果,确实也有,但想达到恢复身姿的效果却是不可能的。”  桃夭闻言也是大为惊奇:“这样也行?”  我应道:“对,这样也行。不过咱们自然不会做这种欺诈贸易。朕所说的泡茶与瓷器皆是对天下黔首有利的事情,不过是借此方法快速推广而已。衣食住行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活法,贵族有贵族的活法。这瓷器和茶叶也一样,上好的卖到十金也不为过,一般的则黔首亦可负担得起。”  “至于这盐嘛,朕已经命人在渝水的源头故道县设置故道盐府,故道盐府只出产精盐,粗盐则交给治粟内史处理,你们算是私营的独家经营者。”  桃夭听后起身深深行了一礼。  “妾谢陛下,陛下为我巴氏思虑至此,妾无以为报!”  我也起身道:“朕为大秦社稷计,无需言谢。瓷器的烧制没有半年时间恐怕无法达到朕的要求,你们且先着手丝绸、盐一事,待河西走廊安定后即可遣商队往西域而去。”  “瓷器烧制成功后,朕会教给你们如何泡茶,其中学问大着呢。朕也会在朝廷帮你们一把,和那些大臣率先使用瓷器和泡茶法。”  “不过还有件事,朕须提醒你们。首次通商朕会派使臣与你们一起出使西域诸国,届时河西走廊或许已经安定,但前往西域路途遥远,其中危险不可言喻,你们要做好准备。西域的地图朕会先给你们,但给你们独自通商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月,三个月后朕将广布西域地图,任何商人想前往经商,经官府造册后皆可。”  桃夭又是深行一礼:“谢陛下,陛下大恩,妾铭记在心!”  我摆摆手,看了一眼巴灵,笑道:“天色已晚,朕便不多留了,省得有些人不开心啊!”  巴灵顿时脸色一红,连忙行了一礼:“陛下哪里话,巴灵希望陛下多留一会呢!”  看着巴灵,我倒是没有反感,难得在这个时代遇到这么个活泼的人,少女心性十足,也是一件趣事。  不过我还是笑着出言提醒:“在朕面前无妨,朕不是那么古板的人。但是对其他人可莫要如此随性,以免得罪有心人,怕是对你和你巴氏一族不利。”  巴灵连忙道:“谨记陛下教诲!”  桃夭也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这个小妹在家里无法无天,自己若不是真的生气,就连自己的话她也当作耳旁风,家中的那些汉子见了她都避之不及。  笑了笑,我没再言语,转身出了巴氏台。言尽于此,听或不听那是她们的事了。  “恭送陛下。”  见我远去,巴灵长出了一口气,拉着桃夭坐下。  “姐姐,有时候我都怀疑陛下是不是咱们大秦的人。”  桃夭奇道:“此话怎讲?”  巴灵看着门外,皱眉道:“我听说将作府的所有东西都是陛下想出来的,还有水稻、丝绸,以及这次的西域、盐、茶叶、瓷器。姐姐,你常常跟随母亲外出行商,足迹不说遍布天下,也比大秦其他人去的地方要多吧?你可听说过西域还有四五十个国家?”  桃夭也是一阵沉思:“西域我倒是听人说过,但大秦没有人去过。也是,陛下怎么知道西域有这么多国家?莫非是斥候打探的?”  巴灵摇摇头:“始皇帝在世时,大秦兵士何等锋锐,就这也没能冲破羌人的阻隔再往西而去。陛下才即位三年,怎么有精力去探查西域呢?”  突然巴灵起身一跳:“不会是咱们在陇西见到陛下那次吧,陛下自己去打探的?”  桃夭一愣:“不可能吧!”  两人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  桃夭洒然一笑:“别想了,陛下不是大秦之人难道是天上来的神仙?此番陛下给予我们的可是莫大的机会,我们要好好把握住。而且,你该想的不是陛下,而是陛下对你说的话!”  巴灵闻言,吐了吐舌头,嘟囔道:“知道了!”  若是听到巴灵的话,我就明白,古代为什么不允许思想这么跳脱的人存在了。这种人距离真相往往只有一步之遥! 第七十章 大秦铁骑 与西域通商一事短时间不能成行,要准备使臣、所带货物、人马筹备等等。最重要的是路途遥远,须得一支可靠的骑兵护送。所以通商的时间暂时定在了二月初。  眼下其他事情有李斯、革越和巴、乌氏两族筹备,我着重将重心放在了骑兵的筹备上。  这天朝会刚刚结束,章邯就风尘仆仆地来到四海殿求见。  行礼过后,章邯坐下向我禀报了监军和骑兵一事。  “陛下,这两个月的时间臣已经按照陛下的要求挑选了五十多人,现在尉迟正在训练他们,想来有半年的时间就能派往各营担任监军一职。”  “另外骑兵一事,臣已经从各营挑选了精锐骑兵和善于骑战的军中官吏,目前有两人表现尚可。一是吴剑,此人出身代郡,对北胡和匈奴的骑战颇为了解;一是封踏,在上郡率领边军骑兵,为都尉,作战勇猛,深谙与匈奴作战之道。”  我满意地点点头:“如今有多少骑兵?”  章邯应道:“约三万之数,臣近乎将关中及巴蜀的骑兵尽皆集中在朝邑大营。”  “吴剑和封踏年约几何?朕跟你说过,骑兵将领不可年龄过大。”骑兵依仗的就是一往无前的锐气,老将领兵惯于保守,循规蹈矩,在草原上与匈奴作战可是要吃大亏的。  “禀陛下,吴剑较为年轻,二十三岁。封踏二十五岁,但与匈奴的对阵经验稍多。臣在朝邑大营组织过多次训练,这两人的骑战能力可谓不相上下,指挥大规模的骑兵作战得心应手,总是能给臣出其不意的打法。”  我看着章邯,越看越满意。  不愧是靠着几十万刑徒军就战无不胜的大将之才。这才近一年的时间,他身上的书生气质还略有保留,但脸庞却多了刚毅凌冽。目光扫到他的下颚时,我突然发现他的下颚有一道半指长的伤疤,看起来极深。  我眉头一皱:“你脸上的伤疤怎么回事?”  章邯一愣,傻笑一声:“不碍事。臣在训练骑兵时,要求他们都使用削尖的木棍代替刀剑。前两天看吴剑和封踏对阵时,臣一时手痒,便同他们一起训练,不小心被木棍捅了一下。谢陛下关心。”  我无奈叹了一口气,道:“你现在可是护军都尉,没必要跟兵士一同训练。我看伤疤极深,万一伤到要害岂不是要命?你今年也才二十九岁吧?朕可不希望你英年早逝!”  章邯感动不已,起身拱手道:“臣谢陛下。臣以为要想使兵士勇猛作战,为将者必要身先士卒。若是为将者缩在身后,那兵士们又如何有信心冲锋陷阵。臣和尉迟也时常对那些监军说,在营中必要与兵士同甘共苦,如此才能获得兵士拥戴!”  我欣慰地点点头:“你能有如此想法,朕深感欣慰。只是今后要注意防护。”  章邯躬身道:“谢陛下,臣谨记。”  我也起身道:“这三万骑兵开春时朕有大用处。马上入冬,告诉将士们,不要畏惧严寒,现在受冻总比在战阵中丢命好。下月朕亲自前往朝邑大营,看看你们的训练成果。”  章邯拱手道:“臣遵陛下令。”  我又看了看章邯身上的皮甲,问道:“穿得这么单薄,不冷吗?”  章邯轻笑一声:“臣久在军中,除了晚上睡觉,一刻不停歇,这身上感觉不到冷!”  我转身对岐绾道:“你带章邯去把朕新做的那件绒袍取来,交予章邯。”  回头道:“年轻的时候感觉不到冷,等老了就会落下一身隐疾。”  章邯连忙行礼道:“臣怎敢受陛下如此大恩,万万不可啊。”  我挥挥手:“把骑兵和监军给朕训练好了,就算对朕最大的回报。去吧。”  “必不负陛下期望,臣告退。”章邯深行一礼,随岐绾出了四海殿。  半个月后,我带着冯劫前往朝邑大营。  一行人刚刚抵达朝邑大营附近,便听到隆隆的马蹄声夹杂着无数的喊杀声传进耳朵。  章邯早早带着尉迟在营门等候。  进到校场,只见三万骑兵正在两个年轻将领的带领下正在互相冲杀,只是并不像真正对阵时两方直直对冲,而是分成几十列互相穿插而过。  我点点头,这样既能让骑兵体验到与对方骑兵冲杀时的压迫感,又能避免训练中出现大规模受伤。  登上点将台,章邯拱手道:“原本三万骑兵在校场列队迎候陛下,只是没想到陛下来得如此之快,今日他们的训练任务还没完成,故此未能列队,请陛下恕罪。”  我摆摆手:“朕要看的就是你们训练的场景,如今看来,这三万骑兵可堪大用!”  “只是朕观还有一些马匹没有装配马鞍、脚蹬,这是为何?”  章邯拱手道:“将作府那边正在加紧制作,待冬至前后便能配齐。”  我看向冯劫:“此事冯相督促,时值冬日,农具可暂缓,骑兵所需优先供给。”  冯劫躬身称是。  半个时辰后,两队骑兵冲击完毕,在领将的带领下迅速在台下整齐列队。  待骑兵列队完毕,章邯上前一步,大喝一声:“陛下来营检阅诸军!”  三万人齐声吼道:“陛下万年!大秦万年!”声音在冬日的晴空之上回旋不止,气势磅礴。  左侧骑将策马上前,扣鞭低首道:“臣都尉吴剑见过陛下,陛下万年!”  右侧骑将紧随其后,低首道:“臣都尉封踏见过陛下,陛下万年!”  我开口道:“免礼。”  随后提高音量,大声道:“诸位将士,你们乃是朕从各营千挑万选出来的精兵良将!”  “匈奴屡屡犯我大秦边关,羌人时时劫掠我大秦黔首。自我大秦有国以来,已经容忍了他们六百余年!死在他们手中的有我大秦无数的忠勇兵士,也有你们手无寸铁的父母妻子!”  “朕之所以要练成一支无往不胜的大秦铁骑,就是为了让那些匈奴、羌人知道,让九州四海黔首知道,攻守易势了!”  看着台下齐齐看向我的一双双锐利目光,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怒声吼出那句掷地有声的话语。  “寇可往,我亦可往!”  台下众人听到这句话,眼中顿时精芒四射,举起手中的木械,齐声吼道:“寇可往,我亦可往!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第七十一章 章邯的处世之道 结束检阅后,众人一同回到中军帐中。  孙无何早已等候在此处。  说来也是趣事,这朝邑大营是关中秦军的驻扎地,章邯卸任左将军后就又交给了孙无何。章邯为了练兵,从大营中划分出一块区域给骑兵和监军使用,关键这骑营就连孙无何也进不去,章邯给出的理由是“新军以密,可出奇效”,意思就是我练的新军必须得保密,要不然就失去了奇兵的效果。  这可把孙无何气得不轻。好家伙,我的地盘你生生划出去一营我就不说什么了,连进去看一眼都不行,你这让我右将军的面子往哪搁。  再加上之前章邯突然接替了他营将一职,两人因此闹过不愉快。看在章邯是护军都尉的面子上,他也知道章邯深受我的看重,孙无何这才忍了下来。  进到帐中,我先是看了一眼吴剑和封踏。  两人都从戎多年,虽然年轻,身上早已有了战场上拼杀出来的肃杀之气。  “吴剑、封踏,朕刚刚观你们的训练,甚合朕心。不过有一点,朕要提醒你们。”  两人连忙躬身道:“请陛下示下。”  “朕观骑兵身上只携带了刀枪木械,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干粮、饮水作战时是要放下的,可骑兵手里不能只有刀枪,还要配以弓弩、短刀、细布等等……”  我突然想到医治伤兵可能还要用到抗生素,青霉素什么的不用想了,大蒜素还有可能,不过也需要高浓度酒精提取……  摇摇头,等回去再想吧。  “这样可以极大地提升骑兵的作战能力,细布什么的也能在受伤时及时简单包扎。所以你们在训练时也要训练骑兵的耐久力。”  两人闻言皆是眼前一亮,拱手道:“谢陛下赐教,臣这就回去准备。”  我点点头:“未来对付草原上的敌人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若是取得战功,朕必定不吝赏赐,莫要让朕失望!”  两人躬身道:“谨遵陛下令。”  两人出去后,我看向孙无何。  “孙将军有什么事要向朕禀奏吗?”  孙无何一愣,忙躬身道:“回陛下,朝邑大营如往常一样,勤于训练,时刻戒备,臣没什么要禀奏的……”  我点点头:“那便好。章邯在此地的事情对我大秦至关重要。朕听章邯禀奏,建立骑营一事孙将军功莫大焉,待新军有所斩获,朕不会忘记赏你的。”  孙无何没想到章邯会替自己请功,顿时感激地看了章邯一眼,回禀道:“臣谢陛下,这是臣职责所在。”  章邯心中好奇,自己每次见陛下都是说骑兵和监军的事,何时禀奏过朝邑大营的事,更遑论给孙莽夫请赏?  面上却是如常。  孙无何退下后,帐中就剩下章邯、冯劫和我三人。  我拿起杯子喝了口茶,开口道:“知道朕为什么要与孙无何说那些话吗?”  帐中就三个人,显然这话不是说给冯劫的。章邯躬身道:“臣愚钝,请陛下示下。”  我放下杯子。  “为将者,不但要使自己的部下信服,更要处理好跟同僚的关系,况且你还是护军都尉。若是连这些将军都不服你,让朕如何对你放心得下?”  “若是有一天你领兵作战,需孙无何领兵佐战,因为大营的事情孙无何若是对你怀恨在心,故意坑害于你,你该当如何?”  “朕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说让你不要坚守原则,也不觉得孙无何是那种私仇公报的人。难道就因为你不让孙无何进骑营,这事就非得闹得让两人心生芥蒂?就没有其他的处理方法?军营与朝廷无异,莫要以为远离了朝堂就不必在意这些事,这个道理你要明白。”  章邯愣在原地。他自接触世事以来,先是在军中,然后与那些刑徒、民夫打交道,如今再入秦军。要么是无人问津的官职,要么是只听上命的官职。对待兵士他从来都是惜兵如子,可却从来没想过跟这些将领的人际关系。  冯劫见他呆愣原地,微笑着开口道:“章护军,陛下可是对你寄予厚望,可莫要让陛下失望。”  章邯闻言,回过神来,深深躬身道:“臣谢陛下,陛下之言臣谨记在心。”  我点点头:“你去忙吧,朕不在此久留,有事会着人告知你。”  章邯躬身退了出去。  我无奈叹了一声,看着冯劫道:“不知他能否听得进去。”  冯劫微微一笑,道:“章护军天资聪颖,又有陛下提点,必然能明白陛下的苦心。”  心中暗道一声:‘怪不得父亲提醒我在陛下面前要谨言慎行,如今陛下不过十七岁,却比这些久经世事的年长者还要心思玲珑,当真不可小觑也!’  我起身道:“回咸阳吧。”  车驾出了营门,刚要往咸阳方向而去,我突然开口道:“此处是不是紧邻德水?”  冯劫应道:“禀陛下,往东不过二十里。”  “去德水走一趟,朕想去看看。”  车驾调头往德水方向而去,一个时辰后抵达德水附近。  我和冯劫踱步走下马车,往前走上一个土坡,黄河两岸的风光一览无余。  放眼望去,冬日的河西大地晴空万里,黄河还未结冰,自北向南缓缓流动,此时的黄河水量要远远大于后世,比之后世见到的黄河更为波澜壮阔。两岸一望无际的黄色平原,点缀着许多青苗。  微风不甚冷冽,轻轻拂动衣袂,让人感到身心舒展。  突然在河对岸我看到一座楼阁样的建筑,不由大为好奇,指着那座建筑问道:“那是作何用处?”  冯劫抬眼望去,应道:“回陛下,那是河西的观敌台,是当时我大秦与旧魏争夺河西时修建的。自旧魏灭亡后,便废弃了。”  观敌台所在的位置正是后世鹳雀楼所在的位置,不过鹳雀楼的前身是北周时才兴建的。我轻舒一口气,还以为这个世界出bug了。  我不由想起了王之涣的那首绝句,轻声念道:“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冯劫听出了诗中蕴含的远大志向。不过秦朝还没有绝句这种体裁,冯劫虽然知道眼前的德水便是大河,却没听说过黄河之名,便闭口没有说话。  抒发完感慨,我转身道:“回咸阳,还有许多事要做!” 第七十二章 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酒! 回到咸阳宫,我命岐绾把尚食令庖甲叫来。  不多时,庖甲便匆匆赶来,行礼道:“臣庖甲见过陛下。”  “免礼。”我看着庖甲道:“宫中有酿酒作坊吧?”  庖甲躬身道:“回陛下。有,就在尚食府。”  我点点头:“朕交给你一种酿酒方法,你按照这种方法去酿酒。”  说罢我把手中已经写好的蒸馏酒酿造方法给他。  庖甲接过去,看了几眼,前面制曲、发酵倒是能看得懂,虽然跟现在的技术有点差距,但现在酿酒也不外乎这两个步骤。后面的蒸馏就有点迷茫了。  我看他在殿中就看起来了,挥手道:“拿回去看,看明白了就赶紧去做,朕急需这种酒。”  庖甲连忙收起来,躬身道:“臣遵陛下令。臣告退。”  “等等。”  庖甲刚要退出去,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还有何吩咐?”  “差点忘了告诉你。”我想起来试酒的事:“这酒酿制出来后,莫要直接饮用。”  “先把酿造出来的酒灌进瓶中,然后从瓶中往碗里倒。如果碗中出现小米粒到高粱米大的酒花,持续时间在15个数左右,酒的度数在五十五度;”  “如果酒花有高粱米粒大小,持续时间在7个数左右,酒的度数在六十度;”  “如果酒花有高粱米粒到玉米粒大小,持续时间在3个数左右,酒的度数约为六十五度。”  “这个度数就是形容酒烈不烈,以你们的酿造条件,最高应该也不会超过八十度。现在宫宴用的酒基本上在十度以下,这么说你能明白吧?”  庖甲若有所思道:“陛下的意思是,按照陛下的酿酒方法,可以比现在的酒烈上……六十倍左右?”  庖甲渐渐张大了嘴,六十倍?可能吗?  看他一脸不信的表情,我生怕这哥们傻乎乎地让人直接试酒。  “对,六十倍。所以你安排人试酒的时候,根据蒸馏次数要适当兑点水进去。蒸馏次数越多,酒的度数越高。”  “若是达到六十五度以上,最好多加点水试一试,没问题再逐渐减少水的比例,再试。千万别直接让人喝七十度以上的酒,不然喝死了朕可不负责!”  就算是二十世纪人们喝的酒也基本上以五十多度为主,七十五度就是医用酒精了。让这个年代这些极少有喝过十度以上酒的人,骤然喝七十度以上的酒,我真怕他们直接喝死……  “此外,朕急需的酒要达到两个条件。要么用火点燃后能瞬间燃烧起来,要么一碗酒放在那里静止不动,能在一刻钟之内消失不见。这两个条件能达到其中一个即可。”  庖甲一脸懵逼,酒放在那里一刻钟就能消失不见?他再次在心中发出了灵魂拷问:这,可能吗?  我懒得跟他解释,化学我自己都没能学明白,能靠脑子里的知识知道这样能做出来蒸馏酒就不错了,原理什么的就别折磨我了。  “就是这样,你照做即可,其他的莫要多问。做出来了立刻禀朕。退下吧!”  想要酿制蒸馏酒,就得重新制曲,没有一个月不可能做得出来。  庖甲疑惑地退出了四海殿,连忙往酿酒作坊疾步而去。  起身踱步到殿门,看着门外渐渐飘起的雪花,我轻叹一声。  去年冬至一场宫宴引发了白掷叛乱,今年冬天怕也不会平静。  ————  此刻岭南秦军军帐中,正有一个身材健壮、满脸络腮胡子,大约三十多岁的将领,正在跟诸将商议往南推进一事。  正是岭南秦军将领赵佗!  现在百越北部已经基本平定,自从占城稻普及到江南之后,加上朝廷推行的新农具,百越的土著反抗情绪没有那么激烈了。  赵佗抓住衣领,将身上的长袍扔到一边,只露出一件马甲似的短袍。  “这鬼天气,已近冬至,按理来说,也该到了气候适宜的时候,怎得还是如此之热!”  任嚣哈哈一笑:“将军是被仡佧廖那娘们气的吧?”  赵佗也忍俊不禁,笑着应道:“娘的,说起这女人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天天来羞辱我,偏偏我还拿她没办法,气煞我也!”  帐中诸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帐中的氛围若是被关中秦军看到,定然要惊出一地下巴。偏将敢这么调笑主将?主将非但不生气,还一起跟着开玩笑?其他的都尉之流也敢跟着笑?  其实赵佗率领的秦军刚来百越的时候,也是与关中秦军一样,尊卑分明,严肃沉稳。  奈何天下平定后,嬴政一纸诏书,令他们与百越土著通婚杂居。如此一来,时间久了自然染上了当地的习俗,秦军也渐渐变成了边屯一类的半农半军。  加上在这里一年半载也接触不到朝廷的人,才渐渐形成了这种氛围。  至于他们所说的仡佧廖,在百越秦军中可是赫赫有名了。  百越北方这两年基本已经平稳,偏偏这个仡佧廖占据了一座土寨,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赵佗从三年前就在想办法不断进攻土寨,奈何连寨门都没找到就在大山中迷失了方向,至今也没能找到土寨在哪里。  仡佧廖倒是时不时派人下山劫掠那些为富不仁的部落,关键人家打出一个口号:劫富济贫,取半予民!我抢的都是那些欺压百姓的地主,而且我只拿一半,剩下一半给百姓。她还有个习惯,只要你放下武器,就绝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就让周边的百姓对她感恩戴德,非但不领路去攻土寨,还故意误导秦军。赵佗与她僵持了三年之久,渐渐地赵佗也不想去管她了,反正抢的都是地主,也极少杀人,索性让她待在山上吧。  无奈赵佗不去找她,她反倒时不时给赵佗送点“礼物”,什么女人的衣服了、首饰了,还有各种水果蔬菜——全是软的。  今天又给赵佗送来一个肚兜,可把赵佗气得差点原地升天。  赵佗重叹一声:“娘的,天天呆在这百越,我身上都快长毛了。算算得有五年没回过真定县了,虽然老父老母都不在了,可还有族人在那里呢,这新皇也不说把我挪挪地方!”  任嚣应道:“咱们如今算是扎根在此了,别想着回去了,怕是要在此过活一生了。”  其他人也都收敛笑容,有些感伤。  很多人都是从关中过来的,他们也怀念那片黄土地和那片土地上的族人。  正在众人一时无言时,突然外面跑进来一个士卒,举起手中的白绢,躬身道:“将军,陛下诏令!” 第七十三章 铁剑 赵佗闻言一愣,心虚地看了一眼任嚣。任嚣也没想到刚提到陛下,陛下的诏令就到了。  接过诏令看了几眼,赵佗眉头微皱,将诏令递给任嚣。  任嚣看了后也有些疑惑。  “陛下让将军冬月之前到咸阳去?让我暂掌秦军?”  赵佗摆摆手,示意其他人出去。  待帐中只剩下两人后,赵佗轻轻点头:“此时让我回咸阳,陛下意欲何为?”  任嚣比赵佗年长一些,长相颇有些狗头军师的样子,一摸自己的山羊胡道:“陛下即位三年,将军自皇帝驾崩时回过一次咸阳,没有时间与陛下详谈,之后便再也没回去过。莫不是……”  赵佗摇摇头:“不会。若是陛下对我有疑虑,大可在皇帝驾崩时便将我留在咸阳,派其他人来掌百越之军。这三年间除了下过一道诏令让我找到占城稻并推广新农具外,没有其他动作,不会骤然对我下手。”  随后起身道:“那我便走一遭,也可看看陛下对百越是何态度!”  任嚣眼珠一转,开口道:“如此也好,将军只管前往,若是陛下对将军不利……末将自会为将军讨个公道!”  赵佗眉头一皱,严厉道:“此话不可乱讲!”  任嚣连忙垂首道:“末将失言。”  赵佗起身往帐外走去:“此去咸阳路途遥远,我明日便出发。”  任嚣看赵佗出去,眼中精光一闪,喃喃道:“时间不多了……”  此时云中的蒙恬、巴蜀的内史韩、朝邑的孙无何,还有南北军的嬴讫都接到了同样的诏令,命他们冬月之前赶回咸阳。  赵佗回到府上后,命人收拾明天路上需要的东西。  夫人芈宜缓步进来,端了一杯茶递给赵佗。此女容貌不算上佳,但颇有南方女子小家碧玉的感觉,柳眉凤眼,别有一番韵味。  芈宜转到赵佗身后,轻轻给他捏了捏肩膀,开口问道:“陛下怎么此时诏你回咸阳?”  赵佗摇摇头道:“我也猜不透。只是不得不去。”  “秦军交给了任嚣?”  赵佗嗯了一声:“陛下在诏书中明令的。”  芈宜沉默了一会,道:“妾听说任嚣病了,似乎很严重。”  赵佗一愣,转身看着芈宜,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任嚣怎么未曾对我提起?今天在军中时,看他不像病重的样子。”  芈宜停下手中的动作,坐到赵佗身边。  “妾前两天在坊市中偶然见到任嚣的儿子任璞,他正在一间药铺中买药。妾见他有些慌张,便留心让婢女去买了一副同样的药,借机从掌柜口中探听到,服用这种药的人只为续命,已无医治的可能。”  赵佗眉头紧皱:“任嚣随我多年,若是病重,为何不与我说?”  芈宜接过赵佗手中的杯子放到桌子上。  “这也是妾有所忧虑之处。他已经病重至此,为何要瞒着你和众人?”  赵佗愕然抬头,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不可能,我们乃是多年好友,又共同领军多年,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芈宜郑重道:“你乃四十万秦军将领,防人之心断不可无。若是你在岭南,妾无所忧虑,如今你远去咸阳三千里,万一岭南发生不测该当如何?”  赵佗沉思良久,轻叹一声:“夫人所言不无道理。我临走前会做安排。”  事后当我听说芈宜早已预料到任嚣所作所为时,我才意识到我的错误。我只记得根据史书记载,任嚣在秦二世四年,也就是明年就病重去世了,却忽略了赵佗之所以反叛自立为王,正是任嚣鼓动的。  历史上,早在胡亥继位、起义刚刚爆发时,任嚣就对赵佗说:“番禺负山险阻,南北东西数千里……可以立国”,之后秦朝灭亡赵佗便自立为南越武王。  我本以为大秦如今稳定下来了,任嚣翻不起什么风浪。  可每个人的所作所为都是他们性格所决定的,就算他不做这件事,也会做类似的事。  同时也让我对芈宜这个女人起了戒心。大秦仿佛与“亡秦必楚”这句谶语永远脱离不了关系,昌文君、项籍、项羽……如今又出来一个芈宜!  此时的四海殿中,铁吾站在一旁,我正在端详一把刚刚锻造出来的铁剑。  铸剑的事在通知将作府加紧制作马鞍、马蹄铁时就一起吩咐了铁吾。  铁剑通体长度约一公分,灰白的剑身在温暖的大殿中仍然寒芒四射,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我抽出身后的鹿卢剑,将两者放在一起对比,锻造出来的铁剑与铸造出来的青铜剑相比,仅凭肉眼就能看出来铁剑要锋利不少。  我将鹿卢剑递给岐绾,岐绾小心翼翼地把鹿卢剑插回剑鞘,轻轻舒了一口气。他刚才真怕我直接拿鹿卢剑跟铁剑对砍,砍不砍的过是一回事,这鹿卢剑可是穆公传下来的秦王剑,这要是砍坏了……  随后我举起铁剑,猛地挥剑朝殿中的一杆铜灯砍去,只听“锵”的一声,铜灯应声滑落,整根铜杆被拦腰斩断。  孟合三人倒吸一口冷气,这铜灯虽然不粗,但也是青铜制作,这铁剑竟一下就斩断了,如此神兵,举世罕见!  我倒是没有意料之外的惊讶,举起手中的铁剑,看着砍击处却已经卷刃了。  铁吾也看到了,吓了一跳,连忙躬身道:“请陛下降罪,臣回去后一定继续锻造,打造出陛下要的刀剑!”  我哈哈一笑:“你何罪之有?非但无罪,朕还要重重地赏你!”  铁吾一愣,疑惑道:“可是,这铁剑不是卷刃了吗?”  我摇摇头,将铁剑递给孟合,转身坐下。  “绝世好剑可以砍铜斩铁,也可以吹毛断发。可是能同时做到这两点的刀剑几乎没有,或者说刀剑的同一处既能砍铜也能断发基本是不可能的。这跟刀剑的开刃有关。”  “你们应该知道,这刀剑之类的利器开刃,分斧刃和利刃两种。斧刃的刃边厚,这样的好处就是击打硬物时能够承受更大的撞击力度,可以用来破甲,若是拿斧刃砍这铜灯,就不会出现卷刃的情况;”  “利刃的刃边薄,更锋利,有利于划伤、刺伤,可以用来杀敌,但劣势就是不如斧刃耐撞击,若是砍击硬物,就像朕砍这铜灯一样,会卷刃。”  孟合和铁吾一个是用剑的高手,一个是造剑的高手,自然很容易明白我的话。  看到两人明白,我继续道:“按照朕给你的马刀、环首刀图纸,尽快锻造,朕希望明年所有秦军都能装配铁刀!”  铁吾疑惑道:“陛下,臣斗胆,为何要锻造刀,而不是锻造剑呢?剑两面开刃,不是更适合作战吗?” 第七十四章 诸军将领齐聚咸阳 我呵呵一笑:“因为刀的锻造比剑容易,使用起来也有自己独特的优势。”  “为什么现在秦军使用的青铜兵器都是剑?那是因为青铜剑是用模具铸造出来的,只要模具造好,往里倒融化的铜液,再加以打磨就成了。可是铁剑是锻造出来的,需要匠人一锤一锤敲出来。剑有四面,刀却只有两面,你说哪个容易?”  铁吾应道:“那刀的使用优势呢?”  “首先,刀一面开刃,另一面近刀尖处是手指长的反刃,余者不开刃或开厚斧刃。这样一来,刀背就可以用来破甲,刀身则可以用来杀伤,反刃也能起到部分剑的作用;”  “其次,剑在捅刺上比刀有优势,可是对秦军而言,捅刺有长矛,近战时劈砍才是主要攻击方式。由于构造原因,刀本来就比剑重,也更适合劈砍,所以用刀更为合适。”  铁吾恍然大悟,躬身赞道:“陛下真乃神人也!”  我摆摆手,笑道:“先别急着夸朕,你赶紧回去想想,怎么尽快锻造出这么多刀吧。在南阳冶铁府一万人的基础上,朕额外给你两千人的粮饷。环首刀不急,到二月初,必须要打造出三万把马刀和短刀。”  紧接着严肃道:“朕赏罚分明,你锻造出了铁剑,朕要赏你;可二月初拿不出这么多刀,朕以军法从事!”  铁吾顿时心中一紧,以现在的速度,哪怕是锻铁好手打造一把铁刀也需要二十天左右,自己的压力不小啊。  “臣遵陛下令。今日臣便启程前往南阳冶铁府,亲自监督!”  我满意地点点头:“这把铁剑就留在宫中吧,朕有用处。”  时间飞逝,冬月中旬内史韩率先到了咸阳,不久后蒙恬、赵佗、孙无何、嬴讫也齐聚咸阳。  朝会结束后,我将几人及李斯、冯劫、章邯带到平章宫。  见众人落座,我呵呵一笑。  “诸公为大秦征战,又一路劳累,朕特意设了宫宴犒劳诸公,请吧。”  众人齐声道:“谢陛下。”  除了李斯和冯劫,众人皆是拿起筷子品尝佳肴。李斯二人隐隐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即便我不说,他们也能猜到为什么将这些大秦的将军聚到一起,更何况去年冬至宫宴的事情如在眼前。  这些都是手握重兵的将军,跟白掷这种没有实际掌握军队的护军相比,可要危险许多。  席间我没有提起什么事情,只是与众人闲聊,顺便观察一下我从未细看过的赵佗。  赵佗最显眼的就是他那一脸络腮胡子和精壮的身材,哪怕是蒙恬久在秦地,身材也不及赵佗。他原本就是恒山郡人氏,相比关中去的人更能适应百越的气候。  史书记载赵佗一直活到汉武帝建元四年。刘邦驾崩后,因赵佗与吕雉交恶,赵佗便自立为帝,将南越武王改称南越武帝。到汉文帝时重新与汉朝交好,对内虽仍然称帝,对汉却每年两次朝贡,以诸侯自居。到建元四年时,赵佗已经活了一百多岁,不可谓不长寿。  “赵将军在百越之地一切可好?”  赵佗听到我问他,连忙起身道:“回陛下,一切皆遵皇帝诏令行事。如今百越北部已然平定,臣来时正在筹划向南进军!”  我摆摆手:“坐下说。朕一直忙于西北之事,没有太过关注百越,多亏了赵将军为大秦在百越坐镇”  赵佗坐下后,闻言应道:“臣职所在。四十万秦军以及四十万刑徒、民夫交到臣的手里,臣敢不尽心!”  我点点头,又看向内史韩,此人乃是内史腾的儿子,长得颇为俊朗,一幅长髯将与肩平,与小说中那些美髯公不相上下。  “内史将军,巴蜀大营如何?”  内史腾也是连忙起身躬身道:“回陛下,巴蜀黔首历来安于劳作,除了偶有游侠出没,并无战事。不过巴蜀大营每日操练,从不敢懈怠,以效陛下之恩。”  随后众人寒暄一阵,宫宴便告结束。  宫宴结束后,我命人将酒菜撤下。  该说正事了。  “孟合,将剑拿出来,传与几位将军观看。”  孟合应声捧着铁剑递给上首的蒙恬。  蒙恬有些奇怪,怎么好好地看什么剑?  及至慢慢抽出铁剑,猛地瞪大眼睛,口中不由发出惊叹之声:“绝世好剑,绝世好剑啊。我从军十数年,从未见过如此神兵。”  仔细观看了许久后,蒙恬回过神来,将剑还给孟合,孟合拿给后面的孙无何。  “陛下,此剑真乃绝世神兵,而且看材质,似乎不是青铜,陛下从何得来?又为何剑上有伤?”  我笑着道:“待其他人看完,朕一并讲。”  孙无何和嬴讫接到剑后,也是连连称赞,爱不释手地交还给孟合。  赵佗离得远,加上烛火昏暗,还没看到剑的模样,不由在心中鄙夷道:“什么剑值得如此失态。想我在吴越之地游历、百越之地掌兵,什么神兵利器没有见过,关中的铸剑水平还是不如吴楚之地啊!”  从孟合手中接过铁剑时,他还是带点不屑,‘噌’的一声将铁剑整个抽出。身旁的孟合眉头一皱,微不可察地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说话,孟合回头紧盯着赵佗。  李斯在心中暗道:“这赵佗久在百越不曾回朝,连宫中的规矩都忘了吗?竟敢在陛下面前如此莽撞地拔剑!”  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只是我没说话,众人也便没有出声提醒。  剑出鞘的那一刻,赵佗早把不屑抛回了岭南,取而代之的也是一脸震惊之色。  口中喃喃道:“好剑!好剑!那些什么神兵在它面前不过是纸糊竹削之类也!”  随后端详许久,恍然醒过神来,连忙将剑入鞘,还给了孟合。  躬身道:“陛下,此剑神兵!臣见过的最好的利器不若也!”  我笑着点点头:“孟合,跟他们讲讲。”  随后孟合将制剑、试剑等等一一给众人讲述了一遍。  孟合言毕,蒙恬激动地起身道:“诚如陛下所说,秦军装配此等神兵后,必将更加锋锐。届时在兵器上就远超蛮人,对战蛮人又增胜算!臣恭贺陛下!”  众人起身齐声道:“臣等恭贺陛下!”  随后我又与众人讲了骑兵、酒精、大蒜素等等,众人皆是啧啧称奇。  其中当属蒙恬最为兴奋,骑兵新军一旦练成,自然要用到西北草原上,对他来说可是天大的喜讯。  而稍显忧虑的则是赵佗。他没想到自己三年不在咸阳,竟有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此时他只希望任嚣不要做什么蠢事,虽然自己留了后手,可一旦陛下知晓,不免对自己这个主将生疑…… 第七十五章 对监军的态度 看众人对新出现的各种器物和新军兴奋不已,我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朕还有一事,诸公静听。”  “章邯,你将监军一事讲与诸位将军。”  章邯起身道:“遵命。”  随后将监军的作用、派驻方式等一一将给了殿中的众人。  听着听着,众人脸上渐渐收敛了笑容。  等章邯话毕,殿中已是落针可闻。  我没有急着说话,这件事需要他们消化一下,毕竟即便在后世的军队中,这种监军也不易被军事主官和普通兵士接受。  沉默良久,嬴讫率先起身道:“臣赞同陛下在营中设监军之职。”  我点点头,嬴讫是嬴氏族人,他不可能反对我。  “好,坐下吧。”  内史韩看了一眼嬴讫,第二个起身道:“臣也赞同陛下在营中设监军之职。”  这下倒轮到我好奇了。  “哦?内史将军说说为何赞同?”  内史韩拱手一礼,道:“臣久在巴蜀大营。巴蜀之地自归秦以来,除了少数几次叛乱,几乎没有逆贼出现过,巴蜀之外的叛乱也极少调动巴蜀大营将士。这就导致蜀中的将士们吃准了不会再打仗,常常有所懈怠。”  “长此以往,巴蜀大营的秦军恐怕就成为了怠战怯战的弱军,臣一直在忧虑该如何改变这种情况。刚刚听护军大人所言,这监军倒可以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这就是为什么臣赞同陛下设立监军的缘由。”  我笑着点点头:“不错,监军在军中待久了,会成为这支军队的精神支柱,这也是朕设置监军最重要的作用。败军不可怕,可怕的是一败即溃。有监军在,即便打了败仗,监军也能快速重燃军队的士气。这对秦军来说是最为重要的。”  内史韩坐下后,孙无何紧接着起身道:“臣也赞同陛下,原因则与内史将军不同。”  “那你说说原因?”我颇感兴趣。  没想到五位大将竟然有三个主动同意,这可与我设想的不太一样,原以为他们都会持反对意见。  孙无何接着道:“关中之军此前经常需要前往各地为战。远的不说,去年的泗水叛乱当时朝邑大营便派出三万大军前去平叛。要知道,在叛军之中,有不少是手持农具,甚至手无寸铁的黔首。”  “让装备精良的秦军去对战这样的叛军,难免会有将士出现同情之心,导致战事不利。但叛军就是叛军,站在兵士的立场上,就应以击败敌人为己任。但臣精力有限,不能对每个将士耳提面命。臣以为,监军能起到这种作用,所以赞同陛下。”  “好!”看来孙无何能做关中大军的主将不是没有道理的,看问题也是从为将者的角度。好在上次去朝邑大营告诫了章邯一番,现在两人的关系好了很多。  “孙将军所言很有道理,敌人就是敌人,只要他拿起武器站在大秦的对立面,就当一往无前击溃他们。很好!”  孙无何深行一礼:“谢陛下。”  内军都表态了,我看着两个边军将领,仍然没有主动提问。  蒙恬沉思良久,起身道:“禀陛下,臣赞同陛下设置监军。不过,臣有个疑问,望陛下明示。”  “但讲无妨。”我看着蒙恬道。  蒙恬接着道:“臣刚刚听护军所言,这监军一旦进入军中,若无诏令便不得离开大营。可是,若监军存在问题,又当由谁监察呢?岂不是说监军一旦任命便无丢官之忧?如此一来,臣担心监军会有所懈怠,或是在军中为非作歹,主将无法制衡。”  我摆摆手道:“蒙将军所虑不无道理。不过,朕已经令护军都尉单独设立秦军监察使。监军不受御史监察、考核,而由秦军监察使负责监察。”  “监察使的作用不仅仅包括监察监军,也包括监察秦军所有将士。兵士身份特殊,不同于普通人,若是触犯律令,不管是《秦军律》还是其他律法,皆由秦军监察使依律处置。”  说白了,就是军事法庭!  蒙恬拱手道:“陛下思虑周全,臣无疑虑也!”  就剩最后一个人了,我看向赵佗。  赵佗此时正在天人纠结。  ‘我领百越之军,原本除了一年没几次的诏令,基本没人能管到我。虽然朝廷派去岭南的御史,因为路途遥远,至少三年一换,可基本上都是没摸清情况呢就打道回府了。’  ‘如今监军不接陛下诏令便一直待在军中,这岂不是一颗钉子扎在我的心口?可若是不赞同,其他四人都赞同了,怕是我连咸阳宫都走不出去。唉,该如何是好啊!’  我微微一笑,大秦五营大军,就属赵佗的百越之军最脱离我的掌控,我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赵将军,其实这监军主要是为你而设!”  赵佗愕然抬头,陛下针对地这么明显吗?就算是我最让你不放心,也不至于直接说出来吧。  “陛下恕罪,臣愚钝,陛下何意?”  我缓缓开口,道:“有三个原因。”  “其一,目前百越之军已经真正变成了半农半军的屯边之军。如此一来,若是将士们只图安逸,如何再向南进军?若是将士们过于看重自己的身份,难保不会出现欺压黔首的事情。监军执掌军中生活,正可以起到平衡两者的作用;”  “其二,监军虽然不直接听命于主将,但却听命于一营监军。身为主将,你应该有信心保证一营监军会站在你这一边吧?若是你手下的都尉之类对你有所欺瞒,则监军可以禀报一营监军,一营监军再禀报于你,如此有利于你掌控军队;”  “其三,朕对百越之地的规划可不仅仅是要那片地方,以后朕会有大用处,只是现在事情比较多,暂时没能顾及到,但想来也快了。届时有监军助你,对你和朝廷都有极大益处。”  “有此三者,难道不是为你百越量身定制?”  赵佗想了想,好像有些道理。  心中暗道:‘陛下能为我解释这么多,而且好像确实对我比较有利,若是再不表态……’  连忙起身道:“多谢陛下为臣解惑,臣也赞同!”  我起身端起酒杯,笑道:“诸公能深明朕心,朕心甚慰,同饮此杯!”  李斯和冯劫看到相安无事,也是松了一口气,若是陛下真的和这些主将掐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随后我将后续诸如铁刀、烈酒、监军等等事情的处理交给了章邯,让章邯跟他们商议具体细节。不仅是武器,监军的数量也无法一时满足所有秦军,要有个先后。  这件事解决之后,我开始专心考虑河西走廊和丝绸之路的事情,与西域通商对大秦太重要了。 第七十六章 任嚣 三天后,五位将军离开了咸阳。  赵佗离得远,向众人告辞一声便马不停蹄地往百越赶。  随行的心腹都尉孟西原是关中人,跟随赵佗有十多年了,两人不仅仅是上下级的关系,更是有过命交情的兄弟。孟西原本想借此机会回北地看看族人,可看赵佗一脸焦急,便忍了下来。  及至夜晚到达驿馆,众人正在用饭,赵佗和孟西原单独在一旁。  赵佗看了孟西原一眼,开口道:“我知道你想回族中看看,只是我们须得尽快赶回百越,否则将要生变!”  孟西原闻言皱眉道:“听将军说在宫中陛下似乎对百越并无怀疑,想必不会对将军不利吧?”  赵佗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我不是怕陛下对我不利,是担心百越出变故!”  孟西原有些疑惑。  “任嚣将军不是在百越吗?他跟随将军也有十余年了。有他在,无人能翻起风浪吧?”  赵佗扫了一眼四周,向前探头,低声道:“我担心的就是任嚣!”  孟西原大惊,刚要开口说话,赵佗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我已令应桓小心提防,但我担心应桓压不住任嚣。咱们这一队人马太过显眼,你不要跟着我一起走了,率先赶回百越,找你嫂子芈宜。我已令芈宜在武鸣藏了一支五千人的精兵,一旦事情有变,芈宜手中有我的手书,你交给武鸣都尉新合,他自然知道该如何行事!”  孟西原皱眉道:“只是我突然消失,怕有人起疑,不知随行中有没有任嚣的探子!”  赵佗略一思量:“无妨,你明天一早出发,我就对众人说你去真定县替我送点东西给族人,想来不会惹人怀疑!”  孟西原点了点头:“小人不在,将军要小心,防止他们狗急跳墙,对将军不利。”  赵佗轻轻敲击桌面,示意知晓。随后两人装作无事谈论起咸阳的繁华。  赵佗的担心不无道理。  就在赵佗离开百越半个月左右,还没到达咸阳的时候,任嚣就已经开始有动作了。  赵佗走后半个月,任嚣府中。  “咳咳咳!”一口鲜血从任嚣口中吐出。  任璞连忙拿手中的白绢给任嚣擦了擦嘴,扶着任嚣缓缓躺到床上。  “父亲,您就听孩儿一句劝,莫要再服用那虎狼之药了。孩儿已经问过大夫,大夫说只要安心静养,还是有可能恢复的,长时间服用这药,只会加重您的病情。”  任嚣吃力地摆摆手:“你不用骗我了,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已经无药可治。趁着我还能喘气,我要替你把后面的路铺好!”  任璞一脸担忧道:“父亲,孩儿怎么都能活下去,您不要替孩儿劳心了。”  任嚣长舒了一口气,脸色稍缓。  “我与赵佗在百越经营十年,如今百越的秦军加上刑徒、民夫,足有八十余万人。百越易守难攻,足可以在此称王。我早就劝说过赵佗,可他却无此志向,尤其在听说了新皇即位后的仁义贤明,更是不想背叛大秦。”  任璞奇道:“父亲为何一直想在百越称王?孩儿也听说如今大秦蒸蒸日上,新皇颇有些明君之相。百越虽是郡县,可朝廷很少关注,新皇即位后更是从未对百越有什么动作。我们实际上已经相当于一方诸侯,还有大秦可以靠背,不是更好吗?”  任嚣轻叹一声:“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总把别人往好处想。新皇此前是没有关注百越,那是因为他初登皇位,先有会稽叛乱,又有泗水叛乱,甚至被白掷打到了咸阳宫。关中尚未安定,怎会有精力关注遥远的百越?”  “可现在不同了,自从白掷被杀之后,新皇对朝廷的掌控可谓到了极致。百越有八十万人,又久不受朝廷束缚,如今腾出手来,怎么会忘记这个隐患。你觉得咱们在这里是为朝廷效力,为大秦拓疆,可在新皇眼中,未必不是一个威胁。”  “这次赵佗突然被召回咸阳,怕是已经要对百越动手了!”  任璞大惊失色,他自小便在百越长大,早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家。虽然是副将的儿子,可任璞却是醉心于游山玩水,结交好友,从没有仗势欺人、为非作歹,对这些阴谋诡计更是一窍不通。  “那咱们怎么办?”  任嚣脸色逐渐阴狠起来,拿起旁边的药一口吞了下去。  “放心,父亲会为你争取一片天地!”  半个多月后,就在孟西原刚刚脱离赵佗的队伍时,任嚣也动手了。  百越大营,主将帐中。  任嚣强忍住悲痛的神情,看着眼前的大小将领、都尉。  诸将都有些不明所以。  一名偏将上前一步,躬身道:“左将军将我等召集而来,所为何事?”  任嚣重重叹了一口气,仰天悲痛道:“本将军刚刚得到消息,右将军在咸阳被二世皇帝所杀!”  众人大惊。  赵佗的心腹偏将应桓猛地向前,手握剑柄,沉声道:“左将军所言为真?!”  赵佗在临走时秘密将其召到府上,命他小心提防任嚣。如今从任嚣口中讲出赵佗被杀,他自然有所怀疑。  任嚣轻叹一声,从怀中取出一把佩刀,道:“右将军的随身佩刀在此,你还有所怀疑吗?”  帐中众人顿时有一半信了任嚣的话,只因那把佩刀乃是赵佗最喜爱的佩刀,就连睡觉都会放在自己枕边,日间更是从未见他取下过。  应桓上前一步,口中说着:“容我细观!”,伸手便要将佩刀夺过来。  任嚣却是猛地缩手,将佩刀紧紧握在自己手中,怒声吼道:“如今右将军被杀,你不思为右将军报仇,却来纠缠这些小事,莫非你不把右将军放在眼里?枉费右将军对你如此信任!”  应桓针锋相对,大喝道:“末将只是想确认这把佩刀是不是右将军的那把,左将军为何如此紧张?莫非心里有鬼?!”  任嚣收敛了脸上的悲痛之色,转而变得阴狠,阴恻恻道:“本将军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谁人不认识右将军的佩刀?”  应桓转身看着帐中众人,沉声道:“你们都知道,这佩刀乃是右将军从吴越而得,是天下少有的神兵利器,绝不会离身左右。”  任嚣死死盯着应桓。  “那又如何?如今佩刀在我手中,不足以证明右将军已然被害吗?”  应桓转身也紧盯着任嚣,冷笑一声,道:“自然不足证!” 第七十七章 狡猾的任嚣! “因为很少有人知道,这佩刀乃是雌雄两把!右将军所配为雄刀,雌刀则久在府中由右将军夫人保管。左将军不敢将这佩刀给在下细看,难道是从右将军府中盗来的雌刀?”  任嚣没有接话,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应桓。  应桓不甘示弱,死死与他对视。  帐中众人见两人争执起来,一时也拿不定主意,都不敢言语。  突然,任嚣神色一松,换上一副笑脸。  “既然你说我手中的刀是雌刀,不如我们同去右将军府,让右将军夫人将雌刀拿出来,比对之下自然便知真假。否则你我二人各执一词,难免误了为右将军报仇的大事!”  应桓沉思了一会,点点头:“如此正好,便去右将军府!”  心中暗道:‘右将军在百越深得军心,料你也不敢在右将军府对夫人和我动手!’  任嚣率先向帐外走去。  “偏将三人与我二人同去,也好做个见证!其他人在此地等候!”  五人翻身上马,带着护卫往右将军府而去。  行至半途,任嚣突然勒马停下,转头看着应桓。  应桓心中一紧,厉声喝道:“为何停下?”  任嚣没有答话,只是笑着看向应桓。  应桓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刚要动作,突然腰间一阵剧痛传来。低头看去,一柄利剑从左腰贯穿,滴着鲜血出现在前腹。  应桓愕然地看着旁边的偏将,不可置信道:“安永,你这是做什么!”  安永猛地抽出长剑,不敢直视应桓,低头道:“应桓,朝廷迟早要对百越动手的,左将军乃是为百越长久计,你不该跟着右将军一意孤行!”  应桓怒喝道:“右将军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做如此悖逆之事!”  言罢还想拔剑,却被身后的护卫一剑削去了大好头颅,带着不甘的眼神掉落马下。  任嚣看着左侧一人,笑问道:“南石,你是愿追随我,还是愿追随右将军?”  一共四个偏将,公沅是自己的人,他只策反了安永。南石从关中就开始跟随赵佗,所以任嚣没敢去策反他,应桓更不用说了。  南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住了,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半晌缓过神来,连忙翻身下马,连鞋都被马蹭掉了一只,躬身哆嗦道:“末将愿追随左将军,誓死效忠!”  任嚣哈哈大笑:“好!好!本将军原以为你会同应桓一样冥顽不灵,想不到倒是个机灵的。你放心,跟着本将军,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待本将军拿下百越称王,你和安永他们两人一样,也封个诸侯做做!”  心中冷笑一声:‘赵佗啊赵佗,这就是你看重的人,这种小阵仗便被吓得手足无措,该你灭亡!’  南石大喜,连忙深行一礼:“谢左将军,待我们回营拿下其他都尉,秦军尽在掌控!届时就算右将军回来也是自投罗网!左将军神机妙算,小人佩服!”  任嚣扬鞭,转身往大营方向返回。  “事不宜迟,即刻回营!”  路上趁南石不备,任嚣与公沅低声道:“南石久在赵佗身边,虽然看他降我不似作伪,也要小心提防!”  公沅点头道:“左将军放心,末将明白!”  任嚣余光扫了一眼南石,见他似乎还沉浸在做诸侯的美梦中,不由嗤笑一声。  ‘就你这蠢货还想做诸侯?天天跟在赵佗身边,除了领兵打仗是个好手,平常连个屁也放不出来,连应桓万分之一也达不到。若不是应桓太过忠心,哪里轮得到你跟在我身边!’  片刻四人便回了大营。  帐中众人并未散去,正在焦急等待。  见任嚣回来,众人连忙上前询问。  任嚣深沉道:“本将军已经和应桓去右将军府确认过了,我手中这把正是右将军佩戴的雄刀,右将军夫人当场将雌刀拿出做了比对。”  众人见任嚣没有回来,有人迫不及待问道:“应桓将军呢?”  任嚣叹息一声,道:“右将军夫人闻听右将军不测,当场便昏了过去。为防二世皇帝派人斩草除根,本将军令应桓在右将军府护卫夫人安全,以防不测。”  接着面色一变,沉声道:“二世皇帝无道!我百越秦军四十万人,为了大秦在这烟瘴之地征战十年。二世皇帝不但不体恤我百越将士,反倒残害右将军,下一步恐怕就是夺取帐中诸位的兵权。一旦兵权被夺,诸位想想,可还有活路可走?”  众人闻听此言,皆是有些动摇。他们舍家弃子来到这深山密林中,十年不曾回归祖地看望,若说没有怨言那是假话。  只是关中秦军深明大义,深知大秦能有今天乃是先祖用无数鲜血换来的,赵佗对待军士从来都是爱兵如子,才让他们坚守至今。  任嚣见众人动摇,接着道:“如今唯有一策,便是我等在此自立为国。凭我百越四十万秦军及山高水险,大事必成!届时诸位就是开国功臣,本将军自会给你们封王封侯!”  眼见众人将要答应,任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将军小心!”  随着布帛撕裂的声音,紧接而来的是一声惨叫。  任嚣连忙向旁边闪身。回头看去,却见南石手中握着利剑,直直捅向了刚才自己站立的位置,公沅向前猛扑为任嚣挡下了这一必死之剑。  任嚣惊魂未定,大声喝道:“南石,你要做什么!”  帐中众人也被南石的举动吓了一跳,纷纷拔剑出鞘。  南石一击未中,猛地向后撤了一步,死死盯着任嚣。  “诸位莫要听任嚣在此妖言惑众!非但右将军的死是他编造的,连应桓将军也已经被他谋害!我见不敌,假意屈从于他,便是要告诉诸位真相!”  众人又陷入迷茫之中,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  任嚣心中暗骂道:‘大意了!赵佗身边的人怎么会这么无能!’  口中却是毫不停歇地给南石泼脏水:“南石!因为本将军不答应给你封王,你就这么陷害本将军,未免太过小人之心!”  南石面不改色,森然道:“诸位若是不信,自可去右将军府的路上,看到应桓将军的尸体便知晓真伪!”  任嚣冷哼一声,丝毫没有慌乱。  “我们从右将军府出来的时候,你借口方便,随后慌张地赶上我们。莫不是你借方便之时害了应桓?”  南石眉头微皱,没想到这任嚣反咬自己一口,不过他却未乱了阵脚。  挥剑指向任嚣身边的安永,淡淡道:“安永,敢不敢把你的剑拔出来,让诸位看看沾在上面的应桓将军的血?” 第七十八章 任嚣之死 安永闻言顿时变了脸色。  杀了应桓之后,虽然将剑上的血在应桓身上擦了几下,却没有时间擦干净,若是拔出来,必然坐实自己的罪名。  此时安永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嘴唇都有些发白。对于久经战阵的他来说,杀人不可怕,可面对这种有点像杀人越货被指认的场景,靠他的敢杀敢拼是无法解决的,他慌了!  任嚣也没想到南石竟然如此思维缜密。若是换作其他只会打仗的将领,被自己这么一搅混水,必定会落入自己的陷阱中,向众人解释。可这种事情怎么解释得清楚。  任嚣眉头微皱,刚要继续把水搅浑,突然旁边的安永噌的一声把长剑拔出,大声吼道:“左将军快走,我们一起杀出去!”  任嚣都懵了!  他真的很想问一声:大哥?你干啥呢?还杀出去?你看看咱们俩,再看看对面十几号人,杀出去?你脑子秀逗了?咱这俩货够这些人砍几刀的?你是不是大脑发育不完全、小脑完全不发育啊?  你不过是半路投靠过来的,大可不必对我这么忠心啊?来来来,我在这站着,看看神勇无敌、以一敌万、从南天门砍到蓬莱东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你怎么杀出去?  此时众人也看到了安永剑上还未干涸的深褐色血迹,再加上安永的反应,顿时明白过来谁说的才是真话。  随着“刷、刷、刷”几声利剑破空的声音,所有人的长剑都指向了任嚣两人。  安永也愣住了,好像不太好杀出去啊?  任嚣反应过来,刚要怒斥安永,突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在透过帐门照射进来的阳光下表演了一场小号烟花绽放。  若是我在场,一定会夸他一句:“兄弟,牛逼啊,量够大!”  任嚣一大口鲜血喷出,捂着胸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临死前他最牵挂的不是造反的事,也不是他那个懦弱的儿子,而是在脑海中酝酿了一句脏话脱口而出:“他娘的,药劲真大!……”  一个月后,赵佗赶回百越时,听闻自己仅仅离开百越两个月的时间,便死去了一个左将军、两个偏将,一时也是急火攻心,差点没昏死过去。  好在任嚣没有成事,否则自己这个百越主将肯定是做到头了。即便如此,也难保陛下不会降罪于己。  对于安永,他没有二话,直接令人推出帐外斩了。  看着站在旁边唯一还活着的偏将,赵佗沉声问道:“南石,你到底是什么人?”  当年自己率军出发的时候,南石就是自己的偏将。这么多年了,南石依然是偏将,在军中历来不显山不漏水,不求功过。  期间赵佗原想让他与应桓一样,成为自己的得力帮手,可是南石木讷寡言,整日除了带兵打仗,对其他事一窍不通。  无奈之下,赵佗也不再理会他了,只是相比安永两人,起码南石对自己的忠心还是在的,不论事情大小,每隔五日必会向自己禀报近期所作所为,也从不欺瞒赵佗。  可是这次发生的事情让赵佗刮目相看,若是没有南石,恐怕回到百越之时就是自己丧命之日。  这也让赵佗起了疑心,他隐瞒才能在自己身边十余年,为了什么?  南石没有了对抗赵佗时的冷静从容,恢复了木讷的表情。  “回将军,末将是将军的偏将。”  赵佗闻言,明白他不想说,便没有再追问。  只要能为自己所用,管他是什么来历呢。  南石走了后,赵佗心事重重地回了府邸。  芈宜见他又是愁眉苦脸地回来,忙上前给他倒了杯热茶,又给他捶背。  “夫人啊,你说,百越发生这么大的事,我该怎么向陛下禀奏啊。”  芈宜笑道:“当然是如实禀奏。”  赵佗摇了摇头。  “我刚从咸阳回来,百越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娘的,百越一共六个将军,一下死了四个,陛下若是知道,非得活劈了我啊!”  忽地转头低声道:“不如这事就瞒着陛下?反正离得这么远,那些御史我也能搞定,陛下想必不会知道。”  芈宜收敛笑容,狠狠地点了一下他的眉头。  “你找死呢!别说死了四个将军,就是一个没死,这么大的事也得禀奏。百越定然有陛下的眼线,若是被陛下知道你瞒着他,咱们一家人,不,咱们九族就在渭水河边相见了!你有没有脑子!”  赵佗嘿嘿一笑,浑然不觉自己一军主将被夫人教训有什么不对,他对这个夫人可是喜欢、信任得紧。  “我这不是说笑吗。只是需得好好想想这奏报该怎么写啊。”  芈宜轻轻一笑:“你就听我的,如实写。不过,需得将你临走前做的筹划也一并写明!”  赵佗疑惑道:“这是为何?”  芈宜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道:“是谁命任嚣接替你不在百越时主将位置的?”  “陛下啊。”  “那不就对了。这任嚣的任命是陛下做的,你说,陛下看到自己选的主将想造反,他还会大张旗鼓地处置于你吗?而你又未雨绸缪,说不定还会得到陛下的褒奖呢!”  赵佗闻言大喜,抱着芈宜狠狠亲了一口,兴奋道:“夫人妙计!”  芈宜轻哼一声,推开赵佗:“让下人看到了成何体统。”  赵佗又是嘿嘿一笑:“谁敢乱讲!”  芈宜秀眉微皱:“不过,我还要提醒你。虽然要让陛下感到是自己决策有误,但你言语间绝不可表现出对陛下任命的人有任何不信任,只言出于为将者的本能便是。此外,绝不可对陛下言明是我提醒你防备任嚣的。”  “这是为何?本就是夫人之功。”  芈宜轻叹一声:“你忘了我姓什么?”  赵佗猛然醒悟,点头道:“我知晓。夫人放心!”  一个月后,赵佗的奏报递到了我手中。  自赵佗几人走后我一直忙于准备二月初西域通商一事,接到赵佗的奏报时我吓了一跳。  百越若是乱起来,想要平定可比中原这块区域难多了,那里不但秦军众多,而且烟瘴弥漫,大军很难开进去。  一起来的还有孟合递过来的岭南净室奏报,正是南石!  看了赵佗和南石的奏报,两相一对比,很容易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看完南石对芈宜的描述,我起身踱步到身后的地图前,看着旧楚一带,出神良久。  “大秦与楚地的恩怨何时能休啊!芈宜……好个芈宜……” 第七十九章 监察百越 眼看下个月西域通商就要成行,章邯忙于训练骑兵,我轻叹一声,皱眉思考该派谁往百越走一趟。  百越六个将军死了四个,这不可谓不是一件大事,朝廷必须要派人去百越处理调查、申斥、换将等等许多事情。  我回身坐下。  “岐绾,把李斯、冯劫、余禾叫来。”  不多时三人来到四海殿,行礼过后坐下,我把百越的事情给众人讲述了一遍,当然是赵佗的版本。  讲完我看了看余禾。  冯劫已经是左丞相,余禾也顺理成章地从御史丞升任了御史大夫。不过目前御史的事情还是主要由冯劫处理,算是左丞相分管御史大夫。可这样是不合规矩的,御史大夫也是三公之一,本来三公就缺太尉,这要是御史大夫再被丞相兼管,那三公就剩丞相了。  余禾之所以没能完全接手过去,也是因为当时冯去疾走得太过匆忙,一时之间没能完全交接过去。冯劫的左丞相可不敢跟冯去疾的右丞相一样,整日和稀泥就能度日。  我看着余禾,此人长得有些头角峥嵘,双眼炯炯有神,端坐时一动不动,仿佛泥塑的一样,整日里也不苟言笑。听说那些官员最怕的除了弹劾过赵高的蒙毅,再者就是他了,那可真叫一个铁面无私。  “余禾,朕刚刚讲的百越一事,你怎么看?”  余禾仍然是一副冰山般的表情,拱手道:“回陛下,按《秦律》,若是出现此种军中叛乱之事,主将有权先斩后奏,赵佗将军所行并无不当。只是事后需得禀明陛下,由御史大夫进行调查,核实事情真伪;由太尉对主将进行申斥,进行将领更换等等。”  李斯微微一笑,接道:“只是如今并未有人任太尉一职。”  我点点头。  “所以此事朕意交给余禾一应处理。本有章邯前去处理,只是章邯如今在朝邑大营有要事,不能离开。”  余禾拱手道:“臣前往百越并无不可,只是有违律之嫌。”  我顿了顿,开口道:“朕令左护军齐凉与你共同前去。”  齐凉虽然长期跟在白掷身边,但其人对大秦的忠心还是可圈可点的,只是行事不够果断,为人太过谨小慎微,派他去干这种“出差”的活最合适不过了。  余禾起身道:“臣领命,今日臣便启程前往百越。”  “好,去准备吧。”  余禾躬身退出四海殿。  余禾走后,我看着冯劫道:“冯相,你对赵佗评价如何?”  冯劫本就是御史大夫,考核官员都是他进行的,自然比其他人要了解赵佗。  冯劫思考了一下,仿佛在回忆赵佗历年的考核。  “回陛下,赵佗历年的官员考核皆是优良,自十年前率领大军在百越稳定南蛮,从未有过不轨行迹。但据他手下的偏将所言,其人似乎有些优柔寡断,常常一个决策要做很久,好在没有误过战机。不过臣想,百越秦军不同于其他秦军,乃是半农半军的屯边之军,或许与此有关。”  我起身走到殿中,李斯和冯劫也连忙起身。  两人看我踱步良久,一时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正在两人不明所以的时候,我的声音从身前传来。  “太尉一职你们觉得谁能胜任?”  两人皆是心中一震。  嬴政在世时只有国尉,自统一六国后三公之一的太尉便从没有人担任,就是怕太尉对军队的掌控权太大,导致威胁到皇帝。要知道,设置太尉时,太尉的职责可是掌控天下所有秦军,怎么会不令皇帝忌惮。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不敢随意开口。他们跟着我已经三年了,深知我心思深沉,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  两人都在等对方开口,李斯尴尬得都有些冒汗了,正在想要不要开口缓和一下气氛,只见我转身回到了案前,淡淡开口道:“暂且放下吧。”  我也知道太尉一职肯定不能随便决定。  目前大秦有这个资历能够任职太尉的,基本都已经像王贲、蒙武、李信等人一样,死的死、老的老。  至于蒙恬、赵佗、王离、孙无何等人,为将或许还行,但久不在朝中,而且也没有特别的功绩,实在不堪行太尉职权。  李斯两人轻舒一口气。  随后我摆手让两人坐下。  “现在监军还没有达到朕的期望,不能派往军中,待监军全部派往各地秦军后再谈此事吧。”  我看了一眼冯劫,开口问道:“骑兵的佩刀、马鞍、马镫等等,朕要求配备的东西都配备齐全了吗?”  冯劫拱手回道:“禀陛下,除了佩刀尚缺五千余,余者皆已经送抵朝邑大营,交给了章护军。”  我点点头:“下个月西域之路就要成行,这三万骑兵是重中之重。朕不仅仅要这三万骑兵护卫使臣和商队的安全,经历了一个冬天,想必匈奴也已经蠢蠢欲动了。若是匈奴胆敢来犯,朕要拿他们给新军祭旗!”  我看了一眼李斯,问道:“出使西域的使臣选好了吗?”  李斯应道:“禀陛下,已经选好了,使臣为行人张狟,副使为行人方季,出使的职责已于他们告知明白、国礼皆已准备妥当。”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其实我也不知道新军的战力到底怎么样,若是被匈奴人截击,新军没能发挥出预想的战力,那可将要损失惨重。  只是巴、乌氏两族的话,损失也就损失了。可若是朝廷的使臣被匈奴人杀了或是抓了,那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大秦,都是一个严重的打击。  正在我沉思的时候,岐绾进来禀报,庖甲来见。  我示意让他进来。  酿酒的事也有一个多月了,想必是有成效了。  果然,庖甲进来后一脸兴奋,怀中还抱着两个封得严严实实的陶罐。  “陛下,酒酿出来了。”  我接过陶罐,孟合上前把左手边的陶罐打开,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  李斯和冯劫也闻到了香味。  “陛下,这是什么酒?怎么有如此浓烈的酒香?”  我笑道:“是朕命庖甲酿造的蒸馏酒。”  冯劫奇道:“何为蒸馏?”  我看着孟合将酒倒入爵中,从酒花和味道来看,应该度数不低。  “这个说来话长了,不太好解释,而且这是朕的独家秘方,不能轻易告诉你们。” 第八十章 好酒! 冯劫尴尬一笑,没有回话。  我看向一脸喜色的庖甲,闻了闻酒香。  “这是多少度的?”  庖甲拱手道:“回陛下,这是正常的酒,按照陛下所言,应为四十度。”  李斯也有些好奇,什么叫正常的酒?酒还有不正常的?  我端起爵浅尝了一口,度数差不多,只是没有后世的酒那么唇齿留香,但相比现在的米酒要好喝太多了。  “孟合,给李相和冯相也倒一杯。”  李斯不太好酒,喝酒喝多了会让脑子不灵活,他贵为右丞相,生怕哪天喝多了出洋相或者口不择言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冯劫倒是好饮,经常与冯去疾两人吃饭时喝点,但也不会太过。  两人看着杯中的液体,一脸惊讶之色。  “这酒怎么如此清澈?丝毫看不到浑浊之物。”  我神秘一笑:“这就是蒸馏的妙用了。你们快尝尝如何,浅尝即可,不知道你们喝不喝得惯。”  李斯轻轻尝了一口,突然将杯放下,口中直呼:“好辣的酒!”  冯劫刚要喝,被吓了一跳,看李斯的模样似乎不好喝啊。  “李相,如何?”  李斯刚要说话,略一咂摸嘴,又皱皱眉,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冯劫有点疑惑,这到底是难喝还是好喝?  李斯这次没有大惊小怪,放下杯子连连称赞道:“好酒!好酒!入口极辣,可回味过后唇齿留香,一股清香之气沁人心脾,好酒!”  冯劫也连忙尝了一口,他是喝酒的行家,自然比李斯更能尝出酒的好坏,也是啧啧称奇:“陛下,真乃好酒也!臣平生好酒,从未喝过如此烈的酒,一时间感觉身体都热了起来,驱寒好酒啊!”  我哈哈笑道:“能得到你们称赞,说明朕制作的这种酒尚可。”  冯劫也跟着笑道:“不知陛下这酒如何酿造的?”  我摆摆手,笑道:“想喝,以后就得找朕买,朕的独家秘方可不能外泄。”  看来冯劫还真是好酒。  冯劫嘿嘿一笑,看着旁边的一坛酒道:“臣听庖甲说这是正常的酒,不知另外一坛坛有何说法?”  孟合上前将另一坛酒也打开,顿时一股比刚才更为猛烈的酒香扑鼻而来。  冯劫两眼放光,已经迫不及待想尝尝了。  看着冯劫的表情,我忍俊不禁道:“这坛就别想了,不是朕小气,实在是你们喝不了。”  冯劫奇道:“这是为何?”  我将案上的铜爵拿过来,孟合往里倒了一杯。  “给朕拿火来。”  孟合从炭火中取了一根火折。  我拿起火折,往铜爵旁边一凑,忽地一声,一道淡蓝色的火苗直冲而起。  李斯两人吓了一跳,看着燃烧的白酒啧啧称奇。  我拿起桌上的纸放在爵上,把火熄掉。  “这就是朕为军中将士酿造的酒,确切地说,是酒精。”  李斯有些不明就里。  “陛下,何为酒精?”  我让孟合把两坛酒重新封起来。  “酒精嘛,顾名思义,乃是酒的精华。酒本就是粮食酿造出来的精华,这酒精取自普通酒,只不过更烈一些,烈到正常人无法饮用,喝这种酒精的人都是不想活了。这酒精也不是给军中将士喝的,而是让他们消毒用的。”  “你们应该知道,军中将士若是受伤,通常会用烧红的刀剑将伤口烫一下,你们认为这只是止血,但实际上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那便是消毒。”  “伤口会滋生很多细菌,就是脏东西,受伤之后往往伴随着高烧,就是细菌在作祟。高温则可以杀死这些细菌。可用这种方法不但疼,而且效果也不好。酒精能起到同样的作用,可以用来杀死细菌。若是将捣碎、放置一段时间的大蒜泡到酒精中,再外敷伤口效果更佳。”  两人皆是啧啧称奇,没想到这酒还有这用处,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若是听到他们的想法,我指定一人给一个爆栗。你们都喝的米酒,用不到十度的米酒消毒?你们是神仙啊,还是卢佩·埃尔南德斯是蠢蛋啊?  两人高兴了一阵,突然意识到什么。  李斯眉头微皱道:“陛下,您刚才说什么大蒜?那是何物?”  我奇怪道:“就是大蒜啊,大蒜……”  ‘卧槽,大蒜得汉朝张骞从西域带回来之后才有的……’我心中一阵无语,只想到酒精,没想到大秦没大蒜啊!看来这西域我是没白忙活,是得去一趟……  我摆摆手:“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冯劫闻言,露出一个不符合他左丞相身份的、猥琐的笑容。  “陛下,您刚刚说,想喝这酒,得找您买,不知售价几何啊?”  我又是一阵无语,你可是左丞相,这个表情合适吗?  “朕一人送你们两坛,你们帮朕推广。若是买的人多了,以后你们两人买酒半价,其他人买嘛,十金一坛!”  冯劫吓了一跳,十金!十金什么概念,够买二百石米了!那些大夫以下爵位的官吏,一年的俸禄都不够买一坛酒!  看到冯劫的表情,我傲娇一笑:“你还别嫌贵,到时候大家都知道这酒好的时候,恐怕你有钱都买不到!”  冯劫咧了咧嘴,话糙理不糙,从这酒的味道来看,还真值这个价。  冯劫拱手道:“臣多谢陛下赏赐的两坛酒,臣一定帮陛下大力推广!”  我笑着点点头:“知道朕为什么定价这么高吗?”  李斯沉吟道:“这酒一旦出现,势必会惹得那些爱酒之人疯抢。可陛下定价这么高,普通人肯定喝不起,就只能卖给那些有钱的贵族或者商人。”  李斯的脑筋转得还是快。  “李相说得很对,这酒朕本来就没想卖给普通人,主要有两个原因。”  “最重要的就是这种烈酒的酿造需要耗费大量的粮食,相比现在喝的米酒,耗粮增加四倍不止!对于我大秦来说,粮食是重中之重,若是通过酿酒能得暴利,恐怕黔首将无粮可食。因此非但不能大规模酿酒,更不能允许私人酿制烈酒。”  “其二则是,酒不是黔首必需品,朕可称之为奢侈品。此前发行的纸、农具、活字印刷等等,哪一件拿出去交给商人交易不能使国库满溢?但朕为何选择交给官府官营,且价格能使每个人都能用得起?因为这些都是必需品,每个黔首都必须要用。至于这奢侈品为何定价如此之高?作用就是从那些有钱的人手中把钱拿出来,再用于朝廷用度,间接使黔首受益。”  “朕乃皇帝,不可与民争利!”  李斯两人起身,深行一礼。  “陛下仁爱贤明,我大秦必将万世永传!”  我起身笑道:“此事朕会交给孟合去办,到时巴氏台附近会出现一个名为万里香的酒坊,你们可要祝他一臂之力,万不可透漏是尚食府酿造出来的。”  “臣遵陛下令!” 第八十一章 十金不多! 冯劫带着酒兴高采烈地出了四海殿,反观李斯倒是兴致了了。对于不好酒的人来说,再好的佳酿也如马尿一般难以下咽。  李斯不过是出于交际需要才学了一些品酒的知识,否则以他的性格怎么会浪费时间在这既不能升官,又不能发财的事情上。  踏出殿门,行至半途,冯劫看着李斯,慢慢凑了上去。  “李相,我看你对这酒没什么兴趣啊?”  李斯白了他一眼,淡淡道:“陛下赏赐,李某虽不好酒,却也视若珍宝。况且陛下还让咱们推广这酒,李某敢不尽心?”  李斯比冯劫大个十几岁,比冯去疾小十岁,这么白眼冯劫,冯劫也毫不在意。  嘻嘻一笑,开口道:“李相所言有理。只是李相向来不怎么饮酒,若是不能将这酒推广出去,岂不是负了陛下的期望?冯某颇有几个酒友,不若李相把酒给冯某,冯某替李相给陛下宣传宣传?”  李斯目不斜视,白眼都不给他了,心中暗道:‘这冯劫挺稳重的一个人,就是看到酒就走不动道,跟冯去疾一个德行,早晚在这酒上栽跟头。’  “算了吧,若是我将酒给你,怕是全进了冯相的肚子吧?”  冯劫尴尬一笑,他是这么打算的。陛下给的酒肯定不能自己全喝,要是李斯把酒给自己,那自己就能单独留下一坛酒了。  “既然如此,那冯某就不强求了,李相慢走。”  李斯点点头,在宫门处与冯劫分道扬镳。  冯劫马不停蹄赶回冯相府,连忙让小吏通知自己那几个酒友,晚上一起到府中喝点。  冯去疾生病后就回了鄠邑,如今冯劫办公在冯相府,晚上则回自己的冯府居住。  到了晚上,李行、周折、蒙毅、嬴柊齐聚冯府。  刚一见面,李行、周折皆是深行一礼,口中道:“见过冯相。”  这两人都是冯劫御史大夫时的下属,虽说是下属,可深得冯劫信任。在骊山陵封顶时,这两人之所以站出来同意我的决断,也是冯劫会意他们做的,加之三人又有同样的嗜好,每次喝酒冯劫都会叫上他们。  蒙毅、嬴柊则是冯劫一同长大的好友,自然没有如同李行、周折二人那般拘谨。蒙毅比较儒雅,长得也周正,翩翩公子的模样不知道迷倒多少已婚少妇;嬴柊则是高大威猛,脸上多了些刚毅,为人也比较豪爽。  蒙毅笑了一声:“丞相大人今日闲暇得紧啊。往日里除了在朝会上能见到,难得私下见面。”  嬴柊则是上前围着冯劫转了一圈,口中模仿着他爹嬴武的语气,调笑道:“嗯,不错,懂事了!”  冯劫作势就要踹他,口中也是大笑道:“好小子,几日不见,连丞相大人都不放在眼里了,看我略施惩戒!”  若是被人看到一个左丞相、一个内史令、一个廷尉这般打闹,肯定要惊掉一地眼球。  几人打闹一番后落座。  冯劫神秘道:“今日我得了一坛酒,请你们几人来痛饮一番!”  嬴柊鄙夷道:“我刚刚还夸你懂事了,怎么如此小气,一坛酒?还痛饮?够谁喝的?”  蒙毅也是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叹道:“我大秦丞相竟然穷得揭不开锅了,早知如此,我该带些酒来的,不然丞相大人何至于如此难堪啊!”  冯劫一听,登时便要拍桌子骂两人不识货,可是转念一想,心生一计。  只见冯劫嘿嘿一笑:“不如咱们打个赌,若是咱们五人能把这坛酒喝完,我给你们一人五坛酒,若是喝不完,你们一人送我一坛酒就行。怎么样,敢不敢赌?”  嬴柊哈哈大笑,指着冯劫道:“我说冯兄,你也太小看我了,我的酒量你不是不知道,你们几个加起来也不如我,这一坛还不够我一个人喝的,你这是要给我送酒啊!”  蒙毅一听顿时不干了。  “我说嬴兄,你这话里话外可是我们不如你的酒量了?那我可不服,今天咱们可得好好较量一番!”  李行、周折两人还没喝酒,不敢跟他们打闹,只得跟着笑意连连。  冯劫一笑:“那咱们说定了,来,开酒!”  刚刚打开坛子,一股浓烈的酒香瞬间向几人的口鼻袭来。  嬴柊大喜:“这是什么酒?怎么酒香如此浓烈,快给我斟上!”  冯劫命人给众人一人倒了一碗,冯劫还没开口说话,嬴柊已经端着酒碗往嘴里送了。  冯劫大惊,他可是尝过这酒的,以嬴柊的酒量,这一口闷下去也不得了。  “嬴柊,不可!”  话音刚落,嬴柊已经仰起脖子把一碗酒倒进了口中。  “完了!”  只见嬴柊直接如同喝米酒一样,没有尝味就直接吞了下去。刚要问冯劫如何不可,突然感觉整个人仿佛烧了起来,口中直欲喷出火来,脖子上青筋暴起,脸色也是红如炭火。  眼前不受控制地开始出现星星,嬴柊只觉天旋地转,只来得及说了一声:“好酒!”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可把冯劫吓坏了,嬴柊要是死在自己府中,恐怕嬴武要闹翻天了!  众人急忙将嬴柊放平,又找了大夫来看,好在大夫说只是受了刺激,睡一觉就没事了,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等嬴柊转醒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睁眼便看到冯劫几人趴在桌子上正在呼呼大睡。  嬴柊揉了揉有些发晕的脑袋,把几人叫醒。  冯劫连忙起身问道:“嬴兄,无事吧?”  嬴柊摆摆手,没有回答,却是拿起了桌上剩的酒,称赞道:“好酒,真是好酒啊!”  蒙毅一脑袋黑线:“真是个酒鬼,现在咱们已经一人欠冯兄一坛酒了。”  嬴柊连忙问道:“这酒哪里来的?不就是一坛吗,我送你们一人十坛!”  冯劫嘿嘿一笑没有说话,蒙毅却是苦笑一声:“你可知这一坛酒多少钱?还十坛,你买得起吗?”  嬴柊满不在乎道:“再贵能贵到哪里去?”  蒙毅伸出两只手:“一坛十金!”  嬴柊登时吓了一跳:“十金?!”  随后又点点头:“这么好的酒,十金不贵!”  众人皆是一脸无语,你一年俸禄才几个子,十金还不贵!  冯劫笑道:“嬴兄大气!这酒明日你们到一家名为万里香的酒坊就可买到,这酒坊就在巴氏台旁边。此外还要帮我向其他人宣传一下。”  蒙毅奇道:“莫非是冯兄的家业?”  冯劫摆摆手:“我也是受人所托,你们只需知道是朝中大人物开设的即可。”  随后无奈叹了一声:“宵禁时间已过,你们就在这里住吧,我已经命人收拾好屋子了。” 第八十二章 万里香酒坊开张 第二天,巴氏台所在的坊市中出现了一个名为万里香的酒坊。  当听说一坛酒卖到十金还数量有限时,又被冯劫几人不断安利,登时便有很多达官贵人要去尝尝鲜,一时间万里香门庭若市。  仅仅两天,尚食府酿出来的第一批酒便被一抢而空,万里香的名头也响彻整个咸阳,多少达官贵人欲购一坛而不得,只能等下一批。  售酒所获八百金则由孟合按照什税八的税率交给国库六百四十金,余下的则继续扩大产出、留作我的私财。  冯劫听说万里香什税八的时候还奇怪为什么我自己的产业要收这么高的税。要知道,因为重农抑商的国策,现在的市税普遍都是二十税一,已经极高了。  我只回了一句:“皇帝无私财!朕留下的一点还有其他用途,其他的自然取之于贵,用之于贫。”  坊间也多了很多传言,说万里香的掌柜嬴兰是皇帝的妹妹,也有说是嬴氏的哪个贵族,还有传言是巴氏一族的家产……  我听到孟合报上来的这些传言,笑了笑,没有在意。  兰儿本就是我身边的侍女,自然很多人认识她。  昨天李斯两人走后,我想了想便直奔万安宫而去。  听良跟我说,兰儿还是郁郁寡欢。想来也是,整日待在宫中,虽说离开了四海殿,可毕竟还在咸阳宫,又有这么多规矩束缚,难免会加深她对刑中的思念。  到了万安宫,看到兰儿,竟真的憔悴至此。  兰儿原本比较白皙,这在关中虽不罕见,但还是小麦肤色的人比较多,眼睛也清澈有神,一张瓜子脸很是耐看。如今脸色依旧那么白皙,只是变成了些许苍白,眼睛也没有以前那么灵动,在她脸上很少见到笑容了。  见到我的时候,倒是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躬身行礼。  跟良聊了一会,我说明来意。  “兰儿,朕想让你出宫,这件事我之前跟母后提过,看你作何想?”  兰儿闻言连忙躬身道:“陛下,太后,可是兰儿做错了什么?”  看她泫然欲泣的样子,我赶紧安慰道:“不是你做错了什么。朕听闻你在宫中不太适应,所以给你寻了一个去处。”  “还记得桃阁吗?朕在附近开了一间万里香酒坊,售卖尚食府酿造的白酒。只是朕不想让百姓觉得朕与民争利,所以需要一个人替朕去经营酒坊。如今缺一个主事之人,朕就想起了你,你若是愿意,朕就把酒坊交给你。”  兰儿闻言,仰起小脸,两行清泪已是止不住地落下,深深行了一礼,开口道:“奴婢愿意,谢陛下!谢太后!”  这副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除此之外,今天起,朕赐你嬴姓,名嬴兰。除享与嬴氏宗亲同等权力外,可享宫中行走之权。”  兰儿直接跪了下来,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稽首礼,口中哽咽道:“嬴兰谢陛下,谢太后!”  良也是感叹不已,虚扶道:“快起来,今后就是一家人了。”  嬴兰起身又躬身行了一礼。  我笑道:“好了,本是好事,怎么弄得如此伤感。”  嬴兰和良也笑了起来。  我起身道:“一会你就去找宗正,朕会命岐绾跟你同去。一切安顿好后就到巴氏台附近的万里香,铺子朕已经命孟合安置好了。”  嬴兰躬身应道:“遵陛下令。”  又与两人聊了一会,我就起身回去了。  兰儿这边向良告辞后,先去找了嬴武入籍,然后便直奔万里香。  刚刚到万里香,就见到已经有两人坐在铺子中了,正在指挥几名壮汉往屋里搬东西。  嬴兰进屋后,两人也看到了她。其中一人率先起身开口道:“是嬴兰妹妹吧?”  嬴兰只觉此人熟悉,却是没想起来是谁,连忙盈盈一礼道:“是。”  此人回道:“我是巴桃夭,这是我妹妹巴灵。”  正是桃夭和巴灵二人。  我本意是想让孟合全权操办,奈何孟合对经商一窍不通,连柜台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更不用说安排账房、管事什么的了。  无奈之下,我只得让他去找桃夭,帮着把铺子支起来。  嬴兰也想起来了,恍然大悟道:“嬴兰见过姐姐、妹妹。我曾与姐姐一面之缘,只是一时没想起来,姐姐勿怪。”  桃夭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凑近嬴兰,低声道:“陛下命我来帮你把铺子支起来。”  随后正身道:“恭喜妹妹酒坊开张!”  嬴兰感激道:“谢姐姐帮衬。”  巴灵眨巴着眼睛上下打量嬴兰,心中暗道:‘没想到陛下年纪轻轻,就已经学会了金屋藏娇!’  桃夭见嬴兰也看向巴灵,转头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这丫头脑袋里又开始胡思乱想。  “巴灵,不得无礼,岂能如此打量别人,你又忘了……告诫你的话?”  巴灵撇撇嘴,应道:“没忘没忘!”  换了个甜美的笑容,行了一礼:“见过嬴兰姐姐。”  嬴兰见她少女心性十足,也是颇为喜爱,回了一礼道:“巴灵妹妹甚是活泼啊。”  桃夭作扶额状,叹道:“要不是她闹着非要跟着我来,现在还在家中禁足呢。自从上次有位贵人训诫了她一番,才听话了两天就又开始胡作非为,我也是头疼得紧。”  巴灵眼看桃夭要数落她,连忙跳着跑向后院,只留下一阵风。  “我去看看嬴兰姐姐的床榻铺好了没!”  桃夭又是一阵头大。  嬴兰笑道:“巴灵妹妹还小,生性如此,姐姐不必忧虑。”  桃夭也笑了笑,道:“铺子都安置好了,明天待来人送酒就可以开张了,陛下已经提前做了安排,生意不会差的。”  嬴兰轻叹一声:“我不过一婢女,陛下为我考虑如此周详,深感无以为报。”  桃夭拉着嬴兰在旁边坐下,安慰道:“陛下仁爱贤明,不是常人可比。我们这些人只要对陛下忠心,做好陛下交代的事情,就是对陛下最大的回报了。”  嬴兰点点头:“今后还要姐姐多多帮衬。”  桃夭笑道:“那是自然。不过还有三天我就要随商队前往西域,路途遥远,危险丛生。届时巴灵一个人在咸阳,姐姐替我多多看着她。她虽然顽劣,在经商一事上颇有些天赋,也可帮衬妹妹。”  嬴兰奇道:“西域?那是哪里?”  嬴兰从未出宫,对如今很多事都不甚了解。  桃夭拉着嬴兰往后院而去,把最近发生的事一一给嬴兰讲了一遍,两人一直聊到日落西山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第八十三章 通商西域! 秦二世四年二月二日,咸阳已经冰雪消融,万物苏醒,渭河边的柳树已经开始抽芽,远远望去,一排新绿倒映在蓝色的河水中。  咸阳殿前,整齐的商队列队成行。  右手边是出使的使臣行人张狟,副使行人方季及挑选出来的二百多人秦军护卫。  左手边人数众多的是巴氏和乌氏商队。巴氏领队之人为巴桃夭,乌氏领队之人为乌氏牧。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自己亲自前往,毕竟去西域虽然危险,但其中可能获得的利益远超风险,尤其是对于巴氏而言,他们急需开拓新的产业。  我走到张狟面前,看着他饱经沧桑的脸,我心中稍安。出使西域不同于以前往百越、戎狄,一路上不但要面对来自敌人的危险,更要克服来回一万多里的艰难险阻。  “这一路会很辛苦,朕在咸阳期待着你们凯旋!”  张狟握紧手中的节杖,面色刚毅,微微躬身道:“臣必不辱使命!彰显我大秦威仪!”  我又看了看方季,方季也是三十多岁,正值壮年。他们以前在出使周边部落时就常为正副之职,配合起来得心应手。  “成大事者需得有刚毅之志。朕听闻你在百越时曾孤身一人与蛮王对峙,全我大秦威仪。此次出使西域,朕期待着你能有更出色的表现!”  方季拱手一礼,坚定的声音传出。  “臣必不辱使命!彰显我大秦威仪!”  我点点头。  这句话是典客及属官行人在出使前必要说的一句话,不辱使命、彰显威仪,正是使臣的职责所在。  随后我走向桃夭。  对待此女我还是比较信任的,正如此前所考虑的,巴氏需要我,更需要丝绸之路。  “瓷器还没有烧制出来,精盐的提炼也需要时间。朕命革越给你筹措的精盐应该足够这次交易了。为了弥补瓷器的损失,朕命人将四十坛酒用上好的漆器装了给你,此外还有两车上等纸,拿到了吧?”  桃夭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行了一礼,感激道:“妾谢陛下,收到了,妾知足矣!”  这次给她的东西确实不少了,与先前答应给她的瓷器和茶叶相比,并不差多少。因为四十坛酒和两车纸的缘故,比之前还要好上许多。尽管需要她先花钱买……  走到乌氏牧面前的时候,我微微一笑。  “你乌氏一族对河西走廊和草原比较熟悉,若是有什么变故,要全力帮助大秦使臣和巴氏一族。”  乌氏牧尴尬不已。自从上次在我面前说错了话,他回到家中后懊恼许久。如今听到我的话,知道我是在点他,连忙躬身道:“谨遵陛下令。”  我回到前面,扫视了一圈整装待发的众人。  “与西域通商乃我大秦国策,将对我大秦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这次你们获此殊荣,成为第一批与西域接触的人,就连朕也非常羡慕。若不是朕的身份原因,朕一定亲自前往,见识见识那异域风情。”  众人皆是微微一笑。  “朕只有两句话:一者,商队中所有人务必听从使臣张狟之令,若是有人胆敢违背使臣之令,朕必定严惩;二者,诸位谨记:不辱使命,彰显我大秦威仪!”  众人皆是行礼,齐声道:“谨遵陛下令!”  言罢众人开始有序出发,直到最后一人走出宫门,我才回到四海殿。  章邯、吴剑、封踏早已等侯在殿中。  见我进来,三人连忙行礼。  我没有坐下,走到前面转身看向三人。  “章邯,三万骑兵准备好了吗?”  章邯行礼道:“禀陛下,全数准备好了,只待陛下之令。”  我点点头,看向吴剑、封踏两人。  “此次是我大秦铁骑新军初次走出大营。依朕推测,匈奴经过一个冬天的大雪覆盖,必定会按照惯例对我大秦劫掠一番。北地、云中的长城已经修建完毕,匈奴再想攻进来没那么容易。”  “北羌氏部落刚刚归降我大秦,匈奴必定心生不满。有此两者,朕断定,匈奴人一定会率先进攻河西走廊。彼时,正是我大秦派往西域的使臣、商队经过的时候。你们将很快迎来新军的第一次战斗。怕吗?”  吴剑面色一冷,率先应道:“禀陛下,不怕。不就是匈奴吗,臣在上郡的时候跟他们打过无数次交道,到今天也活得好好的。如今新军有了陛下的马刀、弓弩、马鞍等等,必定让那些匈奴人有来无回!”  封踏也是肃然道:“臣祖辈皆在代郡,被那些匈奴人和胡人不知劫掠凡几,如今有机会率领新军报仇,臣的刀早就磨好了。请陛下宽心,我和吴剑必定护卫使臣、商队安全,在此前提下,狠狠地杀杀那些匈奴人的锐气!”  “好!”看着两人的模样,我信心大增。  说实话,对阵匈奴,即便是有了这么多buff加持的新军,我也没有把握。  游牧民族对战农耕民族有着天然的优势,更遑论在生产力如此低下的秦朝。即便秦朝能打败匈奴,也无法在草原上屯军,只能像霍去病那样出奇兵把他们赶出去,以后再想办法一劳永逸地解决。  我上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肃然道:“朕已经命人准备了两坛好酒,待你们凯旋,朕就在这四海殿与你们不醉不归!”  两人深深行了一礼。  “谢陛下,陛下万年!”  随后两人就赶回朝邑大营,率军往陇西而去。  看着两人出去,我有些出神。  “章邯,你说,新军若是遇到匈奴,会表现如何?”  章邯明白我的担忧,毕竟从未有人能在骑兵上胜过匈奴,更不用说在关外的草原上与匈奴作战,那可是他们的主场。  “陛下,我们已经做了万全准备。朝邑大营已经关闭营门,任何人不得出入,新军往陇西沿途行军、干粮臣也已经与李相作了安排,不会有人知道有三万骑兵跟在使臣后面。”  “臣也曾见过匈奴骑兵,从新军的训练来看,臣以为匈奴骑兵唯一的优势就是马比咱们的好,不过也相差不多。所以陛下尽可宽心。新军那边有什么消息,臣会第一时间禀奏陛下!”  我点点头:“监军的训练也要严格,朕要的不是速度,是质量,必须达到朕的那些要求。”  章邯拱手道:“臣明白。”  章邯走后,我心情还是有些烦躁,转身往偏殿而去。  “孟合,待朕换身便服,咱们去万里香看看。” 第八十四章 不仅仅是酒坊 我和孟合悄悄出了咸阳宫,直奔万里香而去。  此时嬴兰在酒坊中百无聊赖。  尚食府的存货除了上次卖出去的,剩下的全部给了桃夭,所以现在坊中什么也没有,只有几个空坛子和大眼瞪小眼的嬴兰、账房、管事,小厮也都回去歇息了。  桃夭倒是时不时带着巴灵过来坐会,两人颇为投缘,嬴兰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只是今天桃夭已经出发前往西域了。嬴兰正在思考要不要去看看巴灵时,突然注意到门外坊市中的人好像比以往多了许多。  “李清,今天坊市中人好多啊。”  管事李清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在坊市中混迹多年,是桃夭推荐给嬴兰的。孟合调查了一下他和账房孑永没什么问题,便也由他们在这里帮助嬴兰了。  李清呵呵一笑,和善的脸上皱纹舒展开来。  “冬去春来了,当家的,若是人不多那才奇怪呢。”  孑永是个三十多岁的清瘦男子,比李清年轻点,颇有些精明,也笑着应了一句。  “是啊,当家的,这才哪到哪,等过两天春耕开始的时候,那时候才热闹呢!自从陛下即位后,这坊市的生意可是越来越好了。小人觉得,再过两年这咸阳城的坊市兴许就不够用了!”  嬴兰也是一乐,听到孑永夸我,心里颇为开心。  “对,全赖陛下之功呢。”  我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几人的对话,迈步走进去,粗声道:“哼,好大的胆子,敢议论陛下!”  嬴兰先是一愣,接着惊喜地快步过来,躬身道:“见过……大人。”  我摘下斗笠,呵呵笑道:“这你都能认出我来。”  嬴兰羞涩一笑:“大人对兰恩重如山,兰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随后侧身道:“大人后院请!”  我点了点头,迈步往后院走去。  “你们两人看店。”嬴兰回头吩咐了一声也跟着进去了。  孑永看我们进去了,凑到李清跟前,小声道:“我听闻当家的背后有朝廷的大人物支持,莫非就是这位大人?”  李清摇摇头,有些疑惑。  “这大人颇为年轻,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难道是哪家大人的公子。不过,我好像在哪见过他……”  孑永嘿嘿一笑。  “管事在坊市中供事多年,或许在哪家酒楼见过吧,不足为奇。”  李清摆摆手。  “算了,咱们还是不要议论大人了,当家的既然没跟咱们说过,怕是这位大人的身份不太好泄露,咱们莫要惹祸上身。”  孑永点点头,站到了一旁翻起了账本。  李清还在疑惑,这位大人好生熟悉,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其实就是在农具推广那天,李清也去了咸阳南城门。只是人太多,远远看了我一眼,没能记住相貌。  到了后院,我打量了一下院子,干净整洁,院内一棵两人合围的杨树已经抽出了指节长的嫩叶。  进到屋内,正堂是会客的桌案,左侧居住、右侧则是一间堆满了书籍的书房。嬴兰自小跟着我,读书识字没有什么问题。  落座后,我看着嬴兰,明显气色好了很多,不像在宫中那么忧郁。  “看来朕让你出宫是对的,这脸色明显红润了起来。”  嬴兰深行一礼,感激道:“全赖陛下恩德。”  我笑了笑,没有答话,转口问道:“现在万里香没有酒可卖,岂不是很无聊?”  嬴兰微微一笑,拿起旁边的热茶给我倒了一碗。  “陛下请用茶。桃夭姐姐没走之前,常常带着巴灵妹妹来我这里坐坐,算不上无聊,谢陛下。”  我点点头。  “桃夭在经商上颇有经验,你要跟她多学习,朕对万里香的设想不仅仅是卖酒。如今酒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待瓷器烧制出来之后,朕会率先在这里使用。到时把旁边的店铺也买下来,开个酒楼、客栈。”  嬴兰又是一礼,感动得无以复加。  “兰真不知道该如何回报陛下。”  我摆摆手,笑着道:“如今我们已是一家人,莫要再说这些客套话。”  嬴兰笑着点了点头。  “对了陛下,酒坊所得除了上缴国库的还有一百六十金。这笔钱孟合大人并未取走,不如今天陛下一并带走?”  我乐呵呵道:“酒坊所得就放在你这里,后面买店铺、置办东西都需要钱。你若是用,随时取用便可。”  嬴兰连忙道:“这么大一笔钱,放在兰这里不安全。况且,这是陛下的产业,兰怎么敢随意取用。”  我起身道:“无妨,坊市中的安全你不必担心,你没发现最近外面多了很多买东西、卖东西的人吗?以后你就是朕的私库,若是有不方便从国库支出的钱,朕再找你取。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需要,你自己看着安排就行了,若是有机会成为第三家大秦行商,朕会助你一臂之力。”  嬴兰跟着起身,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兰确实发现坊市中多了许多人,还以为是陛下国策施行,使坊市如此繁华。”  我做了个鼻孔朝天的动作,吹嘘道:“朕英明神武,自然也有这个原因!”  嬴兰看我的表情,捂着嘴笑了起来。  看她开心,我也哈哈大笑起来。  “行了,朕今日颇为烦闷,来找你散散心。现在心情舒畅许多,该回去处理政事了。”  嬴兰侧身道:“兰送陛下。”  两人刚刚踏出房门,外面就传来一阵女孩的喊叫声。  “兰姐姐,兰姐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嬴兰轻抚额头,作无奈状。  我也听出来了,是巴灵这丫头。  话音未落,李清还没来得及阻拦,巴灵就冲到了院中。看我也在,登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慢慢走上前,乖乖行了一礼。  刚要开口说话,嬴兰及时提醒道:“这是苏大人,巴灵妹妹叫大人就可。”  巴灵抬起头,虽然这丫头顽劣,但还是非常聪颖的,立马反应过来。  “见过大人。”  我微微一笑,道:“不必多礼。你姐姐出远门了,你一个人在家可还好?”  巴灵直起身,撇撇嘴。  “家中有许多人陪着我,只是姐姐不在,没人陪我玩了,所以才来找兰姐姐。”  我看了嬴兰一眼,笑道:“那你们玩,我就先走了。”  我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喝:“瞎了你的狗眼,敢挡本公子的路?给我打!”  我眉头一皱,抬腿往外面走去,孟合几人紧跟着我。 第八十五章 小姑娘:湘 几人还没出门,就听到一声孩子的惨叫声传来。  巴灵一路小跑着率先出去了。  等到我们几个也出门,巴灵已经把小女孩扶了起来。旁边一个黑色长袍、面容阴骘的年轻人正拿着一根颇为精美的棍子站在旁边指着巴灵。  “哪来的小妮子,你也活腻歪了?信不信我连你一起打!”  旁边几个随从,一个为首的狗腿子认出了巴灵,赶紧凑上去提醒恶霸。  “公子,她是巴桃夭的妹妹,巴灵!我们还是莫要招惹她。”  为首之人冷哼一声,满脸不屑道:“巴桃夭又如何?不就是一个商人,地位下贱,有何可惧?”  巴灵听到他侮辱自己的姐姐,满脸怒气道:“你是何人?怎么满嘴喷粪?!”  那人见巴灵敢骂他,面色一冷,举起手中的棍子就要打下去。  “敢骂本公子?让你见识见识我封鸢棍法的厉害!”  眼看棍子将要落下去,孟合猛地上前,一把扯开旁边的恶奴,伸手抓住棍子,只是一拧,名为封鸢的年轻人吃痛之下撒开了手。  封鸢大叫一声,扶着自己的胳膊,怒声道:“敢管闲事?给我上!”  话音刚落,一队披甲的禁军整齐列队跑来,为首之人咸阳令嬴绛!  嬴绛将众人团团围了起来,刚要向我行礼,看到我微微摇头,转口道:“见过大人!”  我走上前,看着封鸢,淡淡道:“封鸢?好名字,可惜用在了你身上。”  封鸢看禁军把自己围了,心下慌张,他在长沙郡的时候何曾有人敢围他。看嬴绛向我行礼,强作镇定道:“你是何人?”  我挥了挥手。  “嬴绛,告诉他你是谁。”  嬴绛上前一步,语气冷得可怕。  “我乃咸阳令嬴绛!”  嬴绛也接到了孟合的命令在周边巡查,明里保证我的安全。本来今天咸阳坊市热闹非凡,嬴绛心想着这次能在我的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看看自己将咸阳城管理得多么繁华,没想到自己刚刚出坊市在周边巡视了一圈,就出现了这种事。嬴绛恨不得立马拔刀剁了他!  我冷哼一声:“至于我是谁?你还不配听!嬴绛,把他下入诏狱,交廷尉审理!”  嬴绛一声“拿下”,周边禁军立马将几人摁住准备送往诏狱。  我没再理会,这种仗势欺人的人渣太多了,若是没被我遇上也就算了,如今敢在我面前如此猖狂,必须好好治治他。  我转身准备看看被打的是谁,却听到身后传来封鸢的大喊。  “我父乃长沙郡守!你们快放了我!”  封鸢这下是真慌了,他再无法无天也听说过诏狱是干什么的。顾不得被禁军拖拽,不停地喊道:“我父乃长沙郡守!我来咸阳有要事,快放了我!”  我脚步一顿,长沙郡守封拓的儿子?他怎么会在咸阳?事情好像变得有趣了。  那边巴灵和嬴兰已经把被打之人扶进了屋内。  我回到屋内,仔细看了她一眼。  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正躺在榻上,已经饿得皮包骨头了,脸上、身上伤痕累累,既有旧伤,也有刚刚被打的新伤。虽已开春,咸阳的天气还是很冷的,小姑娘脚上却连双鞋都没穿,一双脚磨得血肉模糊,不知已经光着脚在寒冷的冬天走了有多久。  巴灵和嬴兰忙着给小姑娘喂热水、加衣服,心疼得简直要落泪。别说她们两个女孩,就连我也是于心不忍,封鸢这畜生怎么忍心对这么一个小姑娘下手!  过了许久,小姑娘才慢慢转醒,看着眼前众人,把自己紧紧缩成了一团,害怕地颤抖不止。  嬴兰赶忙安慰道:“小妹妹,别怕,是我们救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看嬴兰和巴灵都是女孩,慢慢放下了警惕,嗫嚅道:“墙。”  几人一脸懵逼,哪有叫墙的?  嬴兰问道:“你从哪里来啊?”  小女孩摇摇头:“%#%……”  嬴兰和巴灵大眼瞪小眼,听不懂啊!  突然巴灵像是想起来什么,飞身跑出了酒坊。  不多时,巴灵便带着一个中年妇人跑了过来,把妇人累得气喘吁吁。  “木,快,你听听能不能听懂这个小妹妹讲话。小妹妹,你把你刚才的话再讲一遍。”  小女孩又低声说了几句话,可是跟刚才听到的好像不一样?  名为木的妇人仔细听了听,道:“灵姑娘,她说的是旧楚官话,说谢谢你们的帮助,一定不会忘记你们的大恩大德。”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原来说的是南方的话,在秦朝时可比后世要难懂得多。  我扫了一眼巴灵,这小妮子还是有点用的。  巴灵接着道:“那你快问她,她叫什么?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她父母呢?……”  我见她像是在盘户口,连忙打断道:“不要急,慢慢来。”  巴灵这才闭口。木将这些问题一一转达给小姑娘,我们才知道她的身世。  小姑娘名为湘,无父无母,自小在南郡长大,和奶奶独自生活。去年奶奶也去世了,小姑娘无依无靠,听人说咸阳国库的粮食堆地都要溢出来了,她哪里懂得什么是国库,只知道咸阳有粮食,便一路边走边问,往咸阳而来。整整走了大半年,才在初春抵达咸阳,没想到刚到咸阳就遭一顿毒打。  我和两人听完都是感叹不已。这么小的一个孩子,难以想象她是怎么一路走到咸阳的,又是怎么躲避一路上的风雨严寒。还好遇到了我们,否则今天怕是要被活活打死。  巴灵气愤不已,猛然起身,看着我道:“……必须要给湘报仇!”  憋了半天,不知道怎么称呼我或者给我“下命令”合适,索性直接表明了态度。  连一向懂事的嬴兰也气愤不已,没有制止巴灵。  我心中同样觉得小姑娘太过可怜,点点头道:“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不过此时我想到的不仅仅是湘的事情。  长沙郡守封拓,我听过这个人,也在大朝会上见过他,算不上印象好,也算不上印象坏。不过唯一比较出彩的地方,便是每年上缴给国库的粮食,比那些产粮大郡不遑多让。  若是大朝会,封鸢作为封拓的儿子来公费旅游没什么可疑的。可如今离大朝会还有八个月,此时封鸢来咸阳做什么?口中还叫着有大事,恐怕长沙郡有什么事情发生。  吩咐嬴兰和巴灵好好照顾湘,我转身带着孟合回了咸阳宫。 第八十六章 吴禾的胆量 回到四海殿,我越想越不对劲。  张良去江南已经一年多了,每隔三个月会命人送一封奏报来,我会在了解江南的情况后给他提供解决思路。到现在共上过四道奏报,下个月就是第五道奏报。  若是长沙郡真的发生什么事,张良应该会第一时间奏报给我。可现在封鸢已经到了咸阳,张良的奏报却还没到,莫非是我想多了?  最起码到现在为止,张良在江南的表现还是可圈可点的,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张良若是有异心,即便白领木不禀我,长沙净室也不会充耳不闻。  “岐绾,最近张良可有奏报呈来?”  岐绾上前一步,道:“禀陛下,并未见到。”  我轻轻敲击桌面,觉得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自我即位以来,已经有四次叛乱了。  “孟合!”  孟合上前拱手:“陛下。”  我从身后取出一道令牌,正面刻有“秦”字,反面刻有“禁军”二字,正是禁军的调动凭证。禁军人数不多,所以没有使用虎符。  “拿着朕的令牌,带人把中书谒者府围了,没有朕的诏令,任何人不得走动!”  “遵命!”孟合疾步走了出去。  “岐绾,传朕命,李斯、蒙毅即刻到诏狱去!”  岐绾吩咐下去后,我立刻带着岐绾赶往诏狱。  此刻的中书谒者府,中书谒者丞吴禾正在官署中坐立难安。  旁边是其心腹,谒者赵力。  岐绾是中书谒者令,但一直跟在我身边,很少去官署中。只有中书谒者府的这些人呈递奏报时,才会见到这些人。  本来中书谒者府里的人都应该是宦官充任,不过我有点嫌弃他们身上的味道,所以都换成了正常人……  赵力见吴禾捏着手里的奏报不停地天人交战,顶着一副贼眉鼠眼,凑到吴禾面前,低声道:“大人,小人以为,还是将这奏报烧了一了百了!到时即便被人发现端倪,也可推说我们从未见到这封奏报。届时我令小吏把造册一改,神不知鬼不觉!”  吴禾重重叹了一口气,显然还在犹豫之中。  “若不是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我怎么会做这种掉脑袋的事!现在想来,真是追悔莫及啊!况且,就算把奏报烧了,可人还活着呢。若是有一天他到了咸阳或者再上奏报,咱们总不能一直截留下来吧?”  赵力眼珠一转,向前凑得更近一些,耳语道:“小人已经听公子说了,他不会活着到咸阳了!”  吴禾大惊,猛地转头盯着赵力。  “所言为真?张良可是陛下亲自派往江南之地的,若是死在长沙郡……封拓有这个胆量?”  赵力点点头,冷笑道:“那张良不过一行人,虽然手中有陛下诏令,可一无兵卒,二无官署。靠着陛下的信任在江南指手画脚,百姓早就对其怨声载道。如此天怒人怨,若是被天兽所食,或是被河神收了,也不足为奇!”  吴禾眉头紧皱,又思索了许久。  赵力见其还在犹豫,催促道:“大人,快些做决定吧,若是被人查出来大人截留了奏报……”  吴禾浑身一抖。  作为中书谒者丞,他怎么会不知道截留奏报的后果。最轻的也是自己一个人保不住性命,若是军报、急报,九族直接升天!  “烧!烧了!快去给我准备火盆!我要亲手烧掉!”  赵力闻言大喜,连忙转身就要去拿火盆,却听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吴禾眉头一皱,将奏报藏在塌下,起身走了出去。  “何人喧哗!”  抬头看去,院中已经站满了禁军。  孟合上前一步,冷声道:“陛下有令,所有人不得走动。”  吴禾心中一紧,不会是自己的事情泄露了吧?可是不应该啊,封鸢昨天才悄悄与自己见面,陛下不可能这么快就知道。  吴禾低声向赵力吩咐道:“快去找公子,让他小心行事!”  赵力应了一声,跟着吴禾上前一步。两人哪里知道封鸢在坊市中做的蠢事,如今想找封鸢,只能我带着他去诏狱找了!  吴禾口中笑道:“原来是郎中大人,不知为何要封了我中书谒者府啊?”  孟合看着两人,冷冷道:“吴大人,你要违抗陛下诏令?”  吴禾一愣,自己不过陪个笑脸,怎么就落了个违抗诏令的罪名。  连忙行了一礼,道:“不敢不敢,我只是问问郎中大人为何如此,怎么就成了违抗陛下诏令呢?”  孟合示意身边两名禁军上前,一人一个,在两人身后站定。  “吴大人,是我说的不够清楚吗?不得走动!”  说罢径直走向内堂。  “每个人给我盯紧了自己前面的人,若是违抗陛下诏令,但凡走动一步,立刻抓起来!”  吴禾两人见孟合走进内堂,瞬间吓得两股战战,生怕孟合真的是来找那封奏报的。  两人有心想转身看一下,可又怕直接被禁军按倒在地,只能在院中享受初春正午的暖阳。只是心中的寒意却是越来越重。  等了许久,没有听到动静,两人这才稍稍缓了口气。只是两人一动不动地站着,赵力还好,吴禾却是有点腰酸背痛了。  刚刚他心急腿快,又受到孟合惊吓,就这么左脚向前、右脚在后定在了原地。随着时间推移,两腿之间的距离仿佛越来越远,他甚至感觉自己两腿之间的玩意都快要夹不住了。可为了项上人头,只得强行运转丹田之气,将两坨东西往上提了提。  此刻两人心心念念的东西,奏报被孟合坐在了屁股底下等待我的命令,封鸢在诏狱中望眼欲穿,只求抓他来的人赶紧出现,凭自己的多财多亿征服他。可那个咸阳令把他扔进狱中后就再没见到人,狱卒更是任他喊破嗓子也自巍然不动……  就在封鸢嗓子都喊哑了的时候,终于从牢门那里传来了动静。  不多时,便有狱卒拖着他往一旁的审讯房而去。  待狱卒将其扔到地上,抬头望去,上首一人正冷眼看着他,左侧是个身着官袍的年轻人,右侧……丞相李斯?  封鸢一愣,李斯只能坐在下首,那为首之人……  再仔细一看,不正是那个对自己说没资格知道他身份的人吗?  皇帝!!!  封鸢脑袋一懵,耳边响起了临走时父亲对自己的叮嘱:“咸阳,皇帝所在,小心行事!”  完了…… 第八十七章 见过、不熟、不知道! 李斯看到被带上来的人也是一惊,居然是封拓的儿子封鸢,他怎么会被陛下抓到诏狱来?每年大朝会之前这些郡守都会例行到丞相府先拜会李斯,李斯了解大致情况后更有利于在朝会上向皇帝禀报郡县情况。  年前的大朝会也不例外,当时封拓就带着封鸢一同到他的府上拜会过。当时他觉得这个封鸢还不错,所以印象比较深。  略一思索,李斯装作一副惊讶的表情,疑惑道:“封鸢?”  三人顿时转头看向他。  封鸢奇怪的是李斯为什么主动表现出认识自己?自己之所以没有开口说话,就是怕牵扯到李斯。若是陛下不知道自己与李斯相识,凭父亲与李斯的关系,李斯也好在陛下面前为自己斡旋。若是陛下知道李斯认识自己,难免会有所怀疑。  蒙毅奇怪的也是如此。李斯与各郡的郡守熟悉不足为怪,毕竟他是郡守们的直属上司。封鸢拜会过李斯不足为奇。可是如今明显封鸢已经沦为了阶下囚,还惊动了陛下,以李斯的性格,不应该主动与封鸢撇清关系吗?  我先是与两人一样奇怪,转念一想便明白了李斯的心思。  他下一句话一定是:见过,但不熟,更不知道他今天来咸阳!  我心中轻笑一声,面上如常。  “怎么,李相认识此人?”  见过。  “禀陛下,今年大朝会时,各郡郡守先到臣的府上禀报郡县详情。当时长沙郡守封拓带着此人一起去过臣府上,此人正是封拓的儿子封鸢。所以臣有印象。”  但不熟。  “不过,臣也只见过封鸢一次,仅仅是有印象。若是没有公干,郡守也不会到咸阳来,臣几乎快要忘记封鸢的相貌了。”  更不知道他今天来咸阳。  “今日见到封鸢,臣颇为奇怪。如今刚刚春暖,郡县向国库纳粮也是在秋收之后、大朝会期间,不知封鸢为何现在来咸阳?莫非来此游玩?”  我暗道一声:‘果然!李斯工于心计太甚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对权力的执念。这也是为什么赵高一个阉货能轻易鼓动李斯伪诏篡逆,更是在此之后被赵高轻易灭了九族,他这种心理可谓被赵高拿捏得死死的。’  蒙毅听完李斯的话,瞬间了然,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心中却是厌恶至极。  蒙毅对这种人历来没有好感。比如那个赵高,看不惯就是看不惯,哪怕他对皇帝有救命之恩,哪怕他从小跟着皇帝一起长大,他也毫不畏惧地敢直言杀他!  李斯泰然自若,下面的封鸢慌了!  他可不是那种只知玩乐的公子哥,否则封拓不会放心让他来咸阳。先前在坊市中肆无忌惮也是因为平常在长沙郡横行惯了,而且父亲交代自己的事情已经办完,这才出去散散心。  至于这种打人的事情在他看来再寻常不过。自己的那些好友在长沙郡哪天不打几个人,赔几个钱了事。官字两张口,喂饱了自然不会张嘴咬人。  如今被皇帝现场抓到,看这架势绝对要严惩,本来看到李斯他心中燃起了希望。李斯虽然没收过封拓的好处,可是封拓每年的表现都极为优异,本来就是对李斯最大的帮助,所以两人很是熟稔,未必不会帮自己说话。  然而,看李斯的表现,可不像要为自己说话,更像是要撇清关系!  如果知道封鸢所想,我一定会告诉他:“你太不了解李斯了。如果在权力和亲人之间让他抉择,我不敢保证他百分之百选择权力,百分之九十的把握还是有的!更遑论一个被皇帝关注的阶下囚!”  听了李斯的话,几人心思各异。  “封鸢是吧?你刚刚在坊市中说来咸阳有大事?不妨与朕讲讲,是何大事?”  封鸢心思灵动,后悔自己说了大话。  “禀陛下,小人的大事在陛下面前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蒙毅面色一冷,喝道:“案犯!陛下是在问你话,不是在与你说笑!如实答来!”  封鸢被蒙毅一吓,低着头眼珠一转。  “是,是。回陛下,小人来咸阳是为了找乌氏了解一下耕牛的价格。如今春耕马上开始,我父担忧郡中耕牛不够,特命小人来咸阳与乌氏相商,赶一批耕牛过去,以免误了农时。”  “哦?”我眉头一挑:“如此说来,你是为长沙郡百姓而来了?”  封鸢忙回道:“我父为郡中黔首殚精竭虑,小人不过是替父亲跑腿罢了。”  此时我也只是怀疑长沙郡出事,并无确凿证据。若真如封鸢所说,打人一事略作惩戒也便罢了,可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封鸢见我没有说话,又接着道:“小人在坊市中一时心急,生怕误了农耕大事,对那小女孩动手也是情急之下。小人愿意承担那女孩所有的医治,依律伏法。莫要因为小人这些事情使陛下忧心!”  我点点头,淡淡道:“你父子二人为长沙黔首劳心劳力,若真如你所说,一事归一事,朕自会奖赏你们为长沙郡百姓所为。”  封鸢心中一喜,刚要说话,就听到我略微有些发冷的声音传来。  “可要是其中另有隐情,朕也不会轻饶。”  封鸢立马应道:“小人以人头担保!”  我起身道:“既然你如此自信,随朕走一趟吧。”  封鸢一愣,走一趟?去哪?  我自然不会跟他解释,率先往诏狱外走去,李斯和蒙毅紧随其后。两名禁军从狱卒手中接过锁链,牵着封鸢往外走去。  封鸢越走越是心惊。  ‘难道陛下真的发现了什么?不可能!我早已交代过吴禾,一旦有张良的奏报送来咸阳,便直接烧掉,料想无人能够发现!’  可是眼看着前面就是中书谒者府,他还是不免紧张起来。  及至一行人进了院中,我看着眼前的景象,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只见吴禾双股战战,虽然是初春微冷,脸上早已汗如雨下,浑身止不住得左右摇晃。旁边的赵力略好一些,姿势没有那么怪异,可站了足有一个多时辰,被女人掏空的身体也经受不住这么久一动不动的站立。  身后两名禁军动也不动,死死地盯着两人的后背,更添了一丝寒意。 第八十八章 张良的奏报 我心中暗道一声:‘这两个倒霉蛋,别人都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就他们两个跑出来。这孟合也是,说不让动就不让动,好歹让人家来个正常的姿势啊!’  见我带着李斯等人走了进来,吴禾赶紧恢复正常姿势,行了一礼。  “参见陛下!”  心中暗骂道:‘陛下来了你总不能不让我对陛下行礼吧!赶紧活动一下,不然估计自己要直接躺在地上了。’  我笑了笑,挥手道:“不必多礼。”  孟合从屋内快步走了出来,躬身道:“陛下,臣到来后,无一人有所活动。”  我点点头:“很好。”  手一挥:“把人带进来。”  两名禁军牵着封鸢走了进来。  见我直奔中书谒者府而来,封鸢早已心惊肉跳,但还抱有一丝侥幸,毕竟只要搜不出来张良的奏报,谁也拿他没办法。  倒是吴禾两人见到封鸢被抓,顿时面如死灰。  昨天晚上三人分别之后,封鸢告诉两人今天一早他就要赶回长沙郡,如今怎么被陛下抓到了。  看到两人的表情,我已经心中有了大概。看来对长沙郡的怀疑不是我疑心作祟。  “吴禾、赵力,你们认识此人吗?”  吴禾刚要说话,赵力抢先答道:“禀陛下,中书谒者府虽与外臣多有往来,但臣和吴大人不常外出咸阳,并不识得此人。”  赵力是“牵线人”,如果没有他,以吴禾的胆量是万万不敢做扣留奏报这种事的,他生怕吴禾说漏嘴。  我微微一笑,朝孟合道:“去把府中张良所有的奏报找出来,莫要遗漏什么隐秘之处。说不定就有哪封奏报被吴禾不小心遗失在了角落。”  我特意强调了“不小心”三个字,吴禾浑身一颤,眼光不由自主地瞥向了内堂。  孟合自然目光如炬,领命转身朝内堂而去。  不消半刻,就拿了一封奏报出来。  我接过奏报,先是扫了一眼日期:秦二世三年二月!  我冷笑一声,看着瑟瑟发抖的两人。  “吴禾,这封奏报是今年二月张良禀奏的,为什么没有呈给朕呢?”  此时的吴禾哪里还说得出话,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像样的话来。  “这,这……臣,臣……赵力……”  赵力眼看吴禾已经被吓破了胆,连忙稳了稳心神,强作镇定道:“禀陛下,这奏报刚刚到府中,吴大人和臣正要交给岐绾大人,还没来得及,陛下就亲自而来。”  我冷哼一声,没有理他,转身看了看封鸢。  封鸢已经心如死灰,若说此前还抱有一丝侥幸,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了。虽不知张良奏报中的内容,可绝对不是给封拓邀功。  昨天到了咸阳,他立刻去找赵力,给了他五十金,让他说服吴禾把奏报截留给自己。然而,赵力虽然说服吴禾收下五十金,将奏报截留下,却死活不肯交给封鸢。  无奈,封鸢只能一再强调,一定要把奏报烧掉,还让赵力无论如何要亲眼看着奏报被烧。可现在我手中拿着的不正是那封奏报吗。  封鸢在心中已经把吴禾两人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一遍。  看到封鸢脸上变幻不定的表情,我开口道:“封鸢,他们说他们不认识你,你认识他们吗?”  封鸢顶着一张苍白的脸,咬咬牙,摇头道:“不认识!”  此时当然不能认,只要自己一口咬死就是来咸阳买耕牛的,赵力一口咬死奏报刚到并未截留,最起码这截留奏报的罪名就安不到自己头上。  至于奏报中的内容……他非常孝顺地在心里默默给自己亲爹说了声“对不起”。  我点点头,笑道:“好,不认识便不认识。”  “孟合,把封鸢送回诏狱,命人好生看着吴禾、赵力,可莫要让他们饿瘦了,朕还要重用他们呢!”  孟合躬身一礼,自然明白。若是这两人畏罪自杀,那可就没办法坐实收买朝廷官员、截留奏报这一罪名了。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冒险截留奏报的程度,恐怕这已经是最小的罪名了……  随后不理几人,我也没有回四海殿,直接征用了中书谒者府,打开奏报详细看了起来。  李斯和蒙毅在下首站着,眼看着我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两人心里也有些打鼓起来。蒙毅是担心长沙郡有什么大事发生,李斯想的就多了。  长沙郡虽然不是产粮大郡,可每年上缴国库的粮食与其他产粮大郡相比,也不逞多让。嬴政在世时,还经常表彰封拓。李斯也对此人极为认可,毕竟这些郡县上交的粮食越多,自己作为主政的丞相自然“年度报表”也更好看。  ‘我与这封拓来往甚密,虽然没有受过他什么恩惠,可若真的长沙郡出了大事,恐怕陛下也会降罪与我啊……’  两人在下面的心思我不知道,也没心情知道了。  “啪”地一声,张良的奏报被我狠狠地摔到了桌子上,顺势滑到了李斯脚下。  李斯连忙弯腰捡起,隐约看到了“苛政”二字,心中已经大概了解是怎么回事了。  抬手叫了一声“陛下”,把奏章捧在手上递给我。  我挥挥手,极为烦躁。  “你们也看看!蒙毅,命人把冯劫叫过来!”  李斯看完后,也是大为惊讶。  “陛下,若是张良所言属实,这封拓竟然擅自加重赋税、以荒地冒良田,隐瞒朝廷十年之久。臣不敢想象长沙郡的黔首生活在怎么样的水深火热之中!”  我愤然道:“水深火热?朕担心的不是黔首活得怎么样,而是长沙郡还有没有黔首活着!按照张良所言,长沙郡的人口自始皇帝二十年以来,竟然锐减至不足十一!”  “他娘的,若是查实这封拓竟敢如此苛政虐民,朕要活剐了他!”  冯劫刚刚进院,就听到了我骂的脏话,错愕地看了一眼蒙毅。  “我没听错吧,刚刚陛下骂脏话了?”  蒙毅也是目瞪口呆,茫然地摇摇头。  “三年了,除了泗水叛乱那次,陛下一直稳如泰山,何曾这么发脾气。就连泗水叛乱那李中把陛下气成那样,陛下也没骂过人……”  冯劫晃了晃脑袋,深呼一口气。  “走吧,看看什么情况。”  当两人看到张良的奏报后,蒙毅同情地瞄了一眼冯劫,那眼神仿佛在说:‘丞相大人,自求多福吧。’  冯劫也是一脸苦瓜相,生无可恋,心中却在暗暗吐槽冯去疾。  ‘老爹啊,你给自己取名去疾,平平安安过了一辈子。偏偏给我取个劫,这次你的好大儿怕是在劫难逃了哇!’ 第八十九章 杀了张良! 看着冯劫的表情,我有些无语,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情感这么丰富呢……  “冯相,你之前是御史大夫,现在很多事情也是你在管,你怎么看这件事?”  冯劫连忙躬身道:“禀陛下,这个……是臣监察不力,请陛下降罪!”  我没有理会,毕竟他已经不在御史大夫的位置上了,而且很多事情不能全部归罪于主官。若是手下出了什么事都要连带主官,恐怕丞相得一茬一茬地换。  “跟你关系不大,只是长沙郡的监御史是该肃清一下了。不,不仅仅是长沙郡,等余禾在百越事毕,让他不要回咸阳了,直接去各郡县吧,好好查查那些驻郡的监御史。”  冯劫躬身称是。  “李相,长沙郡一事你以为该怎么处理?”  李斯拱手道:“禀陛下,臣以为可由朝廷选派一位陛下使臣前往长沙郡,夺去封拓的官职,暂代长沙郡守一职。之后再查实长沙郡的情况是否如奏报所言。待此案事毕,再行处置。”  我点点头,看向冯劫。  “冯相,御史自己的烂摊子,你们自己收拾吧。让御史中丞周折立刻持朕诏令前往长沙郡,按照李相所言行事。”  冯劫立刻拱手道:“遵陛下令。”  随后冯劫便去安排了,蒙毅则前往诏狱提审封鸢。目前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实吴禾、赵力和封鸢的关系,不过只要耐心找,即便找到送奏报的谒者,也能轻易给三人定罪。  李斯则留了下来,棱角分明的脸上现出一丝忧虑。  “陛下,臣有一些担心。”  “哦?”我看向李斯:“冯相但讲无妨。”  “臣担心封拓得知事情败露,会不会不肯交出郡守之职。长沙郡有郡兵三千、县兵两千,若是……”  听到李斯的话,我思考了一会,肯定道:“不会的,若只是渎职、苛政,顶多是他一个人死;可若是聚兵谋反,那他九族都要死。如今他的儿子尚在朝廷手中,他没那个胆量。不过一投机之辈,朕料想他不敢行篡逆之事!”  李斯张了张口,看我心意已决,便没有多言。  “那臣告退,若是长沙郡的情况真的如此糟糕,恐与大灾无异,臣要早做准备。”  我摆摆手:“去吧!”  ————  此时的长沙郡,郡守府中。  封拓正在焦急地等待咸阳传来的消息。  郡尉信构突然疾步走了进来,躬身行了一礼。  “大人,应节已经被我抓起来了,现在关押在后院的私牢中!”  封拓点点头:“东西拿到了吗?”  信构脸上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把手中的一个方盒递给了封拓。  “拿到了,这是应节准备差人送往咸阳的证据,其中还有给陛下的奏报!”  封拓接过方盒,打开扫了两眼,恶狠狠地骂了一声:“狗东西!一个小小的监御史也敢与我作对,真把我这么多年的隐忍当成了软弱可欺?”  信构附和道:“大人说的是,这么多年他受了大人多少恩惠,却不思回报。如今事发便想与大人撇清关系,若不是大人让我留他活口,我早一刀送他去见阎王了!”  封拓眉头微皱,手抚山羊胡,轻声叹了口气。  “此人留着还有用。想我在长沙郡经营十余年,如今被一个小小的行人坏了好事,这个张良何方神圣,威逼利诱都不能打动他,实属头疼。”  信构上前一步,脸色狠辣,低声道:“不如我去把他杀了!”  封拓摆手道:“不可!我原本也想直接杀了他了事,届时随便安个死因也便罢了。可我仔细探查了一下,他可不是应节那个废物。他手中不仅有陛下的诏令,你知道那个白领木是谁吗?是陛下原来在太子府的中庶子、现在的中大夫,还有个跟李斯性格颇为相像的孑吴跟在身边。”  “这些足以证明陛下对他的看重。若是杀掉张良,恐怕比我在长沙郡十年所作所为还要令陛下震怒。而且现在鸢儿还没有从咸阳传来消息,若是张良的奏报已经到了陛下手中,杀了他反而坏事。”  信构也是无奈一叹。  封拓起身来回踱步,良久,驻足看着外面新开的杏花。  “不知鸢儿那里是否顺利。”  信构应道:“鸢公子机敏异常,有鸢公子亲自前往,大事可成。大人不必过于担忧。”  封拓摇摇头,叹了口气。  “你呀你,就会捡好听的说。你以为鸢儿在外面胡作非为我不知道?他是聪明,可也太过张狂,若不是你这边走不开,我怎会放心让他去咸阳办这件事。”  信构脸上一阵尴尬,随即转变了语气。  “嘿嘿,大哥,我们这些做叔伯的怎么能不多关照鸢公子。不过您说的也有道理,在长沙郡,不管多大的事,咱们都能压下来,可咸阳毕竟是国都……”  这信构与封拓还有下属两个县的县令,四人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好兄弟,是对天地起誓、义结金兰的死党。  “大哥,要不我派人去咸阳打探一下?”  封拓摆摆手:“我已经安排人去了,短则三五日、长则七八日就有消息回来。”  随后低声道:“你派人去会稽郡监视张良,切莫让他偷偷返回咸阳。一旦鸢儿那里传来消息,我立刻派人通知你,把张良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  信构没有应声,略一思考,抬头道:“大哥,不如我亲自前往。那会稽郡守张栎向来跟您不对付,万一派去的人手脚不利落,被张栎发现端倪,恐怕会坏了我们的大事!”  封拓沉吟一会,轻轻点了点头。  “如此也好,别人去我也放心不下。那你即刻起程。”  又嘱托道:“会稽叛乱多发,城防守卫不比其他郡县,务必要小心行事!”  信构拱手领命,疾步走了出去。  封拓看着信构的背影,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要出事。  殊不知,封鸢对他的叮嘱视若罔闻,现在已经在诏狱里被蒙毅审得死去活来了。  远在会稽郡的张良还不知道危险正在逼近自己,正在吴县与白领木三人商议闽中郡蚕丝一事。 第九十章 长沙郡的情况 吴县行人官署中。  由于张良只是行人身份,没有自己的官署,张栎便命人收拾了一座普通的民居给张良几人处理政事。  张栎倒是个懂事的,知道张良是带着诏令来江南,自然知道张良深受我的重视,加上张良每次给他的建议都颇有成效,便时不时自降身份来找张良请教。时间久了,两人倒也投缘,张栎时常来给他们送些吃食之类的。  此时张良和白领木、孑吴正在商议如何把闽中郡的蚕丝运到吴县。  白领木对这件事叫苦不迭,顶着一张苦瓜脸正在抱怨。  “这闽中郡哪都好,水稻产量高、优质蚕丝产量也高,就是没办法往外运。那重山密林,不夸张地形容,别说走商队,空手走都走不出二里地!我这次走这一趟,差点没把命交代在那!”  “我又听不懂他们讲话,带个翻译还是个半吊子。有次在闽中以北,好不容易找个人家借宿,人家比划半天,我都看明白了是让我们吃饭,他还在那苦苦思索为什么要让我们去掏粪呢!气煞我也!”  “哈哈哈哈……”  张良和孑吴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自从来到这江南,他们见过的奇闻轶事太多了,张良也没有那么古板了。  白领木见状一脸无语。  好不容易两人笑完了,张良也恢复了那股神机妙算的气质,笑着道:“这件事我在下个月的奏报中会禀明陛下,看陛下是准备修直道还是走海运。”  孑吴突然想到了什么,收敛笑容,皱眉看向张良。  “大人,咱们上个月给陛下的奏报,怎么迟迟未见回复呢?”  张良也收敛了笑容,皱眉道:“也是,算算时间,十天前就该到了。陛下对江南极为关注,每次回奏报来回也就半个月的时间。”  张良何等聪明,立刻便起了疑心,自语道:“不会是被发现了端倪吧?”  白领木看着两人的模样,好奇道:“什么奏报?”  白领木刚从闽中郡回来,并不知道张良和孑吴两人去了长沙郡,自然也不清楚张良奏报中所言之事。  孑吴为白领木详述了一遍他们在长沙郡如何发现封拓的罪行。  白领木越听越心惊,待孑吴话毕,已经惊得合不拢嘴了。  “你是说,咱们先前去长沙郡看到的都是假的?不,是这十余年皇帝看到的都是假象?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以前就没人发现过吗?”  张良皱眉道:“咱们第一次去长沙郡和这次我跟孑吴去长沙郡,都是封拓早早等在郡界,一路陪同,根本就没有给我们独自行动的机会。想来以前朝廷派人去,他也是这么应对的。”  “只是我一直奇怪,为什么长沙郡在占城稻和新农具未推行之前,产粮竟能比肩几个产粮大郡。所以这次趁半夜我和孑吴偷偷溜出去,到那些没去过的地方暗查一番。”  “不查不知道,经过我们的暗查,长沙郡竟已经十室九空。我们一路看到的繁荣景象都是封拓营造出来的假象!黔首经过十余年的压迫,早就不敢相信朝廷来的人了,所以一直没人告官!”  孑吴接着道:“我们回去的时候被封拓发现了,他表面只说我们去的地方刚刚遭过灾,背地里却派了一队兵卒往我们暗查的地方而去。我和张良大人只带了二十余人,怕他生起歹意,便借口会稽出了事情,连夜回了吴县。”  “回来后张大人就把长沙郡的情况写了一封奏报给陛下连夜送过去。可如今已过去了大半个月,仍旧没有收到陛下的回复。”  白领木也有些好奇。  “按道理来说,给陛下的奏报都是最快速度送往咸阳的,陛下极为勤政,也不会压着奏报不处理。难道送奏报的谒者在半路出事了?”  孑吴摇摇头:“不太可能。从会稽郡到咸阳,一路都是大秦腹地,就算出了状况,谒者也会在临近驿馆禀明后换人送过去。”  白领木皱眉道:“那就只能是……”  张良抬起头,双眸清澈如水,接着道:“那就只能是有人故意为之。”  白领木仍然不敢相信。截奏报?谁有这个胆子?谁有这个闲心?这玩意在一般人手里就是废纸,而且截了就是重罪,谁会触这个霉头?除非……  三人一齐抬头,对视一眼。  除非这人与奏报有关!封拓!  正在三人同时想到奏报可能被封拓所截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孑吴猛地转身,从旁边的架子上抽出利剑。  张良连忙制止。  “咱们院内有护卫呢,护卫没有阻拦,肯定不是贼人,莫要慌张。”  话音刚落,张栎大踏步走了进来,口中叫道:“张大人,我听说白大人回来了,我来看看你们。”  一进门就看到孑吴双手持剑,正对着他。  张栎吓了一跳,口中直呼:“孑吴,你这是做什么?”  张良忙上前几步,压下孑吴手中的剑,哈哈笑道:“郡守大人,莫慌,孑吴练剑玩呢。”  张栎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作惊吓状,呼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要行刺我呢!”  张良看四下无人,低声道:“没有人行刺郡守大人,却有人要来杀良了!”  张栎眉头一皱,看张良不似开玩笑,挥了挥手,把护卫支远。  “张大人何出此言?”  随后张良将自己三人的推测向张栎一一道来。  张栎听后,起身怒道:“这个封拓,历来虚情假意,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连皇帝都敢欺瞒!张大人放心,若是你在会稽被行刺,我张栎与你同死!”  张良连忙安抚道:“郡守大人莫要激动,这些也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不过,此事不仅仅关系到我张良的性命,还关系到长沙郡百十万黔首的生死存亡。良有一计,郡守大人可细听……”  等张栎走后,白领木看着张栎的方向,不由感叹道:“郡守大人乃真性情也!”  张良却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第九十一章 一个庄稼汉 张栎回到郡守府中,便将郡尉魏希叫了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魏希听后,略微有些迟疑。  张栎看他没有动作,眉头一皱。魏希跟他十多年了,属于一撅屁股就知道他要那啥的关系。  “有话直说,怎么婆婆妈妈的!”  魏希有些迟疑道:“大人,咱们为何要帮那张良?自从他来江南之后,江南是发展的不错,可无形之中也有损您的威信。属下前些天听到有些流言,说会稽能有今天,全是那张良的功劳。您听听这话,把您置于何地?”  张栎听后上去就是一脚,魏希仿佛已经习惯了,不躲不避任他踹了上去。  “以后莫要胡说!”  看魏希一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样子,张栎也生不起气来。  “你啊你,什么时候能长进一些!我帮的是张良,可除掉的确是我的宿敌封拓。你以为张良跟我说的封拓那些丑事我会不知道?我就等一个人替我把封拓连根拔掉呢。现在机会来了,你说,我能放任封拓把张良杀了吗?况且,张良此人深得陛下信任,我岂能让他死在我的地方。”  魏希奇道:“既然您知道封拓的丑事,为何不直接向陛下奏报呢?”  张栎冷哼一声:“陛下刚刚即位三年,大秦屡有叛乱。我张栎虽不是可以为了陛下去死的人,可对大秦的忠心,我胸间差点把我开膛破肚的刀疤不容置疑。所以我不愿让长沙郡的事分散陛下精力,左右不过死些黔首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至于皇帝在世时为什么不禀奏,这就更简单了。那封拓靠着阴谋诡计年年获得皇帝嘉奖,你说,若是我把这事捅出去,皇帝的脸面往哪搁?我干嘛做这种不讨皇帝喜欢,甚至记恨的事?”  魏希恍然大悟,重重地点了点头。  “大人英明!”  张栎轻叹一声:“不是我英明,是朝堂的刀光剑影教给我的道理。你以为朝廷的刀光剑影是形容口水仗的?到我身上就是真刀实枪!”  “行了,赶紧去办吧,别在我这碍眼了。”  魏希嘿嘿一笑,领命出去了。  咸阳城,四海殿内。  李斯回丞相府安顿好救灾的事,便到了四海殿,等蒙毅那边的消息。  我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自信了。如果封拓是个跟刘邦一样的狠人,那舍弃自己的儿子造反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斯看我一直在思考,狠了狠心,还是决定打断我。  “陛下?”  我回神看了他一眼:“冯相有何话?”  李斯躬身道:“臣有一个担心,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回到上首位置坐下,伸手示意他也坐下。  “但讲无妨。”  李斯坐下后,略微皱眉道:“臣担心张良会有危险。”  听到李斯的话,我一怔,立刻反应过来。  大意了!  我只想到长沙郡会不会出事,却忘记了张良会不会有危险。封拓既然派人来截留奏报,肯定会在确保奏报没有到我手里的情况下对张良下手!这封奏报可以截留,可只要张良还活着,这件事早晚会被捅到我这里。  “岐绾,立刻派人去会稽郡找张良,命郡守务必要保证张良的安全!若是他不在会稽郡,那就去江南所有的郡县挨个寻找!”  岐绾躬身道:“遵命!”  三日后,吴县城门。  一个身背木柴的中年汉子正在排队进城。  看着守卫翻来覆去地查看自己的干柴,汉子操着一口吴语讨好道:“大人,我这都是些干柴,没藏什么东西。”  守卫冷哼一声:“藏不藏东西你说了不算!”  汉子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要不我给大人把干柴打开,您仔细瞧瞧?”  见他一个普通的庄稼汉,守卫停下手中的动作,不耐烦道:“走走走!别挡道!要是散了一地,麻烦的是我们弟兄!”  汉子嘿嘿傻笑一声,一边说着“辛苦大人”一边往城内走去。  及至坊市内,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汉子从柴中拿出一个布袋。将布袋打开后又捧了半袋土进去,背起来转身出了坊市,往城内走去。  快走到行人官署时,汉子渐渐察觉到有些不对。  按道理自己这身装扮,肯定会有巡查的兵卒盘问自己。买卖东西都要在坊市中进行,在外面交易可是违反秦律的,自己明显背着粮袋,为何没人来盘问自己?  这汉子正是信构!  正在信构疑惑的时候,迎面来了两个守卫。  “站住!干什么的?”  信构立刻弯腰陪笑道:“大人,我是来给前面行人署送东西的。”  守卫疑惑道:“送东西?送什么东西?”  信构作势就要打开袋子,口中说道:“是行人署的大人,那天在城外见小人的粟米颇好,便命小人今天送些过来。”  守卫见状摆摆手。  “既然如此,就快些送去。别让张大人等急了。”  信构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早就探明了张良的住处,为了装的更像一个没进过城的农人,故意问道:“多谢大人,不知行人署是在此处吗?”  守卫指了指身后。  “就在前面,门口有守卫的便是了。”  随后便继续往前巡逻。  其中一个道:“还是在张大人手下舒服啊,居然让行人署的弟兄们休沐两天。”  另一人应道:“是啊,咱们弟兄们哪有这机会。我听张三说就留了门口两个人,其他人全回家抱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信构低着头,嘴角微挑。  ‘张良啊张良,该是你的死期!原本还想让你多活两天,等大哥的消息再动手。现在这么好的机会,若不动手岂不是违背天意?’  这么想着,信构早就把封拓的话当成了耳边风,慢慢向行人署走去。  等到了行人署,抬眼望去,只有两个百无聊赖的守卫正在门口闲聊。  “唉,其他兄弟都休沐了,偏偏留咱们两个在这里。”  “是啊。不过等过两天其他兄弟回来,咱们也能歇息几天。”  突然其中一人看到站在门口的信构,立马警觉起来。  “什么人,这里不得停留!”  信构抬头又露出那个憨笑:“大人,是张大人让我送些粟米过来。”  守卫眉头一皱:“粟米?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禀明张大人。”  说罢转身进了院内。  信构慢慢走上前,对另一守卫笑着道:“大人辛苦了。”  守卫看他一个庄稼汉,刚欲开口,却见信构猛地松开袋子,右手从中抽出一把利剑,挥剑便要砍向守卫。 第九十二章 言而无信? 说时迟那时快,守卫猛地向后一跳,拔出腰间利剑挡在身前。  同时从巷子两侧冲出数十守卫,将信构团团围住。  信构大惊,握紧手中的剑,指向守卫,沉声道:“你是何人?”  自己久经战阵,一个普通的守卫断然不可能躲开自己的偷袭。  守卫冷哼一声:“会稽郡郡尉魏希!等你多时了!”  信构暗骂一声,反而先怪起了封拓:‘每次去咸阳大哥都带着公子,却让我在长沙郡留守。若是我去过咸阳,怎么可能不认识魏希!’  封拓要是知道信构的想法,估计会直接吐血!你自己不听我的忠告,现在还怪我没带你出去见见世面?  魏希见他怒目圆睁,大喝一声:“还不束手就擒!”  信构自知陷入必死之局,冷笑一声:“张良无道,杀我妻儿,今日无法为我家人报仇,我何必苟活。”  言罢竟直接挥剑自刎!  魏希眉头一皱,疾步走了上去,身后张良、张栎几人也快步走了出来。  魏希用手探了探信构的鼻息,回头对着几人摇了摇头。  张栎眼神微眯,开口道:“临死前还不忘把封拓摘出来,这信构对封拓倒是够忠心的。”  张良诧异地转头,看着张栎。  “郡守大人认识他?”  张栎点点头:“曾有一面之缘。”  张良闻言面色如水,躬身行了一礼。  “今天多亏了郡守大人,否则良将要命丧于此。”  张栎哈哈一笑,回了一礼。  “张大人莫要客气,我之本分。如今信构已死,即便他是封拓身边的郡尉,可也无法证明是封拓派他来的。接下来张大人有何打算?”  张良微微皱眉,思索了一会。  “如今不知陛下是否已经知晓长沙郡的事情,再送奏报依然可能被封拓派人拦截。良之意,以不变应万变。封拓若是得知信构的死讯,知晓我们已有准备,必然有所忌惮,短时间应该不会再派人行刺。若是十日之内陛下没有回报,良便亲自走一趟!”  张栎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劝张良。  “为今之计,只好如此。若是十天之后张大人要回咸阳,我命魏希随你同往。”  张良微微一笑:“多谢郡守大人。”  三天后,周折带着我的诏令一路狂奔抵达长沙郡。  路上没有停留,直奔湘县郡守府而去。  封拓见到周折的那一刻,就已经知道事情败露。  派往咸阳打探消息的人还没回来,封鸢不知道情况如何,信构还在吴县等自己的消息。如今三方都没有消息传来,御史中丞却率先来了长沙郡,大势已去矣!  周折见到封拓没有废话,当场宣布罢免他的郡守之职,由自己为代郡守。  封拓听完周折带来的诏令后,面如死灰,有气无力道:“我儿封鸢呢?”  周折怕他被逼急了铤而走险,毕竟还是在他的地盘上,淡淡道:“在咸阳诏狱中。不过陛下只是命人把他关押起来,并未用刑。封拓,你若是还在乎自己的儿子、家人,就老老实实入狱。陛下仁慈,会从轻处理。”  其实周折哪知道有没有对封鸢用刑,不过是为了稳住封拓而已。  封拓点点头,仿佛十余年未曾老去的岁月突然开始在脸上刻画皱纹,就在这短短的一刻钟之内,他就觉得自己已经苍老的不成样子了。  “但凭陛下诏令。”  五天后,张良收到了我的回报,将遇刺一事重新写了奏报交给来人带回给我。  二十天后,周折将长沙郡的情况详细写了一封奏报送抵咸阳。  咸阳宫,朝会。  我阴沉的脸色让殿中众人感到深深的寒意。  “刚刚冯劫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朕主政三年,自以为事事为黔首考虑,件件为大秦着想。可你们呢?对待黔首毫无体恤之心,为了自己身上那身官袍,弄虚作假,欺上瞒下!”  “会稽叛乱忘了?泗水叛乱犹在眼前呢!如果大秦都是封拓那样的官员,大秦亡于二世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何谈万世之基?!”  众人连忙低首,齐声道:“臣等有罪!”  封拓这件事给我敲响了警钟。我原以为百姓造反无非就是吃不饱饭,那就想办法提高粮食产量,只要有饭吃百姓自然平稳度日。国库充盈的粮食蒙蔽了我的双眼,让我急于考虑来自外部的威胁,忽略了内部依旧存在的问题。  自形成人类社会以来怎么也制止不了的贪腐是败坏一个国家根基的主要原因之一。富的地方他们要贪,穷的地方他们也要贪,不能多贪那就少贪。总之我来当这个官,不贪点钱财就走好像就是白来一趟。  “朕已命余禾结束百越之事后前往各郡县彻查各级官吏,凡是发现为政不仁、贪污腐败的官员绝不姑息!”  “此外,冯劫负责监察咸阳官吏,挨个查!凡是家中巨额财货说不清楚来历的,一律撤职查办!”  众人心中皆是一凛,看来陛下是要来真的了。在朝为官,有几个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从没贪过?  人非圣贤,就算你不主动贪,也会有人围猎你,让你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一些好处。贪污都是由小及大,从一盒茶叶、一袋特产,到成百上千万的巨贪,一年时间足矣!  待我安排完之后,蒙毅站了出来:“陛下,如今案件已查实。封拓有隐瞒田亩、苛捐杂税、欺压黔首、纵子行凶、阴谋结党等十项罪名;其子封鸢有杀者五人、伤者几十、强占民女等罪名;按律族之,请陛下决断。”  我没有犹豫,挥手道:“依律判决。”  “另外,封张良为江南道监御史,开府会稽郡,监察江南八郡;命孑吴为长沙郡郡守。”  “陛下英明!”  长沙郡湘县城外。  封拓仰天大骂,口中污秽之言层出不穷。  “扶苏,你这言而无信的小人!明明说过只杀我一人,饶我家人不死。如今却背信弃义!小人!我诅咒大秦亡于你手中!”  周折皱了皱眉,起身大喝一声:“行刑!”  随着话音落下,五头青牛鼻孔冒着白烟,低吼着分别向五个方向而去。  一刻钟后,封拓的惨叫渐渐平息下来…… 第九十三章 匈奴来犯 处理完封拓的事,我又开始担心出使西域的商队,算算时间也该到了河西走廊了。  漠北草原,匈奴狼庭。  “你放屁,要不是你们占着茅坑不拉屎,我合都部的勇士早就攻进祁连山,把北羌氏那些叛徒全部杀个干净了!”  一个满脸横肉,胡须长满一张大脸的汉子正在破口大骂。  对骂的人也不甘示弱,唾液横飞道:“你才放屁!合都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不就是想独占祁连山、重回草原南部吗?都是三尺的汉子,怎么跟个娘们一样,做事遮遮掩掩,令人作呕!”  合都也听到木儿帖的话,登时一拍桌子,噌的一声站了起来,怒吼道:“木儿帖!你才是娘们,你们木儿部的那些骑兵,就好像刚刚生完小羊的母羊,连路都走不稳了,还有脸跟我争先锋!”  木儿帖猛地起身,直接拔出了腰间的弯刀,指着合都也的鼻子,骂道:“合都也!你欺人太甚,有种的出去决斗!”  合都也冷笑一声:“决斗?果然是没脑子的笨牛,我合都也跟人决斗的时候,你还在喝母羊的奶呢!”  木儿帖刚要说话,却见完达部落的完达原正在朝自己使眼色,这才发现主座上的头曼单于已经面如寒冰。  旁边的沙林穆也拉了拉合都也,示意他做的太过了。  两人这才偃旗息鼓,悻悻地坐下了。  主座上的头曼单于这才缓缓开口:“吵够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  头曼单于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在草原上已经不算壮年。两道匈奴人少有的剑眉不怒自威,满脸的络腮胡子夹杂了些许灰白色,头上鲜艳的羽毛象征着他尊贵的身份。  “吵够了就继续商议。和达,把探骑传回来的消息告诉他们。”  大儿子和达上前一步,看着座下的四个部落头领,极力掩饰自己眼中的杀意。如今头曼单于老了,这些部落也开始有想法了。  “探骑传来消息,自达达做了秦人的狗,秦人已经在祁连山以北的牧场上修建了五座驿馆。前些日子,有一支商队出了长城,现在已经到了河口。商队满载货物,随行的还有一支秦人的使团。”  没等和达讲完,合都也直接打断道:“看来是给达达的粮食了。正好,我合都部愿作前锋,把粮食抢回来!”  木儿帖冷笑一声,玩味地看着合都也。  “合都也,你在北方脑子被冻坏了吧?”  合都也大怒,怒目道:“你什么意思!”  木儿帖旁边的完达原连忙摆摆手道:“合都首领,莫要生气。你和沙林首领在草原的北方,不知道祁连山的事情情有可原。秦人给达达的粮食每月都有,只是没有和达兄弟所说本次商队声势浩大,所以我们猜测那些货物不是给达达的。”  合都也一时郁结。  自己和沙林穆原本也靠近大秦一方。只是头曼单于坐大后,为了更好地掌控草原,便强行将木儿、完达移到了东西两翼,将合都和沙林移到了北方的东西两翼,自己则占据了最肥沃的草原中部至长城一带。这也是合都也和沙林穆对头曼单于不满的原因之一。  木儿帖见他吃瘪,冷笑一声,没再接着拱火,毕竟现在头曼单于名义上还是草原的共主。  和达见合都也闭上了嘴,冷冷地接着道:“父亲猜测那些货物可能是给西域诸国的。”  完达原点点头。  “和达说的不错。自中原出现了七个国家互相征伐之后,我们也趁机在头曼单于的带领下拧成了一股绳,从那时起中原人便再也没有占据过祁连山。如今秦人的二世小皇帝恐怕又对西域诸国有了想法。”  头曼单于清了清嗓子,沉声道:“羌氏乃我匈奴的朋友,达达背叛羌氏,便是背叛了我匈奴。若不是刚好在大雪之前,我早就灭了他们。”  “如今秦人已然占据了祁连山,又妄图染指西域。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秦人在祁连山再修一道长城,否则我们将饿死在草原上。”  木儿帖抱拳道:“单于尽管吩咐,木儿一族绝无二话!”  头曼单于点点头,却没有应他,反而看向了末座的呼尔木。  “呼尔木,自你投奔匈奴以来,我待你如何?”  呼尔木原本以为没有自己说话的机会,骤然听到头曼单于叫他,连忙激动地起身。  “单于对我如同照耀在圣山上的圣光,若没有单于,我的部落早就消失在了三年前的大雪中。如今在这狼庭中,又为我增加一席之地,呼尔木感激不尽!”  头曼单于满意地点点头,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  “你想不想报仇?”  呼尔木咬牙切齿道:“无时无刻不想。若不是达达,我的部落怎么会沦落到以草根为食。当我听说他竟像没有牙齿的鬣狗一样,向秦人乞食,我恨不能立刻冲到祁连山,亲手宰了他!”  头曼单于哈哈一笑:“好!那我便命你为先锋,去夺回祁连山!亲手砍下达达的头颅!”  呼尔木大喜,立即抱拳道:“多谢单于,我一定将达达的头颅砍下,祭祀给圣山!”  合都也眉头一皱,刚要说话,身边的沙林穆给他使了个眼色。合都也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头曼单于仿佛没有听到,继续道:“我会命和达率匈奴最为精锐的骑兵在阴山西麓等待,你只管冲杀,自有和达给你作后盾。只要你那边攻进东羌地,和达会立刻出发支援你。经过一冬的寒冷,我们急需达达部的粮食,明日你便率你的骑兵去攻祁连山!”  呼尔木起身道:“遵命,我这就去准备。”  言罢转身出了大帐。  待呼尔木走远,头曼单于看了看合都也,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合都也,你刚刚想说什么?”  合都也阴阳怪气道:“没什么!只是好奇单于为什么对一个外人这么信任,宁愿让呼尔木去攻祁连山,也不让我们匈奴自己的部落前去!”  其他三人也有些不满,只不过没有直言,就等着合都也这个莽夫率先开口。  头曼单于冷笑一声:“让他替咱们去探探路,消耗一下达达,不是一件好事吗?”  木儿帖奇道:“达达部不过三万余骑兵,呼尔木可有四万骑兵,拿下祁连山不是什么难事吧?”  头曼单于摇摇头,抚摸着手里的刀柄。  “恐怕秦人不会袖手旁观!” 第九十四章 给他们一个惊喜 沙林穆满不在乎道:“秦人?他们敢踏出长城一步?不足为虑!”  合都也同样嗤笑不止。  “若是没有长城,秦人早被我们屠尽了!单于过于谨慎了吧?”  和达见他自进入大帐后,对自己的父亲屡有不敬,早就忍不住了,冷眼看着合都也,森然道:“怎么?合都首领对单于的命令不服?”  合都也一拍桌子,起身怒吼道:“我何曾说过不服?倒是你,一个黄口小儿,莫要仗着单于喜爱你,便口出狂言。这五大部落中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几人吓了一跳,没想到合都也竟然敢当着头曼单于的面怒斥他的大儿子,看来传言不虚,他觊觎单于之位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没想到头曼单于却是没有发怒,淡淡道:“和达,这里是大帐,在座的都是部落首领,哪里有你说话的资格,站在一旁听就是了。”  合都也听到头曼单于的话顿时心生警惕。能坐到单于的位置,岂能没有点手段,越是面上不显,越是要小心提防。便没再言语坐了下去。  和达口中应了一声,站到身后也不再说话,只是眼睛死死地盯着合都也。  头曼单于接着道:“合都首领的话不无道理。不过小心为上,还是让呼尔木先去试试水吧。”  呼尔木这边急匆匆回了自己部落,连忙叫来心腹胡尔达,吩咐整备大军,明日去攻祁连山。  胡尔达听完呼尔木的话,却是有些担忧。  “首领,头曼单于怎么会那么好心,让咱们去攻祁连山?怕不是其中有诈?”  呼尔木一屁股坐在胡凳上,冷冷道:“无非是让咱们去替匈奴探路,达达有了秦人为依靠,我们要面对的可不仅仅是达达的三万骑兵。”  胡尔达疑惑道:“那首领为何要答应下来?我们岂不是成为他们的垫脚石?”  呼尔木看了他一眼,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如若我不答应,恐怕今天走不出狼庭!”  随后眼中精芒一闪,沉声道:“不过,秦人的骑兵与我们的骑兵相比,差距有一个草原那么大,我猜测他们只能固守那五个驿馆。我们绕开驿馆,只要歼灭了达达的骑兵,剩下的秦军不过是被困在围栏中的羊,不足为惧。”  胡尔达点点头,赞叹一声:“如此一来,我们就能重回祁连山,到时就不用再看头曼单于的脸色了!”  呼尔木冷笑一声:“不错,所以我们要趁头曼单于没有反应过来,迅速攻下祁连山。到时和达的骑兵远在阴山西麓等待,木已成舟之时,我们便有了和匈奴抗衡的资本。”  第二天,呼尔木率领四万骑兵浩浩荡荡往祁连山方向而去。  不过一天的时间,呼尔木就越过了大漠,抵达阴山西麓。  扎营后,呼尔木看了看地图,略微沉思,对胡尔达道:“祁连山北侧成东西一线,往南是祁连山,往北是匈奴人,达达的骑兵也分散在这条线上。”  “我带三万骑兵经赛罕温都尔山口直奔东羌地,拦截秦人的商队和使臣;你带一万骑兵径直往西,从哲日根图高勒山口占领西羌地,想来那里的军队不会很多。待西羌地占领后便往东一路杀过去,我们两面夹击,必能迅速灭了达达!不给阴山西麓的匈奴骑兵反应的机会!”  胡尔达领命,旋即分了一万骑兵直奔哲日根图高勒山口而去。  呼尔木则在休整后带领三万骑兵越过赛罕温都尔山口,途径准布日嘎斯台,沿着谷水一路直奔雍州而去。谷水便是石羊河,是河西走廊内流水系的第三大河,而在谷水的尽头则是雍州之地,也就是汉以后的武威!  此时的张狟一行人已经过了河口,脱离了大秦边军的辐射范围,再有两天时间便能抵达雍州之地的第一个驿馆。  距此不过五十里某处山脚下,封踏、吴剑两人正在商量如何行军。  突然帐外斥候来报。  “上将军,在谷水北段发现一支约三万人的骑兵,看装扮是羌人的骑兵!现在应该已经接近谷水中段了。”  两人连忙拿出地图,根据斥候所报的位置,手指慢慢移到了地图边缘。  吴剑皱眉道:“已经到了地图记载的地方,看来是匈奴人动手了。”  若是被那些惯于阵战的将领看到,一定会大吃一惊。从这里到谷水北段距离超过三百里,这两人竟然把斥候撒到了三百里之外!  封踏点点头,慢慢踱步到地图对面。  “羌人的骑兵,应该是投靠匈奴的呼尔木了。看来是被当做前锋来试探河西走廊的情况。只是不知他们的目的是使臣,还是达达。”  吴剑起身看了一眼帐外,沉声道:“不管是针对使臣,还是达达,既然他们沿着谷水而下,必然要到雍州之地!”  随后转身看着封踏,笑道:“看来不可避免要与他们交战了!”  封踏举起手中的水壶一饮而尽,擦了擦嘴道:“那便战!”  “相比他们的骑兵,我们已经没有劣势。马匹的劣势由马鞍、马蹄铁找平,单论行军速度,我们还要优于他们。他们的三万骑兵不全是能够作战的,起码有两三千人是提供粮草的。我们刚刚越过长城,三万铁骑都是精骑,随身带的水、粮足够支撑到驿馆,这一点也比他们有优势。”  吴剑赞同地点了点头。  “如此我们便要保证驿馆的安全,驿馆中有大军三天的干粮,是我们支撑到下个驿馆的存粮。一旦与羌人接战,必须速战速决!”  封踏一愣:“驿馆中的粮食?那不是给达达部的吗?”  吴剑轻笑一声:“陛下给我们的诏令是找达达部补充粮草。既然驿馆中有粮食,也是给达达部的,何必舍近求远呢?”  封踏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怕是达达会有不满,陛下也会怪罪。”  吴剑握紧手中的马刀,宛若白起在世,脸色肃然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封踏,要想在草原战胜匈奴,就不能以常理度之。你虽然比我对战匈奴的经验丰富,可久在边关,还是习惯于循规蹈矩。如果你忘了在朝邑大营我们训练的目的,我担心你会在草原上栽跟头。”  封踏醒悟过来,躬身一礼:“受教了!”  心中暗道:‘怪不得陛下会让吴剑做上将军,他虽然比我年轻,也不如我有经验,可这份魄力值得学习!’  吴剑点点头,拿马刀轻轻敲击地图,笑道:“事不宜迟,命大军即刻出发。我们在谷水南段给他们一个惊喜!” 第九十五章 河谷之战 谷水南段。  “首领,我们距东羌地不过二百里了!明天就能抵达!”  呼尔木点点头,颇有些即将荣归故里的感觉。  “去告诉几个万骑长,今天必须赶到野马泉,那里距东羌地五十里。抵达后今晚休整,明天日出前出发,日出之时,我要看到秦人的驿馆!”  探骑领命去了。  呼尔木登上一处高地,看着远处连绵不断的山脉,那便是祁连山了!  自从北羌氏被赶出东羌地,经过连年征伐,将匈奴人赶出了祁连山一带。却没想到经过近百年的发展,北羌氏竟然沦落到了向匈奴、大秦乞降。  呼尔木看着远处的祁连山,仿佛也看到了东南方的焉支山。一座天山,一座天后山,再加上北面的龙首山,多么富饶的牧场啊!  “达达,你就在天后山洗干净脖子等我吧!我必将带领北羌氏再次崛起!”  呼尔木的骑兵一路疾驰,几乎没有休息,终于在天色将暗时接近了野马泉。  跟在身边的一名万骑长用马鞭指着前方:“首领,还有二十里就到野马泉了。天色马上就暗下来,不如咱们直接冲过野马泉,直奔北羌地,趁着夜色拿下那些秦军和叛徒!”  呼尔木摇摇头,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虽然还没到夏季,可长途跋涉对体能的消耗极大。  “不,还是在野马泉休息一下,子时出发。我们的骑兵一路狂奔,已经人困马乏了,我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随后指着军队吩咐道:“让他们放慢速度,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以免被人察觉到。我要给那些秦人和叛徒一个惊喜!”  如果吴剑听到他的话,一定会好奇地问他一句:“你也有惊喜?”  万骑长闻言策马赶上队首,令排头骑兵慢慢降低速度,直至以稍快于步兵的速度慢慢前进。  又走了几百米,呼尔木眉头一皱,勒马停下,指着前面的一座山问道:“那是什么山?”  万骑长放眼望去,一座并不陡峭的土山孤零零地矗立在广阔的草原上,或者称它为土坡更合适。  “首领,那是红崖山!”  呼尔木突然哈哈大笑,把万骑长笑得莫名其妙。  良久呼尔木才止住笑意,冷哼一声:“我笑那达达无谋、秦人少智。此山正对谷水,若是在那座山上埋伏一支骑兵,待我等经过其间,挟高处之威冲杀下来,我等岂不葬身于此?”  万骑长大惊,连忙道:“那我令探骑着重打探一番?”  呼尔木摆摆手:“不必,我之所以下令探骑只顾前后五里,就是怕秦人警觉。况且,秦人那个什么蒙恬、王离,只会缩在长城里等待我们进攻。秦军又都是步兵,少有的骑兵也从不敢远离长城,怎么可能会有埋伏。”  万骑长松了一口气,拍马屁道:“首领英明!”  待又行进了一百米,前军已经进入河谷之间。呼尔木虽然自大,可他久经战阵,依然令全军警惕起来,加快速度通过河谷。  殊不知,此刻的山上,正有一万双饥渴的眼睛盯着下面的羌人。  整整齐齐一万大秦精骑,人衔枚,马缚口,一切反光的物体都被遮挡起来,除了呼吸声,落针可闻。  偏将小声道:“上将军,这个探骑怎么办?”  吴剑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就算他们现在发现少了一个探骑,也来不及了!”  山前前将军封踏正在严阵以待,山后后将军同样死死盯着羌人的队尾。  任呼尔木如何警觉,也想不到这一座不起眼的土山上竟然藏了三万要命的骑兵!  待呼尔木的中军刚刚进入河谷,只见山上突然火光四起,无数带火的箭簇狂风骤雨般袭来。  呼尔木大惊,大声吼道:“散开、散开!”  虽然他下令快速通过河谷,无奈前后三万余人堆积在这河谷中,速度哪里快得起来!不等羌人有所动作,箭雨已经结结实实地插在了身上。  紧接着,一万大秦铁骑宛若天神下凡,借着高坡之势、三千人为一队,渐次冲了下来!  吴剑身处中军,待前军冲出一半距离,大喝一声:“随本将军杀过去!”  随后策马第一个冲了出去。身边的三千人见主帅如此勇猛,更是不甘落后,猛地越过吴剑,将吴剑围在中央冲杀下去。  呼尔木见山上冲下来的骑兵锐不可当,连忙大声吼道:“前军向前、后军向后,冲出河谷!”  可是山前的封踏和山后的后将军怎么会给他机会,见到第一波射出的箭雨便分别前后出击,一攻前军、一攻后军。  三万大秦精骑将三万羌兵团团围住,一时间喊杀震天。  秦军手持新装配的马刀,羌兵的铜刀与铁刀对砍,瞬间便被砍断。  眼看着羌兵连兵器都没了,在狭窄的河谷中避无可避,身下的马匹也跑不起来,跑不起来的骑兵还不如步兵!  情急之下,不知道谁带的头,羌兵全部调转马身往谷水冲去,意欲渡河而逃。  呼尔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嗓子都喊哑了,拿着鞭子狂抽从身边逃窜的羌兵。  “你们这群蠢货,不要去河里!下马对敌!蠢货!回来!”  跑不起来的骑兵不如步兵,在河里的骑兵那可就是活靶子了!  然而,现在谁还能听到他的话,就连几个万骑长也不见了踪影。眼看秦军已经近在咫尺,呼尔木怒吼一声,掉转马头跟着逃窜的羌兵一起往谷水冲去。  率先冲到谷水的羌兵丝毫没有犹豫,策马便下了河水。要知道,这个时候的谷水可比后世的石羊河水量大了不知凡几,著名的死亡之地罗布泊也还是水草丰茂呢,骑兵在其中只能艰难前行。  就在第一波羌兵将要上岸时,突然对岸涌起无数火把,把整个东岸照得有如白昼。  吴剑早料到羌兵慌不择路之下会选择渡河逃命,命三千人埋伏在此,将几乎所有的弓弩交给了他们。  羌兵大惊,有奋力想冲上去的,有调转马头想回西岸的,还有直呼天山保佑的……  秦军可不管他们爹啊娘啊的,一人身边放着三、四把弓弩,无数箭矢不要钱似地射向渡河的羌兵。  呼尔木刚刚冲到西岸,见到眼前的场景直接傻了眼。  河水已经变成了深红色,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这种情况肯定不能下河了,转身便欲往北而逃。 第九十六章 少年英杰 不到一个时辰,三万羌兵便全军覆没!  只剩下两千运送辎重的羌人姗姗来迟,看到前面火光冲天,直接扔下粮草便往来时的路逃窜。封踏在战斗结束后半个时辰追上了一干人等,将俘虏尽数带了回来。  直到第二天天亮,秦军才开始打扫战场。  吴剑扫视了一圈,开口道:“没有漏网之鱼吧?”  偏将躬身道:“没有!所有人都被斩杀殆尽!前将军已经去追他们的辎重队伍了。”  话音刚落,就见封踏带着一群人和几十车粮草缓缓而来。  见面封踏喜道:“上将军,这次羌人可是全军覆没,我军斩杀两万五千人、俘获五千人,没有一个活着逃走的!”  吴剑皱眉道:“我们伤亡几何?”  封踏收敛笑容,肃然道:“伤者七百人、重伤者三百人、亡者二百人!”  吴剑点点头,轻舒一口气:“不容易啊!大秦的骑兵对阵羌人的骑兵,死伤五百人。若不是陛下英明神武,我们恐怕做梦都不敢想!”  封踏笑道:“是啊,陛下真乃天神在世!”  吴剑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身问道:“呼尔木呢?”  偏将抱拳道:“那呼尔木估计是想渡河而逃,可没想到我们在东岸设了埋伏,便想转身往北逃窜。不料羌兵已经红了眼,竟把他挤到河里,被无数马蹄活生生踩踏而死!”  吴剑冷笑一声:“自作自受!”  随后又吩咐道:“三件事。第一,此次大捷,命人立刻快马奏报陛下,把呼尔木的头颅一起送去咸阳;  第二,命人将羌人的尸体从河中打捞出来,同其他尸体埋到远离谷水二百步的地方。我们战死的兄弟厚葬于红崖山南坡。同时派人通知谷水下游沿途,近期莫要使人畜饮用河水;  第三,有了呼尔木的粮草,我们就不必去雍州取粮了。清扫完战场后立刻开拔,至以西二百里处扎营,等待商队。”  三天后,咸阳宫咸阳殿中。  “余禾已经结束了岭南的事情,现在开始清查官吏,就从岭南开始。朝中大臣……”  听到冯劫在那边汇报清查贪腐一事,我却没有心情听他逼叨逼叨。  这几天早朝我都有些心不在焉,无他,就是在担心吴剑率领的骑兵。  至于张狟带领的商队,说句没良心的话,就算他们全军覆没,大不了换一批人再去就是了。可是那三万骑兵要是没了……  正在冯劫喋喋不休、我神游天外时,突然从外面传来大喊声,只是距离较远,没听清楚喊得什么。  咸阳宫规矩森严,平日里绝不会有人敢这样喧哗,除了……军报!  我立马起身,顾不得冯劫诧异的目光,疾步走下首座,往殿外走去。  冯劫一脸懵逼,看了看好友蒙毅,蒙毅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啥情况。  殿中众人看我急匆匆跑到门口,也听到了有人在喊什么。  不多时,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谷水大捷!谷水大捷!”  咸阳宫台阶太高,只听声音,看不到人。我连忙快走两步,至台阶边缘处,只见一个身背“军”字角旗的兵卒正从底部急速往上跑来,口中不停喊道:“谷水大捷!”  李斯等人也跟着出了殿门,大部分大臣看到跑来的兵卒并不知道哪里打了胜仗,吴剑出征的事只有李斯、冯劫、章邯极少数人知道。  兵卒至我阶下,躬身一礼,手中举着一封暗黄色的军报。  我一把夺过军报,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兵卒在阶下禀奏简报:“禀陛下,谷水大捷!我军与匈奴前锋羌兵对阵,斩敌两万五千、俘敌五千,斩杀前锋首领呼尔木、万骑长三人,得粮四十车!我军仅重伤三百人、亡二百人!”  身后的众大臣顿时惊讶得议论纷纷。  “什么?我军斩杀羌人两万余?仅仅阵亡二百人?我耳朵是不是出毛病了?”  “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自大秦统一天下以来,何曾以如此优势胜过羌人?还是匈奴的前锋?”  “难道是边军全军出动?那也不可能啊,先不说长城谁来守,戎狄的骑兵来无影去无踪,即便边军全军出动也不可能取得如此战果啊!”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突然听到我接连说了三声好!  “好!好!好!哈哈哈哈,我大秦铁骑终于与匈奴人打了一场像样的仗!好!”  言罢我转身回了殿中,众人连忙跟上。  随后岐绾把军报的内容念给了众人,众人这才知道,大秦竟然有了这样一支精骑。  三万人对三万人,全歼敌军不说,自己仅仅伤亡了一个零头不到。  李斯率先高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我大秦有了这支铁骑,又有两位少年英杰,战胜匈奴指日可待!”  众人皆是兴奋不已,齐声道:“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我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褪去。  “好!李相说得不错,少年英杰!哈哈哈。”  我大手一挥:“传朕诏令!所有参与谷水之战的将士们,在论功行赏的基础上全部晋爵一级;吴剑晋爵三级、赏百金、布二十匹;封踏晋爵两级、赏五十金、布十匹!战死的将士给予家中良田二十亩、赏十金!”  “另将谷水大捷秦军相关消息抹除,布告天下、咸使闻之!布告咸阳黔首,今日宵禁不行、坊市不闭!”  告示贴到咸阳四座城门、宫城城门边后,整个咸阳为之沸腾!  咸阳百姓奔走相告。  四十年了!大秦对阵匈奴何曾有过如此大捷!自长城建好后,天下百姓都以为皇帝忘记了雍州之地。  雍州,对于这些祖辈生活在关中的秦人来说,是一个不可忘记的地方。那里是秦国的起源,更是这些秦人祖辈生活的地方。  自天下陷入列国纷争后,义渠一度占领了陇西,直逼雍城。雍城名为雍城,可却离秦国的祖地雍州足有一千五百里。  虽然大秦宣太后把义渠赶到了祁连山,成了北羌氏,可却不能忽视六国的威胁再分兵拿回雍州。始皇帝一统天下后,面对百越、匈奴、六国余孽,也无力再征草原,只得修建长城以为防守。  如今陛下取得了谷水大捷,谷水在哪里?尽头便在雍州!  祖宗生活的地方重归大秦,对于秦人而言意义重大! 第九十七章 旗帜、四经歌 回到四海殿后,我把李斯、冯劫都叫了过来,章邯还在朝邑大营,就没一起过来。  “哈哈,好啊,我大秦总算狠狠地给了这些戎狄一个教训!”  我依然止不住兴奋的心情。  毕竟之前的提高粮产、制盐、瓷器什么的,都没有直接斩首敌军的效果来得直观。  李斯和冯劫二人也是兴奋不已。  冯劫拍马道:“陛下英明神武,骑兵建功,陛下当为首功!”  李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冯劫浑然不觉,自顾自笑着。  我摇摇头,脸上笑意连连,自谦道:“全赖将士们在外征伐,朕不过是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机会。”  李斯看冯劫要开口说话,连忙抢先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多少人缺的就是一个机会。想当年,若不是皇帝给了臣一个机会,臣今日哪里能在殿中为陛下、为大秦效力!”  冯劫给了他一个斜眼:‘好家伙,怪不得鄙视我,你这拍马屁的功夫确实比我强多了!连先皇都一起拍上了!’  我哈哈笑了一声,接着道:“朕要借此余威为我大秦设计一面旗帜和一首四经歌!”  冯劫一愣,疑惑道:“陛下,我大秦不是有黑龙旗吗?四经歌又是什么?”  我收敛笑容,正经起来。  “黑龙旗虽然威风,可是不便制作。朕要设计一款便于黔首自己制作、易于广泛传播的旗帜。黑龙旗可以作为秦军的旗帜,朕设计的旗帜则作为大秦的国旗!”  “至于这四经歌嘛,前两天李相跟朕说了一件事,朕觉得这四经歌或许能提供些许助力。”  李斯看了一眼冯劫,应道:“是。前两天李杰突然来找我,说咸阳禁苑现在人太多了,再过些时日或许就住不下了,我正在忧虑该如何解决这件事。”  冯劫有些奇怪:“咸阳禁苑不都是六国余孽吗?怎么?最近又有新增了?”  李斯苦笑一声。  “不是又有新增,是一直在新增,只不过以前咱们没注意到这个问题。可是随着新出生的人越来越多,现在已经快要超过禁苑的可居住的房屋了。”  “新出生?那些人在生孩子?”  我无奈一叹:“先皇并没有禁止他们生孩子。他们整日在禁苑中,不事劳作、也无其他事情可做,可不整天琢磨着怎么生孩子吗……”  冯劫目瞪口呆,这是把六国灭亡的气都撒到女人身上了啊!合着整天没事干,就做床上游戏呗……  “所以朕在考虑该如何解决这件事,大秦总不能养他们一辈子。朕就想,为什么要囚禁他们?是因为怕他们继续拉拢六国遗民造反。那六国遗民为什么造反?因为他们从不认为自己是秦人,或者说统一天下后的秦人,都想着恢复故国。”  “因此,朕希望改变他们这种观念,让他们不再认为自己是被大秦奴役的,让他们真正认可大秦是一个大一统的国家。如果人人都认可自己是秦人,到时候即便把这些六国王室的人放出去,他们也翻不起风浪。”  “要改变他们的观念不是一朝一夕之事,朕决定就从四经歌开始。岐绾,把朕作的那首四经歌和国旗拿过来。”  岐绾把旗帜拿过来,展开给几人看。  旗帜通体黑色,长十寸、宽五寸,在正中有一个篆体的“秦”字,四角各有一个简洁的饰纹,饰纹和字皆为朱砂染成的红色。  冯劫赞同道:“确实比黑龙旗要简洁很多,就算是普通的黔首也可以轻易制作。”  “简洁是简洁,却不能轻易制作。”听到冯劫的话,我摇摇头。  “朝廷要严格控制旗帜,不能让黔首随意改变旗帜的大小、纹饰的位置,同时还要颁布两种大小旗帜的尺寸、在何种情况下使用哪种大小旗帜、旗帜不得破损、颜色不能更改等等。这么做的目的是让黔首对国旗有敬畏之心,让他们看到国旗油然生出身为秦人的自豪感。”  “当然,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文化对人的影响就是这样潜移默化,在不知不觉中让黔首接受这种想法,慢慢地他们自然会习惯。”  冯劫拱手道:“陛下英明,臣常常感觉跟不上陛下的思路。”  我笑笑,拿起那首四经歌。  “你们看看这首歌。”  两人接过去,不自觉读了出来。  “混沌之初、盘古开天;(混沌之初天地一片茫茫,盘古开天辟地创造了世界。)  天地开辟、娲皇造人;(天地既然已经开辟,女娲也创造了人。)  三皇为经、五帝作纬;(三皇教会人们耕作,五帝带领人们走向了兴盛。)  水溢九州、禹居阳城;(大水淹没了九州,大禹治水有功,在阳城成为了君主。)  成汤伐夏、始建商都;(成汤推翻了夏,商取代了夏。)  武王伐纣、传世八百;(周武王姬发又攻伐商纣王,建立了周,一直延续了八百年。)  秦代周德、天下归一;(如今大秦取代了周,天下又回到一统的时代。)  农工兴盛、蛮夷俯首;(现在的大秦农工兴盛,蛮夷也臣服于大秦。)  旗黑饰红、二世为始;(大秦的旗帜是黑的,上面的饰纹是红的,从秦二世皇帝开始。)  国为大秦、致远致广;(现在的国家叫大秦,已经占据了天下最大的地方。)  人为秦人、以为荣哉!(现在的人都叫秦人,大家都以自己是秦人为荣啊!)”  李斯回味良久,赞叹之余有些疑惑。  “陛下,这四经歌传唱的是从盘古开天一直到如今大秦,可是其中怎么没有春秋、战国的历史呢?”  我笑着看向冯劫:“冯相以为是何原因?”  冯劫有些逗逼的属性,不像李斯那么死板,略一思考,回道:“禀陛下,臣以为,陛下是想让我大秦承继周朝一统天下的历史渊源。既然我大秦跟周朝一样,都是一统王朝,那些什么齐、楚、魏什么的不过是大秦和周朝之间的过客,又何必提他们呢?”  “哈哈哈哈”我大笑道:“冯相聪慧,正是此意!我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什么六国、什么宋、卫、鲁,不过是些割据势力。与夏商周、大秦这样的大一统帝国相比,他们,过客罢了!”  李斯听罢,有些不合时宜地小声道:“可洛阳的东周是我大秦灭的啊……”  ……  “……历史嘛,都这样,时间久了自然没人记得了……李相莫要扫兴……”  不久后,大秦各地但凡有官吏所在的地方都竖起了一面大秦国旗,在大秦各地也开始传唱一首四经歌…… 第九十八章 胡尔达的美梦 大秦这边举国欢腾,此时经过四天奔袭才刚刚越过哲日根图高勒山口的胡尔达却还不知道呼尔木已经全军覆没。  西羌地,黑河附近。  万骑长策马奔向胡尔达。  “大当户,前面就是黑河了,渡过黑河不过一百六十里就是西羌地腹地!”  胡尔达放眼望去,已经能远远地看到祁连山脉。  “好!吩咐下去,今天不扎营休息。越过黑河,沿着北大河逆流而上,我们直奔祁连山脚下!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万骑长兴奋道:“是!我们终于要杀回去了,弟兄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胡尔达也是笑意连连:“哼!达达这个废物,恐怕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杀回来。我们要尽快拿下西羌地,然后杀向天后山,不能耽误太多时间。否则一旦我们这里迟滞,首领那边恐怕会受到极大的压力!”  万骑长领命飞奔而去。胡尔达也策马跟上。  此时北羌地的驿馆,也就是后世酒泉的位置,只有不到三千人的秦军驻扎,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危险。  达达部的骑兵原本就不多,主力一万人主要集中在焉支山附近,剩下的两万人则按照划分好的驿馆所属区域分散在四处。  北羌地的骑兵也只有三千多人,驻扎在驿馆东北方向北大河与临水河的交界处,监军赵松跟着在军中。  经过半年的相处,赵松与羌兵的万骑长其达赫尔关系已经处得不错。主要赵松在这里并不干涉他们的日常,只是教给他们很多生活技巧、作战方式,以及思想教育工作。  加上赵松为人豪爽,情商极高,所以深得羌兵的信任。当然,偶尔也会发生一些冲突,但其达赫尔清楚赵松教给他们的东西会发挥重要的作用,所以有其达赫尔支持他,并不影响他的地位。  “哈哈,赵松兄弟,我给你带来一些牛肉,快来尝尝!”  其达赫尔拎着一块结实的牛腱子肉走进赵松的住处。  赵松见他到来,连忙起身笑迎。  “其达兄弟,快进来坐!”  两人落座,赵松接过牛肉,口中赞叹道:“好肉!我这便让哈松儿煮了,我们两人好好喝点儿!”  在大秦可是禁止宰杀耕牛的,赵松来了草原之后,算是过足了牛肉瘾!其达赫尔自然知道大秦的规矩,所以每次来提的都是牛肉。  “好好,今天咱们一醉方休!”  两人说笑一阵后,其达赫尔给赵松的婢女哈松儿已经把肉端了上来,两人一边吃一边喝。  喝了几杯后,赵松咂了咂嘴,开口道:“现在已经是三月初了,匈奴那边迟迟没有动静,我颇有些担忧啊!”  其达赫尔放下手中的杯子,皱眉道:“是啊,经过一个冬天,匈奴人既没派人来攻河西走廊,也没有派人向我部索要粮草,着实奇怪。”  其达赫尔也习惯了河西走廊的叫法。  赵松拿起桌上的酒坛,挥手让哈松儿把酒坛抱了下去。  “我们还是不要再饮了。我这几天有些心神不宁,匈奴人不可能就这样算了,一定会来找咱们不痛快的,我们需得小心提防!”  其达赫尔点点头,附和道:“没错。自上个月开始,咱们就把骑兵全部归拢了起来,可也只有三千多人,应付匈奴恐怕有些吃力。我已经吩咐多放探骑,同时让附近的牧民帮咱们盯着北方,提前发现也好有个应对!”  赵松嚼了一块牛肉,手中的刀尖轻轻敲击桌面。  “如此便好,我也通知了驿馆的秦军,若是咱们这边遇险,魏程随时可以来援。不过他们是步兵,恐怕作用有限。”  “我意,若匈奴真的大举来攻,我们便退守驿馆。驿馆已经颇具规模,那里的木栅栏可以依托,阻挡骑兵的冲锋。”  随后两人又聊了许久,直到草原上洒满了金光才各自分开。  两个时辰后,已经是将近子时,赵松睡梦中突然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立刻惊醒。  其达赫尔掀开帐门,疾步走了进来。  “赵松兄弟,快起来,匈奴人来了!”  赵松一边穿衣服一边急切道:“多少人?距离多远?”  其达赫尔语气急促:“约一万人,不过二十里了,顷刻间便到!来的骑兵是羌兵的装束,应该是呼尔木那个叛徒!”  赵松一愣,随后没有再做思考。  “不管是不是呼尔木,来者不善,况且还是一万多人。我建议立刻退到驿馆,不能正面迎敌!”  其达赫尔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我部已经收拾好了,我们立刻出发!”  随后两人带着三千骑兵自顾往驿馆而去,临走时一把火烧了营地。  待半个时辰后,胡尔达冲到营地时,留给他的只有一片焚烧殆尽的废墟。  胡尔达冷笑一声:“达达的骑兵只有这点胆量了吗?”  万骑长策马上前,指着驿馆的方向:“大当户,探骑来报,达达部的骑兵往那个方向逃跑了!”  胡尔达勒转马身,手中的鞭子一挥:“勇士们,追,今晚务必全歼他们!”  隆隆的马蹄声在寂静的草原上如同阵阵惊雷,向着驿馆而去。  等到胡尔达接近驿馆时,其达赫尔的骑兵已经全部下马,正在急速加固驿馆。  胡尔达率领骑兵在驿馆前止步,策马上前,大声喊道:“里面的羌人听着,我是大当户胡尔达,我回来了!识相的赶紧打开营门,待我把里面的秦军尽数斩杀,你们仍然是我北羌氏的好儿郎!”  其达赫尔登上旁边的高台,冷笑一声,大声应道:“胡尔达,你这个叛徒,还有脸回来?呼尔木那个叛徒呢?”  胡尔达哈哈大笑,扬起马鞭指着其达赫尔:“原来是其达兄弟,没想到四年过去了,你还活着呢!”  其达赫尔冷哼一声道:“呸!你也配称我为兄弟!你和呼尔木都没死,我怎么会死,我还等着斩下叛徒的头颅呢!”  胡尔达针锋相对。  “你说我们是叛徒?那如今驿馆中的那些秦人从何而来?我再是叛徒,也不会向秦人摇尾乞怜!”  其达赫尔大手一挥,冷冷道:“我与你没有废话,识相的滚回匈奴,要不就来攻我试试!”  胡尔达脸色阴沉,狠声道:“好!那我便将你同那些秦人的头颅一起砍下来!”  随后转身回到军中,对万骑长吩咐道:“天色已晚,我看他们的人数也有五六千人,还有栅栏阻隔。命勇士们就地扎营,明天一早再攻进去!” 第九十九章 火烧胡尔达 第二天一早,胡尔达的骑兵便向驿馆猛冲而来。  驿馆中的羌兵分散穿插在秦军中,这些秦军都是从王离的军中抽调出来的,善于阵战,连忙将手中的弓弩对准胡尔达的骑兵。  赵松在后面大声吼道:“将士们,我已经派人求援,支撑一天便有援军到来,坚持住!”  其实哪有一天就能到的援军。虽然赵松二人昨晚就已经派人出去求援,但最近的秦军也在四百里外的另一个驿馆,等赶到这里来黄花菜都凉了。如今只能死守,寄希望于那里的达达部骑兵能率先赶过来。  “大当户,这小小的驿馆禁不住我们几次冲击,想必一时半刻便能结束战斗!”  胡尔达看着自己的骑兵浩浩荡荡向驿馆冲去,已经能想象到大获全胜的场面了,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突然,胡尔达眉头一皱。  放眼望去,自己的先头骑兵刚刚接近驿馆,便马失前蹄,一头栽倒在地。  后面的骑兵来不及闪躲,只能踩着前面的骑兵一股脑往前冲去,一时间人叫马鸣,惨叫声响彻天际。  胡尔达没想到驿馆前已经挖了陷马坑,秦军还没动手,自己就损失了百十人。  不过无伤大雅,才百十人而已,等拿下祁连山,自己会有千人、万人来补充损失。  不多时,胡尔达的骑兵冲到了二十步的距离,此时的秦军在百夫长的命令下万箭齐发,顿时又有几百人伤亡。  损失了三四百人,骑兵终于冲到了栅栏前,却被驿馆的栅栏生生止住了脚步。骑兵抽出长刀,挥刀向秦军砍去,突然只觉身体一轻,胯下的马跪倒在地,摔了个人仰马翻。  低头一看,原来高墙下也有秦军,他们手持带有长柄的弯刀,正在拼命勾向马腿,正是斩马刀!被勾到马腿的马匹无法挣脱,吃痛之下开始发狂,只能生生被弯刀割掉前蹄,倒在地上。  进攻持续了半个时辰,胡尔达眼见前面喊声震天,秦军却稳如泰山,几乎没有伤亡,连忙命人吹响号角,把骑兵叫了回来。  仅仅第一次冲锋,胡尔达的骑兵就损失了七百多人,更有三百多人失去了马匹,成为步兵跟在屁股后面跑了回来。  万骑长小心翼翼道:“大当户,咱们没打过阵战,这么攻下去怕是无法攻克!不如全体下马,把粮车改成攻城锤,以步兵进攻!”  胡尔达看到自己进攻失利,正在暴怒之中,抬起手中的鞭子狠狠抽了过去,怒吼道:“废物,骑兵改步兵?你打过仗吗?!”  万骑长大惊,连忙向旁边闪身,却还是被胡尔达的鞭子划过脸颊,顿时血流不止。  “大当户,小人无能!”  口中叫着无能,眼底却闪过一丝杀意!自己一个堂堂万骑长,若不是被首领分兵给了胡尔达,哪里轮的上他在自己面前大呼小叫。不过一个受宠的废物罢了,竟敢当着自己部下万人的面用鞭子抽自己!  胡尔达扫视一圈,抬手指向一个千骑长,厉声道:“你!带着你的一千人拿着火把给我冲上去,烧掉他们的栅栏!”  千骑长一脸错愕,一千骑兵去攻一座六千人的坚营?  “啊?我?”  胡尔达眼睛一瞪:“不是你难道是我?快去!”  千骑长虽然在心中把他祖宗八代骂了一遍,还是策马准备好火把,带着一千骑兵再次冲向驿馆。  眼见骑兵举着火把而来,其达赫尔连忙大声喊道:“弓弩准备点火,不必等到二十步,四十步齐射!”  千骑长带着骑兵一路冲杀过去,不仅有还没踩过的陷马坑,还有躺在地上自己人的尸体阻碍,速度慢了许多。等到四十步的时候,秦军大营中飞出无数带火的箭簇向他们射来。  千骑长狠狠骂了一声:“畜生啊,让我白白去送死,你他娘的怎么不带人往上冲!”  随后大吼道:“勇士们,冲过去,攻克秦军,重重有赏!”  等到燃烧着的箭镞落到他们身上的时候,骑兵哪里还顾得上有赏,手里举着火,对面还往身上射火,活生生要被烤熟了啊。  果然,随着秦军的箭簇落到骑兵阵中,由于骑兵左手牵马,右手举着火把,顿时便有人为了腾出手灭火,快速把手中的火把扔了出去。  “他娘的,谁扔的火把?嫌秦军的火不够旺是吧?!”  “啊,我着了,我着了,快帮我灭火!”  千骑长见状大怒,厉声吼道:“不准乱扔火把!……啊!你他娘的眼瞎了,敢朝我扔!老子活剥了你!”  距离还有二十步的时候,敌军已经全都燃烧了起来,驿馆中的秦军已经闻到了毛发烧焦的味道。  在后方的胡尔达看到骑兵着了,一脸兴奋道:“对!对!冲上去!冲上去肯定能把秦人的栅栏烧掉!”  身边离得近的几个千骑长心中暗骂:“牲口啊!你他娘的怎么不自己上去,把自己烤个外焦里嫩……”  这边千骑长见势不妙,连忙大声喝道:“撤!撤!”  再不赶紧撤退,灭掉身上的火,恐怕还没冲到驿馆自己就烤熟了!  胡尔达看到骑兵撤退,怒声吼道:“不准撤!冲上去,给老子冲上去!”  红了眼的骑兵谁还管他,只管掉头往回狂奔。  这红眼可不是杀红眼,那是正宗的烟熏红眼……  及至撤回来灭掉身上的火,千骑长已经变成了五百骑长,另外五百人在驿馆前面烧得正旺着呢。  胡尔达也没了脾气,一肚子火撒不出来,思虑良久,对着万骑长狠声道:“按你说的,弃马!把装粮的车拆了,做成攻城锤和护盾,改为步兵进攻!”  旁边的万骑长轻舒一口气,连忙道:“大当户英明,我这就去办。”  娘的,总算聪明了一次!早听我的,何必白白牺牲五百人!看他想半天,还以为又有什么馊主意呢。  驿馆中赵松几人看到胡尔达停止了进攻,连忙登上高台放眼望去。  “他们弃马了!正在拆粮车,估计是要做攻城锤!”  魏程皱眉道:“若是改为步兵进攻,我们的陷马坑和斩马刀用处有限。一旦营门被破,他们人数上占据优势,我们恐怕无法坚守!”  其达赫尔点点头,凝重道:“这胡尔达是个莽夫,居然想得到把骑兵改为步兵!”  赵松也是一叹:“为今之计,只有坚守,待援军到来了。” 第一百章 消息来得及时! 眼看胡尔达那边已经做好了准备,魏程几人也开始严阵以待。  胡尔达正要下令进攻,远处突然出现一队骑兵,人数不多不少,约有四千人,浩浩荡荡而来。  胡尔达眉头一皱,看清了来人是羌兵装束,心中暗道:‘难道是首领已经攻下了天后山,派人来援?不可能如此迅速吧。’  驿馆中的魏程几人自然也看到了,心中忐忑不已,不知来人是敌是友。  及至骑兵到了驿馆和胡尔达之间,胡尔达仔细打量了来人,大吃一惊:“达赫!怎么会是你?”  魏程几人则是欣喜不已,正是临近驿馆的达达部骑兵,领头之人是被称为北羌氏第一勇士的达赫,随行的还有监军齐樊!  达赫笑眯眯地看着胡尔达:“怎么,四年没见,你忘了被我揍得吃屎的滋味了?”  胡尔达听到达赫把自己的丑事爆出来,恼羞成怒道:“达赫!如今我可是大当户,你休要得意,首领已经去攻东羌地了,不久就能砍下达达的头颅。你若是识相,现在跪下来求我,我还能饶你一命!”  达赫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仰天大笑起来,随后猛地止住,盯着胡尔达冷笑一声。  “大当户?首领?一群叛徒,也有脸在我面前狂吠不止!就凭呼尔木那个蠢货,还想砍下大汗的头颅?你不如让他在阴间想想,怎么把自己的头颅从咸阳拿走安回去!”  胡尔达大惊,怒吼道:“你什么意思?!”  达赫没有理他,看向他身后的羌兵,大声喊道:“北羌氏的勇士们,我知道,你们是被呼尔木哄骗才去投奔匈奴的。如今大汗已经和大秦皇帝达成了约定,我们在保留自己牧场的同时,还能获得来自大秦的粮食、细盐、布帛!”  “现在呼尔木的人头已经被悬挂在了大秦的咸阳城门,得到了他应有的报应。我奉大汗之命来接你们重回北羌氏,只要你们放下手中的兵刃,重归北羌氏,大汗和大秦皇帝会既往不咎,给予你们同样的待遇!”  胡尔达猛地抽出腰间的长刀,厉声道:“达赫!你不要在这妖言惑众,首领带了三万精骑,怎么可能轻易兵败!”  此时身后的羌兵开始议论纷纷。若是呼尔木死了,他们再回到匈奴,恐怕生活还不如呼尔木在的时候,尽管呼尔木在的时候匈奴人对他们也没好到哪去。  胡尔达转身怒喝道:“安静!你们不要听信他的谎言!首领必然已经拿下了东羌地,他走投无路才来欺骗我们!”  达赫冷笑一声:“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把东西拿过来!”  身后立刻有三人策马上前,每人手中拎着一个布袋。  胡尔达冷哼一声:“什么意思?”  达赫示意打开布袋,这一打开不要紧,赫然是三颗人头!  胡尔达顿时呆愣在原地,身边的万骑长大惊失色,不可置信道:“额尔、查干、谢礼!他们,他们全都死了?”  达赫露出一个恶魔般的笑容:“怎么样,呼尔木身边的三个万骑长!为了让你再见他们一面,我可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没让他们腐烂的。”  胡尔达身后的那些羌兵自然也看到了,对呼尔木的死已经深信不疑了。  达赫见效果达到了,立刻大声喊道:“你们都看到了吧!我听说你们在匈奴的日子并不好过,如今呼尔木死了,你们想想,再回到匈奴,除了给匈奴人做奴隶,等待你们的还能有什么结局?”  “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去看看周边那些兄弟姐妹,看看他们如今过的是什么生活!大汗仁慈,给你们一个机会回来,若还是执意为虎作伥,休怪我无情!”  胡尔达刚想继续抗辩,突然看到达赫竟然开始围着他旋转起来。再往下看,那不是自己的马吗?只是上面的人怎么没有头颅?来不及思考,他就失去了意识。  待胡尔达人头落地,旁边的万骑长收起滴血的长刀,回身道:“勇士们,当初我们之所以跟随呼尔木投奔匈奴,正是他承诺我们到了匈奴能吃饱!可你们想想,我们到了匈奴过的是什么日子?”  “如今呼尔木已死,胡尔达刚刚的所作所为你们也看到了,这是一个为将者应该有的表现吗?跟着他迟早是死!现在大汗愿意饶恕我们,此时不降更待何时!”  言罢直接翻身下马,单膝跪倒在地。  “我愿重回部落!”  身后的羌兵闻言,左右看了看,一起跪倒在地。  “我等愿重回部落!”  一个时辰后,所有的羌兵已经放下武器,被安置在了距驿站两百米的地方扎营,达赫带来的骑兵负责看管。率先投降的万骑长却被带到了驿馆内。  驿馆内,赵松看着来的达赫和监军齐樊兴奋不已。  “哈哈,达赫兄弟、齐樊兄弟,这次多亏了你们,要不然我和魏程都尉、其达兄弟怕是要葬身于此了。”  达赫豪爽一笑:“那今天你可得请我们好好喝一顿!”  其达赫尔也是哈哈大笑道:“没问题!我们一醉方休!”  魏程稳重许多,跟着笑了一会,开口道:“达赫兄弟怎么这么快就赶来了,我们的信使应该没有那么快的速度吧?”  达赫闻言缓缓将缘由讲了出来。  原来吴剑俘虏的那些人被送到了焉支山,交给了达达和驻守在焉支山、掌管河西走廊的孟瀚宇处理。这些人原本就是羌人,若是能够收服,将对焉支山所在的驿馆修建提供助力。  达达和孟瀚宇安抚人心都有一套,俘虏们很快便看到了如今北羌氏的富足生活,心甘情愿留了下来。  就在当晚,俘虏中便有一人主动找到达达,向达达禀报了呼尔木分兵去攻西羌地一事,达达听后第一时间和孟瀚宇商议。  孟瀚宇思索之下,吴剑他们赶过去肯定来不及了,而且那里人多眼杂,吴剑的秦军还不宜暴露。胡尔达只有一万人,若是达赫去援,他的三千多人加上西羌地的六千余人,人数上已经没有劣势,同时可以依托驿馆坚守,便让达达赶紧派人通知离得最近的达赫,率军去支援。  魏程几人恍然大悟,若不是呼尔木被击败,焉支山那边也无法这么快得到消息,那他们就危险了! 第一百零一章 二世皇帝不可小觑! 赵松有些奇怪,好奇地问达赫:“击败呼尔木的是吴剑?怎么我从未听说过大秦还有这样一位将军?听你的话,好像还是大获全胜?”  达赫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我只是听到了吴剑这个名字,至于他是谁、率领的什么样的兵马、与呼尔木的战斗经过等等都不知晓。就连你们大秦昭告天下的谷水大捷,也隐去了有关吴剑和那支秦军的信息。”  几人也没再多想,大秦出现这样一支军队,对现在处境堪忧的达达部和大秦都是一件好事。  旋即几人想起身边还有个胡尔达的万骑长,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万骑长。  万骑长见他们看向自己,连忙抱拳道:“谢几位将军饶我一命,今后我必将效忠大汗和大秦皇帝!”  几人对视一眼,达赫哈哈笑道:“好!今晚咱们一起喝酒,也庆祝你迷途知返!”  万骑长连忙喜道:“多谢几位将军!”  是夜,万骑长被几人灌得晕晕乎乎,隐隐约约只听到几人说了一句:“忠臣不事二主,况且反复乎……”便醉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第二天有人问起,几人只言万骑长对大汗深感愧疚,已经去焉支山向大汗请罪了……  此时的阴山西麓,和达率领的两万匈奴骑兵已经整整等待了十日。  和达早就不耐烦了,想起临走时头曼单于交代他的话,要小心提防呼尔木直接攻下祁连山,到时候一旦整个祁连山以北被他占据,恐怕不会再听从匈奴的号令。  在呼尔木出发的第八日,和达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不对。从这里到东羌地,不过三日路程,就算鏖战两天,也该传消息回来了,便立刻命人前去打探消息。  今天已经是第十天,正在帐中焦急等待的他,派出去的探骑终于回来了。  看到探骑慌张的表情,和达心中一紧,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和达王子!小人在红崖山发现了战斗过的痕迹,又在以西二百步的地方发现了被掩埋尸体,看面积大小,恐怕呼尔木部已经全数被歼灭!”  和达大惊,起身不可置信道:“四万人?全数被歼?你确定?”  探骑应道:“小人也感觉不可置信,便一路悄悄向东羌地摸去,那里的秦人和北羌氏丝毫没有战斗过的迹象。一路上也没有遇到一个呼尔木部的人,所以小人猜测他们已经全部阵亡!”  和达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敢相信四万骑兵居然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难道秦人早就设下了埋伏?  “立刻将这件事详细禀报父亲!”  三天后,远在草原腹地的头曼单于收到了和达的消息,连忙把四个部落首领召集而来。  几人听到后也是大惊。  最为嚣张的合都也脸上现出震惊之色,不管他对呼尔木的敌意有多深,嘴上说着呼尔木不堪一击,心里不得不承认,呼尔木骑兵的实力与匈奴的精锐骑兵相比不遑多让。  如今四万人就这么神奇地消失了,连一个活着报信的人都没有逃出来,足见敌人的可怕。  “单于,此事恐怕不简单!”  与他最不对付的木儿帖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没有出言嘲讽他。  “不错,四万人,悄无声息便被全歼。我们四大部落加上单于的骑兵,一共不过十五万人,若是我们做先锋,失去四万人恐怕今年无力再与秦人作战!”  沙林穆点点头,赞同道:“单于英明,若不是单于让呼尔木做先锋,损失的就是我们匈奴的勇士了!”  完达原跟着抱拳道:“单于英明!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事?”  头曼单于脸色凝重,他自然明白,如果不弄清楚呼尔木是怎么败的,贸然继续进攻可能会落得跟呼尔木一样的下场。  “我意,先令和达率军返回完达部落休整,他们带的粮草不足长久在外。命人尽快去探明呼尔木是怎么被击败的,传回来的消息竟然连秦军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们不能贸然拿勇士们的性命去冒险!”  四人没有反对,这是最好的办法。如果头曼单于坚持继续进攻,损失的可就是他们四大部落的人了。  半个月后,头曼单于终于得到了更进一步的情报。  “探骑已经回来了。呼尔木这个蠢货,并没有按照我的安排,全力进攻东羌地,反而分兵一万去攻西羌地。探骑在掩埋尸体的地方仔细探查了,约有两万多人战死,其余人皆被俘虏,进攻西羌地的羌兵则直接投降了秦军。”  合都也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道:“我早就说过,这个叛徒不可信!他分兵去攻西羌地,一定是想一鼓作气拿下祁连山,与我匈奴抗衡!”  合都也虽然莽撞,却不是没脑子,自然能想通其中关节。  头曼单于闻言脸色微变。是他主张让呼尔木去探路,如今呼尔木战死,连带损失了四万炮灰,还让匈奴失去了先机,这个锅他确实甩不掉,便没有言语。  木儿帖连忙出言岔开话题:“单于,关于秦军可有消息?”  头曼单于摇了摇头,皱眉道:“击败呼尔木的秦军神秘莫测,探骑连一丁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找到。只是从战场痕迹来看,秦军也不过三万余人,从红崖山前后及山上进攻呼尔木,又在谷水东岸设了埋伏。”  完达原倒吸一口冷气。  “什么?秦军与呼尔木军力对等?秦人竟能以同等兵力击败羌军?”  其他三人也有所怀疑,不敢相信秦军居然有这样的战力。  头曼单于叹了口气,继续道:“不仅如此,在红崖山南坡还发现了秦军掩埋尸体的地方,粗略看来,只有三百人左右!”  帐中一时寂静无声,秦军只死了三百人,这跟没有伤亡有什么区别?  “进攻祁连山一事暂且缓缓吧,待查明那支秦军的情况和去向后再做决定!”  几人没有出言反对,还没从秦军带给他们的震撼中醒过神来,抱拳一礼后默默起身出了大帐。  头曼单于看着他们的背影,喃喃道:“看来秦朝的这个二世小皇帝不可小觑啊……” 第一百零二章 历代天子庙 匈奴那边暂时放弃了对祁连山的进攻,转而向北方的长城一带劫掠。  云中至辽东一线虽然有长城,但长城外围也有不少居住的秦人和归降过来的胡人、匈奴人等。相比祁连山那里连影子都不知道长什么样的神秘秦军,他们对云中一带更为熟悉。  秦二世三年四月。  在旗帜、四经歌已经推行到整个大秦后,我开始琢磨怎么继续笼络人心一事。  咸阳殿,朝会。  “百冲,阿房宫此前修建到什么地步了?”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一时有些奇怪。  此前正是我力排众议,下令停修阿房宫、骊山陵。如今都过去三年了,怎么现在又提起这件事?  “回陛下。停修前,阿房宫只有主殿及三、四个偏殿正在夯土,其他宫室、亭台等都还未开始动工。停修时主殿及几个偏殿的夯土只进行了一半不到。”  我点点头:“诏令:重修阿房宫!”  大臣们闻言神色各异,都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嬴政身上劳民伤财的血脉觉醒了……  李斯眉头紧皱。经过三年的休养生息,现在大秦的人口已经达到了四千多万。可以说大秦如今刚刚稳定下来,开始走上正轨,莫非陛下已经开始沉溺于玩乐了?  看了看左右,他是右丞相,他不开口恐怕没有人敢谏言。  狠了狠心,李斯委婉道:“陛下,臣斗胆,当初不正是陛下体恤万民,下令停修阿房宫吗?怎么现在……”  我微微一笑。  “李相莫急,朕的话还没说完。重修的阿房宫只修主殿及祭祀宫室,正好可以利用周边偏殿的夯土,并且面积要比之前缩小一半。”  “阿房宫也不再叫阿房宫,更名为历代天子庙,规制同大秦宗庙。其中供奉盘古、娲皇、三皇五帝、夏、商、周历代天子,除无道被弑、亡国之主外,皆入庙。我大秦皇帝在每年大朝会祭祀天地后同等规制祭祀历代天子庙。”  “同时,历代天子庙不设禁制,任何人想要祭祀皆可入内。”  众人一时有些错愕。  要说祭祀盘古、娲皇、三皇五帝,那可以理解,毕竟是华夏始祖。可还没听说过给前朝祭祀的,商灭夏、周灭商,当朝从来没有过给前朝设立宗庙的传统。  “你们可知道朕的用意?”  李斯和冯劫率先醒悟过来,我决定推行大秦国旗和四经歌的时候他们在,自然能联想到这两件事的关联。  李斯刚刚开口谏言,心中正在忐忑,连忙躬身一礼,口中高呼:“陛下英明!我大秦代周而立,前者夏商、更前者三皇五帝、盘古娲皇。我大秦祭祀历代天子,意在使天下人皆知,秦乃正统,社稷合道。”  冯劫赞同道:“不错。也让天下那些有异心的人看看,我大秦皇帝是何等胸怀,何等气魄!”  我点点头,肃然道:“朕设历代天子庙,意在使天下之人皆知:华夏统绪,不绝如线!无论夏商、不分周秦,凡有意裂土华夏者,人人得而诛之!”  众人闻言,心中顿时升起一股豪迈之情。  从三皇五帝至如今大秦,华夏一族传承何止三千年,皆是齐声道:“臣等赞同设立历代天子庙。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好,此事便交给百冲,在天下广发布告,召集匠人和民夫。现在徭役已经跟正常做工差距不大了,不仅有工钱,朝廷每天也会供给一餐饭食,想必将会从者如云。”  “此外,同时告知天下黔首,凡有意为历代天子庙的修建捐钱捐物的,至将作少府处记录在册。待天子庙建成,朕将在庙门处为他们立一块碑,记录他们的籍贯和名字,同天子庙永世长存!”  古代这种方法非常有效,很多人为了青史留名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更遑论只捐一点钱物。我这招一是为了给朝廷减轻一些负担,到时候捐的最多的肯定是官吏和富商,相当于变相征了税;二则,让尽量多的人参与进去,这样笼络人心的效果会好很多。  至于有钱人愿不愿意捐,就看他们的自觉性和百冲的执行能力了……  思考了一会,我看向叔孙通。  “叔孙通,司马砺在百家学宫怎么样了?”  去年考察的三个人,尉迟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孑吴都已经做了长沙郡郡守,唯独这个司马砺还在百家学宫。我觉得此人有点邪乎,一直放在百家学宫中没有用他。  “回陛下,司马砺自成为待诏博士后,一直在百家学宫统领纵横、墨、法三家典籍的修书,表现颇为优异。”  “哦?他没有什么怨言?”  像他这样的人,不应该感觉修书浪费他的才华吗?  “回陛下,没有。他在修书一事上颇为用心,如今各类典籍已经誊录的差不多了,全部由竹简记载誊录为了纸张记载,同时还对缺失的部分作了修补,其中以司马砺进度最优。”  “典籍已经誊录的差不多了?这么快?”  自从各地建起官学后,从百家学宫抽调了很多人到各地任博士、先生,我原以为会耽搁修书的进度。  “是的陛下,预计今秋大朝会前即可完成。”  我点点头,沉思起来。  若是修书完成,百家学宫就没有了聚集那么多人的理由,现在还不是用儒家的时候。  不过现在我已经不怕有人反对我。百家学宫的目的早就人尽皆知了,以我现在的威望,只要不是大张旗鼓地提出任用儒家,不至于招来太多反对的声音。  只是这个司马砺该如何处理呢。  此人着实有些才能,若是就此放任他回归乡野,我有点不甘心,好像是我嫉妒他的才华似的。  思考了半天,我下定决心,抬起头看着叔孙通。  “待学宫之事结束,命司马砺去长沙郡吧,那里不是还缺个临湘县县令吗?孑吴与他同出百家学宫,两人也可相互扶持。”  孑吴是个跟李斯性格一样的人,看李斯在朝中的人缘就知道孑吴在长沙郡不大可能结党营私。临湘县紧邻湘县,有孑吴替我看着他放心许多。  而且我预感他是一个能跟张良比肩的人。张良是江南道监御史,这两个人在一起,或许会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也许是我多心了,在秦末这种英雄辈出的乱世都名不见经传的人,又能有多大的威胁呢。希望我的第六感是错的吧!’ 第一百零三章 河西五郡 秦二世三年六月。  张狟一行人已经离开了最后一个驿馆,出了后世的阳关、玉门关一线,再往西就是西域第一个国家:位于罗布泊周边的楼兰。  吴剑率领的秦军只能送他们到这里,再往前就进入了其他国家的领土。  不同于匈奴,西域三十六国虽小,却是正儿八经的国家,匈奴现在连正经的单于制度还没有形成。此时的头曼单于更像是五王盟主,缺乏对部落的强力控制,直到汉朝时才学习中原国家的模式形成了类国家的部落团体。  大秦目前不宜展现过于强烈的侵略性,毕竟其他人不知道,我可是明白,除了西域三十六国,再往西还有很多国家呢。  况且想拿下西域三十六国不是简单的事,那里的气候不同于中原,即便不像后世那样满地戈壁荒漠,却也不是什么肥沃的土地。如果不提前做准备,秦军不一定适应得了。  吴剑见他们继续西去,便悄悄率军返回,直到七月初才抵达朝邑大营。  张狟一行人一路上疲惫不堪,好在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这一路并没有遇到匈奴人,看来咱们运气不错。”  一行人不由庆幸,还以为自己是运气使然,浑然不知有三万大秦铁骑悄悄跟在身后护卫他们的安全。  秦二世三年七月。  头曼单于鼓动东胡首领铁托木儿一同大举进攻辽西、上谷、云中一带。边军虽然依托长城阻止了他们南下,自身疲惫不堪,蒙恬更是在长城一线来回奔走,指挥御敌。  我命吴剑、封踏两人赶往辽东,命蒙恬死守。待时机成熟便让大秦铁骑直插辽东以北,出长城、击东胡。  相比北胡,东胡势力较小,部落不过四五万人。  柿子,当然要挑软的捏。  秦二世三年八月  监军终于训练完毕,我亲自去了朝邑大营,考察后将监军派往各地秦军。  又命尉迟返回咸阳,着手将渭水别苑改造为大秦军府。至于大秦军府的作用,我没有告诉他们,这件事急不来,需得监军发挥作用后才能继续我的下一步计划。  章邯仍然任护军都尉,不过被我派到了岭南去监察赵佗。  自从上次岭南任嚣作乱,赵佗的军队补充了死掉的一个左将军、三个偏将,但与当地秦军的磨合还有些问题,现在作战颇有些束手束脚。章邯去那边之后能快速让监军发挥作用。  另外一层用意则是章邯需要了解不同于匈奴的作战方式。大秦面对的威胁主要是北方的匈奴和南方的蛮夷,章邯具备两者的领军经验后,我便准备让他任太尉一职。  现在没有太尉,所有的军报实际上是护军都尉在处理,但最终都要禀报到我这里再次批奏,实在是烦不胜烦。  秦二世三年九月,我开始着手设立河西五郡的事情。  咸阳宫,咸阳殿,朝会。  “朕意将河西走廊的五个驿馆改设为五郡。现在虽然已经按照驿馆将河西走廊划分了五个区域,但始终是没有固定的城池、郡守等等。原本朕是想等到张狟回来后再设郡县,不过根据张狟的奏报,他们的速度比朕预想的要慢上许多。”  李斯躬身一礼,率先开口道:“臣以为可。河西走廊牧场优良,水草丰茂。现在北羌氏归降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整个大秦,有不少商人已经等不及与西域通商,而想要与北羌氏通商了。此外还有许多归降的匈奴、羌人想要去河西走廊生活,恢复牧民的身份。”  我点点头,正了正身子,缓缓道:“河西五郡的名字朕已经想好了。”  “自东向西,一郡为武威。我大秦的谷水大捷正是在此地,取武功军威之意,以示我大秦的武功和军威到达河西;”  “一郡为秦昌。我大秦起源至西便为此地,取大秦昌盛之意,以示我大秦不忘根基;”  “一郡为张掖。其南背祁连山、紧邻焉支山,东西可至大秦、西域,向北可至匈奴,如揽草原,取张国臂腋,以通西域之意;”  “一郡为酒泉。听闻此地城下有金泉,其水若酒,故名酒泉。”  “一郡为敦煌。敦,大也,煌,盛也。其为西域的东部门户,也是大秦通往西域的绝佳跳板,我大秦将以其广开西域。”  众人闻言,皆是出声赞同:“陛下英明。”  我顿了顿,皱眉道:“不过,朕有些忧虑,该怎么尽快建起五座城池。驿馆虽然已经颇具规模,与真正的城池还是没办法相比。若是酒泉有城,胡尔达的一万骑兵根本不足为惧。”  李斯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坦然起身。  “禀陛下。如臣刚刚所言,有许多归降的羌人和匈奴人意欲到河西走廊生活,这些人约有两万之众,再加上呼尔木部被俘、投降的人,足可建城。臣以为可令这些人到河西走廊修建城池,由朝廷供给这些人的食宿。”  “待城池修建完成后,参与修建城池的人可以由朝廷给予一定数量的牛羊、牧场,重新成为牧民。”  我点点头,赞同道:“李相所言有理,便依李相所奏。此事交给你去办,孟瀚宇协助。”  李斯拱手称是。  两个问题。第一,若是这些人不愿意去建城怎么办?第二,这些人不一定全都是真心归降大秦,若是到了河西走廊他们与匈奴或者羌人里应外合引发叛乱又该怎么办?  我想到了,李斯肯定也想到了。  但他没提,我也没提。  上次我贸然下令使任嚣接替赵佗主将之职,任嚣趁机叛乱。那件事虽然派人去处理了,但很少有人知道事情的经过。正如芈宜所说,是我决断有误,我不会把这件事大张旗鼓地告知天下。  如今这件事自然也有同样的风险,李斯刚刚提到过归降的人想去河西走廊,我怎么可能想不到让谁去建城?  只是这个提议不能从我口中说出来,李斯明智地代劳了。我看了一眼李斯,这种能臣谁会不喜欢?  随着我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我才发现,很多时候做个像刘彻、朱元璋那样的皇帝不是件好事。  乾纲独断,唯我独尊,听起来威武霸气。可同样的,一旦决策失误,所有的骂名都会归罪到决策者身上。到那时,不管决策者做过多少正确的事,也会被揪住过错不放,大大降低决策者的威信。  有些话,大家都明白,从谁口中讲出来很重要! 第一百零四章 得罪李斯和嬴政? 还有十几天便是大朝会,大朝会过后就是秦二世四年,这具身体也该十八岁了。  九月秋高气爽,四海殿中颇为凉爽,就连桌上的那些奏报看起来都顺眼了许多。  早朝时我扫了一眼,突然发现冯劫没来。  回到四海殿问了岐绾才知道,冯劫告假了。  “生病了?”  岐绾应道:“回陛下,是鄠邑侯病情加重,左丞相回去照顾鄠邑侯了。”  我停下手中的笔:“严重吗?”  “据说请太医令苏合大人看过了,恐怕……”  我皱了皱眉,略一思索,放下手中的笔和奏报,起身走向偏殿。  “备车,去鄠邑。”  不多时,车队出了咸阳宫。  一路上所见皆是正在忙着秋收的百姓。如今朝局稳定,鄠邑离咸阳也不过五十里,便没有大张旗鼓地肃清沿途行人。  关中富饶,尤其是咸阳周边,有渭水蜿蜒而过,少有自然灾害。路边田地中的黍米已经收割完了,多是正在拾拣遗落谷物的孩童,还有已经开始耕种粟米的农人。如今有了新农具,关中获取耕牛比其它地方更为便捷,收割和耕种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田中正在耕作的便有一个妇人在前牵牛,男人在后扶犁,使用的犁是改进过的曲辕犁。田埂边则是几个孩童正在捉蚂蚱、割草,前者用来喂鸡鸭,后者可以填饱牛羊。更小的孩童则撅着屁股,循着蛐蛐的叫声一蹦一跳地作乐。  再往远处,零散分布着许多村落,村落间有几座高高的水车,下方是建起的水力磨坊,有些人正在修补屋顶。相比在陇西和泗水见到的那些破败房屋,这些屋子好了很多,想来大秦其他地方也有所改善。  举目远眺,雄伟的秦岭如一条苍绿色的巨龙横卧在满眼金黄色的关中大地,向前、向后不见尽头。  “秋入云山,物情潇洒。百般景物堪图画。”  秋天的关中大地更甚张抡眼中的云山,入眼皆为画。  到了鄠邑侯府,我抬眼看了看,相比李信的陇西侯府,估摸着只有一半大小。  冯劫正在门口等待,岐绾已经派人先来知会了他。  见我车驾到来,连忙上前行礼,声音略有些沙哑。  “参加陛下!”  我迈步上前,虚扶一下。  “冯相不必多礼。这鄠邑侯府有些太过简朴了。”  冯劫有些疲惫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这原本就是臣的老家,父亲回来后只是换了匾额,并没有大兴土木修缮院子。”  我点点头,轻叹一声:“鄠邑侯为大秦操劳一生,生活如此简朴,实乃我大秦肱骨之臣啊!”  冯劫侧身一礼:“谢陛下,快进府吧。”  我迈步走了进去,冯劫跟在身后。  “去看看鄠邑侯吧。”  冯劫抬手示意,前面领路的管家带着几人转身往内院走去。  刚到门口,一股浓烈的苦药味便直冲肺脾,我眉头微皱,看来冯去疾真的病得很严重。  进入屋内,冯去疾正躺在床上,夫人白芸颖正在为他擦拭脸颊,脸上不停地冒出虚汗。  见我到来,白芸颖连忙起身微微一礼,苍白的面容上没有什么表情。  “见过陛下。”  我点点头。是我亲手杀了她的弟弟白掷,不知道她对我作何想法。  “不必多礼。”  那边冯去疾挣扎着起身,白芸颖和冯劫连忙上前去扶。  我快走两步,安抚道:“鄠邑侯不要起身了,快快躺下。”  冯去疾虚弱地点头,以代行礼。  “谢陛下……”  随后白芸颖退了出去,只留我们三人在屋中。  我在榻上坐下。冯去疾满头白发,面容清瘦,全身只剩下皮包骨头了,即便这样也还是不停地出汗。  “老臣……老臣何德何能,让陛下亲来探望,老臣……叩谢陛下……咳咳……”  我连忙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  “鄠邑侯为大秦操劳一生,如今病重,朕怎能弃之不顾?朕已经命苏合去想办法,鄠邑侯安心静养。”  冯去疾又咳了两声,冯劫给他喂了点旁边的汤药,这才好点。  “劫儿,你出去,我有话单独向陛下禀奏。”  冯劫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示意不会让他说太久,冯劫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冯去疾舒缓了一下,露出一个久违的微笑。  “陛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有些话,臣现在不讲,怕是没有机会了,望陛下恩准。”  我点点头:“对于朕来说,鄠邑侯的话一直是忠言、良言,但讲无妨。”  “谢陛下。”  “先是冯劫。赖陛下天恩,让他做了左丞相。可冯劫虽然已经三十岁,心性却不够稳重,处理政事不如朝中诸大臣。所以,老臣请陛下恩准,罢免他的左丞相之位!”  我微微一愣,没想到冯去疾会提出这个要求。世人皆言秦王寡恩,王翦、王贲、尉缭,再往前的范雎、魏冉、张仪,但凡在秦国手握大权的,要么激流勇退,要么郁郁而终。  我内心苦笑一声,看来冯去疾也深明此道啊。  “现在西域、匈奴、贪腐等等诸多事情,单靠李斯处理不了。待朝中稳定后,朕会考虑鄠邑侯的建议。”  冯去疾都这样了,先答应他再说吧,别争论半天再让他病情加重。  冯去疾点点头,如果我不答应,他也没办法,话说出来也就罢了。  “另外则是李斯。”冯去疾眉头紧皱:“原本这话老臣不该说,可看到陛下勤政爱民,我大秦颇有兴盛之象,所以老臣还是想提醒陛下。李斯,能臣,老臣不若也。但能臣与权臣之间不过一步之遥。能臣善事,权臣善党,若是能臣开始结党营私,则君主危矣。”  我点点头,神色凝重:“鄠邑侯提醒的不错。朕近来颇感李斯乃能臣干吏,用起来顺手。可若是朕过于依赖他,恐怕以他的性格终会成为权臣。只是如今朝中没有可用之人,朕提拔的那些人还都年轻,不堪大用。鄠邑侯可有良策?”  冯去疾稳了稳心神,长呼一口气,艰难一笑:“老臣的话已经得罪了李斯,陛下若真想听,老臣恐怕要得罪皇帝在天之灵了。”  我眼神微凝,看来冯去疾终于要说到核心问题了。 第一百零五章 冯去疾最后的忠告 “鄠邑侯但讲无妨,出得你口,入得朕耳。”  冯去疾面色肃然,缓缓开口道:“若想不让一个人手里掌握太大的权力,那便要分权。皇帝之所以创立三公九卿之制,便是有此考量。”  “可自三公设立以来,四个位置却只有三个人,其中的太尉从来无人担任。太尉掌握军权,皇帝有所忌惮理所应当。可陛下应当知道,太尉可不仅仅掌管秦军的调动,还有粮草、军械、征兆戍卒、评定军功等等诸多事情。大秦有近百万大军,涉及到的事情不知凡几。”  “皇帝在世时,这些事情全都是皇帝一人处理,每天要处理的奏报多以石计。自陛下即位以来,这些事情则都交给了丞相处理,可想而知,丞相手中的权力大了多少!”  我脸色一红,冯去疾说的是实话。  自从我即位以来,除了丞相、护军都尉、御史大夫和各郡守的奏报,其他的都交给了李斯和冯去疾两人处理。  奏报实在是太多了,即便现在我分出去很多,依旧每天除了上朝就是处理奏报,还要兼顾将作府制作新器具、江南之地的开发、瓷器烧制、冶铁制盐等等……  如果按照嬴政的工作量,每天996都是轻的,怕是每天不睡觉也处理不完。  “鄠邑侯的意思,还是要尽快设置太尉一职?”  冯去疾轻轻点了点头。  “不仅仅是太尉,老臣之所以请求陛下罢免冯劫左丞相一职,是因为他这个左丞相根本无法制衡右丞相。”  “当初,老臣虽然在右丞相的位置上尸位素餐,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只要有老臣在,李斯行事便不敢太过张狂,其他朝中诸臣也会有所收敛。”  “大秦除了陛下外,能让朝中诸臣谨慎对待的人不多。老臣算一个,宗正算一个。可我们两人也同其他能够让诸臣忌惮的人一样,老得不成样子了。至于余禾、蒙毅、冯劫,他们虽身居高位,但根基尚浅,在朝中没有威信,压制不住那些人。”  我陷入沉思之中。  冯去疾的话若是在右丞相的位置或者身体健康的情况下讲出来,可以以谋逆罪杀他个十回八回了。  诚然如他所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在我刚刚即位时,对李斯的防范之心很重,毕竟历史上他做的那些事不得不让我忌惮他。  可随着天下渐渐安定,他又成了一位能臣干吏,丝毫看不出会是一个谋朝篡位的人。加上他的能力,我渐渐放松了警惕。然而,能臣与权臣真的只有一步之遥。  “朕明白了,谢鄠邑侯赐教,这件事我会仔细考虑的。”我真诚地向冯去疾道谢。即便他已经没几天活头了,向我说出这番话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回去的路上,我心情有些沉重,冯去疾的一番话着实点醒了我。  不过现在也无能为力,我提拔的人尚还需要时间成长。以李斯的性格,只要大秦稳定,他不至于会做出什么头脑发昏的事。  我长吁了一口气。  “孟合,到城门口咱们下车,步行去万里香。”  好久没去嬴兰那里了,听孟合说,每个月除了酒送到的那天之外,万里香都是空无一人。不管送过去多少酒,一天就没,导致其余时间酒坊中的三人只能大眼瞪小眼干坐着。  及至距离城门二十步距离,我和孟合下车,带了两个人晃晃悠悠往城门而去。  恰巧李杰巡视至此处,见我从城外而来,先是惊讶,连忙便要行礼。  我赶紧摇摇头,眼神示意他不要点破我的身份。  李杰了然,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进城的人,心中默默祈祷:‘可别有不开眼的,我可不想去上郡给著且作伴……’  然而,上天最爱捉弄人,还是那句话,怕什么来什么!  我前面有十几个人正在排队,身后也有五六人。其中队末是个刚过来的精壮汉子,高大壮硕、相貌堂堂,身高八尺,双目炯炯有神,一身破烂的长袍附着在身上也遮挡不住他的英武。身上别无他物,只有怀中紧紧抱着一捆细柴。  不过,问题是,这细柴明显是刚砍下来的!谁进城卖柴会卖湿柴?而且就这么一小捆,怕是连来回的饭食都挣不回来。  李杰一眼便看到了这个奇怪的汉子,心中一惊:‘他娘的,这不是典型的逆贼特征吗?!就这长相、就这装扮,如果不是当官的,肯定是逆贼!’  连忙眼神示意旁边的守城郎官李青轼。李青轼瞬间明了,带着几个人装作检查货物的样子慢慢往那汉子的方向而来。  经过我时,见我空手,还对他笑了一下,李青轼没有理会径直走了过去,及至看到身后的孟合,顿时被吓了一跳。刚刚孟合在我身后,他没看到,李杰也没告诉他我是谁。  他虽然不够资格见我,可是认识孟合啊,这还猜不到我的身份他就可以去喂猪了。  见孟合眼神示意他不要声张,李青轼人都麻了。  ‘这啥情况?卫尉大人看到陛下了吗?孟合大人看到那汉子了吗?那汉子不会是跟陛下一起的吧?我好想转头问问卫尉大人啊!你们一个个对我使劲使眼色,我他娘的万一会意错了怎么办啊?刚刚陛下对我笑我还白了他一眼,上次还把白掷放出城了,我他娘的……’  无奈李青轼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心下一横,管他是不是好人,先摁倒再说吧,万一真是刺客……  走到汉子面前,汉子看了他一眼,一脸高冷地没有说话。  李青轼眼神一眯,身旁的人立刻暴起将汉子摁在地上,汉子没料到他们是冲着自己来的,猝不及防之下摔了个嘴啃泥。  “呜呜……干什么……呜……”  周边的百姓被吓了一跳,我也猛地一惊转身望去。孟合三人豁然抽出怀中藏着的长剑,将我围在中央。  李杰立刻快跑过来,大声吼道:“大人小心!”  我见汉子被摁在地上,摆摆手,走上前去。  “怎么回事?”  李杰连忙躬身道:“启禀大人,此人像是刺客!”  李青轼懵逼了,大人?不是陛下?! 第一百零六章 韩信! 李杰哪里顾得上跟他解释,命人上前打开那捆细柴,赫然露出一把长剑!周边的百姓早就离得远远地,看见长剑更是害怕不已,连忙又退几步,生怕连累到自己。  李杰浑身直冒冷汗,幸亏自己机灵啊!连忙吩咐李青轼,便要把人抓进诏狱。  我皱了皱眉,没有管他。他在我身后待了有一会了,若是冲着我来的,有很多机会可以动手。  正在我想迈步进城的时候,迎面却走来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司马砺看到我也是一愣,连忙快走两步,躬身道:“见过陛下。”  旁边的李青轼离得近,听到司马砺的称呼已经是头晕眼花,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怎么今天好像所有人都在跟自己打哑谜。  我看了看周边没人,微微一笑,开口道:“叫我大人即可。你怎么会在此地?”  司马砺抬头刚要说话,突然看到了后面被两人押着的汉子,连忙回道:“回……大人,我来接人。”  “接人?接谁?”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我疑惑地看了看被抓的汉子,又回头看了看司马砺。怎么,我的第六感这么准吗?司马砺果然有问题?  司马砺看我盯着他,立马反应过来,解释道:“回大人,被抓的人是我的好友,不知犯了何罪?”  我努了努嘴,李杰应道:“此人隐藏佩剑,意欲混进咸阳,我怀疑他是刺客。”  司马砺无奈苦笑了一声。  “大人,李大人,此人乃是我多年好友,不可能是刺客。他是淮阴人,在淮阴居住了十余年,那里的人都认识他。至于佩剑,这剑乃是他祖传下来的,平日里一直佩戴着,可能是怕咸阳不让带剑,所以才藏了起来。”  “韩信,还不快把你的照身帖拿出来给几位大人看!”  “谁?”听到司马砺的话,我先是一愣,随后不可置信道:“你刚刚叫他什么?”。  司马砺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小心答道:“回大人,他名为韩信,可有什么不妥?”  有什么不妥?那可是大大的不妥!  缘,妙不可言!因为担心无法驾驭韩信,我一直没有派人去寻找过他,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见到了!这世界还真是小啊。  我好奇地打量着韩信,他虽然被冤枉了,却一句话都不说,平静如水。  “李杰,去查一下他,没问题的话把他放了。”  言罢我没有再同司马砺和韩信讲话,径直入城了。  这两个人,呵呵,拭目以待吧……  不多时我和孟合就到了万里香酒坊,一进去就看到湘正端坐在案边,孑永正在教她认识账本上的字。李清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嬴兰则右手支着脑袋在……打瞌睡……  孑永看到我进来,立刻起身行了一礼:“见过大人。”  嬴兰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地睁眼扫视了一圈,这才看到我。  连忙惊喜地起身,行了一礼。  “见过大人,大人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我笑了笑,揶揄道:“我来看看咱们的兰大当家的把铺子经营得怎么样,没想到已经开始跟周公做生意了。”  嬴兰脸色一红,小声道:“不是兰惫怠,实在是无货可卖啊……”  我哈哈一笑:“逗你呢,这次来就是给你想想办法。巴灵那丫头呢?”  “嗨,前几天她们家中有人回蜀地运货,巴灵妹妹说想她母亲了,便跟着商队一起回了蜀地,估计两个月就能回来。”  我点点头,有她们家的人跟着,应该不会有危险。巴氏一族可有朝廷许可的护卫两千余人呢,更别提在蜀中替她们家开采丹砂的人,足有两万余人,由此可见嬴政对巴寡妇清的信任程度。  “湘呢?怎么样了?”  我看了一旁睁大眼睛盯着我的湘。小姑娘面色红润了许多,脖颈处的伤已经开始结疤了,人也打扮得干干净净的,穿了一身米白色的短袍,一双眼睛水汪汪的,颇招人喜爱。  嬴兰看了一眼湘,笑着道:“已经无碍了,只是还有些怕人,能说些简单的关中话了,孑永正在教她识字和关中话呢。”  “嗯,好。随我到后院,我们商议一下如何把铺子的生意做得红火起来。”  两人到了后院堂中,嬴兰倒了一杯水来,脸上笑意盈盈。  “陛下,最近挺劳累的吧。前两个月咸阳传得沸沸扬扬,说谷水大捷可让咱们秦人扬眉吐气了,都在夸陛下英明神武呢!”  “哈哈,那是我大秦将士英明神武,可不仅仅是朕的功劳。”  嬴兰接过我手中的碗,添了点茶,放回到我面前,嘻嘻一笑。  “陛下过于自谦了。陛下每日那么多政事要忙,不必常来铺子了。尚食府那边每个月都会送酒过来,除了交给国库的税,现在铺子中已经有八百金了!兰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看着她双眼放光,我作势敲了她一下,调笑道:“这才多久没见,怎么成了个财迷,这么点钱就让你满足了?”  嬴兰瞪大双眼:“陛下,这还不多吗?八百金啊,足够在咸阳置办两座宅子了!”  我摇摇头,给了她一个白眼:“白跟我这么多年了!我要是告诉你,就你这点钱,连巴、乌氏两族财富九牛一毛上面的那个毛尖尖都不到,你信不信?”  嬴兰捂着小嘴,恍然惊醒:“原来桃夭姐姐那么有钱啊!”  我笑着摇了摇头。  “行了,把嘴合上吧。朕这次来有两件事。第一,把左右两边的铺子都买下来,一作酒楼,二作客栈,装修要极尽奢华;第二,过两天将作府那边会来人,带给你铁锅、铁铲、凳子、桌子什么的,尚食府的庖甲会来教你怎么制作发面食物和炒菜,等你学会了酒楼就正式开张。”  嬴兰奇道:“陛下,这些东西除了发面食物,我见您做过饺子,其他的怎么没听说过啊。”  我起身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另外,酒楼就叫……钟鸣阁,客栈嘛,就叫……抱月楼。”  嬴兰“嘶”了一声。  “陛下,抱月楼还好,也算合客栈所用。这钟鸣阁,是不是有点……太狂了……”  “哈哈哈,钟鸣鼎食所在,钟鸣阁也!回头把这句话挂到钟鸣阁正堂!告诉那些人,没钱?门都别进!”  嬴兰目瞪口呆,心中暗道:‘怎么陛下在我这里好像这么不着调……’ 第一百零七章 这就是瓷器? 回到四海殿中,看到案上高高一摞奏报,想起了我刚刚即位时。  那时候还没有大规模推行纸,刑中按照嬴政的标准每日给我送来那么多竹简,起初的几天我基本连殿门都出不去,连睡觉都在做梦批奏报。  后来逐渐把郡守级别以下的奏报给了李斯和冯去疾才稍微好点。没想到却埋下了一个日益加深的隐患。  没办法,奏报还得处理,我拿起了最上面的奏报开始批阅。  ‘唉,这皇帝当的,怎么比打工还累……’  第二天早朝,魏峰站了出来。  “臣中校令魏峰禀奏陛下:第一批瓷器已经烧制出来了,请陛下过目。”  “哦?”我来了兴趣,这玩意的价值可比酒大多了:“算来将近一年了吧?终于烧制出来了,快拿来看看。”  魏峰没有动,岐绾走了出去,不一会便有几个禁军抬着一个箱子走了进来。  我起身上前,魏峰把箱子打开,上面是一层稻草。  掀开稻草,第一层是几个小件,主要是茶盏、酒盅、酒壶、勺子、筷枕等。  我拿起一个茶盏,在门口射进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下半部分是深蓝色的釉,上半部分则是橘黄色的釉,均匀地分布着一圈简洁的线条花纹。  “不错,不错,有那么点意思。”我称赞道。虽然不如后世烧制的花纹多样,但已经颇为精致,拿在手中绚丽多彩,釉面比漆面的质感、观感好了不知凡几。  下一层则是瓷盘和瓷碗,从大到小,由浅及深很多种类。  最后一层掀开之后,一件高约一寸、径约三分之一寸的瓷瓶出现在眼前。瓷瓶釉面光滑,通体淡蓝色,没有绘制图案,即便如此看起来也很精美。  魏峰躬身一礼:“禀陛下,这么大的瓷瓶烧制太过困难,这是唯一一件烧成的。其他的有尝试绘制花纹,只是出窑之后要么花纹紊乱,要么直接碎掉。彭泽那边的匠人试了很多次,只成了这一件没有花纹的。”  “哈哈哈,无妨,能达到这样的水准已经很不错了,非常好!彭泽是谁在主掌瓷器烧制一事?”  “禀陛下,是石室令楚留所属之吏何七。”  我仔细端详着这件瓷瓶,口中应道:“何七,不错。……石室令所属之吏?”  我抬起头,看着魏峰:“楚留与你同为百冲下属,朕交办你的事为什么会到楚留那里?既然到了楚留那里,又怎么由你呈上瓷器?”  魏峰没想到我会纠结这件事,一时间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楚留还在外郡寻找铁矿,他心虚地看了一眼百冲。  百冲见状连忙回道:“禀陛下,从器物使用来说,这些瓷器都是日常使用器物,属中校令;但烧制瓷器涉及开山挖土,则属石室令,所以这烧制瓷器要两人通力合作。由于陛下把这件事交给了魏峰去办,所以臣便令魏峰来报……”  言罢偷偷看了我一眼。  我点了点头,这个理由没有问题:“朝廷官吏,各司其职。今后有类似非行己之职的,报与御史丞李行知晓。”  今后必然要把不属于丞相、御史大夫,乃至护军都尉的权力拆分出来,先给他们提个醒吧。  两人偷偷对视一眼,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件事……  “这个何七朕有印象,监修过骊山陵是吧?”  第一次遇到公输进的那天,骊山陵的官吏第一个向我汇报的应该就是这个何七。  “回陛下,是。”  “很好,赏何七百金,擢升其为彭泽官窑令,开府彭泽官窑府,主掌瓷器烧制。百冲,你去办这件事。”  此刻大臣们都还在原地站着,没有我的命令不敢随意走动。  心中都在议论:‘瓷器是什么?竟然值得陛下直接为一个小吏开府?话说,自从陛下即位以来新开了多少府了,将作府、江南监察使、故道盐府,这又多了个彭泽官窑府……’  我转身走向首座,摆了摆手:“都去看看吧。”  众人一哄而上,看着箱中的瓷器,口中不住地发出赞叹之声。  “这就是瓷器?与陶器长得好像啊!”  “是啊,只不过比陶器多了外面一层光溜溜的东西,不知是何物啊。”  “摸起来真舒服,比我家中那个小婢女……不,夫人的手还细滑。”  “咦……赵大人,你要不要脸,还在偷偷摸小婢女的手呢,这么大的年纪了,真是为老不尊啊!”  主爵中尉赵林老脸一红,暗恨自己说漏了嘴,嘴硬道:“为官者能叫偷吗?老夫是无意中碰到的!”  “嘘……”赵林的话立刻惹来一阵嘘声。  这赵林四十多岁了,性格温厚,在朝中是个老好人。只是家中夫人长得颇为不尽人意,关键性格简直比老虎还要凶猛,所以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平时偷偷摸一摸婢女的手。  至于更进一步,他是想都不敢想。有一次他刚摸到婢女的手,就被他夫人撞见了,足足追了他半条街,闹得人尽皆知。御史当时听说这件事还要弹劾他,不过嬴政只说了一句“能力尚可,无伤大雅”就过去了。  从那以后,这件事常常被人拿出来调侃他“奉旨惧内”!  玩笑了几句,众人又把注意力集中到瓷器上,观赏许久才恋恋不舍地归位站定。  “诸卿以为这瓷器如何?”  众人皆是称赞不已,还有不开眼的直接问哪里能买到的。旁边的人悄悄踢了他一脚:没听到官窑吗?轮得到你用吗?  我微微一笑:“官窑只供咸阳宫、出使、赏赐之用。你们要买的话,同农具一样,去找将作府,朕会命他们去烧制普通瓷器,质量可能稍差一点,但上面的釉面作不得假。而且瓷器这东西,成品有好有坏,将作府出来的瓷器有些比官窑好也不一定。”  “百冲,第一批烧制出来的瓷器有多少?”  “回陛下,日常使用的可供五十人所用,瓷瓶则只有一件。”  “好,你把瓷器交给岐绾,朕已经找好了买家,所得纳入国库。” 第一百零八章 这是什么神仙美味! 大朝会之前,孟合来报,钟鼎阁和抱月楼已经装修好了,庖人也训练得差不多了,计划大朝会之后第二天开张。那时候咸阳各地官员最多,能很快打开口碑。  我听了后,笑着道:“这妮子终于开窍了,告诉她,日子选得不错,开张那天给朕留一间雅间,朕去尝尝菜做得怎么样。”  孟合领命去了。  这边嬴兰信心满满,自从尝了庖甲做的炒菜、发面食物之后,再吃平常吃的饭菜,简直味同嚼蜡。  唯一担忧的便是我要求的定价。毫不夸张地说,在钟鼎阁吃一顿或者在抱月楼住一晚,能花掉普通人一个月所得!  但仔细想了想钟鼎阁做的菜和抱月楼的装修,她又觉得好像也不是那么贵……  三天后,大朝会已经结束。  第二天一早我便带着蒙恬、张良、余禾、李斯去了钟鼎阁。章邯刚到岭南不久,这次大朝会就没让他回来,不然这半年都在路上跑了,身体也吃不消。  张良听说我要带他一起去的时候,有些惊讶。余禾、李斯自不必说了,两人都是三公,蒙恬是驻守北地的边军将领,唯独他张良,不过一个监御史,不明白为什么要带着他。  其实我是考虑到张良的才华,现在他已经值得我信任,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自然希望他能进入朝堂顶层。但我总感觉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有些疏远。可能是因为他毕竟是韩国贵族吧,没那么容易忘记灭国之痛。  几人没有一起走,都是各自出发,到钟鼎阁汇合,不然目标太大了。  等我到钟鼎阁的时候,已经人满为患了,嬴兰安排人在门口不停地敲锣打鼓,吸引客人。不过大多数人看到门口的装潢便已经被吓到不敢进去了,尤其是那幅挂在堂中、在门口就能看到的字:钟鸣鼎食所在,钟鸣阁也!  嬴兰最终还是把这幅字挂了上去……  即便如此,仍旧有很多人选择进去看看。钟鸣阁本就紧邻大秦行商所在,不少达官贵人都会选择来这里散心,加之看到里面的装饰别具一格,也愿意去尝个鲜。对于他们而言,钱不是问题,只要能给他们带来新鲜感,多少钱也愿意花。  我戴着一顶斗笠走了进去,孟合同样斗笠遮面。没办法,来的肯定有权贵,必然有人能认出我来。  嬴兰见两个装束奇怪的人进来,立马便猜到是我,连忙上前带我上了二楼。  李斯几人已经到了,正在饶有兴趣地谈论钟鸣阁的各种装饰。  “李相,刚才进来看到没?地上铺的是楠木!上好的楠木!宫中都没有奢侈到用楠木铺地,这钟鸣阁竟然直接用楠木铺地?”这是蒙恬的声音。  “而且这凳子和桌子颇为舒服,竟然不是卧榻。我只听说旧赵曾经推广过一段时间胡凳,与这凳子神似,只是少了靠背和这扶手。这垂足而坐比跪坐舒服多了。”余禾的声音。  “是啊,这桌案比凳子高了些许,恰好可以将手放在上面,身体坐直。若是在桌上写字,比跪坐在卧榻上前倾着写字好上很多。”清朗的声音,是张良。  我微微一笑,嬴兰推开门,我迈步走了进去。孟合则留在门外守卫。  “听你们谈论的很高兴啊。”  几人连忙起身,刚要行礼,我摆摆手,走到上首位置坐了下来。  “不必多礼,今天咱们就是来品尝美食,莫要拘束。”  几人一笑,依旧拱了拱手,随后落座。  张良第一次跟这些人坐在一起,见过他的也只有李斯,不过我赦免张良以及重用他的事,众人都知道。张良没有丝毫拘谨,与三人应答得体,不卑不亢。  我满意地点点头,看着张良道:“除了李相,你们应该都没有见过张良。张良现在是江南道监御史,监察江南的发展。江南现在已经发展得不错,将来更会成为大秦的富庶之地,张良任重道远啊。”  张良微微颔首,拱手一礼道:“谢陛下天恩,良必全力以赴。”  李斯呵呵一笑,和煦道:“监御史年少有为,陛下得一大才也。”  余禾和蒙恬随着附和了几句。  不多时,便有伙计将菜端了上来。  秦朝还是分餐制,桌子并不是一张八仙桌,而是每人一副桌椅。这个房间略大,上首一张桌子,左右各两张。若是在大堂中,则只有四张小桌环绕为一桌,中间放了一些奇石珍玩,有些像后世开会的布局。  “来,都尝尝,尚食府偶尔会给朕做些炒菜,味道还不错。”  与后世的炒菜相比自然差了许多,光是调料都难以凑齐,好在辣、麻口味可以通过花椒和茱萸籽调味,倒也凑活。  桌上共有四道菜。  一为常见的炒青菜,一为煮熟的鹿肉再加调料翻炒,两处两道则是东坡牛肉、葱炒羊肉。因为猪肉比较膻,所以用牛肉代替了。  李斯先是注意到了盛菜的器具。  “陛下,这瓷器……”  我微微一笑:“卖给嬴兰了,李相放心,钱都进了国库,朕可不会中饱私囊。”  李斯连忙打了个哈哈:“臣不是那个意思,没想到嬴兰姑娘以前是陛下的得力伴侍,如今做起生意来也是得心应手。”  这句话说到我心坎里了,嬴兰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得力助手,从小跟我一起长大,忠心也不必怀疑。今后有些生意仅靠桃夭恐怕有点吃力,让嬴兰多锻炼锻炼以后也可发挥更大的作用。  “哈哈哈,朕对嬴兰满意得很,以后你们要多关照她。当然,朕可没有让你们天天来这里吃饭的意思。”  四人点头跟着笑起来。  随后开始吃饭,李斯率先尝了一口看起来油光闪亮的东坡牛肉,先是赞叹不已:“不错,不错,入口滑嫩,轻咬即碎。”  随后反应过来,有些怀疑地问道:“陛下,这是……牛肉?”  “对,牛肉。不过李相放心,朕可不会违反秦律,私杀耕牛。若是朕不告诉你这牛是老死的,恐怕你都不敢相信吧?”  此时余禾也尝了一口,冰山一般的脸上竟也有了些惊讶。  “陛下说这牛是老死的?怎的入口如此软糯?丝毫吃不出来干柴之味?”  我神秘一笑:“独家秘方。牛的来源嘛,你们自可去咸阳令那里求证,看看朕所言是否为虚。” 第一百零九章 桃阁的女人 余禾点点头,口中啧啧称奇。  蒙恬和张良见两人的表情,连忙也尝了一下。  蒙恬脸上一脸幸福之色。  “全赖陛下天恩啊,臣在长城上每天最想的就是能吃上一顿家中的美食。可今日一吃这钟鼎阁的饭菜,家中的饭菜简直难以下口了!”  我哈哈一笑,挪揄道:“这话可别让你夫人听到了,不然下次回咸阳,恐怕你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几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几人又品尝了其他几道菜,均是赞不绝口。  吃到一半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弦乐之声。离的近的蒙恬打开内窗,往下一看,堂中的高台上正有几名身姿绰约的女子正在跳舞,旁边则是钟鼓齐鸣,引得阵阵喝彩。  这楼上的雅间也是我想了许久才命嬴兰照着改造的。  上二楼的阶梯分为两段,上来后第一段是一条架空走廊,走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条直通二楼的阶梯,每一条阶梯对应一个房间。  这样不仅有良好的私密性,相当于每个房间只有一条走廊能进去,去往隔壁房间的人不必经过其他任何一个房间。其次则是在房间中既可以看到窗外的景色,又能看到一楼大堂的歌舞,满足不同人群的喜好。  蒙恬一时看得入了迷。  直到李斯轻咳一声,蒙恬才回过神来,看着余禾微微有些皱眉,我满脸笑意看着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陛下、几位大人见笑了,蒙恬久在边地,难得看到此番风景……”  我没有怪罪他,男人的人之常情嘛,可以理解。在北地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母牛、母羊,哪里有女子可看,就连战马也是公的占多数……  “哈哈,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朕也喜欢看些貌美如花的姑娘,赏心悦目。男人嘛,谁不喜欢。”  说完我才意识到余禾在旁边,他可能真的不喜欢……  又紧接着补充道:“这些姑娘是桃阁的。”  众人顿时了然。  之前我误入桃阁之后,便让孟合去问了问桃阁是干嘛的。根据史书记载,妓院这种东西在春秋战国时候,率先由齐桓公时著名的宰相管仲建立,名为女闾,都是官营。  一为满足单身男子需求,避免良家被骚扰;二为增加税收,这种行业税可不低;三是送妓与敌,兵不血刃;据说还有第四,说是吸引了大量人才,至于是什么人才就不知道了……  孟合回来后告诉我那是大秦的官妓所在,是嬴政下令交给巴氏经营的。  不过桃阁却有个特别之处,也是导致它客人寥寥无几的主要原因,那便是其中多是六国旧贵族的女人!甚至据说里面还有曾经的王妃!  我即位后才渐渐才了解到,那些人要么是魅惑王公贵族导致国灭家亡的罪魁祸首,要么是奸臣佞相的妻妾、女儿。  嬴政对这些人意见很大,所以全部充为了官妓。至于正常在家里坐得好好的结果被灭国的,则都被迁到了咸阳禁苑。  试想,一窝子的六国余孽,还是嬴政极为痛恨的那种女子,谁敢去消费?除了偶尔有些外地来的土包子,不知内情跑去尝个鲜,但凡知道桃阁里面都是什么人的,没人敢踏进一步。  很不幸,我也做过那种土包子……  了解内情后我才明白过来,嬴政够鸡贼的,既让桃阁免费帮自己养着这批人,还在咸阳放了一个大鱼饵,那周边常有禁军便衣巡逻……所以我去那天嬴政肯定知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斥责我。  钟鸣阁开张前,我就让嬴兰去跟巴氏的人讲,把这些人充分利用起来,既能增加钟鸣阁的情调,又能解决一下这些人干吃饭不干活的问题。  巴氏自然乐意,咸阳城中的管家立马便挑了一批人过来。  李斯听完后,有些担忧:“陛下,这些人都是六国余孽,臣恐有人与她们勾结作乱。”  余禾点头表示赞同。  我摆摆手:“无妨,朕已命屋后建起了全封闭的甬道,直通桃阁。这些人台上表演完之后,就会有专人通过甬道将其押回桃阁,不会有人能接触到她们。”  两人这才放下心来。  张良老神在在,只是听我们说,偶尔吃点东西,没有开口参与讨论。  不多时,几人吃得差不多了,伙计端上来几个包子,又引得四人反复观看,品尝后赞叹不已。  看几人都吃饱了,我开口问向蒙恬。  “蒙将军,昨天朝会人多口杂,你所说匈奴联合北胡、东胡大肆劫掠边关一事,朕有些想法。”  蒙恬回过神来,把窗户关上,拱手道:“臣静听。”  “朕已命吴剑去了辽西,但现在匈奴和北胡的主力都在边关,吴剑恐怕力有所逮,所以还不能参与到防守边关,朕对他的期望也不是防守。”  “回陛下,匈奴劫掠历年都有,这次联合北胡、东胡南下,也在臣的预料之中,靠边军防守没有大碍。”  我点点头,皱眉道:“如此便好。只是不知该让吴剑何时出击,去攻东胡?”  蒙恬思考了一下,回道:“陛下,东胡与匈奴中间虽然隔了一个北胡,但北胡与匈奴不太对付。这也是始皇帝三十七年的时候,为什么匈奴不跟北胡的额尔合作,而跨过额尔选择跟东胡的铁托木儿合谋的原因之一。”  “现下三者与谋,共同针对大秦,如果哪一方出现了力竭或是受阻,其他两方皆可沿着长城快速来援。因此,臣以为,吴剑将军还不宜出击,最好的时机便在明年初春。”  我有些奇怪:“这是为何?今秋他们可以合作攻秦,明春不是又有利于他们南下劫掠吗?若是明春他们依然选择合谋,岂不是永远没有出击的机会。”  蒙恬微微一笑,自信道:“陛下不必忧虑。秋天他们可以合作,一是因为我大秦正值秋收,他们要通过劫掠储存过冬之粮,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们的牧场也正是水草丰茂、牛羊长膘的时候,所以不必担心大军缺粮,抢到的粮可以拿出来三家共分。”  “而到了春天,他们的目标就变了,急需解决的是经过一冬粮食耗尽的问题。那个时候,抢到的粮食就是当下的口粮,急迫性和消耗量大大增加。他们抢的东西只够自己用的,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拿出来三家共分。陛下试想,没有了利益牵连,他们又怎会选择合作?”  “哈哈哈,蒙将军将才也!”听完蒙恬的话,我笑着点点头。不是久在边关,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领悟,如果是我,断然想不到这些。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诚然如是! 第一百一十章 冯去疾之死 几人又闲聊了一阵,我便让李斯几人先走了,交代他们不要把钟鸣阁的底细透漏出去,几人自然明白。  留下张良,带着他转身去了万里香后院。  两人落座后,我笑问道:“在江南怎么样?”  张良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样子,微微一笑,拱手道:“一切尚好,没再发现长沙郡那样的事。”  我点点头。  “长沙郡的事情是朕疏忽了,没想到他们会对你下手。若不是李斯提醒我,险些让你丧命于吴县。”  张良微微躬身:“谢陛下,信使来得倒也及时。有会稽郡守相帮,有险无惊。”  “你觉得张栎如何?”我顺便问了一嘴。  “精干能臣,颇有贤名。”  “嗯,如此便好。对了,朕的四经歌和秦字旗怎么样?”我笑着问道,会稽郡历来叛乱多发,不知道那里的百姓对这两件事怎么看。  张良倒是罕见的不吝赞美。  “陛下实乃千古明君。四经歌和秦字旗效果颇为显著,有官吏助推,很多人不自觉地开始传唱。郡守大人不仅在各官署立起了秦字旗,还命一些富商、大户也都在门前竖起旗帜,更是将四经歌刻在碑上,立于郡守府前。”  “此外,陛下修建历代天子庙一事,在江南反响极大,赞陛下明君者甚众,尤其是那些读书人。有句话臣斗胆讲给陛下听,臣曾听一人言:秦虽暴虐,二世尚可,不忘天下之本也!”  “哈哈哈哈。”我开心地笑了起来:“好一个不忘天下之本也。朕得此言,足矣!”  随后我又将制作蔗糖一事讲与他听,他也向我提了很多问题,比如改进纺织纹饰、桑稻种植的问题、新田开垦等等。其中最重要的当属江南的交通问题该如何解决。  我眉头微皱,这确实是个问题。  江南开发很早,但因为宋以前历朝历代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都在北方,江南极少得到大力发展。自西晋衣冠南渡之后,江南迎来了一次大规模发展。隋唐以后,随着大运河开凿完毕,南北方的联系渐渐紧密起来,江南的经济水平已经跟北方差不多。江南成为富庶的代名词,那得是宋及以后了。  “这样,你回去后,在江南八郡广发朕的诏令:鼓励以郡县乡里亭为一体互相通路,但需得郡县乡里亭自己出人出力修建。不过,凡是往西、北修路的,朝廷给予一里路两石粟米的贴补,往东、南修路的,给予一里路一石粟米的贴补。”  “举个例子,甲里在乙里的北面,若是甲里想修一条路到乙里,则朝廷给予一里路两石粟米;若是乙里想往甲里修路,则一里路只给一石粟米。”  张良微微皱眉,仿佛在思考些什么。良久,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为什么往西、北修路给的贴补要比往东、南修路给的多呢?莫非是跟国都在咸阳有关?”  我呵呵一笑。  “没错。朕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打通河西走廊,就是为了丝绸之路通商。你可能不清楚,在西域以西还有很多国家,朕要大秦的影响直抵西方之极!而向东则是茫茫无际的大海,向南则是深山密林。现在大秦无力去踏足那些地方,只能先保证向西!”  我没有解释西方有什么国家、地球是圆的、纬度高低影响文明发展什么的,以张良的性格,怕是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现在还不是时候。  张良连连称赞,奇道:“陛下如何知道在西域以西还有国家?西域以前倒是有人踏足,更西还没有人去过呢。”  我抬头望天,深沉道:“于睡梦之中,得天所启!”  ……  张良一阵无语。  “哈哈哈,这些事情朕以后再跟你解释,目前最要紧的是赶紧把江南发展起来。你先试试此策是否可行,若是行不通,再想其他办法。”  张良只得点头称是,心中对我的好奇愈发重了。  “行了,制糖一事朕明天命人交给你详细方法。这件事需要去岭南,你就不必亲自去了,派人去做就是,若是成了,可在岭南单独开府。”  “今晚你就住在抱月楼,朕命嬴兰给你留了房间。”  张良走后,我就准备回咸阳宫处理昨天大朝会的奏报。  虽然朝会都挨个汇报了,但其实跟后世开会一样,汇报的都是简报,正式的奏报则要详细很多,我都得一一批阅。  这些奏报可比平日里的奏报厚多了,一年的事情都清楚写在上面,就算现在已经用纸上奏,每个人的奏报也跟一本书似的,真不知道嬴政那个工作狂是怎么受得了的……  我刚起身,却见岐绾脚步匆忙地走了进来。  我有些奇怪,他怎么来了。一般我出宫都带着孟合,岐绾主要在宫中处理奏报,很少出宫,偶尔会去中书谒者府看看。  岐绾疾步走到我面前,躬身一礼:“陛下,鄠邑侯卒了!”  我心中一惊,连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一早。左丞相派人到宫中禀奏,等了许久不见陛下回来,臣怕误事,便来禀奏陛下。”  “孟合!备车,去鄠邑侯府!”  秦二世四年正月,新年第二天,传统上的十月,秋高气爽。  大秦曾经的右丞相、鄠邑侯、只在史书上和儿子留下了一句“将相不受辱”的冯去疾,死了。  没有像历史上那样被昏庸的秦二世下入大狱,预见到大秦即将灭亡,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件幸事吧。  无为、不争,这是我对他的评价。  史载:鄠邑侯者,去疾也,初为郎,因功授廷尉。及至始皇为帝,为右丞相,二世皇帝从之。秦二世四年正月,鄠邑侯卒,其子劫请归鄠邑守丧。帝曰:今社稷初稳,强敌环伺,尽孝固大,尽忠不若乎?令太宰吏代之,仍归内廷。  曰:国之柱石,可中流砥柱。掷作乱,其妻为掷之弟,鄠邑侯曰:今天下初定,帝具贤名,不可助也!足可见其忠。  冯去疾死了,有些人悲痛,有些人庆幸。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世人皆言秦王寡恩 深夜,丞相府中。  李斯正在紧盯着桌上的烛火一动不动。  “父亲,孩儿回来了!”  李杰兴冲冲地走进屋内。李斯这个小儿子性格开朗,与哥哥李由不同,李由每次回家,都是恭恭敬敬地给李斯和李氏请安,吃饭时不等两人到来,不要说动筷子,压根不会坐下。  不过哥俩感情很好,李由每次回来都会给李杰带很多东西。  李杰的声音惊醒了李斯,抬头看去,微微皱眉。  “不去巡视宫城,怎么现在回来了?”  李杰自然看到了李斯刚刚在出神,立马便猜到他心情不好,因为李斯从来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玩乐、发呆,永远在思考或者处理政事。  “父亲,这都什么时候了,孩儿已经跟公车司马令换防了。看您书房还亮着烛火,便来看看。”  李斯“哦”了一声:“那快去歇息吧。”  李杰小心翼翼道:“这么晚了,父亲怎么还不歇着?”  李斯轻叹一声,将手中的奏报放在案上,起身活动活动了身体。  “冯去疾死了,为父心情有些复杂。”  李杰取下腰间的佩剑,放到案上。  “父亲是悲痛,还是……”  李斯缓缓踱步,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沉。  “悲痛自然是有的。想我刚到秦国时,他就已经是廷尉了,那时皇帝还没有颁布《逐客令》,我不过一小吏。说实话,我很敬佩他,行事有力、不避亲疏、杀伐果断。”  “更重要的是,冯家与郿县白氏关系甚好,冯去疾的夫人白芸颖便是白氏主脉。冯去疾的父亲又经蒙骜力荐进入朝堂,因此皇帝对他信任至极,不但让他做了右丞相,每次出巡留守咸阳的都是他。”  “所以我很佩服他,期望有一天能成为他那样的人。”  李杰有些疑惑:“可是自孩儿进入朝堂开始,冯去疾就几乎没有什么建言,孩儿一度怀疑他是不是空有名头。”  李斯微微一笑,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挥手示意下人走远点。  这才接着道:“你说的没错,不过是后来我做了左丞相后,冯去疾才慢慢抽身不问政事,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我在处理。皇帝非但不怪,反而愈发信任他,这让我有了些危机感。”  李杰挠了挠头。  “孩儿不明白,被重用不是好事吗?”  李斯摇摇头,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黯然道:“世人皆言秦王寡恩。做过秦国相邦、国尉的人,哪有一个好下场。皇帝越是重用我,我越是心惊肉跳。鸟尽弓藏,亘古不变的道理啊。”  “你以为王翦、王贲为什么放着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不做,却在灭掉六国后激流勇退?他们才是聪明人!”  李杰被李斯的一番话说得目瞪口呆,心中不免泛起嘀咕来。  “父亲已然位极人臣,大哥是三川郡守,孩儿是卫尉,这……陛下恐怕更为忌惮吧?”  李斯点点头。  “这也是我心情复杂的原因。若是冯去疾活着,自有人能与我抗衡,甚至以冯去疾在大秦的地位,可以稳稳地压制我。如今他死了,陛下怎能不忌惮呢。”  李杰拿起旁边的碗喝了口水,叹息一声:“不如我们也学王家?归隐山林罢了,王家族人现在不是依旧活得很好。”  李斯苦笑一声。  “你啊你,要是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就好了。”随后不再言语。  李杰走后,李斯一个人坐了许久,直到过了子时才倚在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朝结束后,李斯正要退走,岐绾突然叫住了他。  “丞相大人,陛下令大人回去换身便服,在府中等待。”  李斯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看他的表情有些疑惑,岐绾立马道:“陛下只吩咐了这些。”  李斯表情微妙,连忙拱手道:“臣领命,多谢岐绾大人。”  不多时,我就带着孟合到了丞相府。  李斯正在府中焦急等待,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心中暗道:‘冯去疾刚死两天,陛下不会是……’  李斯越想越是坐立难安,连进去找他奏事的官吏都被喝退了出去。  丞相府中众人议论纷纷。  “丞相这是怎么了?以前哪次奏事不是催着我们,一旦迟滞轻则罚俸,重则直接交予御史。”  “是啊,少见丞相如此……”  “你等聚此乱讲什么呢?无事可做了?!”谏议大夫鲁佘看他们聚在一起嘀嘀咕咕,轻声喝道。  众人立刻行了一礼,作鸟兽散。这个狠人可是跟余禾一样的角色,因为能力出众,行事不避亲疏,深得李斯喜爱,作为李斯的伴侍随身左右。  鲁佘回头望了一眼堂中,心中也有些奇怪,丞相今天是怎么了……  没等多久,李斯突然听到外面有车马的声音传来,立刻快步走了出去。门口驾车的孟合已经拿了一把上马凳等在旁边。  李斯连忙上前一礼:“孟大人?”  孟合立刻回礼,同时放下手中的上马凳:“丞相大人折煞小臣。陛下在马车上,请。”  李斯是右丞相,孟合再是我的近臣,也不过一个郎官,轮不到李斯给他行礼,可见李斯心中到底有多忐忑。  李斯上了马车,金秋时节额头上却流出些许汗珠。  “李相怎么了?这种天气怎么满头是汗?”  李斯连忙抬手擦了擦,拱手道:“陛下恕罪,臣刚刚回来的时候太急了,唯恐误了时辰,所以有些发热。”  我笑着道:“坐。没什么事,朕想去百家学宫看看。自百家学宫成为修书之所,李相还没去过吧?”  李斯忙道:“是,陛下下令除修书博士、待诏博士等人外,任何人不得进入,臣自然也在此列。”  “嗯。李相身为右丞相,朝中不应有李相不知道的事,朕便带你一起去看看。”  李斯低头应了一声:“是。”  心中泛起了嘀咕:‘两年了我都没进去过,陛下现在说应当让我知晓?这是何意?不应有我不知道的事?难道陛下还是忌惮我手中的权力过大?’  看着李斯垂首一言不发,我心中有些好笑,貌似他跟嬴政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老实。  若是知道我的想法,李斯一定回一句:陛下,我真的猜不透你啊!还是跟始皇帝待在一起比较舒服……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李相,你说呢? 我忍住笑意,开口安慰道:“李相不必有所疑虑,只是百家学宫修书一事已经结束,朕想与你和叔孙通商议一下将学宫作何所用,无他。”  李斯回神,应道:“是,陛下。”  吞了吞口水,终究没有说出第二句话。  我也无奈了,没再出声,就这样一路安静到了百家学宫。好在离得很近,不然我都感觉尴尬的气氛要凝成实质让我们两人窒息了。  进了学宫内,叔孙通先带我们去看了大秦书阁。  大秦书阁是将原来百家学宫主殿改为了藏书之所,作为大秦的国家图书馆,看起来还是很壮观的,二十排近十五尺高的书架分门别类整整齐齐排列,偏殿则是可以论道、读书。  我交代了一下要注意防火、虫蛀、发霉等等,别的也没什么,他们对藏书还是有一套的。看着面前的书海,我暗叹一声,若是这些典籍都保存下来,后世也不至于对先秦的历史了解得那么少。  随后我带着两人去了殿外,在一处桥边席地而坐。  叔孙通要让人拿些垫子过来,我摆了摆手,笑道:“这草地岂不是天然的垫子,何必舍近求远。”  顺孙通笑了笑,躬身一礼:“陛下所言有理,是臣迂腐了。”  言罢和李斯也坐了下来。  我刚要说话,从旁边路过三五个人,无意间往这边瞥了一眼,连忙上前道:“见过陛下!陛下怎么坐在地上……”  看到来人我有些无奈,居然又是司马砺!  我跟这哥们的缘分也太深厚了,出门逛个街能遇到他,学宫这么大还能遇见他。学宫中到处是为了防止他人进入学宫安排的禁军,现在大秦也安定下来了,所以并没有清空众人。  我摆摆手:“不必多礼。”  其他人一听我是皇帝,顿时激动不已,连忙一起行礼。活生生的皇帝啊,有多少人一辈子也见不到。  不过,话说回来,死的更见不到……  我笑着让他们免礼,略一思索,开口问道:“叔孙通,学宫中还有多少人?”  叔孙通躬身一礼:“回陛下,只有二十多人了,其他人都到郡县主持学宫了。”  我点点头,吩咐道:“还是拿些垫子过来,把学宫所有的人都叫过来吧,一起听听。”  叔孙通立刻去办了。  不多时,学宫中的二十三人齐聚在桥边的银杏树下,这时的银杏果还没有成熟,只有不时飘落的黄色银杏叶平添了一份秋天的美感。  看着学宫中激动的众人,我笑着道:“刚刚朕去看了你们修的书,很不错。大秦能保留下这些典籍,你们当居首功。”  众人齐声道:“谢陛下。”  我扫视了一圈众人,缓缓开口道:“朕知道你们来自不同的学派,也知道你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有些人可能对朕不甚了解,对如今的大秦不知全貌。不过,没关系,这里的禁军马上就要撤走了,届时你们可以自由出入,去看看今天的大秦是如何的。”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平添了一份兴奋。  “朕今天来,是有一篇文章,想听听你们作何解。你们都是诸子百家的执牛耳者,不知能否给朕一个满意的答案。”  司马砺率先道:“陛下请讲。”  此时的李斯也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陛下叫自己来的原因,恐怕就在这篇文章了。  “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年与时驰,意与日去,遂成枯落,多不接世,悲守穷庐,将复何及。”  我将诸葛亮的《诫子书》缓缓朗诵出来,众人一时听得入了神。  沉思良久,叔孙通开口:“陛下,这文章可是陛下所作?真乃鞭辟入里,字字珠玑,与我儒家先贤荀子的《劝学》有异曲同工之妙!”  其他众人缓过神来,也连连称赞。  我微微一笑:“朕笔力不逮,一先贤所作尔。你等作何解?”  众人一时七嘴八舌,大体都差不多。因为《诫子书》本就是讲道理,而且讲得很清楚,众人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修身养性、治学做人而已。  我笑了笑,伸手下压,众人顿时安静下来。  “这篇文章你们解读得都很不错,不过,却忽略了一点。这篇《诫子书》不单单是教给你们读书的道理,你们不久的将来都要去为官做吏,这篇文章同样可以作为你们为官的准则。”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如果你们在为官时能够做到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就不会出现争权夺势、贪腐成性的现象,那大秦必会蒸蒸日上。”  “反之,若是过于沉迷权势,即便在为官初期能够为百姓殚精竭虑,时间久了也会迷失自己,必将陷入深渊。到那时回首,已然迟矣。”  “李相,你为官二十年,以为如何?”  李斯已经陷入了沉思,听到我叫他,顿时惊醒过来,缓缓开口道:“陛下所言不错。为官者,需得做到不贪恋权势,不贪图富贵,如此,方能成为一个好官。”  我微微一笑,接着道:“百家学宫很快便要接纳新人进来,你们都将由御史丞考察后派到各地治学或为官。可无论是治学还是为官,朕希望你们牢记这篇《诫子书》。”  众人皆是拱手称是。  “最后,朕再送你们一首……几句话: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身谋。秀干终成栋,精钢不作钩。仓充鼠雀喜,草尽兔狐愁。史册有遗训,毋贻来者羞。”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莫要太看重眼下的权势,若是真的为黔首、为大秦着想,史书自会给你们留名万古,莫要让自己遗臭万年。”  秦朝没有五言律诗这种体裁,索性把包拯的这首《书端州郡斋壁》改成了几句话,希望包大人不要在宋朝开封府打喷嚏……  众人散去后,我邀请李斯一起回去,李斯却委婉拒绝了。  我笑了笑,没有多说,径直回了咸阳宫。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希望他能明白我的苦心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韩信的抉择 临走前我把司马砺留下。  “你那个好友韩信,放出来了吗?”  司马砺躬身一礼:“禀陛下,已经放出来了。不过,剑被收缴了。”  我微微一笑:“大丈夫赖身不赖物,收缴便收缴了吧。你将要去长沙郡为官,韩信作何打算?”  “回陛下。韩信并不知道臣即将去长沙郡为官,许久不见,此次前来是看望臣。”  我点点头,转身往学宫外走去。  “告诉他一句话:当今天下,王侯不可封,将相仍可为。他若是明白,让他去渭水别苑找尉迟。”  司马砺一愣,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他倒是常常听韩信说,其志向乃在称王为侯,可陛下怎么会知道韩信的想法呢……  想到这,司马砺立刻向叔孙通告假,步履匆匆地出了学宫。学宫虽然守卫森严,但主要是禁止外面的人进来,里面的人出去只要征得叔孙通同意即可。  片刻后,在不远处的坊市中,司马砺在一间客栈中找到了韩信。  “韩兄,今日没有出门?”  韩信躺在塌上,懒洋洋道:“剑都没了,有何面目示人。”  司马砺微微一笑,在旁边坐下,神秘兮兮道:“我今天得了两句话,是有关你的,想不想听?”  韩信瞥了他一眼,慢慢坐起来喝了口水,有气无力道:“信在咸阳无亲无故,只有你一个好友,谁会赠话与我?”  司马砺看他不信,正身肃然道:“二世皇帝陛下!”  韩信一愣,随即眉头一皱:“司马兄,本来剑没了就够烦心的,你还要取笑于我?”  司马砺摇摇头,依然满脸认真:“我说的是真的,而且是陛下亲口交代我,要将这两句话转达给你。”  韩信很了解司马砺,看他的表情,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也端正了身子。  “陛下怎么会给我带话?是何话?”  司马砺摇摇头:“我也很奇怪,陛下似乎很了解你,但陛下绝不可能见过你,甚至听说你都不太可能。可那两句话的确明白告诉我,是讲给你的!”  韩信催促道:“快说,是何话?”  “第一句,大丈夫赖身不赖物。这是我告诉陛下你的剑被收缴之后说的。”  韩信重复了一遍,喃喃道:“要依靠自身,而不是外物,说得没错,是我太把那把剑当回事了。只是那是先祖传下来的,是我韩氏一族曾经辉煌过的证明,我也一直拿那把剑激励自己,总有韩氏一族兴盛的一天。”  司马砺轻叹一声:“韩兄,过往便是过往,切不可沉溺其中,否则眼前不可成事也。”  韩信连忙问道:“第二句话呢?”  “当今天下,王侯不可封,将相仍可为!”司马砺沉声道:“韩兄,若说第一句话乃人尽皆知的道理,这句话可就是明明白白讲予你听的了。”  韩信闻言如遭雷击,睁大眼睛,半晌没有言语。  良久才回过神来,八尺高的汉子,眼中竟已充满泪水。  “信飘零半生,眼看着秦国压迫天下百姓,将要有希望恢复故国,却没想到出了一个二世扶苏。司马兄可知信为何来此寻你?无他,信深感复国无望矣,便是希望见你最后一面,信便舍弃一身抱负,归于乡野!”  司马砺没想到韩信这次来找自己,竟是已经心灰意冷,前两天丝毫看不出来。  “韩兄何出此言?韩兄这些年在淮阴,受尽冷眼流言,从不曾有丝毫气馁,如今却意志消沉?”  韩信擦了擦眼角,长舒了一口气。  “先前所受苦难,乃是因为秦国如此为政,必将山崩,信复国有望,虽受尽苦难,甘之如饴。皇帝死后,信欣喜若狂,以为时机终于到来,不出两年,秦国必然烽烟四起。”  “熟料二世扶苏即位伊始,不顾天下非议,强令停修几项大工程,又减轻徭役、改良农具、修订律法、开拓江南等等,此时信已经预感秦国将要逐渐稳定。及至传来谷水大捷的消息,信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了,秦国必然将在二世扶苏手里蒸蒸日上。”  “所以,信在淮阴听闻谷水大捷后,便浑噩数日,决定来咸阳与司马兄道别,自此归隐乡野,不再妄图复国称王。”  司马砺听后感叹不已,他一直以为韩信对什么都不在乎,却没想到心中竟有这么强的执念。  “韩兄,虽不知陛下为何如此了解你,但这两句话却不像在讽刺你,反倒是鼓励你的意思。如今天下已然归于郡县,不可能再有机会裂土称王了,可封相拜将的机会仍旧很大。”  “陛下既然隐瞒了谷水大捷的详细过程,想必这次大捷不过是对戎狄开战的前奏。以韩兄一身本领,熟读兵法,必然有机会施展抱负。”  “至于国仇家恨,韩兄虽然身为韩国人,可即便韩国未曾灭亡的时候,韩兄的宗族可曾受到韩王一点恩惠?六国终成过往,《四经歌》中的国为大秦、人为秦人,私以为,不久将要实现了!”  见韩信还有些犹豫,司马砺接着道:“陛下临走时说,如果你能明白这两句话的意思,便去渭水别苑找尉迟。”  韩信抬起头,疑惑道:“渭水别苑作何用?尉迟又是何人?”  “渭水别苑原是陛下别宫,如今正在改成大秦军府,作何用不得而知。这尉迟与我同年入学宫,乃兵家之人,现在已经官至右护军,深得陛下信赖。既然让韩兄去寻尉迟,想必有让韩兄进入秦军之意。”  韩信有些疑惑:“看来陛下真的很了解我,这是为何?”  司马砺摇摇头:“我也不知。”  韩信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既然同年入学宫,那尉迟已经是右护军了,怎么司马兄还是待诏博士?”  司马砺一愣,随即苦笑一声:“唉,韩兄有所不知,当年陛下召见了我和另外两人,一共三人,尉迟现官至右护军,另一人名孑吴,现在已经是一郡之郡守了!”  韩信有些惊讶:“以司马兄之才,不若两人乎?”  司马砺轻叹一声:“非砺自夸,砺自认为较之不弱。只是不知陛下有何考量。”  随即话锋一转,爽朗笑道:“不过修书一事也算功莫大焉,如今又命我长沙赴任,前途还是有的!”  “倒是韩兄,砺窃以为,应该抓住这次机会。”  韩信点点头:“容我仔细思量一下。”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时机已到,征东胡! 随后的日子里,没有什么大事。  韩信在告别了司马砺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去尉迟那里试试。我让尉迟仔细观察他,如果可用再作打算。  李斯自那天在学宫被我有意无意敲打后,整个人有了很大变化。此前总是多揽政事,恨不得跟嬴政一样,事无巨细都要自己处理,现在逐渐开始把手中的权力下放给原本就属于那些官吏职责的人身上,为人也谦和了许多。  我知道学宫之行没有白费力气,对他可以稍微放心一些了。  至于嬴兰的钟鼎阁和抱月楼,生意用火爆已经无法形容了,就连我要去都得提前跟她打招呼。她本来是打算给我留一间房,我想了想倒是没有必要,那些菜的口味跟后世还是有点差距,偶尔去尝尝也就罢了,况且宫中的尚食府也可以做。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第二年开春。  咸阳宫,四海殿中。  “岐绾,张狟还没有消息传来吗?”  岐绾躬身一礼:“回陛下,还没有。”  岐绾早就习惯了,张狟刚走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问一遍他们到哪了,后来时间长了,五六天问一遍。  我扔掉手中的奏报,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  “马上就一年了,张狟自从出了敦煌,便再没消息传来,朕颇感忧虑啊。”  “陛下莫要忧心。现在河西五郡的建设刚刚开始,而且自东向西,敦煌之地的驿馆也最为简陋,只有百十人驻守在那里。张大人他们没办法从万里之外传来消息,也属正常。”  我点点头,转身问道:“距上次已经二十日,吴剑的奏报今天该到了吧?”  岐绾躬身道:“臣这便去中书谒者府看看。”  两刻钟后,岐绾带了两封奏报回来。  “陛下,是蒙将军和吴将军的奏报,刚到。”  我接过来,先打开了蒙恬的军报。  去年秋天,匈奴联合北胡、东胡大肆劫掠长城,但也仅仅是声势浩大,并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利益,这件事导致北胡对匈奴极度不满。额尔甚至半途直接退军,转而从东胡铁托木儿那里敲诈来了很多粮食。  铁托木儿的地盘虽然小,但占据了辽东以北、大鲜卑山(大兴安岭)至燕山以东,算是半农半牧,所以铁托木儿对大秦劫掠一事始终不太上心。  始皇帝三十七年,如果不是因为罕见的大雪,铁托木儿也不会冒险跟头曼单于合谋南下。此事虽然并未成行,但招致了额尔的不满,认为自己不与匈奴合作,铁托木儿更不应该越过自己和匈奴共同出击。  在这个时间线中,东胡并不是完整的部落,东胡和北胡的关系跟北羌氏和羌氏的关系如出一辙。  据蒙恬推断,匈奴在长城碰了一鼻子灰,今春应该不会再选择直接进攻长城,仍会找机会去攻河西走廊。  北胡和东胡则因为争夺东胡的地盘起了摩擦,去年冬天还冒着大雪在燕山以北进行了一场小规模的战斗,不出意外的话,今春还会再起战事。  看了蒙恬的军报,我又拿起吴剑的军报。  吴剑每隔二十天会来一封奏报,现在带着三万骑兵在辽西郡阳乐以南驻扎,每日训练。那里离辽东、辽西一线的长城很近,便于出击东胡,而且紧邻草原,也可获得所需马匹。  军报中言北胡已经蠢蠢欲动,在锡林河以北八十里及西拉木伦河源头,共集结了六万骑兵。这两处地方向东便可越过大鲜卑山余脉和燕山余脉之间的山口,进入广阔的辽东大地,东胡和北胡之间可通过骑兵的通道只有这两条。  看完两人的军报,我知道出击东胡的时机已到。如果额尔和铁托木儿鹬蚌相争、两败俱伤,甚至连同北胡一起拿下也不无可能。  只是匈奴该怎么办。  “去把李斯和冯劫叫来。”  不久后两人联袂匆匆而来。  自从冯去疾死后,冯劫稳重了许多,身上丞相的气质日益加重。  我将军报拿给两人看。  “如今出击东胡时机已到,对阵东胡朕无所忧虑,只是匈奴之患作何解?”  两人愣住了,这玩意,咱也没打过仗啊,哪敢瞎咧咧……  李斯想了想,委婉开口道:“陛下,臣未曾经历过阵战,恐怕……没有良策。”  冯劫附和道:“李相所言不错,臣也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也……也无良策。”  我拍了拍额头,笑道:“朕都糊涂了,朝中现在实在没有可为将帅之人,齐凉和尉迟太年轻了,恐怕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看来还是要尽快设置一个太尉啊。”  冯劫倒是直言不讳:“陛下,臣以为护军都尉章邯可堪大用,待其回朝,即便不使其为太尉,也不可轻易将其派往郡县了。”  李斯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我微微一笑:“冯相所言有理。朕当时派他过去的时候,还没想要跟东胡大动干戈。”  看两人不敢随便建言,我起身挥了挥手。  “你们去吧,朕再考虑考虑。”  两人走后,我思来想去没想到什么好办法,转身便出了宫。  去找尉迟和韩信碰碰运气!  到了别苑,我看着眼前丝毫没有变化的大门,眉头微皱。  走进去一看豁然开朗,里面的花草树木都被拔得差不多了,院子中央清空,只立了两杆旗帜。一杆稍高,乃秦字旗,一杆稍低,乃黑龙旗。我眉头渐渐舒展,看来尉迟的执行力还是不错的。  正在我四处观看时,尉迟匆匆而来,旁边还跟着韩信。  “见过陛下。陛下前来怎么不提前派人通知臣。臣来迟,请陛下恕罪。”  我笑道:“无妨,朕来看看大秦军府怎么样了。”  别苑比较大,跟着两人简单走了走,改造得还不错,有点军校的味道了。  随后三人在偏殿中落坐,看着面前的韩信,我问道:“韩信,在这里怎么样?”  韩信躬身一礼,面上带着微笑,早已没了在客栈中的消沉。  “回陛下,信幸得陛下之恩,赖右校令不弃,正在参与大秦军府的改造,谢陛下。”  我点点头:“那便好。朕今天来还有个问题要听听你们的建议。”  随后我道出了眼下面临的问题。 第一百一十五章 韩信的策略:围魏救赵 尉迟听完后眉头紧锁,不敢贸然开口,毕竟牵扯到国家大事。  看到两人的表情,我笑了笑。  “但讲无妨,朕心中有了些想法,只是听听你们对此事的看法。”  尉迟这才松了一口气,拱手一礼,缓缓开口道:“回陛下,匈奴之患由来已久。此前我大秦只是在长城内防守,如今河西走廊却没有长城作为屏障,要想守住河西走廊,就不能墨守成规。”  我点点头,没有避讳韩信:“说得没错,所以朕才练了一支新军,取得谷水大捷。只是吴剑现在要对付东胡,边军恐怕一时无法转变作战思路。”  尉迟又想了片刻,试探地说道:“如果让臣守河西走廊,臣会把所有秦军全部集中在驿馆,令达达部的骑兵伏于周边。待匈奴来攻,可里应外合破之。”  我轻舒了一口气,尉迟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其实就是大破胡尔达的办法。  只是匈奴人可不同于胡尔达,首先便是人数肯定要多上很多;其次匈奴人的目标也不一定是直接占领河西走廊,有可能只是来打个秋风,只要把牧民、牛羊掳走,对于他们而言便不虚此行。  没有听到我出声赞同,尉迟有些忐忑地看了我一眼。  我轻轻敲击桌面,把我的担忧讲了出来,末了接着道:“所以朕也是与你一样想法,只是担心匈奴人会有此行径。”  尉迟顿了顿,眉头紧皱,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看了看旁边的韩信,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听我和尉迟讲话。  “韩信,你作何想?”  尉迟听到我居然问策韩信,略有些惊讶地看了韩信一眼。韩信到来后尉迟常与他交谈,发现此人确实有些才能,不过没有发现有什么独到之处。  韩信闻言也是一愣,连忙躬身道:“信初来军府,不敢妄言。”  我笑了笑,鼓励道:“要是有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韩信看了一眼尉迟,尉迟微微点头,示意他不用害怕。  “回陛下,小人倒是有一计。刚刚尉迟大人所讲之策可行,不过正如陛下所忧,若是匈奴以优势骑兵倾巢而出,恐怕即便不能占领河西走廊,也会对那里的秦军造成极大的伤亡。”  “小人以为,既然匈奴人去年便在河西吃了大亏,今年必定会谨慎许多。因为匈奴人并不知道秦军已经不在河西走廊,他们会先派出一支规模不大的骑兵,在河西走廊试探,有两个目的:第一,看看那支秦军还在不在河西;第二,同时他们会设下埋伏,把秦军引诱出来,围而歼之。”  “如此一来,为了确保能够击败这支秦军,匈奴骑兵即便没有倾巢而出,也会将大部兵力集中在阴山以西,其阴山以东将兵力空虚。可命边军从云中向北长驱直入,兵不需多,但声势一定要浩大,让匈奴人以为我大秦要直取狼庭。到那时,进攻河西走廊的骑兵必然要选择回援,此谓围魏救赵。”  “不仅如此,德水两岸的新秦中(河套地区)是我大秦与匈奴长期争夺的地方,现在东侧已经被大秦占领,而河西走廊北部有荒漠、高山,不论匈奴南下还是北上,都要经过卑移山(贺兰山)西麓,那是他们唯一掌控的地方。可令边军在卑移山设伏,匈奴来回奔波,必然疲惫不堪,秦军又善于阵战,可大破之,此谓以逸待劳。”  “哈哈哈哈,好!”我不禁开怀大笑:“没想到你果真用兵如神,朕没有看错人!”  不愧是被称为“兵仙”的韩信,何止是有点东西,简直是太有东西了!  尉迟也是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韩信,心中赞叹不已:‘不愧是陛下看中的人,竟然能有如此才能,我不若也!’  韩信微微颔首,谦虚道:“谢陛下。小人只是推测。至于行军打仗,攻守之势瞬息万变,需得随机应变。此外,若是在卑移山无法战胜匈奴骑兵,可不必强求,只需迟滞匈奴骑兵。待东胡事毕,陛下的新军自然可以回援。”  我越听越满意,笑着点头道:“嗯,说得不错,朕会仔细考虑。”  目前来看这个建议是最好的,比我和尉迟的方法稳妥许多。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要赶紧诏令吴剑和蒙恬,战机稍纵即逝。  我起身整理了一下长袍,对两人道:“不错,你们都是将帅之才,待此件事毕,朕会把你们放到战场上一展抱负。”  两人连忙道谢。  我刚要迈步出去,韩信叫住了我。  “陛下,小人斗胆,有个疑问想请问陛下。”  我止住脚步,转身看了看他,心中了然,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挥手道:“尉迟,你先退下。”  尉迟躬身退了出去。  “你是想问朕为什么对你这么了解吧?”  韩信略微弯腰,恭敬道:“陛下英明。”  虽然韩信弯着腰,一个八尺的汉子却也几乎与我十八岁的身高持平。我挪动了一下脚步,呵呵一笑。  “天机不可泄露。朕只能告诉你,朕从未见过你,也从未派人监视过你,但对你了如指掌。韩信,记住朕让司马砺带给你的话,这天下只有一个大秦,而且只会有一个大秦!”  说完我径直回了咸阳宫,只留下韩信呆愣在原地。  回到四海殿后,我立刻吩咐岐绾。  “岐绾,把韩信的计策立刻快马送到云中。回吴剑,视北胡和东胡的动向自行判断进攻时机,辽东、辽西的三万边军他可随意调动。同时让吴剑和蒙恬保持联系,两人要及时传递消息。授两人便宜行事之权,遇事不必报到咸阳等朕决策。”  长城一带传递消息快上很多,如果再集中到咸阳等我决策,一来一回耗时甚久,很有可能误了战机。  一切安排妥当后,我长舒了一口气。  这是我即位以来最大的一场战争,而且是在我的决策下进行的,心里属实没底。  战争总是充满不确定性,让一个从来没打过仗的人决定这场仗该不该打、怎么打,压力很大,可别给大秦来上一场贺兰山白给行动…… 第一百一十六章 开战! 辽西郡,阳乐以南六十里。  一处山坳中,黑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下方三万大秦铁骑正在训练,除了马蹄敲击地面的隆隆声,竟无一人发出声音。  中军帐中,上将军吴剑居于首位,前将军封踏、后将军赵胜及三个偏将分立左右。  “报!北胡骑兵半日前已经开始拆除营帐!东胡步兵各五千人分守两个山口,骑兵三万人已至大青山!”  吴剑抬起手中的马刀,敲了敲地图上的山口,看着帐中诸将,肃然道:“半日前开始拆除营帐,估计现在已经开拔了。两个山口距离一百六十里,额尔有六万人,铁托木儿只有四万人,山口的步兵只能延缓北胡骑兵的进攻,却无法造成太大的伤亡。”  “那么,铁托木儿的谋划,应当是让山口的步兵消耗骑兵、阻碍粮草,而其真正的杀招就在大青山的三万骑兵!此地东临查干木伦河,南依西拉木伦河,无论北胡骑兵从大青山南、北进攻,铁托木儿都可以隐藏在大青山东麓击其后背。”  封踏点点头,沉声道:“上将军所言不错。即便额尔在山口被截击,损失几千人已是极限,四万对五万,铁托木儿胜算不大。若是击其后背,则有望取胜。看来这铁托木儿还是有点脑子的。”  赵胜接着封踏的话道:“北胡的探骑必然无法越过山口的五千守军去探明铁托木儿主力去向,很大可能会被铁托木儿偷袭成功。上将军,我们该如何应对?”  吴剑手握马刀,紧皱着眉头来回踱步。  他最重情报收集,派出去的斥候每隔半日便会回来禀报敌军状况、绘制详细地图,对两军的动向了如指掌。可他只有三万人,究竟该直接偷袭东胡后方,还是坐山观虎斗,这是个问题。  思索片刻,吴剑猛地转身,一拳砸在桌上,狠声道:“封踏!”  封踏立刻上前,躬身抱拳:“末将在!”  “立刻派人去通知辽西郡守高瑜、辽东郡守赵恪:命两地的都尉各带边军七千人,东西相距一百六十里,星夜往北行军,每天行军不得少于六十里,至速末水(松花江上游)、难水(松花江下游)止步。告诉他们,陛下授我便宜行事,违令者立斩不赦!”  “末将领命!”封踏悚然。  各七千人!两郡边军一共不过三万人,一半边军被从长城上抽调走,万一胡人使的是障眼法,两军合兵后直奔长城而来……  封踏心中如是想着,却没讲出来。不仅他相信吴剑,这三万秦军哪个不是对他忠心耿耿、无条件信任。  “传将令:立刻集结骑兵,两刻钟后出发!封踏!”  “末将在!”  “你率一万骑兵自襄平(辽阳)出长城北上!”  “领命!”  “赵胜!”  “末将在!”  “你率一万骑兵自阳乐(义县)出长城北上!”  “领命!”  吴剑盯着帐中众人,沉声道:“途中遇到东胡部落,要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战斗,收缴其刀剑,遇水而沉。不要管俘虏,那是边军该考虑的事!只在每个部落十里内安插斥候监视动向。”  “如遇不敌,立刻折返报我,本将会在新开河与西辽河交汇处率一万骑兵隐匿,防止铁托木儿大败东逃,同时拦截胡人探骑。切记:三天内,无论是否行至速末水、难水,立刻折返与本将汇合!”  “末将领命!”  半个时辰后,高瑜率先收到了吴剑的将令。  “他娘的!这个吴剑是不是疯了?老子加上郡兵一共不到两万人,他一下就抽走七千多精锐边军!还一天行军六十里!老子的兵是铁打的?长城不要了?他奶奶的!”  都尉卫骋重叹一声:“也不知道这个吴剑从哪冒出来的,陛下竟然授他便宜行事之权。末将要是带走七千人,恐怕长城危矣!”  高瑜虽然脾气暴躁,但对朝廷和蒙恬的军令执行起来不折不扣。  “唉,既然如此,便听他的,陛下信任他,想必有些本事。卫骋,你立刻点兵七千,按照信使送来的将令,出长城径直北上。听他的意思你只需要受降,基本不需要作战。但也要小心提防,胡人神出鬼没,别着了道!”  卫骋久在边关,自然明白军令如山,立刻抱拳,肃然道:“末将明白!”  当夜子时,正在睡梦中的赵恪也收到了吴剑的将令。  看着累得几乎半死的信使,赵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心中同样吐槽了一番吴剑,却是立刻命都尉燕泉率七千人连夜出长城北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离长城不远的一处东胡部落。  “今天是个好天气吆,赶紧给我准备些肉干,今天我要走得远些,把那些牛羊放得饱饱的!”  一个壮硕的汉子看着即将升起的太阳,一脸憨厚地笑着跟旁边的女人说道。  女人笑着回应:“好好,我这就去准备。不要走太远了,听说西边要跟北胡打仗嘞。”  汉子收敛笑容,轻叹一口气。  “也不知道天天打啥嘞,都是一家人,整日打来打去,有啥意思嘛。”  “谁知道嘞,还是小心点好。”  汉子甩了甩头:“晓得。我今天往南走,去找乌氏风买些盐嘞。”  乌氏风是长城附近的一个商人,不过做的不是正经生意,说白了就是走私。  两人刚要转身进帐篷,突然远处传来隆隆之声。  一个孩子从帐中窜出来,吸溜着鼻涕:“阿爸,打雷嘞。”  汉子脸色微变,对于一个牧民来说,打雷和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还是分得清的。  “不知道是不是又来征粮嘞!”  开春两胡就要打仗,为了征集粮草,铁托木儿专门设置了一队征粮的队伍,每隔几天就来部落征粮。  “前天不是刚征过吗?在这么征下去要饿死嘞!”女人不满地嘟囔道。  及至赵胜的骑兵到了眼前,两人脸色大变。马上的骑士头戴皮盔、身着皮甲,猎猎作响的黑龙旗,这不是秦军的装束吗?!  一刻钟后,赵胜的骑兵策马远去,只留下了一地被收缴兵器、捆缚手脚的牧民和几个奋起反抗被杀的部落守卫。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降神兵 等到一天后卫骋率领步兵匆匆赶到时,牧民已经在太阳的照射下无精打采。  卫骋看着眼前的场景,倒吸一口冷气。原以为吴剑让自己来受降是说得好听,实际上肯定要长途奔袭后与胡人作战,没想到等待自己的只有毫无反抗之力的胡人。  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封踏和燕泉处。  正在卫骋感叹不已的时候,远处一名秦军斥候策马奔来。  “将军,请留置兵卒看管胡人,尽快向北推进!”  卫骋刚要开口询问骑兵到哪了,斥候却没给他机会,连马都没下便急速向东而去。赵胜和封踏的骑兵间距一百六十里,斥候们要往来奔波探查,以防遗漏其中的大型部落。  卫骋张了张嘴,看着一骑绝尘的斥候,心中顿时一股热血涌上。  “他娘的,兄弟们,都看见了吗!咱们跟在人家身后捡现成的都赶不上人家的速度!要是再有人跟我抱怨喊累,丢了边军的脸面,回去以后就别在我帐下效力了!”  众人立时斗志满满,虽然他们是步兵,可现在不用自己作战,要是光受降都赶不及人家作战的速度,那辽西边军的名声要臭到整个长城了!  “赶上骑兵,扬我军威!”  卫骋留下三四十人看着胡人,交代别让他们渴死了,便立刻起程继续往北。  同样的场景自南向北发生在东胡的每一个部落。  一个老者看着远去的秦军,喃喃道:“天降神兵啊……”  而在吴剑出击的同时,额尔也率领骑兵开始向两个山口冲击。  “首领,我派百骑去试探了一下山口,那里虽然只有五千人,却有高山险石、当道营寨依仗,骑兵发挥不出优势!”  额尔在南部山口指挥进军。听完万骑长的话,深邃的眼眸精光闪烁。  “阿察,你派人去砍伐树木,制作一杆攻城锤,制作完成后集齐所有持盾的勇士,再攻营寨!”  阿察领命出去。  半天后,阿察带领三千持盾胡兵向东胡的营寨发起了猛攻。  然而山上不断滚落的石头、擂木让他们每前进一步都付出极大的代价,快到营门前的时候,滚石擂木已经完全堵塞了狭窄的山谷,阿察的北胡兵寸步难行,无奈只能退却。  额尔看着前方的战况,微微皱眉。  没想到才一个冬天的时间,铁托木儿已经把山口加固到了如此程度,想来北部山口也是一样的处境。看来这次自己出兵是对的,必须要一战灭掉铁托木儿,否则日后必成大患。  阿察伤了一条胳膊,用绳子吊着走进大帐。  “首领,山谷已经被堵死了!再多的人恐怕也攻不进去。东胡竟然把山谷打造得如此坚固,处处是陷阱!看来是要与我北胡彻底决裂了!”  额尔点点头,没有应声。  良久突然问道:“我记得这附近好像有一条小路,从咱们进入山谷的北面不远处向东北而去,你派人去探查一番。”  阿察立即领命去了。  大青山下,铁托木儿正在望着西面沉思。  万骑长扎鲁特从后方匆匆走来,打断了铁托木儿的沉默。  “首领,山口传来消息,已经打退了北胡第一次进攻。现在山谷被堵塞,北胡停止了进攻,不知道有什么阴谋。”  铁托木儿并不像其他胡人那样身材健硕,反而有点消瘦,看起来弱不禁风。听到扎鲁特的话,轻轻一叹。  “扎鲁特,你说咱们这次能不能击退额尔?”  扎鲁特顿了一下,坚定道:“首领,额尔虽然比咱们人多,但咱们的勇士锋锐无比,必定能够击溃额尔!”  铁托木儿转身回了大帐,坐下后愁眉苦脸道:“当初先祖之所以与部落决裂,正是因为厌倦了与赵人征战。如今我东胡有草可牧、有地可耕,部落安定,却总是被匈奴和北胡裹胁着与秦人为敌,何时可终啊!”  扎鲁特无言以对。东胡现如今已经不需要劫掠秦人便可自给自足,谁不想与大秦止战,和平共处?可无奈与匈奴和北胡相比,他们的部落规模太小,人口太少,自然便没有话语权。  “首领还是莫要考虑这些了。待击退额尔,我们便学秦人,把两个山口全部堵死,建起一座天然的长城。到那时,额尔就算有再多的骑兵,也无法越过高山侵扰我们!”  一天后,阿察终于探明了那条隐蔽小路。  “首领!果真有一条小路可以避开隘口,东胡也无人把守!只是小路已经没有了人马行经的痕迹,道路崎岖、草木丛生,若是骑兵从那里通过,恐怕要两天时间!”  额尔点点头,冷笑一声:“两天便两天。就算我提前一月告诉铁托木儿,我额尔要来攻他,他也只有坐等挨打的份!牛羊便要有被虎狼吃掉的觉悟!”  “阿察,把几个万骑长叫过来!今夜我们便悄悄撤走,从小路绕过隘口!”  第二天一早,东胡兵眼看远处的帐篷还在,还有炊烟不断升起,驻守此处的左大将巴林松了一口气。  “我们这里易守难攻,北胡只能在此干耗,待他们粮草耗尽,自会退兵。仔细监视他们,若是退兵便来禀我!”  殊不知那里已是一座空营!  这边额尔带着三万大军在山间小路艰难前行,北部山口查干率领的三万人则望着隘口无能为力。  大青山下的铁托木儿愁眉不展,不知道自己四万人该怎么打赢六万人。额尔早晚要攻破隘口的,不可能有侥幸,如果实在没有办法,额尔一定会选择放火烧山。  而在东胡腹地,封踏、赵胜的铁骑已经打穿了半个东胡,抵达科尔沁一带。也有逃出去妄图报信的,无奈西有吴剑阻挡,东有仿佛漫山遍野无处不在的斥候拦截,竟是一点消息没有传出来。  身后的燕泉、卫骋循着骑兵的足迹一路狂奔不止。每到一个部落一定有一群被捆得结结实实、毫无抵抗之力的胡人在等着他们。边军在这种刺激下,斗志昂扬,竟能堪堪保持与骑兵距长城三分之二的距离。  每到一地,便将那些跑不动的兵卒留下看守胡人,继续带着耐力强的兵卒狂奔。  封踏和赵胜还算有点良心,基本上都会在部落中给他们留够到下个部落的肉干、水奶。不待斥候相告,卫骋两人已经发现了这个“福利”,所以跑到最后除了手中的长剑,干脆连携带的水粮都扔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西线战场! 东部这边打的如火如荼,西部的匈奴也已经蠢蠢欲动了。  草原,狼庭。  “父亲,北胡现在全力进攻东胡,不如我们……”  头曼单于正在等着四大部落首领到来,和达在与头曼单于聊天。  听到和达的话,头曼单于摇摇头,轻叹一声。  “和达,你心性如此急躁,若我不在了,你怎么有希望成为单于。”  和达一怔,弯腰道:“父亲……”  头曼单于摆摆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今匈奴四部加上狼庭,哪个不是心思各异。我耗费了一生的精力才让这四个部落形成同盟,可他们不过是因为跟着我能取得食物,你以为若是有一天我不能带他们填饱肚子,他们还会听从我的号令吗?”  “铁托木儿没有那么简单,即便额尔能成功拿下东胡,也必然损失惨重。两败俱伤对于我们而言是最好的结果。如你所说我们趁机占领北胡的地盘,你以为北方的合都也和沙林穆会坐视不理?这正是他们壮大的机会!”  “到那时候,这个脆弱的同盟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  和达皱眉道:“难道我们就只能一直让他们各怀鬼胎?尤其是那个合都也,上次在狼庭对父亲极其不敬!”  头曼单于目光微冷,没有再斥责和达。  “和达,我对你的期望正是如此。你有能力、有野心,这是好事。待时机成熟,我们将会一统草原,是真正意义上的一统,所有人都要对狼庭俯首称臣,我要建立一个像秦人那样的国家!”  和达恍然大悟,面露喜色。  “原来父亲早就有了打算,孩儿也是作此想法。只有像秦人那样,把草原变成一个国家,我们才能与秦人抗衡。像现在这样各部落名义上遵从父亲号令,实际上如同散乱的牛羊,我们永远战胜不了秦人。”  历史上,正是在秦汉之际,匈奴逐渐壮大,形成了真正具有国家性质的游牧集体,威胁了中原近两千年!  这也是为什么我这么着急对他们开战,一旦匈奴整合了草原上所有部落,到那时大秦再想消灭他们几乎没有可能。  “只是不知道要等到何时。”  头曼单于深邃的眼眸仿佛要把目之所及的草原尽数吞噬。  “机会马上就来了!”  不久,四个部落首领齐聚狼庭。  合都也还是那副天王老子第一我第二的表情,待众人落座后,便率先开口。  “单于,去年秋天我们无功而返,今年春天可要好好谋划一番啊!”  头曼单于恢复了那副沉稳的表情,点了点头。  “合都首领说的没错,这次我已经派探骑四处探查过了,那支神秘的秦军好像消失在了祁连山。我猜测,呼尔木的遭遇不过是偶然,我们不必惧怕。”  沙林穆赞同道:“单于说的不错,秦军哪有那个实力,是我们一时被唬住了。”  木儿帖和完达原则没有说话,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合都也见两人的表情,以为他们被吓破胆了,连忙起身大声道:“单于,我合都部愿做前锋!这次要给祁连山那些秦军好看!”  头曼单于扫视了一圈,看到木儿帖两人没有说话,眼神微眯。  “没有其他人想做先锋吗?”  沙林穆生怕木儿帖两人抢先,紧随着起身:“单于,我沙林部愿随合都部之后,共同进攻祁连山!”  看到两人的表现,木儿帖这才缓缓开口说话。  “单于,我部本就在草原南部,如果我们做前锋,恐怕合都两部跟不上。所以我愿意等待,赞同合都部做先锋。”  完达原紧随出言:“完达部也赞同合都部做先锋。”  合都也冷笑一声,斜睨着木儿帖两人,出言讥讽道:“怎么,你们被秦军的虚张声势吓到了?我合都部可不怕!”  木儿帖罕见地没有回击,淡淡道:“我是为你们考虑,合都也,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嘲讽我?”  合都也一时语塞。  人家怕自己赶不上吃口热乎的,所以让自己先走,有毛病吗?没有毛病!  憋了半天,合都也抱拳挤出一声:“谢谢昂……”  众人又商议半天,终于敲定进攻细节:合都也率四万骑兵、号称十万做先锋进攻武威;沙林穆率三万骑兵、同样号称十万紧随其后;木儿帖和完达原则率领七万骑兵、号称二十万进攻秦昌;和达则率领本部五万骑兵援后,一举拿下河西东部两郡,从而截断西部三郡与大秦的联系。  看着合都也和沙林穆兴冲冲地出去了,头曼单于冷笑一声。  “你不是想做前锋吗?那便让你做!”  和达闻言,问道:“这便是父亲所说的时机?”  头曼单于点点头。  “四大部落倾巢而出,我虽然不能确定那支神秘的秦军到底在哪里,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一定存在。即便他们不出现,河西五郡,尤其是武威,已经在修建坚城。合都两部就算能攻下,也会伤亡惨重。到那时,他们的生死不过我一句话!”  “记住,你的五万骑兵切不可过早参战,我们只需要坐等他们去与秦军拼杀便可。”  “父亲英明,孩儿这就去办!”  这边完达原却没有急着回到自己的部落,反而与木儿帖走到了一起。  “木儿兄弟,为何你不让我争夺先锋?率先拿下祁连山的好处不用我多说吧?”  木儿帖望着祁连山的方向,早已没了被合都也压得要出去决斗的莽撞。  “完达兄弟,人心不可测啊。相信我,你曾经救过我的命,我不会害你!”  完达原见他不愿多说,便没再追问,抱拳道:“我当然信你!那我便回部落整军,我们在你的部落汇合!”  那边合都也和沙林穆已经快马加鞭回了部落,立刻整备军队,迫不及待地南下。  二十天后,两人的七万骑兵已经越过了木儿和完达部的七万骑兵,继续向南行军。  再两天后,木儿帖率领两部骑兵从西部草原出发。  越过阴山西麓后合都也直奔贺兰山西麓,经过那里抵达武威,而木儿帖则经过秦昌东北的绿洲直奔秦昌而去。  和达率领的骑兵停留在了阴山西麓。  看着熟悉的场景,上次他就是在这里等到了胡尔达全军覆没的消息,突然感觉一阵冷风袭来,连忙进了大帐…… 第一百一十九章 河滩地的围堵! 就在这二十多天里,东部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事实上,从四个首领齐聚狼庭后的第九天,东胡之地便已尽归大秦!  九天前,额尔发现那条小路,便立刻命令骑兵下马,步行通过那条小路。  七天前,额尔的骑兵就已经从茂密的山林中走出来,出现在了驻守隘口的左大将巴林身后。  当夜,巴林正在熟睡中,两天的时间他以为北胡已经知难而退。  熟料在睡梦中便听到一阵喊杀声传来,他慌忙起身,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匆忙冲了出去。  “怎么回事?”  “左大将,北胡从身后杀来了!”  巴林大惊,猛地摇了摇头,确认自己不是做梦后,连忙吩咐道:“快!快!快命人去禀报首领来援!”  来报的兵卒哭丧着脸:“左大将,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已经从四面八方冲来了数不清的北胡兵。  解决完这里的隘口,额尔又命阿察率领一万人星夜驰援北部隘口,自己则占据了营寨,等待北部骑兵汇合。  “娘的,早知道铁托木儿防范如此严密,就不该分兵而行!”  第二天深夜,北部隘口的三万骑兵终于赶到。  额尔命骑兵休整一晚,第二天一早便马不停蹄地往东胡腹地而去。  行至大青山西麓,额尔望着眼前一座孤山矗立在大地上,指着大山笑道:“那座山名为大青山,我小的时候曾经跟随父亲来过此地。越过山脚下的两条河便进入了东胡腹地。铁托木儿,洗干净脖子等我吧!”  此时的大青山脚下,所有的扎营痕迹都已经被抹除,铁托木儿带着三万人藏进了深山密林中,静待额尔的到来。  及至额尔率领大军越过大青山,来到查干木伦河和西拉木伦河交界处,准备渡河时,铁托木儿终于动了。  “杀!”  额尔猛然回头,听着自己身后传来的喊杀声,惊道:“怎么回事?”  六万大军,首尾不能相顾,过了半刻钟额尔才知道铁托木儿从自己背后杀出。  而自己的后军骤然被偷袭,已经被杀得溃不成军,只能边战边退,往河水方向挤压而来。  眼看就要重演谷水呼尔木的悲惨遭遇,额尔却冷静许多。  “去告诉后军的万骑长,全力抵抗,如敢再退一步,其部军士及家人全部充奴!”  匈奴人的奴隶还不如牛羊地位高!  果然,命令传到后军,立刻便减缓了后退的步伐。  “阿察!命后军再添一万人阻止铁托木儿!查干木伦河水量小,其余四万人立刻从查干木伦河渡河!”  另一边冲过来的铁托木儿见攻势减缓,怒声吼道:“勇士们,此东胡存亡之际,与我全力拼杀!”  东胡的骑兵自然明白,如果今天败了,自己的牛羊将全部归于北胡,自己的妻女将尽数沦为奴隶。  虽同为胡人,可有时同族比异族对待自己人更加心狠手辣!  一时间,东胡骑兵不要命地往前冲击、砍杀,刚刚稳住的北胡骑兵立刻又开始出现后退的迹象。  眼看大军渡河缓慢,自己空有六万骑兵却被困在这小小的河滩地上,根本施展不开,额尔大喝一声:“阿察!你带领大军渡河,我亲自去后军督战!”  阿察策马调转马身,口中吼道:“首领渡河!我去!”  阿察虽是万骑长,在北胡颇具威名,更是额尔中军万骑的万骑长。  额尔皱了皱眉,快马来到河边:“快!加快速度!”说完在亲兵的护卫下也开始渡河。  阿察来到后军时,心已经凉了大半。  后军的两万人已经死伤过半,率先受到冲击的万人全部战死,调转马头迎击的第二部万人也困在这河滩地上垂死挣扎。  阿察大喝一声:“勇士们,首领就在身后,只要抵挡住这次冲击,我们便能把他们杀个干净,到时候东胡的牛羊、女人随你们享用。杀!”  其不愧为北胡勇士,立刻策马冲向敌阵,北胡骑兵重新燃起斗志,随着阿察奋力反击。  半个时辰后,铁托木儿一马当先来到查干木伦河西岸,脚下踩着北胡两万骑兵和阿察的尸体。  额尔的四万人已经渡河重振旗鼓,在东岸怒视着铁托木儿。  两人就这样隔河对望许久,最终还是额尔先开了口,隔着河水大声喊道:“铁托木儿,没想到才两年没见,你比以前大有长进啊。”  铁托木儿微微一笑,尽量忍住牵动伤口的疼痛,应道:“额尔,你屡次挑衅我东胡,如今又率大军来攻,意欲何为?”  “哈哈哈,意欲何为?当然是让胡人一统!”额尔收敛笑容,怒声道:“如果不是你们从胡人中叛离,导致我们实力大减,我们何至于被匈奴人随意拿捏!”  “额尔,你的野心太大了,大到要用族人的血才能填满!自从我的族人来到这里,生活富足、牛羊成群,我绝不允许我的族人再沦落到整日东逃西窜!”  额尔冷笑一声:“那可由不得你!”  铁托木儿见状,大喝一声:“额尔,你可敢后退三十里,待我渡河,我们今天做个了断!”  身后的东胡骑兵齐声喝道:“可敢!”  声音响彻天际。  额尔微微皱眉。如果不答应他,自己也没办法从此地脱身,如果答应他,又恐后有伏兵,况且这么多人在看着自己,若是不答应,好像自己怕了他。  略一思索,额尔突然开口大笑:“有何不敢!”  身后同样齐声喝道:“有何不敢!”  随后额尔便下令广派探骑,全军缓慢后撤。  及至确认没有伏兵,额尔直接后撤三十里。铁托木儿同样派出探骑,探明四万大军已经后撤,便下令渡河。草原向东一望无际,铁托木儿不怕他分兵偷袭。  在铁托木儿渡河的时候,额尔手下的另一名万骑长靠近道:“首领,要不要冲杀过去,趁他们渡河一举击溃!”  额尔摆摆手:“他们只有三万多骑兵了,经过一阵拼杀,有何惧之?而且三十里,等咱们冲过去他们差不多就全部过河了。我的志向是整个草原,包括匈奴。如果今日失信于他,将来如何统领草原?”  随后便静静等待铁托木儿过河。 第一百二十章 一个小兵的选择! 铁托木儿也很守信,渡河后没有立刻冲过来,而是缓慢来到距额尔二里的地方止步。  要不说,论谋略,这些人差得远了……  两人独自策马上前,止步后对视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各自重归骑阵。该说的刚才已经说完了,那便杀吧!  “东胡的儿郎们,杀!”  “北胡的勇士们,杀!”  隆隆的马蹄声夹杂着震彻云霄的喊杀声,双方急速向着对方冲去,一时间血染碧草。  殊不知,鹬蚌相争,正有渔翁在百里之外静静等待着。  封踏和赵胜今天早上已经从松花江一线赶了回来,只留下遍地的俘虏等着卫骋和燕泉去处理。  额尔和铁托木儿的战斗持续了两个时辰。  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草原上,铁托木儿惨笑一声,看着面前的额尔。  “你赢了。”  额尔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  是的,他赢了,铁托木儿的三万多骑兵全军覆没,只剩下扎鲁特和周边的百十人等待着自己任意处置。  可是回身看看,来时的六万大军,两万死在了河对岸,剩下的四万,还活着的只有不到一万人。  “放心去吧,我会带领我族成为草原上的霸主。”  拿什么带领?这一仗没有三五年的休养生息,恐怕无力与匈奴抗衡。  不过,他已经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迎着夕阳冲过来的秦军会让他再也没有这个烦恼。  咸阳宫,咸阳殿,朝会。  各地官员已经全部完成监察,余禾回到了咸阳,正在向我汇报监察情况。  “……以上便是此次查实的贪污官吏,共一百四十人,五百石以上官员四十人,请陛下决断。”  “依律惩处。”  对待贪污,没有必要心慈手软。  我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声声呐喊。  “辽东大捷!辽东大捷!”  众人错愕地互相看了一眼,又有大捷?  及至打开看了吴剑的奏报,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岐绾,念!”  “秦军趁东胡与北胡鏖战之际,出辽东、辽西,击东胡;后回军大青山,北胡与东胡两败俱伤,九万人战死,两胡主力尽失,秦军趁势击之。”  “此战秦军斩首一万,斩杀北胡首领额尔,俘获东胡首领铁托木儿,后不治身亡,俘获东胡四十万人、牛羊无数。新增秦地千里,北抵速末水、难水,东至大黑山,西及大鲜卑山,尽占东胡之地!”  “现东胡之地由边军守卫,臣请陛下增派官吏,以掌东胡之地!”  殿中众人都惊呆了。  虽然这次是趁人之危,虽然不如谷水大捷斩敌之多,可是两胡的首领尽皆被斩,掠地千里!什么概念!相当于多了两个关中之地那么大!  “臣等恭贺陛下,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好。”我却没有那么激动:“李相、冯相,你们两人商议,将东胡之地划分为六郡,尽快往北胡派驻官吏,同时让那里的边军就地驻守。草原不同于中原,需得像河西走廊那样治理。”  两人拱手称是。  “辽东大捷暂且不要张扬出去,朕有其他打算。”  没想到东胡这么轻易便被灭了,现在我担忧的则是蒙恬和北胡的事情。  朝会结束后,我回到四海殿仔细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额尔一起死了,这是意料之外的。只是吴剑却不能直接进入北胡,不同于东胡有山脉阻隔,如果大秦直接占领了北胡的草原,那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就处于被动。  “岐绾,你回信给吴剑。尽量封锁额尔兵败的消息,不要让额尔和铁托木儿已死的消息传到北胡。命他在燕山以北的两个隘口休整,等朕诏令。”  九原郡,长城脚下。  “报!将军,斥候来报,匈奴骑兵已经越过了阴山西麓,直奔武威、秦昌两郡而去!另有一支骑兵约五万人停留在了阴山西麓!”  蒙恬挥挥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西乞顾,你立刻率领四千骑兵出长城,向狼庭方向行四百里,待我将令折返。把所有能跑的马匹全部带上,务必壮大声势!”  偏将西乞顾立刻领命而去。  “丁川,你率领十万将士伏于贺兰山,待匈奴回援,半途击之!”  偏将丁川领命而去。  “派人告知王离,命两万人出长城,协助武威防守。”  蒙恬接到我的诏令之后便立刻开始部署,现在一切准备就绪,他有点担心起来。大秦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再出长城。  西乞顾率领的骑兵出了长城不到百里,便被匈奴的探骑发现了。  按照我和韩信的设想,探骑应该去禀报狼庭的头曼单于,这样才有可能让头曼单于下令回援,从而进行下一步。  可我们俩都忽略了其中有个致命的问题,那便是:  我和韩信都他娘的没去过九原一带啊!更不用说狼庭的位置了!大秦的地图到了长城以北二百里就是一片空白,只知道匈奴有个狼庭,却没人知道他们狼庭的具体位置,就连后世也对狼庭的位置有很多争议!  如今匈奴的所有兵力都在阴山以南,探骑得知西乞顾的骑兵往狼庭而去,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直接便去找近在咫尺的和达了!根本就没去千里之外的狼庭禀报头曼单于!  此时我、蒙恬都还没意识到这个要命的问题。  那边匈奴探骑直接便去了阴山西麓寻找和达的骑兵,戏剧性的一幕又出现了:和达消失了!  探骑知晓和达驻军的位置,可到了那里连根毛都没见到,探骑还以为自己记错地方了,绕着阴山西麓找了一圈,愣是没见到一个匈奴骑兵。  探骑懵逼了。  秦人号称十万骑兵浩浩荡荡向着草原腹地挺进,现在自己却找不到主帅,难道要奔袭千里去禀报头曼单于?别说时间来不及,狼庭现在也无兵可用啊!  思考了半天,探骑做出了一个影响整个战局的决定:去找即将抵达武威城下的匈奴骑兵!这个决定不但让我的计划歪打正着实现了,还让匈奴从此一蹶不振!  此时的合都也和木儿帖两部距离武威、秦昌只有一天的距离,这名探骑策马扬鞭,昼夜不停歇,终于在合都也抵达武威城下,即将攻城时找到了合都也。  “合都首领,事情就是这样,属下找不到和达王子,只能来找合都首领了!”  听完探骑的禀报,合都也双眼几乎要冒出光来,与沙林穆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贪婪,随后便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违背祖宗的决定 “传令,全军撤退,回草原!”  合都也激动得甚至双手都有点颤抖。  “沙林兄弟,我们的机会来了!”  沙林穆眼冒精光,阴险一笑:“嘿嘿,秦人送给我们这么大一份礼物,我都有些想亲自去谢谢他们的皇帝了。”  “哈哈哈哈……”  等他们率领七万骑兵回去,不管秦军到没到狼庭,头曼单于都会、也必须死在秦军手中。到时候和达不知所踪,木儿帖还傻傻地在攻秦昌,单于之位非他莫属!  正在武威秦军奇怪,匈奴人为何刚到城下便立刻撤退时,贺兰山东麓的秦军还没有等到合都也,却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报!将军,有五万匈奴骑兵正向贺兰山而来!”  丁川大吃一惊:“我们才刚刚到这里,他们便回师了?难道疑兵的消息这么快就传过去了?”  “将军,匈奴骑兵自北而来,并非自河西走廊方向而来。”  听完斥候的话,丁川懵逼地看了看帐中的几个都尉,这他娘的啥情况?  向贺兰山而来的正是消失不见的和达!  和达原本按照头曼单于的命令在阴山西麓等待,摘取合都也和木儿帖的胜利果实,可是巧就巧在,探骑抓到了一个从新秦地逃出来的戎族人。  盘问之下,戎族人告诉和达,自长城建成后,新秦地现在已经几乎没有了秦人,全都是归降过去的匈奴人和羌人,还有少数戎族人,都一心想着重归匈奴。  和达一听,这是好事啊!他们对河套地区垂涎已久,如今自己空耗在阴山,武威的战事没有个十天半个月不可能结束,自己何不趁合都也牵制秦军一举攻下河套?这样既能增加狼庭本部的实力,还可以为自己以后竞争单于的位置加分,两全其美!  心中立刻有了决断,连忙命令集结军队,向着河套地区而来。  殊不知,这个戎族人是因为犯了罪才从新秦地逃出来的,为了让和达饶他一命,自己编造出了河套地区一心向着匈奴的故事……  和达一路向东南进军,果真没有遇到什么抵抗,直到德水西岸。那里本来就是大秦和匈奴争夺之地,自然没有什么秦人。  没有船只,和达只能望水兴叹。算算时间,合都也他们应该已经开始进攻武威,若是自己沿着德水西岸南下,便能直接抵达合都也身后,这样一来就能尽快实现头曼单于的谋划。  随即没有迟疑便下令大军沿德水南下。  行至贺兰山东麓,和达不由得开心笑了起来。  “这里西有高山、东有德水,适宜耕种。拿下这三百多里的河谷,也可为我们增添一处粮仓啊。”  却不想,这里正有十万秦军严阵以待。  丁川在山上已经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匈奴骑兵人吼马嘶的声音,口中喃喃道:“十万步兵对五万骑兵,恐怕是场恶仗啊!”  河滩地东西六十里,南北三百里,无险可守。即便秦军惯于阵战,也难以抵挡五万骑兵的冲击。  突然有斥候来报:蒙恬将令!  丁川急忙接过,看完后眉头稍展。  原来和达一路并没有隐匿行迹,斥候早就探知到了匈奴骑兵的行踪。蒙恬料想他无法渡河,一定会选择沿河南下,途径贺兰山东麓,便立刻作了安排。  “传本将军将令,中军三万人并入前军,在河滩中央的沼泽地两侧,组成两支方阵,盾兵在前、戈兵在后、弩兵次之。令后军四万人及运送粮草的民夫在沼泽地以南依次排开,多立旌旗,以作疑兵!”  “前军都尉袁农率领五千人,带着剩下所有的弓弩,沿着山脚悄悄前往乱石沟隐匿,切莫露了行踪!”  大军立刻行动起来,半个时辰后,当秦军战阵列完,和达也正好来到这里。  看着前方严阵以待的秦军,和达大惊,这里已经是长城外围,怎么会有这么多秦军!放眼望去,沼泽地左右估摸着各有三万人,而在其后无数旌旗招展,仿佛一眼望不到头。  亲军策马上前:“和达王子,单于交代我们的任务是协助四大部落进攻武威、秦昌,而且秦军人数如此之多,我们若是一时半会无法击溃他们,恐怕……”  和达微微皱眉,沉思良久:“咱们过来的路安全吗?”  “每隔十里便有留守骑兵,绝对安全!”  “好,掉头回去!秦人的边军不过二三十万人,这里看起来就有近二十万人,应该是去增援武威的。我们绕过去,他们赶不上我们的速度,只要拿下武威、秦昌,任他再多的步兵也无法在草原上击败我们!”  言罢掉头往北而去。  而在进出贺兰山河谷、紧邻德水的唯一路口,包括秦军、边地秦人在内的三万人正在疯狂挖掘德水大堤!  无论是被羌人占领、还是被匈奴占领,抑或是大秦占领,都极为重视这片富饶的河谷。德水从这里开始就进入了黄土高原,上游的水位几乎与地面持平,所以近百年不断加固河堤,导致德水水位日益增高。  和达的骑兵都留在了人口密集的河谷中央,丝毫没有察觉秦军的动作。  等到和达率领骑兵,遥遥可见五虎山的隘口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什么声音?”  “是河水的声音吧?不过怎么好像越来越近?”  还不及和达反应,远处的德水已经如同下山的猛虎,波涛汹涌地向他们席卷而来。  和达目眦尽裂,怒吼一声:“全力向北冲击,快!”  随后拿起马鞭死命抽打身下的马匹,急速往五虎山隘口而去。  可后面的骑兵就没那么幸运了,骑兵再快你还快得过水火无情吗?五万大军,速度提起来也是要时间的!  和达管不了那么多了,只顾自己死命往前冲,身后的洪水滔天,顷刻间便席卷了后方的骑兵。河滩地本来就湿润多水,大水一泡立刻便成了泥沼地,加上淹没马匹小腿深度的水量,生生把骑兵陷在了这里,动弹不得。 第一百二十二章 猛然惊醒! 和达一马当先,差点把座下的马抽死,才在最后一刻率领不到三千人冲过了隘口。  洪水冲到这里有高地阻隔,急转向东,不过片刻便冲垮了下游的大堤,重新汇入德水。  看着泡在水里的骑兵,和达还没来得及感叹,近处的山上便突然出现了无数箭镞,疯狂朝靶子一样的骑兵倾泻而下。  “和达王子,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和达目光呆滞,脑袋里只有四万多匈奴骑兵哀嚎的声音在不断回荡。  良久回过神来,突然痛哭流涕。  “五万人啊,五万人啊!我该怎么对父亲交代,又怎么跟合都也争单于之位!”  身边的人听到他的话,心顿时凉了半截。  死了四万多人,你不为死去的勇士们伤心,却为自己的地位担忧!就这副样子,还想做单于?  和达丝毫没有察觉身边人的冷眼相对,擦了擦眼泪,浑浑噩噩道:“回狼庭,回狼庭,父亲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言罢竟不顾下令,独自策马往北而去。  身边的亲卫眉头紧皱,无奈叹了一声,大声喝道:“跟上和达王子!”  北方,蒙恬派出的骑兵已经停在了距长城二百里的位置。和达兵败,疑兵已经没有了作用,只要把和达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草原,会起到与疑兵一样的作用。  武威以北的荒漠,合都也、沙林穆竟然直接北上,没有绕道贺兰山西麓。那里虽不像后世一样是戈壁沙漠,但也没有那么水草丰茂,无法放牧,可见他们两人有多心急。和达兵败时他们已经越过了荒漠,不出意外的话,以他们的速度会遇到浑浑噩噩的和达。  秦昌城下,秦军正在依托修了一半的城墙死命防守。木儿帖为了把合都也拖在武威,疯狂进攻秦昌。只要秦昌被攻下,径直往西拿下焉支山,自己的部落便横跨龙首山、向南直抵祁连山,到时候就算是单于狼庭的牧场也比不上,那单于之位自不必多说。  三人各怀鬼胎,彼此之间严防死守,丝毫没有透露自己的情况。  王离派出的两万秦军出了长城长途跋涉,合都也撤退后两天,在偏将景祝的带领下抵达了武威。  武威郡守卫统见援军到来,立刻说明了情况。  景祝眉头紧皱,也不明白合都也为什么刚到武威便立刻撤走了。  “现在能确认匈奴人确实撤走了,不是什么阴谋诡计?”  卫统应道:“我派了斥候远远跟着他们,确实撤走了,而且速度极快,斥候跟到荒漠北部就跟不上了。”  景祝点点头:“既然如此,就剩下秦昌那里的七万匈奴人,我们需得支援他们!”  “将军说得不错,现在秦昌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匈奴人提前准备了攻城器具,里面的消息一点没有传出,斥候只能远远观望。不同于以往劫掠,这次匈奴人跟疯了一样,完全不顾后果地冲击城池,柴峰能坚持两天实属不易。”  正如两人猜测的那样,秦昌郡守柴峰几乎走投无路了。  “我们还有多少弩箭、滚石、擂木?”  “大人,恐怕再经受两次冲击,便已到了绝境!”  柴峰浑身沾满了鲜血,有自己的,也有匈奴人的。匈奴几次差点冲上城墙,城里能动的人都参与到了城池守卫中,可四千人抵挡七万人……  “马上天黑了,趁着匈奴后退,立刻加固城墙。加强守卫,别让匈奴人趁着夜色摸了进来。”  心中轻叹一声:‘也不知陛下设这河西五郡是对是错……’  不怪他动摇,任谁在这种情况下都没办法保持心态平和。别人可以跟他发牢骚,他向谁抱怨呢?一旦他泄气了,那秦昌只能坐等匈奴屠戮。  此刻的我坐在马车中突然打了个喷嚏。  “谁念叨朕呢……尉迟,到哪了?”  尉迟的声音在车窗外响起:“回陛下,已经过了子洲进入上郡,明天一早就能到长子。”  发出两封诏令后,我有点不放心,总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去上郡看看,于是便带着尉迟星夜往上郡赶去。  一路上日夜不停歇,连吃饭睡觉都在马车上,即便如此也花费了近五天的时间才刚刚进入上郡。这还要感谢嬴政修的驰道,速度快上许多,沿途的驿馆可以更换马匹,否则无论如何不可能在六天内就赶到上郡。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抵达长子,长子在长城脚下,是上郡的郡治所在,蒙恬正在长城脚下思考接下来的行动。  见我到来,蒙恬甚是惊讶。  “陛下,如今边关征战频频,陛下怎可以身犯险……”  我摆摆手,已经跟李斯和冯劫矫情过,就不跟他来那套了。  “朕实在放心不下。现在战况如何了?”  蒙恬将近几天的情况一一汇报,听完后我先是哭笑不得,仔细想了想后怕不已。  战场形势真是瞬息万变,如果不是蒙恬随机应变,恐怕和达还真的要得逞了。一旦和达打穿了伏兵,不仅合都也再无后顾之忧,派出的疑兵甚至将会起到反作用。  “对了,你刚刚说合都也刚到武威就撤了,只剩下木儿帖在攻秦昌?”我有些疑惑,这货不远万里跑到祁连山,总不会是来旅游的吧?  蒙恬眉头紧皱,应道:“回陛下,是的。臣一直在思考这件事,可还是没想明白,合都也的确撤走了。”  我眉头紧锁,良久才反应过来,一拍桌子:“尉迟!立刻快马告诉吴剑,让他出隘口,直击北胡!同时让他把扎鲁特沿着长城往西送过来!”  蒙恬目瞪口呆,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下这个命令。  “蒙将军,你立刻命那四千疑兵,去寻合都也的骑兵。记住,只需袭扰,延缓他们的进军速度即可!”  “同时尽出上郡至陇西郡一线的边军,在阴山一带设伏,全力阻挡木儿帖的骑兵!”  蒙恬张了张嘴,想问,又不知道问什么。  “陛下,这是何故……”  我没时间跟他解释,只留下一句话,便舍弃了马车,骑马沿长城往东而去。  “木儿帖即将退兵,力求全歼他的骑兵!”  除去派往河西五郡的近两万秦军和支援武威的两万秦军,边军起码还有二十万人,又是以逸待劳,对阵木儿帖七万骑兵,有得打! 第一百二十三章 收服扎鲁特 临走时我交给蒙恬一幅地图。  之前我总以为现在戎狄的情况与后世不同,现在还存在的零散小部落,到有记载时已经消失不见了,包括匈奴狼庭的位置,就连后世也有很多争议。我担心这里会不会跟历史上不太一样,给他们地图反而误导他们,所以一直没太关注地图的事。  不过辽东大捷给了我一个提醒,那便是不管这个时间线的人与历史上有多大差距,最起码山脉、湖泊等地形还是大差不差的,顶多是环境经过两千多年受气候影响有些变化,但仅仅这些已经足以影响整个战局的胜负。  所以从咸阳临走之前我绘制了两幅地图,西至西域,北至贝加尔湖,一份留给蒙恬,另外一份则一起交给信使带给吴剑。至于更广阔的地域现在还不到公布的时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一个人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我实在有些顾不过来……  三天后,我跟几十名骑兵押送过来的扎鲁特见面了。  我好奇地打量着扎鲁特,感觉这些戎族长得都差不多,而且好像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第一勇士,东胡也不例外,他们的第一勇士就是扎鲁特。  我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见面后扎鲁特有些拘谨,既想保持自己异族的体面,又担心自己的命运。现在东胡已经被大秦占领,铁托木儿死了,他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年轻皇帝为什么要不远千里来见自己。  “扎鲁特,朕要跟你做一笔交易,你愿不愿意听听?”  之所以我愿意来这里尝试一下,也是听了吴剑的军报。扎鲁特在铁托木儿死后,一度想要挥剑自杀,被吴剑拦了下来。一个忠诚的人,大多数情况下是值得信任的。  扎鲁特一怔:“大秦皇帝,我如今不过一个俘虏,哪里有资格和您做交易。”  我微微一笑。  “不妨听听。我大秦占领了你们的部落,可是并未大肆杀戮,包括你的首领铁托木儿也是死在额尔的手中。这么说的话,吴剑杀了额尔,是替你报了仇,你应该感谢大秦。”  ???  扎鲁特瞪大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好像又没毛病。  “朕已经派遣官吏去安抚你的部落,同时还让他们带去了先进的耕作技术和耕作农具,以及你们需要的盐、布帛等等。朕会如同对待大秦的子民一般对待你的部落,所以,朕希望你能与大秦合作!”  扎鲁特沉思良久,既然我愿意跟他做交易,那以后自己尽可验证我的话,不妨听听我的提议。随即抬头道:“大秦皇帝请说。”  我点点头,是个聪明人。  “我要你去北胡!”  扎鲁特第二次瞪大了眼睛:“去北胡?额尔刚刚死在了东胡,我现在去北胡……”  那他娘的不是去送人头吗!  我笑道:“别着急,当你到北胡的时候,秦军已经帮你占领了北胡,你只需要去……做首领就可以了!”  扎鲁特摇摇脑袋,疑惑道:“既然秦军可以占领北胡,为什么愿意拱手把北胡交给我?”  我起身来回踱步,扎鲁特也想起身,可看了看死死盯着他的孟合和尉迟,放弃了这个想法。  “东胡西边有大山阻隔,大秦轻易可以守住。北胡却是和匈奴同处一片草原,我虽然好奇匈奴为什么一直没能吞并北胡,但起码在秦军手里,大秦守不住。”  扎鲁特点点头,明白我的意思。  “大秦皇帝,匈奴对北胡垂涎已久,只是四大部落和单于狼庭离心离德,不管谁占领了北胡,都会招来其他人的群起攻之,所以北胡才能安然至今。”  “只是,我去做北胡的首领,恐怕没人会服我。”  我止住脚步,看着他:“朕自然会帮你。吴剑拿下北胡后,你会以一己之力从秦军手中逃出。然后吴剑会给你一个天大的功劳——被你赶出北胡。剩下的事情就看你自己了。成了便成了,不成朕也不会再助你。”  扎鲁特眉头紧皱:“我只看到了大秦皇帝给予我的帮助,交易自然是双向的,大秦皇帝想要什么?”  “只要你活着一天,北胡永远与大秦交好,你也必须接受大秦的命令。当然,这是私下的。”  扎鲁特没有意外:“第二,北胡与东胡征战数年,我如何取得北胡部落的信任?北胡兵力尽失,倘若匈奴来袭,我该如何应对。”  我没有回话,微笑着盯着他。  扎鲁特被我盯得心慌,不明白这个少年皇帝为什么会露出这么瘆人的微笑……  “扎鲁特,朕希望你能记清楚朕的每一句话。朕刚刚才说过,大秦只会给你一次机会,能不能把握住这次机会,是你自己的事情。”  扎鲁特缓了缓神:“若是我成为首领后投奔匈奴或者不听大秦皇帝差遣呢?”  “哈哈哈哈……”扎鲁特被我的大笑吓了一跳。  “扎鲁特,你记住,朕能让你活,就能让你死;能让你做首领,就能让你想成为奴隶都是一种奢望!”  扎鲁特浑身一冷,仿佛我说的话有种魔力,让他能够预见到不听从命令的后果。  起身恭敬行了一礼,郑重道:“我扎鲁特以家人起誓:若我成为北胡首领,将一生为大秦效力!若违此誓,天雷灭顶!”  当日午时,一匹快马借黔首往来长城时奋力冲过了关卡,往北而去。  一刻钟后,百人秦军精骑急速追去,途经人多的地方或者边关的牧民,便大声喊叫:“抓住扎鲁特,他杀了我们五个兄弟!”  扎鲁特一口气跑了一百多里,马累得口吐白沫,这才寻到一处北胡部落。  “什么人!”  “我是东胡第一勇士扎鲁特!”  众人大惊:“扎鲁特,你不是被秦人抓了吗?”  “我夺了一匹马,杀了五个秦军,逃了出来。”一边说着,扎鲁特的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短刀。北胡和东胡积怨已久,这些人很可能暴起。  却不料众人大喜:“扎鲁特,额尔首领和铁托木儿首领都被秦人所杀,我们两个部落十万勇士死在秦人手中。如今面对秦人和匈奴,北胡和东胡要团结起来了!”  扎鲁特一愣,北胡得到的消息是两个首领以及两个部落的十万人都是被秦人杀的?  此刻正在由东至西征伐北胡的吴剑深藏功与名…… 第一百二十四章 好兄弟,对不住了! 河西,秦昌。  蒙恬的将令还没到秦昌,木儿帖的军队已经撤了。  当景祝率领两万秦军来援时,木儿帖没当回事。两万多步兵而已,不堪一击,便要继续进攻秦昌,分兵去拦截秦军。  可就在前后脚,木儿帖终于得到了合都也撤军的消息。当木儿帖听说自己傻兮兮地在秦昌城下围攻了三日,合都也却一卒未发,以飞一般的速度往狼庭而去的时候,盛怒之下直接掀了桌子。  “啊啊啊!合都也这混蛋,我要把他千刀万剐,一片一片地塞进牛羊的屁股里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完达原连忙道:“木儿兄弟,狼庭一定出事了,恐怕我们不能再攻秦昌,要尽快赶回狼庭!”  木儿帖拔刀狠狠地砍向桌子。  “还攻个屁!等合都也占了狼庭,就算我们攻下整个祁连山又有何用!到时候东有大秦、北有那个混蛋,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来人!立刻通知勇士们,停止进攻。今天,不,两个时辰后便拔营回狼庭!”  一想到自己猛攻三日,损失了五千多人,眼看就要拿下秦昌,却因为合都也那混帐无功而返,还面临他即将成为单于的噩耗,木儿帖简直要吐血!  柴峰眼看来援的景祝被拦在城外,自己也已经到了弹尽粮绝之时,那股一直憋着的气将要泄了。  “如今唯有死战,以身据敌了!”  可突然,远处传来了匈奴人的号角声,紧接着已经快要冲上城墙的匈奴兵迅速退却。那是立刻集结的号角声,但凡迟了立斩不赦!  这边柴峰正在呆愣,阴山以西,二十万大军已经扎营,中军一杆“蒙”字大纛随风微微摇摆,两侧各一杆“王”字将旗则在风中猎猎作响,昭示着蒙恬和王离都来了!  中军帐中,王离有些担忧:“将军,那木儿帖会来吗?”  二十万大军跑到这里来,耗费的钱粮不是一个小数目,如果无功而返,可能会引来非议。  蒙恬点了点头:“有九成的把握会来。”  蒙恬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合都也没动一兵一卒直接便回了草原,加上和达全军覆没,不管他是不是为了单于之位,木儿帖都不可能放任他独自回去,即便木儿帖已经攻下了秦昌,也不得不放弃。  蒙恬不由赞叹了一声:“陛下真乃神人也!”  浑然忘了我出疑兵的昏招……不对,那是韩信出的,跟我皇帝有什么关系……  第三天清晨,木儿帖率领骑兵抵达阴山。  “报!首领,前方出现秦军,约有十几万人!军中一杆‘蒙’字大纛,还有‘王’字将旗!”  木儿帖欲哭无泪,步兵就算再不如骑兵,可是足足二十万,蒙恬和王离两个大将都来了,对阵自己的六万多骑兵绰绰有余。  蒙恬在边军的威名他不是不知道,虽然别有用心之人抨击蒙恬只会缩在长城里面,可木儿帖知道,那是因为匈奴从不会选择与蒙恬正面交战,蒙恬步行追不上,可不得防守长城嘛。  “木儿兄弟,怎么办?”完达原也没想到秦军居然会在此地集结了十几万大军,丝毫没有隐匿行迹,一看就是要死战。  木儿帖陷入了沉思之中。  要么绕路,可这一绕就要经过龙首山附近的大月氏,他们之间的关系可算不上和睦,自己每年闲着没事都去锤他们一顿,风雨无阻……  不绕吧,那就跟秦军打,不能说他们没有胜算,只是即便胜了估计也无力再去跟合都也争夺单于之位了。  沉默良久,既然绕行大月氏要打,还要绕路千里,等回去黄花菜都凉了,木儿帖还是决定跟秦军打。  休整一天,第二天一早木儿帖便率军冲向了秦军阵中。  看着压迫感十足的匈奴骑兵,蒙恬丝毫不慌。  “下令前军全力抵挡匈奴第一波冲击,令弩兵在一刻钟之内射出一半箭矢!”  于是乎,第一波冲击木儿帖便直接损失了万余骑兵,有被长矛捅死的,有被斩马刀斩断马腿摔下战马踩踏而死的,更多的是被箭矢射伤、射死的,把木儿帖心疼得倒吸冷气,这可都是自己的精锐啊!  及至撤了下来,木儿帖捶胸顿足,哀嚎不止,把自己的损失全都归罪在了合都也身上。  “合都也,你这个牲口!啊啊啊!”  完达原看着一向隐藏锋芒、运筹帷幄的木儿帖已经发狂,连忙上前劝道:“木儿兄弟,眼下还是想想怎么冲过秦军的战阵吧!”  木儿帖气呼呼地喘了一会,终于平静下来。  “完达兄弟,我们要换个战法。我们派出小部兵力正面冲锋吸引秦军,你带你部人马从右翼进攻,我从左翼进攻,必可扰乱秦军阵脚!”  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完达原只能答应。木儿帖却有自己的小心思,刚才右翼明显比左翼的箭雨密集,进攻右翼的压力会大上许多。  经过一个时辰的休整,匈奴骑兵再次冲向秦军。  待正面的五千骑兵冲出一半距离,木儿帖和完达原率军从侧翼冲了上去。  冲着冲着,木儿帖无意间瞟了一眼完达原的骑兵,这一眼让他发现了不对劲,怎么完达原的骑兵越跑越偏?距秦军一半距离的时候完达原已经完全偏离了秦军的侧翼,往旁边的哈日山冲去。  木儿帖骑在马背上目瞪口呆,都忘了扬鞭驱马。身边的近卫发现了他的异常,连忙帮他抽了坐骑一鞭子,要不然速度慢下来被裹挟着,恐怕要被后面的人踩死。  木儿帖早就被接连不断的打击冲昏了头脑,马匹猛地往前一窜,这才回过神来,目眦尽裂,怒声吼道:“啊!完达原,我必杀你!必杀你!”  接连遭受重创,木儿帖双目赤红,没想到一向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完达原竟然也背叛了自己。  他有心让骑兵停下来,自己四万人去冲阵,又无侧翼掩护,必死无疑!可这点距离想让冲起来的骑兵停下,无异于痴人说梦。  “啊!杀!杀!”木儿帖癫狂了,疯了似的往前冲去。  蒙恬见状,立刻让中军往前推进,将木儿帖半包在秦军军阵中。  有木儿帖替完达原牵制秦军,完达原没有后顾之忧,迅速从东侧掠过秦军左翼,秦军根本来不及反应。  完达原大声吼道:“勇士们,不要恋战,冲过去!”  言罢狠狠抽了一鞭身下坐骑,一马当先向前冲去,低头冷笑一声:“木儿兄弟,对不住了!等我争到单于之位,自会替你报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狼庭呢? 完达原正在心中窃喜,却感觉身子一软,径直摔到马下。  后方的骑兵避之不及,顾不得完达原的惨叫声,生生从他身上踩了过去,随即也落入陷马坑。  临死前,完达原的最后一个念头便是:“娘的,逃跑也不能跑得太快啊……”  正常来说主帅不会打头阵,木儿帖是因为癫狂了,而完达原是自以为脱离了险境……  临近天黑,秦军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七万匈奴兵全军覆没!  秦军伤亡也很大,毕竟是步兵与骑兵正面对冲,二十万秦军战死一万多,伤者不计其数。  而在北方,一路狂奔的合都也并没有遇到和达。  和达在冲出四五百里时,终于醒悟过来,当前最要紧的是赶紧回去,把消息告知头曼单于,防止河西走廊的合都也和木儿帖知道消息后威胁狼庭。  于是一路快马加鞭,马跑死了就找部落补充,终于提前合都也一天的时间赶回了狼庭。  可看着眼前已经被焚烧殆尽的狼庭,和达彻底崩溃了。  “啊啊!我狼庭呢?!”  吴剑打穿了北胡东西后,并没有按照我的诏令继续往北抵达呼伦湖附近,因为他发现北胡根本毫无抵抗之力,所有的骑兵都在大青山一役损失殆尽,只剩下了老弱妇幼。  于是吴剑便派人通知边军,让他们北上去进攻北胡,自己则是径直按照地图上的大概位置冲向了狼庭。  就在扎鲁特离开后的第二天,吴剑派来的信使到了长城。  此时我恰好还没走,看着上谷郡守冯酉成递过来的奏报,我眉头微皱。  如果没有扎鲁特的事,吴剑的做法甚合我意,匈奴内部空虚,确实是进攻狼庭的好时机,可这样一来就打乱了我对扎鲁特的部署。  没有赶出秦军的功绩,即便以目前北胡对待东胡的态度,扎鲁特恐怕也很难在北胡立足。  “冯酉成,朕需要一个绝对信得过、对大秦忠心耿耿的胡人,同时还需要组成一支千余人的胡人骑兵,你能不能做到?”  冯酉成有些犹豫:“回陛下,前者臣这里有,臣的近卫中便有一人原是北胡人,在他还小的时候臣偶然在长城边救下他,对臣、对大秦绝对忠心。至于这千余人的胡人骑兵,虽然长城脚下有很多归降过来的胡人,只是忠诚度足够的,怕不太好凑齐。”  “把那个人叫过来,朕要见一见他。骑兵你尽量去凑,能凑多少是多少,必须要可靠的人!”  不多时,哈珠苏便走了进来,躬身抱拳道:“小人见过陛下!”  哈珠苏人高马大,眼神明亮,一看就是不可多得的勇士。  “哈珠苏是吧?朕听闻冯酉成对你有养育之恩,可是真的?”  哈珠苏一脸感激:“回陛下,若是没有冯大人,小人早就饿死在长城脚下了。不仅仅是小人,冯大人对待归降来的北胡人一视同仁,紧邻长城的部落都对冯大人称赞有加!”  我笑着点点头:“朕有一件大事要交给你去办,你且细听……”  我讲完后,哈珠苏满脸激动:“陛下,小人愿意去做!北胡和东胡原本就是一家人,大多数人对东胡并没有什么敌意,只是北胡的首领常常认为东胡背叛了我们,几十年间不停征伐,族人早就厌倦了。如今大秦蒸蒸日上,再与大秦为敌,实是自取灭亡!”  “好!”哈珠苏出乎我的意料,忠心应该不用怀疑,脑子也挺好使。  “待冯酉成挑选完骑兵之后,你立刻趁夜色出发,切莫被人发现踪迹。”  第二天,草原上出现了一支七百人的骑兵,一路声称是扎鲁特的骑兵。  此时已经取得所在部落的北胡人信任、还在部落中苦苦思索接下来怎么做的扎鲁特,听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多了一支骑兵,便立刻去寻。  两人见面后哈珠苏说明了我的谋划,扎鲁特大喜:“大秦皇帝真乃天人也!”  随后两人在北胡境内四处奔走,宣告要去与秦军作战,一路笼络了万余骑兵,虽然质量不怎么样,起码声势达到了。  接着逐渐掌控了对东胡敌意不是那么重的北胡南部,又与认为东胡抢占了他们的地盘而对东胡敌意极深的北胡北部展开征伐。这次额尔出兵主要就是北部部落最为积极,伤亡也最大,自然不是扎鲁特的对手,没多久扎鲁特就统一了北胡。  自此扎鲁特还流传出了“七百骑兵重立胡族”的美名。  至于跑到狼庭的吴剑,没想到还真让他找到了头曼单于。  头曼单于怎么可能会想到秦军竟能深入草原千里直抵狼庭,毫无防备便被吴剑俘虏了。  随后吴剑没有犹豫径直南下,一路劫掠往长城方向而来。  及至吴剑返回云中,我已经在上郡等他了。  吴剑回来后,听说我在上郡等他,立刻押着头曼单于快马赶到上郡。  一见面,吴剑立马深深躬身:“陛下,末将请罪!”  我笑着看向他,淡淡道:“哦?你击败东胡、击溃北胡,又火烧狼庭,俘获头曼单于,古往今来,谁有你的功绩大?何罪之有?”  蒙恬和王离都在,听出了苗头有点不对,连忙道:“陛下,要不臣先出去?”  我摆摆手,没有回他。  吴剑紧张得有些冒汗:“回陛下,末将不遵诏令,没有尽数击溃北胡,转而去攻狼庭,拥兵自大,该当死罪!”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没问题,但是,那只是在某场战争中的具体打法你可以不听指挥。像这种关系到全局、直接脱离战场的行为可不叫随机应变,换成任何一个皇帝都不能容忍这种事。  “吴剑,朕很欣赏你,也很看重你。在去狼庭的路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北胡还有隐藏的重兵该当如何?如果你没有在合都也回军之前找到狼庭该当如何?如果因为你导致大秦倾国之力打造的三万精骑全部葬身草原该当如何?如果因为你导致合都也掉头与木儿帖前后夹击蒙恬的二十万大军又当如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合都也北去 我一连串的“该当如何”已经让帐中的几人满身是汗,吴剑更是羞愧难当。  “陛下,末将死罪!请陛下降罪!”  我神情放缓。  吴剑的做法某种意义上是我的想法,如果吴剑没去做,我可能也会下令让他去做。或者如果他的目标本来就是劫掠草原,随他怎么做我都不会说什么。  可这次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同时对匈奴、北胡、东胡开战,一招不慎,满盘皆输。我让他去做是因为我知道蒙恬这边的情况,而他自己去做,却是在丝毫不知道蒙恬处境的情况下擅自做主。  只要我的任何一个“该当如何”成立,都有可能导致大秦兵败,这将会对大秦造成非常严重的打击。  还有扎鲁特的事,但凡我那天离开了上谷郡,等北部部落和匈奴缓过神来,等待扎鲁特的只有死路一条,大秦在北胡的谋划就是一场空。不过碍于扎鲁特的事最好只有我自己知道,便没说出来。  “吴剑,朕要你明白两个道理。”  “第一,为将者,要考虑全局,不能只顾自己一时痛快。这次你和蒙恬共同出击,便要相互配合。你应当清楚蒙恬这边面临着十九万匈奴骑兵的威胁,对他而言,但凡错了一步都有可能葬送大秦二十万将士。在没有确认这边的战况时就贸然去攻狼庭,这不是一个为将者该做的事;”  “第二,朕说过授你便宜行事之权,可朕也说过,只限于辽东、辽西,你为何会想到去指挥上谷的边军?冯酉成可没收到朕的诏令,你就不怕冯酉成不理睬你?到那时北胡该怎么办?这不是一个臣子该做的事。”  我话讲完,吴剑已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满脸通红。  “末将明白了!陛下!”  这话说得其实相当严重,就差直接说他为将无能、为臣不忠了。  我看了看蒙恬几人,开口道:“今天的话只有你们几人听到,出了帐门吴剑仍然是功臣。”  蒙恬几人了然,躬身道:“臣等明白。”  随后我让蒙恬几人退下,走到吴剑面前。  “吴剑,朕希望你真的明白了朕的话。朕与你说这些不是让你今后事事来报朕决断,是想告诉你,不是作战勇猛就能当一位好将军。如果因为朕的话,你便丧失了身上的锐气,朕会很失望。”  吴剑重重点头:“陛下,末将明白,必定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行了,待蒙恬收拾完这边的残局,你们随朕一起回咸阳。”  随后我命人快马加鞭给扎鲁特送去一封密信。  扎鲁特看完密信后没有犹豫,立刻便带领着聚拢起来的骑兵从南方奔袭匈奴东部的完达部落,刚好错过直奔狼庭而去的合都也。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抵抗,不久便占据了狼庭以南方圆千里的草原。  草原狼庭。  和达看着已经成为废墟的狼庭,反而神色愈发狠厉起来,没有了兵败时的浑噩。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头曼单于不知是死是活,单于本部的兵马损失殆尽,等到四大部落首领知道这个消息,自己断无活路,况且还有一个哥哥……  可他还不知道的是,木儿帖和完达原已经死在了阴山脚下。  就在他犹豫要去哪里时,合都也已经来了!  看到眼前的场景,合都也简直忍不住要笑出声来。狼庭被攻陷,头曼单于肯定死了,就连和达也洗好了脖子在这里等着自己,这单于之位舍他其谁!  沙林穆同样强忍住心中的笑意,面色冷峻,张口便是脏水泼在和达身上。  “和达王子,没想到你居然做出这种弑父杀兄的行径来。今天,我和合都首领就要替单于报仇!”  和达面色狰狞,厉声道:“沙林穆!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刚刚到这里,狼庭是被秦军所攻陷,而且没有见到父亲的尸体。父亲天纵神资,不可能被杀!我身后的三千人都可以作证!”  合都也心中一惊,没有头曼单于的尸体?那可难办了,万一头曼单于真的没死,自己去哪找他!可事到如今,自己私自撤退,头曼单于不可能会饶过自己。  心下一横,冷笑道:“我还想问问和达王子呢,你带了五万精骑,如今却只有三千,剩下的人呢?莫非是你跟秦人勾结?”  和达大怒:“合都也,我早知道你觊觎单于之位,少说废话,你想如何?”  合都也刚要说话,突然一名探骑飞奔而来:“报!首领,草原以南被北胡突然占领,他们一路镇压,辅以大批粮食收买各部落,现在已经占据了方圆千里!”  几人大惊,合都也皱眉道:“你确定?北胡哪来的那么多粮食?额尔不是在攻东胡吗?”  几人一直在阴山附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回首领,北胡额尔和东胡铁托木儿十万大军已经被秦军尽数击败,两人身亡,新的北胡首领原是东胡第一勇士扎鲁特!而且已有传言,木儿和完达两部的七万精骑全军覆没!”  合都也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什么情况?这才一个月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吗?  和达闻言,立刻开始反击。  “合都也!你擅自撤退,使木儿两部全军覆没,该当何罪!”  合都也张了张嘴,他没想到自己撤退的后果这么严重。原本计划等自己坐上单于之位,自然有无数办法让木儿帖和完达原乖乖听话,可不是完全消灭他,那样即使自己做了单于,也无力与大秦甚至胡人抗衡。  合都也渐渐从做单于的狂热中冷静下来。  “和达王子,这件事对错暂且不说。如今单于不知所踪,南方亦被北胡占据,不如我们先撤回北方,待找到单于再作打算!”  和达无奈,只能同意,否则自己当场便要死在这里。  随后几人带着兵马往北方两部去了。  沙林穆靠近合都也:“合都兄弟,留着他恐怕是个祸害。”  合都也冷笑一声:“无妨,现在没有头曼单于的消息,我们不宜妄动,谁知道那老东西有没有后手。等到了咱们的地盘,他还能泛起什么风浪?先回去再作打算,以免被秦人或者胡人算计。”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退,他再也没有机会回到狼庭了。  至此,这次针对胡人和匈奴的战争宣告结束! 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下震动 十五天后,咸阳城,万人空巷。  围观的百姓已经从咸阳南城门挤满了沿途道路,城门外百步的地方,李斯、冯劫等大臣整齐列队,静待我的归来。  城墙左边是一幅极大的告示:辽东大捷,右边则是:草原大捷。  远远地看到秦字旗和黑龙旗出现时,咸阳的百姓已经沸腾了,不知道谁起的头,“陛下万年,大秦万年!”的呼喝声一浪高过一浪。  乐府的乐人开始齐奏凯旋秦声,高亢喜庆的音乐不绝于耳。  及至走近,我没有坐马车,骑着马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后面右边是蒙恬,左边是吴剑,再往后则是王离、各部前后将军、偏将等等。  百姓见我走近,更是狂热,呼声震耳欲聋。  百官齐齐行礼,口中高呼:“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这一刻,我才体会到那种万人敬仰、功成名就、飘飘然欲登仙的感觉,就一个字:爽!  我走上提前搭建好的高台,望着周围乌泱泱的百姓,恐怕整个咸阳城的人都在这里了!  直到半刻钟后,呼声才在李斯的不断示意下渐渐平息下来。  这次没有让李斯代劳,我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大秦的臣民,从今天起,我大秦的每一个秦人都可以昂首挺胸地说:大秦战胜了匈奴!”  “辽东大捷斩敌十万,掠地千里,俘获牛羊人畜无数,斩杀东胡及北胡首领!草原大捷斩敌十二万,出德水以西千里,得地南北九百里!匈奴四大部落被大秦灭掉两个!剩下两个也仓皇逃向北方!”  底下顿时响起震耳欲聋的喝彩之声,仿佛要把天上的白云震散。  待众人渐渐安静下来,我伸手招了招,立刻便有两名军士将头曼单于带了上来。  我指着奄奄一息的头曼单于:“大秦的臣民!你们可认识他是谁?”  众人皆是摇头。  “他,便是匈奴的单于,匈奴人的王:头曼单于!”  底下一片寂静,百姓愕然,继而爆发出比刚才更响亮的呼喊声:“秦军威武!陛下威武!”  匈奴侵扰了中原几百年,如今竟然连他们的单于都被抓来了,谁曾立下如此震古烁今的不世之功?  及至我带领百官回到咸阳宫,整个咸阳城还处于亢奋之中,消息以完全不符合这个时代的传播速度,飞一般地传向九州四海。  一时天下震动。  旧赵地。“为祸数百年的东胡、匈奴竟然被皇帝灭掉了?秦人的皇帝如此雄才大略,怪不得敢放出豪言:国名大秦、人为秦人,好!只要能带咱们过上好日子,管他是赵人做王还是秦人为帝,我们都服!”  旧燕地。“困扰了大周八百年的戎狄之患,先是义渠,后是匈奴,现在直接让匈奴北窜、胡人疲软,不枉周天子封了这么一个秦国啊。也算秦人抵了灭周、燕的罪行……”  其他六国旧地则是震惊于大秦如今的武力。若说为六国灭亡,他们可以找无数理由,什么奸臣误国、君王昏庸等等,秦国兵强马壮不算什么主因。  可这次他们不得不承认,击败匈奴和胡人那可是完全靠武力压制。一时震慑了许多经过四年的休养生息仍然意图反秦的宵小。  咸阳宫,四海殿。  在咸阳殿跟一众大臣一顿互相吹捧、自谦的把戏后,我就把李斯三人、蒙恬三人叫到了四海殿。  看我笑意连连,几人也是喜不自胜。我扫了一眼,却发现李斯三人有些心事重重。  “怎么,看李相、冯相和余大夫似乎有心事?”  李斯咬咬牙,这事早晚得说,扫兴就扫兴吧,谁让自己是右丞相呢。  “回陛下,臣这里有些问题,亟待陛下决断。”  “哦?”我收敛笑容,能让李斯着急的事,恐怕有些棘手:“但讲无妨。”  李斯拱手道:“其一,臣接到奏报,北胡突然出现了一个新的首领,名为扎鲁特,不但统一了北胡,还趁着匈奴大败占领了包括狼庭在内的整个南部草原!”  “扎鲁特的动作这么快?”我有些惊讶。  李斯一怔:“陛下知道此人?”  这里的人都是大秦的三公、将军,我没有隐瞒,将扎鲁特的事情讲了出来,众人恍然大悟。  末了我微微皱眉道:“这扎鲁特有些能力,去占领南部草原是朕示意他的,本以为会费些功夫,没想到他还有时间去染指匈奴狼庭?”  吴剑拱了拱手:“臣以为还是要多加防范。”  吴剑已经卸任上将军,待回军中则为右将军。  我点点头,若是放任他肆无忌惮地壮大,岂不是我帮他统一了草原?那可真是自掘坟墓。  “岐绾,你送三封密信出去。一封给扎鲁特,告诉他,朕不管他用什么办法,半年后胡人要与大秦正式通商。同时最多两年的时间,朕要胡人彻底改观对大秦的看法和态度,所有部落都要亲秦。”两年的时间他还不足以壮大到能与大秦抗衡。  “第二封给他帐下的哈珠苏,让他至少要保证胡人一半的军队掌握在自己手中,除非得到朕的诏令或扎鲁特有悖于大秦的决策,否则不可与扎鲁特对立,务必要取得扎鲁特的信任。”扎鲁特知道哈珠苏是我派过去的,即便没有不满,也会心生芥蒂。  “第三封给上谷郡守冯酉成,让他密切关注北胡的动向,发现不对立刻禀朕。”哈珠苏是他的人,掌控起来还是他自己得心应手一些。  安排妥当后,我看向李斯。  “冯相说了其一,其二呢?”  “回陛下,其二,派到东胡的官吏已经到了,只是东胡虽然有耕地,但大多还是沼泽。为了提升他们的粮产,陛下下令将大秦的新农具、种植方法等等给他们,臣有些担心,胡人万一壮大……”  我点点头。  “这个问题朕考虑过。所以接下来那些官吏要做的事,便是给那些胡人洗脑。”  冯劫奇道:“陛下,何为洗脑?”  我笑笑:“很简单,跟监军、四经歌、旗帜一样,大秦要派人不断地给那些胡人讲大秦有多好多好,被大秦吞并是他们的福气,好日子还在后头呢……等等,诸如此类的话。” 第一百二十八章 国库空了? “这些话不是讲一次就算了,而是要经常讲、不断讲、派专人与他们朝夕相处去讲,直到他们潜意识里觉得被大秦吞并是真的好!而且会跟他们的后代子孙诉说大秦的好。”  “再辅以大秦对他们的政策与秦人一视同仁、给他们带去更好的耕作方法、盐、布帛等等,有个十几二十年,等到新一代胡人都在大秦的治下成长起来,还怕他们对大秦有异心?”  几人啧啧称奇,不断惊叹。  我接着道:“所以要严禁进入东胡的秦人歧视胡人,如果常有歧视胡人的事情发生,就直接颁发秦律:凡是以种族、地域攻击别人的,比如那人是哪里的人,就一定是那样的人,此类言论的,直接罚钱,罚到他们连饭都吃不起,自然没有心思去议论别人。”  众人点头赞同。  这招好,他们也烦那些张口就是我乃某县某族,然后就是高人一等之类的言论,比如已经消失的郿县白氏……  看着李斯,我笑了笑:“李相还有问题吗?”  李斯看了看冯劫,又瞄了瞄余禾,好像在说:别让我一个人说啊,你们俩同为三公,坑我一个人合适吗??  冯劫和余禾却是眼观鼻、鼻观口,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谁让你是右丞相呢……  李斯无奈,只能接着道:“陛下,第三就是,国库中的粮食损耗有点多……”  “什么?”我有些惊讶,但没有太过担心,怎么也不至于国库亏空吧:“年初还说国库中的粮食将要溢出来了,现在才几个月就损耗有点多了?到什么程度?”  李斯看我表情,连忙道:“陛下宽心,暂时还不会出什么问题!”  我一脸无语,你要是不说这句话我可能还真宽心点。  “怎么回事?粮食都去哪了?”  李斯一脸苦瓜像:“陛下,一者,这次与匈奴、东胡、北胡同时开战,包括三位将军、秦昌、武威,大秦出动了近三十万秦军!而且都是远途作战。”  “吴将军的骑兵虽然自进入草原之后就没再要过粮草,可仅仅是驻扎在辽西的半年多就耗费了近二十四万石粮草,这还是有辽西、辽东两郡出了一部分。”  “蒙将军和王将军的近二十五万大军,从今春开始备战,兵、马、民夫等等,一次出征就耗费了近一百万石粮草。这两者加起来就接近一百二十四万石。”  “二者,每个月给达达部、河西五郡的粮草都是从国库出的,加上路途运输,每月便是五万石,去年秋天到现在,拢共三十万石。河西五郡五座城池的修建已经耗去了七百万石”  “三者,陛下命人送到北胡的又有十万石粮食。”  “加上边军日常补给、马匹增膘、官吏俸禄、修建天子庙、江南修路等等……此外自陛下即位以来,削减了口赋、田赋,还大大减轻了徭役,现在徭役不仅朝廷每天供给一顿饭食,比如冶铁、将作府、江南织造、故道盐府等等还发放工钱,陛下又不许纸、农具什么的与民争利……”  “从正月开始到现在,国库中的存粮已经耗去了近一千四百万石,而朝廷自减轻赋税以来,每年的岁收在一千二百万石左右,加上三年的旧粮,暂时还不必太过忧虑……”  我一脸震惊地看着李斯,这特娘的还不用忧虑?  《礼记·王制》中曾言:国无九年之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  从李斯的话中,大秦现在也就三年的储粮,即将国之不国了?  可是最令我震惊的是,不过三个月的战争,竟然耗去了近两百万石粮食?  一个成年人一年大概要吃掉一石主粮,相当于这次与匈奴的战争直接便耗去了大秦二十分之一人口一年的口粮?  而且新建五座城,短短半年耗去了近七百万石粮食?  看着我目瞪口呆的样子,冯劫连忙宽慰道:“陛下不必忧心,相比始皇帝三十七年以前,已经好多了……臣失言……”  冯劫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是打嬴政脸呢……  我喃喃道:“怪不得汉武帝一朝只是打匈奴、修朔方城便把文景之治的积累尽数耗尽,还留下那么大的窟窿给后面的皇帝填……”  余禾离得近,接口道:“陛下说什么?”什么汉武帝?什么文景之治?  我摇了摇头,缓过神来:“没什么。”  我突然想起来:“国库不是有钱帛吗?拿钱帛去买啊。”  将作府、故道盐府、江南织造,还有那么多官营产业、赋税钱帛,应该不少挣钱啊。  李斯拱手道:“陛下英明,只是如果朝廷大肆使用钱粮收购粮食,会导致粮食价格暴涨,到时恐怕……”  我点点头:“有道理。这样,第一,官营经商的府衙,以后不再由朝廷负担开支,全部交由府衙自己负担,由监御史负责监察支出是否存在问题;”  “第二,从今天起,各地官府放宽借贷的条件,凡是购买农具、工器、耕牛、粮种等等有利于农工的,官府在确认后借给其钱帛。而在还贷时,不能仍还钱帛,要给官府等价的粟米;”  “第三,朕去年在看大朝会的奏报时,发现从江南运一石粮食出来居然在路上要耗费其半!所以江南的路还是要修,而且要快修!从今年开始,江南的粮不要进咸阳国库了,在江南修建粮仓,以后江南的粮就先存放在各郡治所,附近有需直接从江南调拨。”  “修路用工由朝廷通过徭役、做工的形式召集民夫,同时让赵佗放缓南下的速度,分出一部分人去开拓江南。修路的徭役不再供给饭食,与做工的一样,给钱帛,不给粮食,让他们自己去买粮食。两年的时间,朕要看到江南的路能通到每一亭。”  李斯听完后,赞叹一声道:“陛下英明,如此一来就使钱帛重新流通到黔首手中,而国库则粟米充盈。”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  随后我安排了一下让蒙恬稳定阴山以西,同边关的几个郡守商议尽快迁徙民众过去,那里水草丰茂,也有可耕之田,迁人过去不难。  又让吴剑亲手把头曼单于押赴刑场处决,让大秦知道秦军有了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提升吴剑威望的同时,可以鼓励义务从军。之后则率军去了上郡驻扎。  王离则被我派到了河西,率领他那里的四万人协助尽快完成河西五郡的城池修建。抵挡高羌人有高原山脉,现在他那一段长城基本不用防了,城墙对于抵挡游牧民族有天然的优势。 第一百二十九章 被遗忘的冒顿 一切安排就绪后,我终于可以歇歇了。  这场仗真的让我感受到了皇帝不易,这么大规模的战争,一旦打输了,可能终我一朝都没办法缓过神来。现在想想整个过程,不由得后怕起来。  此时远在西域三十六国以北的呼羯与匈奴边界,一座大帐中正有一个匈奴青年男子眉头紧锁地看着手中的羊皮。  上面记录的正是头曼单于失踪、木儿完达两部被灭、合都部窜北等一系列的事。  旁边一个雄壮的匈奴人向着青年男子道:“冒顿王子,看来和达王子凶多吉少,现在头曼单于下落不明,我们该作何打算?”  此人竟是历史上杀了其父头曼单于、统一整个草原二十几个国家、占据西域大部的冒顿单于!  在历史上,他恰好在秦二世元年杀了头曼单于,恰好赶上了中原乱世,趁这个机会迅速兼并了呼羯、东胡、西域大部,建立了南起阴山、北抵贝加尔湖、东达辽河、西逾葱岭的草原帝国,自此游牧民族便威胁了中原王朝两千余年!  跟历史上一样的是,头曼单于仍旧不喜欢他,更喜欢和达;不一样的是,头曼单于没有让他留在自己身边,而是在他刚刚成年便把他赶到了匈奴极西去征讨呼羯。  冒顿放下手中的羊皮,目光微凝:“我已经在这里被冷落了十年,不急这一时。还是等我那个好弟弟和好父亲的消息,再作打算!”  至于我,当然不会忘记这么一个猛人,我曾经问过蒙恬和王离,他们表示没有听说过匈奴有这么一个王子。冒顿刚刚成年便离开了狼庭,加上不受头曼单于宠爱,所以十年过去,几乎没有人记得他,都以为他死在了呼羯。  况且这个时间线,人、事与历史上发生了太大的变化,从来没人提过冒顿这个名字,我就没太关注,以为在这个时间线,冒顿变成了历史上没有记载的和达。  咸阳城中,我已经优哉游哉地带着孟合去了钟鼎阁。  此时已经将近六月,张狟依然没有消息传来。  我到钟鼎阁的时候还没到饭点,发现空无一人便去了中间的万里香。  果然,嬴兰和孑永、李清、湘都在,巴灵也在。  见我到来,几人连忙行礼,李清和孑永明显有些紧张。  我奇道:“孑永、李清,你们怎么有点发抖?”  两人对视一眼,李清年长,率先开口:“小人不知大人乃是陛下,此前多有冒犯,还请陛下恕罪!”  我一愣,看了一眼嬴兰。  嬴兰连忙回道:“陛下,他们昨天去了城门口迎接大军归来……”  我恍然大悟,原来去看热闹了。  “哈哈哈,无妨,我出来就是散心的,你们仍称大人即可。看来以后出门我要穿上斗篷了。”  几人闻言,顿时放松下来,店中的气氛也没那么紧张了。  我看着巴灵欲言又止的样子,开口道:“这里人多眼杂,咱们去后院坐吧。”  李清和孑永主动承担起了看店的任务,我微微一笑,没有强求。  到了后堂落座,嬴兰给每人倒了杯水。  “巴灵,你想说什么?”  巴灵听到我主动问起,连忙起身,破天荒地郑重一礼。  “陛下,我姐姐可有消息?”  我放下杯子,摇了摇头:“还没有,按道理来说,已经一年多了,也该回来了。”  巴灵闻言失望地坐下了,眉头紧锁。  我看了看她,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独自一人在这咸阳城中不过一年,便成熟了很多,想来以前桃夭也没有这么久不在家过,笑道:“莫要担忧,我已经诏令沿途各郡,使团若有消息,会第一时间传回来。”  巴灵行了一礼:“谢陛下。”  又看向湘,脖颈处的伤已经全好了,只留下几道淡淡的粉红色伤疤,小姑娘神采奕奕。  “会讲关中话了吗?”  湘点点头:“能讲一些了。”  “有姓吗?”  湘摇了摇头。  我沉思了一下,开口道:“姓氏乃人之根本,我不能随意帮你取,待你长大嫁人后可随夫姓。不过单名一个湘字叫起来颇为不便,我便帮你起个名字如何?”  湘露出一个缺了两颗侧门牙的笑容,点点头。  “惟是有、一波湘水,摇荡湘云,你既出生在南郡,便取名湘云如何?”  湘看了一眼嬴兰,嬴兰笑着点点头。  “好,谢……陛下。”  看到湘云学着巴灵的样子行了一礼,众人顿时哈哈大笑,有这么个八岁的小姑娘在这里,嬴兰他们的生活不至于太过无聊。  几人闲聊了一番,我喝口水开始说正事。  “巴灵,我上次跟你们说的茶叶还有印象吗?”  巴灵点点头,当时我承诺把瓷器和茶叶的贸易交给她们。  “我原本想等到你姐姐回来后再做这件事,不过一者使团迟迟未能传来消息,二者瓷器已经开始大规模烧制,所以我想把制茶一事交给你去做,你意下如何?”  巴灵迟疑了一下:“这……我从未接触过,唯恐误了陛下大事。”  我笑道:“无妨,你只要按照我的方法去做即可。你们家的生意遍布大秦,无非让人去尝试一下罢了,若是不成,等桃夭回来再作安排。”  巴灵思考了一下:“如此也好,家中还有管家齐叔,他可以帮我。”  我从怀中取出陆羽所作的《茶经》递给她。  “你只需要按照上面的每一章去做就行了,里面茶叶的分布地,各种茶叶不同季节的特点,如何炒茶、制茶、煮茶、品茶等等都有详细说明。先把茶叶炒制出来,至于煮茶、品茶,同时安排些聪明的女子去学习,到时候可以在桃阁、钟鼎阁率先试用,我也会在朝廷帮你。”  巴灵接过去,好奇地问道:“陛下对茶叶这么熟悉?这茶经是陛下所作?”  我摇摇头,笑道:“我很少出咸阳,哪里能著出如此奇书。不过是偶然遇到一个大才,这书也是他送给我的,希望我替他发扬饮茶文化。”  《茶经》只有七千余字,有岐绾代笔,又删掉了七之事,所以也没多少字。  嬴兰偷笑道:“陛下总是能遇到奇人,或是做一些奇怪的梦。”  我尴尬一笑,这两个借口快被我用烂了。  没办法,窃取历代前辈的心血已经让我深感愧疚了,若是还恬不知耻地归功于自己,那就太不要脸了,只能胡编乱造一些来历…… 第一百三十章 申斥张良 事情安排完,也快到了吃饭的时候。  “行了,我走了,马上到饭点了,嬴兰快去忙吧。”  嬴兰连忙站起来,笑道:“陛下,何不在此用过饭再回去?”  我摆摆手:“算了吧,孑永和李清都认出我来了,恐怕整个咸阳城都知道我长什么样了。再者,章邯马上就回到咸阳了,我还有很多事要跟他商议。”  “对了巴灵,茶叶炒好后记得派人到宫里知会一声。”  巴灵点头称是,随后我就带着孟合回了咸阳宫。  不多时,章邯就到了四海殿。  “速度挺快的嘛,朕还以为你得天黑才能到。”  章邯在岭南晒得跟黑炭一样,完全没了当年在骊山陵见面时的书生气质,不过身材健硕了许多。  章邯嘿嘿一笑:“回陛下,臣在岭南被蚊虫叮得受不了,幸好陛下把臣叫了回来,要不然臣就成了肉干了。”  “哈哈哈,没想到去了一趟岭南,你这性格开朗许多。”  “岭南怎么样了。”  章邯收敛笑容,郑重道:“回陛下。监军到那里之后与赵佗将军的秦军磨合得还不错,许是因为岭南秦军风气缘由,包括赵佗将军在内,并没有太过抵触监军。”  “哦?”我眉头一挑:“没有太过抵触,那就还是有抵触了。”  章邯点点头:“臣以为也属正常,毕竟岭南的秦军十数年没有受过朝廷这么严格的监管了,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也在情理之中。”  我笑笑,赞同了他的话。  “怎么样,这次去岭南有什么感想?”  章邯表情有些复杂:“回陛下。北方人在岭南确实很难适应那里的气候和民风,那里烟瘴弥漫、毒虫遍地,参天的古树把阳光全部遮蔽。臣有次同赵佗将军一起去山中巡视,红日当头,进入树林后竟伸手不见五指。岭南的八十万人不易。”  我收敛笑容,沉声道:“是啊,不管是秦军还是发过去的刑徒,终归是我大秦的子民。不过,岭南之地耗费了先皇许多心血,也不可能就此放弃。”  “朕已令赵佗放缓南下的步伐,先稳住已经征服的地方,分出一部分人尽快开发江南。一旦江南成为富庶之地,也可惠及岭南。”  章邯点点头,见气氛有些沉重,笑道:“不过也有些乐趣。”  “什么乐趣?”我奇道。  “岭南有个叫仡佧廖女子,占山为王,赵佗将军找了她三年,愣是没找到她的营寨在哪。这仡佧廖每隔十天半月便给他送些女人的内衣、软类水果,把赵佗将军气得七窍生烟,还拿她没辙,实在是一件趣事。”  “此外岭南有很多从没见过的水果,沿海还有很多没见过的鱼类,味道也颇为鲜美。”  我点点头,那倒是,岭南的物产还是比较丰富的。  不过我没太关注这些,提起女人,我倒是想起了一个人。  “你可曾见过赵佗的夫人?”  章邯应道:“初到岭南,赵佗将军为我们接风,他的夫人芈宜曾露过面,但也只是露了面,没有与我们接触。”  我呵呵一笑:“无他,偶然想起。”  “对了,你今年三十岁了吧?怎么还是独身一人?”  我这话题转变得猝不及防,章邯炭黑的脸上竟然显出一份羞涩。  “臣每日在外奔波,还没考虑过男女之事。”  我摇摇头:“那可不行,这是大事,需得考虑。有意中人了?”  章邯迟疑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  “不敢欺瞒陛下,臣有个青梅竹马,只是后来臣从军之后,便再也没有机会回去过,一路征战直到六国统一。待臣回去后,却发现她们家已经举家迁走了,至于迁到哪里去了,无人知晓。后来臣任职的都是不可随意离开供职地的官职,便也没再去寻找过。”  我微微一笑:“姑娘叫什么?你们感情好像还可以?”  章邯仿佛回忆起了那时的快乐时光,感叹道:“她叫林小,与我家中一样,也是贫苦人家,排行最末,便叫了林小。她父亲林浦是外来的,家中只有几亩薄田,因此常往来于韩国,做些小生意,勉强糊口。自小相识,也算情投意合。”  随即洒然一笑:“往事如风,天下之大,又到哪里去寻。臣这点小事,与陛下讲得多了。对了,张良大人让臣带给陛下一些名为蔗糖的东西,就在门外。”  我面露喜色:“哦?走,去看看。”  看到门外两袋蔗糖,我连忙打开看了看。没想到张良的动作还挺快,才一年不到的时间已经提炼出了蔗糖。  我尝了一口,点点头:“嗯,不错,比甜菜做的甜品味道正宗多了,就是没朕预想中的那么纯。”  相较于甜菜,这东西的甜度上了好几个档次,不过看起来颜色还是发黄,颗粒也没有那么细腻,食用起来倒不影响。  “很好,张良去岭南了?朕不是交代他让别人去办就行吗。”  “是的陛下,张大人年初到过岭南一趟,亲自去找了陛下所说的甘蔗,不过岭南当地黔首称之为柘。这两袋蔗糖是制作比较成功且经过试吃的,据张大人所说,色黄、不成粒是因为甘蔗都是野生的,如果按照陛下的要求进行人为种植,则可以制作出更优良的蔗糖。”  “不错。”我赞同道:“幸好当初朕连同种植甘蔗的方法也给他了,野生甘蔗果然不是制作蔗糖的首选。”  章邯不禁感叹道:“张良大人对陛下的诏令极为上心,今春一路赶到岭南,本就感染风寒,硬是拖着病躯把制糖的作坊建了起来。”  我眉头一皱,赶紧问道:“张良感染风寒了?严重吗?”  风寒在这个年代可是要人命的恶疾,别因为一点点蔗糖失去了张良,那损失就大了。  章邯回道:“回陛下,已经无碍了,岭南那边对于风寒颇有些土方法,已经痊愈。张大人同臣一起走到长沙郡,就各自分开回了会稽,说还要推进修路什么的。”  我轻呼一口气,放下心来。  “这个张良,也太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了。跟你一样,不知道在这个时代……在大秦生病有多危险!”  章邯一脸无辜,张良生病咋还把自己扯上了。  “岐绾。”我眉头微皱:“传朕诏令,派人去会稽申斥张良,就说陛下问你为什么不让别人去主掌制糖一事,再不保重自己的身体,陛下要亲自打你四十大板!另外去苏合那里拿点滋补身体的良药给他送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硝田堆硝 张良接到诏令时一脸懵逼,随后看到带给他的良药,沉默良久。  若干年后,张良总是想起这一幕。或许从这天起,他才真正认可了大秦,认可了我这个二世皇帝。  这天我正在四海殿批阅奏报,实在是热得受不了。  此时已是六月,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殿中降温的冰块不到半刻钟就化了,旁边两名侍女摇扇几乎起不到作用。殿外珠帘一动不动,聒噪的蝉鸣更加令人烦躁。  “岐绾,朕受不了了,怎么这么热!”  我扔掉手中的笔,拿起奏报疯狂扇风,身上就穿了一件薄衫,再脱就脱光了。  岐绾也是满头大汗,无奈道:“陛下,今夏比以往热得厉害,就连窖中的存冰都开始缓慢融化了。”  我起身想出门看看,刚踏出殿门,一股热浪袭来,连忙退了回来。  “要是有个空调就好了啊!”我无奈吐槽,对于一个习惯了后世冬暖夏凉的人来说,不吹空调简直要命,冬天冷还能穿厚点,夏天热是真没招啊。  我思考了半天硝石制冰的方法,最终还是放弃了。  为了我自己一个人没有必要大费周章,若是普及天下,在秦朝能够获取到那么多硝石,我还不如直接造几个土地雷扔到匈奴“砰砰砰”,到时候就可以去西伯利亚避暑了……  “岐绾,去把李斯和冯劫叫过来。”  不多时,两人满头大汗过来了。  “参见陛下。”  我摆摆手:“不必多礼,坐吧。”  两人对视一眼,小心道:“陛下站着,臣不敢坐。”  “哈哈哈。”我反应过来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朕都热糊涂了,都站着吧,站着还凉快点。”  坐在榻上一屁股汗,还不如站着。  “各地的奏报朕看了一些,关中以东直抵东海,紧邻德水的地方还好一些,其他地方都出现了干旱的情况,都水丞说郑国渠水量都急速下降,恐怕今夏不好度过啊。”  李斯点点头:“陛下,臣已令各郡县组织灌溉,虽然有陛下推广的水车相助,无奈水源稀少,效果不佳。若是再这么热个把月,恐怕德水以北和关中要颗粒无收了。”  冯劫赞同道:“不错,现在大秦主要粮产地便在关中和德水一线,江南的水稻种植规模虽然有了极大增长,但一者相比粟米还是少了很多,二者运输不便,难以运到北方。”  我仰头长叹一声:“朕已命太史去准备祈雨之事了,看老天给不给面子吧……”  估计大概率不会给面子,毕竟咱也是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的……只是身为皇帝,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我突然想起了硝石的事情。  “李相,朕交给你一件事,务必使可信之人去做。”  李斯连忙拱手:“臣静听。”  “你们在如厕的时候有没有见过墙上有白色的东西?”  两人一脸愕然,半晌回过神来:“回陛下,见过……”  我点点头,笑眯眯道:“那就好。接下里的话仔细听。”  “你去在咸阳城外准备五亩田地,去除掉石头等杂物,然后挖掘一些地窖和坑洞,再往田地里埋入麦秸、落叶、烂布等物品,之后往挖好的地窖和坑洞中放入石灰和水,提高土地的温度,并保持温度稳定持续一段时间。”  “再然后,往田地里浇灌人畜的尿液,等大概10个月,这些田地里就会出现大量的白色粉末状东西,这时把那些含白色粉末的土挖掘出来,按照土重量的三之一掺入草木灰,浸水冲泡,把过滤的水放在锅里熬煮,能得到一种白色颗粒,朕要这种白色颗粒。”  李斯两人目瞪口呆,冯劫强忍住伸手摸摸我是不是热糊涂了的冲动,疑惑道:“陛下,为何要此等……此等污秽之物?”  不雅!太不雅!  皇帝和三公在一起谈论怎么玩尿?这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我浑然不觉,脸上现出一个邪恶的笑容:“污秽?这才哪到哪。挖出来的土要找人尝尝,入口辣的最好,其次是苦的,再是甜和酸的。朕教你们的方法适用于辣的,要不是辣的,则要更改草木灰的比例,这个交给你们自己去实验。”  李斯仿佛已经闻到了味道,一副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陛下,这……这……”  这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心中的想法一样:陛下怎么对这土的味道这么熟悉,莫非……  看两人的表情我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本来打算装个逼的,没想到让他俩误会我尝过……恼羞成怒道:“你们两个在想什么呢!朕是听别人讲的!”  两人连忙躬身道:“陛下,臣不敢!”  好一个不打自招……  我白了他们两人一眼,接着道:“朕可得警告你们,制作出来的白色颗粒名为硝石,那些炼丹术士可能见过。这玩意都不用粘火,温度高了就着,撞击力度大了着,跟铜铁金混在一起会着,遇到酸的东西还会着。闻了上头、吸了中毒,摸着就伤、吃了就死。”  两人已经从眉头紧皱变成了一脸惊恐。  这啥玩意,堪比断肠草啊!断肠草那也得吃了才中毒,好家伙,这闻闻都不行!不但闻闻都不行,还得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不高兴了就着!这你受得了吗?  其实我不单纯是吓唬他们,虽然硝酸钾本身无色无味,也不会挥发有毒气体,但一旦吸入粉尘,同样会对人体造成极大的危害,剂量大了吸死很正常,另外对皮肤和眼睛也有强烈刺激性。  “所以最好派那些犯了重罪的人去做这件事,用皮革什么的做好防护,无关人等离远点。另外制作出来的硝石要保持干燥,不能接触水。”  李斯小心翼翼道:“陛下,既然这名为硝石的东西那么危险,干嘛要制作它呢?”  我摆摆手:“等用到的时候你们自然知晓。另外这件事必须严格保密,不允许除了参与的人以外的任何人知晓。”  两人一脸懵逼地走了。  我则跑到了承露台附近的凉亭躺着,实在是没力气动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口不择言 在凉亭熬了一个时辰,又困又热,于是在热醒、睡着、热醒、睡着之间反复横跳,躺着的竹席都湿了。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嬉笑声,我睁开双眼没有起身。  “岐绾,什么人啊。”  岐绾走了两步,抬眼望了望:“回陛下,是安邑公主带着胡亥公子、嬴芙公主几人在玩闹。”  我摇摇头,笑道:“朕都热得起不来了,他们还在外面玩闹。”  岐绾跟着笑了笑没有回话。  此时嬴桃也看到了我,连忙带着几人过来行礼。  “见过陛下,陛下也在此处纳凉?”  我坐起身,笑着虚扶一下:“没有外人,不必多礼。这天气太热了,我在四海殿待不住,出来乘凉。你们倒是不怕热,还在外面跑。”  嬴桃笑着道:“还不是亥弟他们几个,嫌宫中闷热,非吵闹着要出来。”  看着眼前的胡亥、嬴芙、嬴愫妙、嬴欣曼,我有些头疼。嬴政这么多公主,现在年纪最大的嬴桃才二十多岁,关键一个都还没嫁出去,整天待在宫里也不是个事,看来有空得去找老宗正商量一下了。  还好男嗣只有扶苏和胡亥,要是跟历史上一样,男嗣再多点,更头疼。大秦已经没有了分封的规矩,总不能让他们老死在宫里。  嬴愫妙、嬴欣曼都是良人所生,地位不高。不过自从嬴政驾崩后我就很少管后宫的事情,毕竟都是扶苏的长辈,万一搞点绯闻出来就扯了,只是让她们不能与外臣接触,就随他们去了,这些人相处倒也和谐,没搞出什么事情来。  “胡亥,宫鹿子做你的老师如何啊?”我笑眯眯地问道。  胡亥依旧是那副顽童的模样:“宫鹿子一点都不好玩,还不如齐仲那老头呢!”  我呵呵一笑:“宫鹿子可是大儒,就连我也是他教出来的,跟着他你能学到很多东西呢。”  嬴桃笑着应道:“陛下说的是,亥弟好动,就得宫大人这样的老师好好管管他。”  却不料胡亥的下一句话让我瞬间面色冰冷。  只见胡亥蹦了一下,叫道:“儒家没一个好东西!”  胡亥话音落下,整个凉亭瞬间静了下来,只有潺潺的水声仿佛把这酷暑冻成了寒冬。年纪稍小的嬴芙三人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呆呆地愣在原地。  嬴桃看到我的脸色,立马斥责道:“亥弟,不可胡言乱语!”  胡亥虽然顽劣,却不是傻子,看到我生气,连忙低下头,不敢言语了。  沉默良久,我突然笑了:“亥弟啊,谁告诉你儒家没一个好东西的?”  嬴桃心中暗道不妙,自我即位后都叫胡亥,从来没叫过亥弟。  胡亥嗫嚅着,偷偷看向我,随后又低下头,一言不发。  我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淡淡道:“你们继续,朕还有政事要处理。”  言罢转身离开了凉亭,几人也没了兴致,在嬴桃的带领下回去了。  回到四海殿,我把孟合叫了进来。  “去查查,胡亥最近见过谁!”  嬴政驾崩的时候胡亥才九岁,赵高早早就死了,齐仲也非法家之人,胡亥不可能是受他们影响才会说出这种敌视儒家的话。  “另外,派人去查查,都有哪些人对儒家反对意见比较大。”  即位第四年,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四经歌、旗帜、监军之类的可以发挥一部分儒家的作用,我并没有着急儒家之事。  我想的是,如果能通过文化的形式潜移默化影响天下百姓,倒也不必非得使用儒家。一者有嬴政这座大山压着,二者还有李斯一干人。现在我的帝位还不能说高枕无忧,不到万不得已不宜与他们撕破脸。  想起嬴政那些公主的事,我起身去了宗正府。  后宫,韩太妃宫。  嬴桃直接把胡亥送回了长向宫,又把嬴愫妙、嬴欣曼送回了各自属宫,自己则带着嬴芙匆匆回了韩太妃宫。  韩太妃见嬴桃慌张地带着嬴芙回来,躺在椅子上慵懒道:“何事如此慌张?”  嬴桃让扇风的侍女退下,自己拿起了蒲扇。  “母亲,您知道刚刚我们遇到谁了吗?”  韩太妃年逾四十,早就没了心气,摇摇头:“管他是谁呢,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嬴桃轻叹一声:“是陛下!”  “陛下?你们去承露台了?遇到陛下也没什么奇怪的嘛。”  嬴桃凑近她:“可是亥弟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  韩太妃来了兴趣:“哦?说了什么?”  “儒家没一个好东西!”  韩太妃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真的?陛下什么反应?”  嬴桃轻轻挥动手中的蒲扇:“面如寒冰!”  韩太妃摇了摇头,不敢相信:“胡亥今年十三岁了吧?讲话怎么如此口不择言?这话又是谁教他的?”  “不知道。所以我赶紧带着芙妹回来了。上次因为白掷谋反,我就心有余悸,这次亥弟又口出狂言……”  韩太妃眉头紧皱:“先皇只有两个儿子,难道也要兄弟阋于墙了吗……以后老实待在宫里,不要出去乱跑了。”  嬴桃点点头,拍了拍胸口:“女儿知道了,这次真的吓到我了,陛下身上的气质越来越像父皇了……”  长向宫的郑夫人看到胡亥垂头丧气地回来,还以为他又跟谁闹矛盾了,没有在意。胡亥也没敢跟郑夫人说,就这样被蒙在鼓里。郑夫人有男嗣,因此还未被册封,待胡亥成年后有了食邑封地,才会加封为某太妃。  这边我到了宗正府,见到了老宗正嬴武,还是那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丝毫不见老。  我把我的担忧简单说了一下,末了道:“虽说宫中养着朕那些姐姐、妹妹、太妃用不了多少钱粮,但总归她们是要嫁人的,朕没有过多的精力去管后宫,还需宗正帮朕替她们寻个好去处。”  嬴武点点头:“陛下,老臣明白了,此事陛下尽可放心,老臣会尽快为那些适龄的公主婚配。只是需得尽快加封她们长公主的封号,到时也可令太妃们出宫居住在长公主府。”  我点点头:“先皇驾崩时很多事没有成例,朕当时想着她们还小,便没有册封她们。既如此,朕回去后立刻办这件事。” 第一百三十三章 穿越者的福利? 嬴武呵呵一笑:“陛下,后宫腾出来了,陛下该考虑自己的事情了。陛下今年已经十八岁,马上及冠之年,也该考虑纳妃一事了。”  我一怔,没想到在秦朝做了皇帝还能被催婚……  连忙打个哈哈:“还早还早,待加冠后再考虑不迟。”  嬴武还想说什么,我连忙道:“朕要去准备祈雨了,宗正歇着,朕走了。”  言罢逃也似的离开了,嬴武看着我的背影无奈一笑。  嬴武是老臣,又是宗正,他催起婚来我还真不一定顶得住……  回到四海殿,太史已经准备好了祈雨的一应事宜,祈雨的诏令发往了各郡县,天下臣民要跟我一起祈雨。  第二天一早,沐浴后我就带着百官去了宗庙。  宗庙位于咸阳宫东南,虽然并不独立于宫墙之外,但也是一个单独的宫门。  随后在其中斋戒三天,第三天结束后,我带着百官浩浩荡荡去了咸阳南郊。  南郊早已堆起了祭天祈雨的祭坛,一路上不断有百姓加入,到了南郊已经是摩肩擦踵,人头攒动。  一路走来,炽热的骄阳简直要把我烤熟,然而祭天须有诚心,自然不能打伞。  登上了祭坛,太史一套迎神、行礼、进俎、初献、亚献、终献的流程下来,用掉了一个时辰,我已经有些头晕目眩的感觉。  望着祭坛下的百姓,他们毫不畏惧酷热,全都匍匐在地上,祈求上天能降下甘霖。  我强忍着没有倒下,用尽全身的力气仰天行礼。  “大秦赖天圣德,风调雨顺。然今夏大旱,民不聊生。吾为皇帝,私德有毁,不及万民,万民毁德,罪及吾身。祈望昊天上帝慈悲,赐雨湿地,生灵获救,万世祀帝!”  看着天空中丝毫没有动静,我的心渐渐沉了下来。  看来老天并不会因为我是穿越过来的,就会对我有什么特殊关照。  底下的百姓们仍旧趴在地上,诚心祈求老天降雨。  就在我深感无望,准备回宫的时候,突然从远处传来闷雷滚滚的声音。  我连忙抬头望去,只见北方的天空已经变得黑压压一片,顷刻间便飘到了头顶。随着一声惊雷,硕大的雨滴自万里高空落下,砸在地面上激起一片灰尘。  百姓开始欢呼,激动地迎接这上天的恩赐。  我抬头望了望天空,难道真的因为我是穿越者就给我这种福利?  底下百姓的欢呼响彻天际,直欲盖过隆隆的雷声:“天降甘霖,陛下大德!天佑大秦,大秦万年!”  他们都认为是我的德行受到了上天的认可,这才降下了这场大雨。  在百姓的欢呼声中,我带着百官回了咸阳宫。祭坛比较高,夏季雷暴多发,老天已经降了雨,我可不敢赌就因为我是穿越过来的老天就不会劈我……  回到宫中,换了一身衣服,李斯和冯劫也过来了。  两人大喜道:“陛下德行感动上天,终于降下甘霖,恭贺陛下!”  我笑了笑,摆手道:“是我大秦臣民心诚,朕当不得。”  李斯笑道:“有了这场大雨,庄稼总算能缓过来了。看这雨量,今年可能会减产,但想来不会减产太多。”  我点点头:“各地有奏报,要及时呈过来,关中虽然下雨了,其他地方不知道怎么样。”  两人拱手称是。  就在这时,岐绾匆匆走了进来,满脸激动道:“陛下,张狟大人的奏报!”  “哦?快给朕!”我大喜,一年半了,张狟终于有消息传来了。  我连忙打开奏报,只见上面详细讲述了他们这一年半的经历,非但走遍了西域三十六国,还带回了很多我要求他们特别注意的东西,其中各种水果、作物、特产基本都找到了,桃夭和乌氏牧携带的货物交易一空,两人赚的盆满钵满。  不过也有坏消息。不知为何大月氏突然挑起了与车师六国的战争,北方的呼羯也开始频频进犯山北六国。副使方季突感恶疾,不治身亡,三百多人的使团伤亡数十人,多是不适应沿途的环境或是喝了脏水,生病而死,还有些生生累死在了路上。  我把奏报递给李斯两人,兴奋道:“张狟已经进了敦煌,估摸着再有两个月就能回到咸阳了!”  两人都知道我对西域极其重视,看完奏报后恭喜道:“贺喜陛下!天降甘霖,使团传来喜讯,天佑大秦!”  我笑呵呵道:“奏报中说得不甚明了,待张狟回来,看看他能给朕带来什么惊喜吧。”  言罢我抬头瞟了一眼殿外,接着道:“你们去忙吧,有事随时来禀朕。”  两人拱手退下。  孟合走了进来。  “陛下,胡亥公子未曾出过后宫,每日除了跟随先生学习,便与几个公主玩耍,没有发现接触过什么人。另外对儒家有敌意一事,目前没有什么消息。”  我点点头:“知道了。”  胡亥既然没接触过外人,那只能是郑夫人。  “这个郑夫人还真是……找死啊。”  没人敢公开议论儒家倒在情理之中,若真的有人大张旗鼓地鼓吹反对儒家,恐怕得先看看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对了,让你找的人有消息了吗?”  “回陛下,已经找到了,今天就能到咸阳。”  我眉头一挑:“哦?这么快?那人独自一人?”  “回陛下,就在三川郡,还有一个哥哥。两人做的麻布生意,颇有些名气,净室一路向南轻易便找到了。”  “事情跟她说明白了?她愿意?”  “听到净室带去的消息后痛哭流涕,非常愿意!”  我赞叹一声:“不容易啊。朕知道了,等人到了咸阳,安顿好再来禀朕。”  孟合退下后,我略一思考:“岐绾,去把李斯和冯劫叫回来。”  李斯两人刚刚走到咸阳殿准备出宫,岐绾疾步追了上来。  “李相、冯相,陛下召见。”  两人对视一眼,什么情况?刚刚从四海殿出来,还下着这么大的雨,怎么又让回去?没有迟疑,两人跟着岐绾返了回来。  看着两人,我沉声道:“朕将在明天的朝会上宣布两件事,提前与你们两人知会一声……”  良久,两人心事重重地出了四海殿。  冯劫轻叹一声:“终归还是要走到这一步。”  李斯面色如水,应道:“意料之中,或许两年前就该来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赐婚章邯 咸阳殿,朝会。  众人照例禀奏后,我淡淡开口道:“诸卿可还有事禀奏?”  无人应答。  “朕有两件事,想听听诸卿的看法。”  “其一。自先皇一统四海,因天下叛乱频发,先皇不惜秉烛达旦,亲自掌管秦军诸事,操劳过甚。然,今天下安定,四海升平,朕于行军打仗不甚明了,故此急需设置太尉一职,诸卿可有合适的人推荐?”  李斯率先起身:“回陛下,臣举荐护军都尉章邯。章护军南征北战数年,对大秦北地、南边甚为了解。秦军监军及吴将军的大秦铁骑皆是章护军一体操办,可堪大任。”  冯劫紧接着道:“臣附议。章护军熟知战阵,既有统兵经历,又有谋军过往,必能担此重任。”  众人一看,两个丞相都同意了,自己哪有资格表示异议,皆是拱手赞同。  我点点头:“甚合朕意。章邯,从今天起,你便是太尉,莫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章邯连忙站出来,拱手道:“臣诚惶诚恐,谢陛下!”  我微微一笑:“好。朕还欲赐你一桩婚事,你回去后准备大婚吧。”  众人皆是羡慕不已,皇帝赐婚啊,能获此殊荣的哪个不是皇帝最为信赖的人,日后必将扶摇直上。  章邯却是愣在原地,陛下前几天才问过自己,怎么这么快就给自己赐婚了?关键自己连夫人是谁都不知道,这很难办啊。  见他犹豫没有答话,旁边的齐凉以为章邯被兴奋冲昏了头脑,比章邯还着急,连忙捅了捅他,小声道:“章护军,快谢恩啊!”  看着章邯的模样,我笑道:“怎么,怕朕给你挑的夫人不尽人意?”  齐凉还以为我生气了,内心哀叹一声:‘大哥,你快答应吧,别把陛下惹恼了,不然你这太尉的身份怕是出不了殿门啊!’  齐凉一方面是为章邯着想,毕竟他跟章邯处的还不错,虽然没到称兄道弟的份上,好歹两人朝夕相处,算得上朋友;另一方面嘛,他自然有自己的私心。  章邯升上去了,按照惯例,下面的人会逐级递缺。尉迟是右护军,又是我的亲信,升任护军都尉毫无疑问。而他则是左护军,一直以来没什么过错,升任右护军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万一章邯惹恼了我,收回成命,那他自然没有机会升任右护军。  章邯不知道齐凉的心思,憋了半天,无奈道:“臣谢陛下!”  我心中暗笑,决定逗逗他,面色肃然道:“章邯,朕不强人所难。人今天给你带来了,你看过之后若是有一丝不愿意,朕立刻收回诏令。”  不待他回话,我大手一挥:“岐绾,把人叫上来。”  片刻,一个身材纤瘦,相貌中上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一路没敢抬头。  众大臣议论纷纷,看穿着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也从未见过哪个官宦之家有这么一个未嫁人的女儿,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  ‘这不会是陛下害怕章邯做了太尉,再与世家走得太近,威胁陛下,所以给他随便找了个寻常百姓家吧?’  ‘看来这太尉一职还是让陛下有所忌惮啊。’  及至座下,早有人教过她宫中礼节,女子躬身行礼:“妾林小见过陛下,陛下万年!”  殿中众人纷纷摇头,没有一个认识的。  再看章邯,已经呆愣在原地,女子脖子上的那颗痣他不会忘记,这颗痣加上这个名字,他有心走上前去看看,可碍于朝堂规矩,只能抬头惊愕地看了我一眼。  我微微一笑:“免礼。林小,转过身,抬起头来。”  林小缓缓转过身子,把头抬起来,一眼便看到了正在错愕地盯着她的章邯,瞬间认出了眼前之人,却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眶微红道:“你,你是章邯?”  我笑道:“怎么样,章邯,朕赐你的这桩婚事还满意吗?不满意现在朕就收回刚刚说的话。”  章邯哪里还不知道我的用意,喜极而泣,深深弯腰:“臣谢陛下,陛下大恩大德章邯此生无以为报!”  我摆摆手,揶揄道:“行了,朕准你告一天假,你们回去再叙旧情吧。”  我也没想到能这么轻易便找到此女。那天章邯跟我说过之后,我就让孟合留心去找一下,却不料这么快就找到了,而且此女未曾嫁人,同样一直在寻找章邯。让我不禁感叹,世间自有真情在啊,两人分开时不过十几岁,如今终于修成正果。  众人大概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心中不禁悚然:陛下真是好手段。其实我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人家为自己卖命,不过是找个人罢了,顺手的事。  两人走后,我继续道:“章邯升任太尉,令尉迟为护军都尉,齐凉为右护军,左护军由余禾考察后报与朕决断。”  余禾拱手称是。  “第二件事。”我扫了一圈殿中众人,李斯和冯劫心中一紧:“便是有关胡亥!”  众人愕然。  自皇帝驾崩后,胡亥就在后宫从未踏出宫门一步,如今陛下终于想起了这个深得皇帝喜爱、被白掷拿来当作叛乱借口的弟弟了吗?  “二年,朕在后宫时曾遇到胡亥和郑夫人,胡亥向朕讲在宫中颇为烦闷,郑夫人也同朕讲起,希望回到雍城居住。”  秦二世二年?正是白掷叛乱那一年!  回雍城居住?除了一直生活在雍城的嬴氏旁系,谁会想回到那个牢笼般的旧都去住?  我接着道:“不过,雍城不宜居住,郑夫人乃先皇夫人,朕不能不尽孝道。胡亥如今十二岁,应该有自己的食邑了。朕意,封胡亥为彻侯骊侯,食邑骊县,封郑夫人为骊太妃。”  “此外,既然郑夫人觉得宫中压抑,那朕便准她去骊县居住。至于胡亥嘛,他是朕的弟弟,年纪尚小,出宫唯恐为歹人所害,暂且留在宫中,待加冠后可由他自己选择将骊侯府建在骊县还是建在咸阳。诸卿以为如何?”  寂静。  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极少数人突然想起了嬴政,想起了成山发生的事…… 第一百三十五章 继续作死亦或认命 依然是李斯率先赞同:“陛下提前封胡亥公子食邑,是为仁;封郑夫人为骊太妃并准其出宫居住,是为孝。如此仁孝之举,实乃百官表率。”  冯劫接着道:“臣附议。”  众官心中了然,两件事都是两个丞相率先赞同,看来陛下早就跟两个丞相商量过了。在胡亥这件事上,谁敢表示异议,那是找死。  “陛下仁孝,臣等赞同。”  朝会结束后,众人一路各怀心事走了出去。  岐绾则带着我的诏令去了长向宫。  郑夫人连忙带着胡亥出来,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  “大秦二世皇帝诏令:胡亥虽未加冠,但其聪慧好学,朕深感欣慰,特赐骊县为胡亥食邑,加封彻侯骊侯,仍居长向宫。待其加冠,可择骊县或咸阳修建骊侯府。”  郑夫人闻言大喜,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我突然加封胡亥为骊侯,可那骊县是实实在在的三万户食邑,将来可以作为胡亥的依仗。  连忙便要拉着胡亥谢恩,接下诏令。  却听岐绾继续道:“郑夫人曾与朕言,宫中幽闭,请归雍城。然郑夫人乃先皇妃嫔,朕之长者,若归雍城,是为不孝。故加封郑夫人为骊太妃,特许其出宫,居于骊侯食邑,骊县。可不必入宫向太后问安。”  郑夫人一脸惊愕地抬头,不可置信道:“这……这是……”  岐绾将诏令呈给郑夫人:“骊太妃,太妃一应礼制臣已经带来,就在宫外。陛下有言,骊太妃既已厌倦宫中生活,还请十日内移出长向宫,骊县已经在修建府邸。”  言罢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胡亥看着呆愣在原地的骊太妃,带着哭腔道:“母亲,这是什么意思?母亲不愿意跟亥儿住在宫中吗?”  骊太妃仿佛没有听到胡亥的话,身子一软,身边的侍女连忙上前扶着她进了殿中。  口中不断喃喃道:“为什么?两年了,为什么陛下会在这个时候动手?”  突然脑中多了一丝清醒,连忙转身问旁边的胡亥:“亥儿,你最近可见过陛下?”  胡亥点点头:“前两天同大姐在承露台见过。”  骊太妃心中已经有了预感:“你跟陛下说什么了?”  胡亥不敢直视骊太妃的眼睛,嗫嚅道:“亥儿……亥儿不小心把那句话说了出来。”  骊太妃一脸焦急:“哪句话?”  “就是母亲常常跟亥儿的那句话……儒家没一个好东西。”  骊太妃只觉五雷轰顶,她没想到自己的话不是从身边的下人口中传出去,而是从自己最疼爱的孩子口中说给了我听。  此刻心中只有懊悔,可已然晚矣。  “母亲不是告诉过你吗,这些话万万不可向别人说,你……唉!”  胡亥几欲落泪:“是因为这个原因兄长才把母亲从宫中迁出去吗?”  看着胡亥的眼睛,骊太妃终于聪明了一次。  “当然不是,只是母亲思念你父皇,陛下特意赐了骊县作为你的封地,这样母亲就可以时常去看望你父皇。”  “可是母亲在宫中也可以去骊山看父皇啊。”胡亥已经哭成了泪人。  骊太妃摸摸胡亥的头:“乖,亥儿,母亲会时常派人给你送东西来,你见到东西就如同见到母亲了。以后在宫中要听陛下的话,好好读书。”  心中轻叹一声:‘扶苏啊扶苏,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样的手段。’  命人将胡亥带出去之后,她将贴身的侍女叫过来,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她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继续作死,刚才吩咐的便是放弃自己的一些小动作。其实自从看到这两年我所取得的成就之后,她就已经有退却的念想了,知道想在我的眼皮底下为胡亥谋划什么已经不可能。  如今还不如自己老老实实去骊县,胡亥独自一人在宫中熬到加冠,出宫后能做一个闲散的骊侯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朝会结束后我心情颇为烦躁,顶着零星的小雨出了宫,径直往万里香而去。  到了万里香,依旧是几人都在。巴灵自从上次见到我后,就跟嬴兰住在了一起,要在这里等桃夭的消息。  到了后堂,我对巴灵道:“昨天收到了使团的奏报,你姐姐已经进入了敦煌,不出意外的话,两个月就能回到咸阳。”  巴灵大喜:“真的?太好了,终于要见到姐姐了。”  我微微一笑:“别急着高兴,我跟你说的茶叶一事安排人去办了吗?”  巴灵点点头:“已经传消息到南方了,那边会有人安排去做,陛下放心,都是绝对可靠的人。”  “好。”我应了一声:“等你姐姐回来,也可看到你独当一面。”  巴灵羞涩一笑:“全赖陛下之功。”  嬴兰接着道:“马上到吃饭的时候了,兰命人做些饭菜送过来,陛下在此用饭吧?”  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好,正好肚子有些饿了。”  不多时便有人送了饭菜过来,我看着嬴兰道:“你若是忙不必在这里陪我。”  嬴兰笑道:“无妨,有李清在照料,他一个人可以担得起来。”  我拿起筷子,尝了一下桌上的清蒸鱼,口味还不错。  嬴兰看出我今天状态有点不对,小心开口道:“陛下好像有心事?”  我笑笑:“皇帝不好做啊,我宁愿跟你换换,做个商人也不必有那么多烦心事。”  胡亥的事确实让我烦心。他虽然顽劣,但心性不算坏,不知道是不是没有赵高教他变坏的原因,所以我一直不太想动他。可这次骊太妃着实触动了我的底线,我可以容忍她对我不满,但不能接受她将我放在胡亥的对立面。  嬴兰连忙摆手:“陛下这话兰听了就得砍头,陛下还是用饭吧!”  “哈哈哈。”听到嬴兰的话,我打趣道:“若是如此便要砍头,以你了解我之深,恐怕大秦都要葬不下你了!我还得继续打匈奴、拓西域给你腾地方。”  几人忍俊不禁,气氛欢乐起来。  “对了,等使团回来后,你这钟鼎阁能多上许多果蔬、调料。我建议你在城外购一块田地,种植一些果蔬,既可以用于做菜,也能单独卖给黔首。”  嬴兰点点头:“兰最近便去找咸阳令问问看。” 第一百三十六章 给韩信一个机会 “另外,岭南会产出一种名为蔗糖的糖,比甜菜甜上很多,到时候运到咸阳来可以做一些味甜的菜品。”  我突然想起来什么:“咸阳周边有养豮(fen)豕的吗?”  “呃。”嬴兰看了看巴灵,巴灵摇摇头,一脸茫然。  “陛下,这个没了解过。一般除了种田积肥,没人会去养豕,而且为了繁衍,很少有豮豕。”  湘云插了一句嘴:“兰姐姐,豮豕什么意思啊?”  巴灵看着嬴兰一脸好奇。  嬴兰脸色刷的红了,她也是偶然听以前宫里的阉人聊天时听说的,一个女孩子自然羞于启齿。  我看她的样子,不由有点好笑,施施然道:“就是去势的豕。”  巴灵还是没听懂,湘云继续好奇地发问:“陛下,什么是去势的豕啊?”  我放下筷子,严肃道:“就是把豕的那玩意跟阉人一样割了!”  巴灵惊呼一声,扔掉了手中的筷子,如嬴兰一样两颊升起霞云,显然已经明白了。  眼看湘云还要继续问,我也遭不住了,连忙道:“小孩子不能听这些,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湘云撇撇嘴,没再继续问下去。  我看着两人,好笑道:“这有什么害羞的。《周易》有言:豮豕之牙,吉。人家圣人都不避讳,你们还害羞上了。”  看两人的表情,显然不想跟圣人探讨去势一事……  我接着道:“嬴兰,你还是要自己养些,不要喂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豮豕还是能做很多菜的,我让庖甲交给你的菜谱有很多关于豮豕的做法,你找头豮豕来试试就知道了。”  在这个年代可是会拿人的排泄物喂猪的,所以还是自己从小养吧,要不然吃到吃过屎的猪肉,实在太恶心……  “现在豕很少用来吃,最重要的作用有两个:第一是祭祀,祭祀最重要的三牲就是牛、羊、豕,可见豕的地位不低。第二个就是堆肥。”  “至于为什么很少吃,原因不过以下四个:  最重要的原因,豕在民间主要用于堆肥,所以需要产下后代继续饲养,一般不会去势。没去势的豕,那个味道估计没人愿意吃。  二者,左丘明在《国语》中言:天子食太牢,诸侯食牛,卿食羊,大夫食豕。可以看出像我这样有地位的人都吃牛羊,不怎么吃豕肉;  三者,现在都是黑豕,没有白豕。黑豕肉质柴,不好吃,你们也不太会处理内脏;  最后,豕能吃而且贪得无厌,民间认为吃豕会导致人跟豕一样懒惰;”  “不过我觉得这都不是事,只要做得好吃,自然会有人来吃。”  嬴兰点点头,脸上已经没了尴尬之色:“那我让李清去找头豮豕来,先试一下。”  “嗯。”我应道:“不过有件事我得提醒你,我交给你的菜谱不要流露出去。就比如这豕肉的制作方法,如果有利可图,很多人会选择拿粮食去养豕,或者将大部分豕去势,这样对大秦的粮产会有很大的负面作用,铁锅什么的倒无此必要。”  嬴兰郑重道:“兰明白。”  吃完饭后,我心情舒畅许多,准备带着孟合回四海殿,突然想起了置地一事。  “对了,忘了告诉你,李斯在城外也有几处田产,记得离他远点……”  他那以后主要产硝石,别哪天突然炸了,到时候再把嬴兰的田一起炸了……  嬴兰还以为我的意思是不要跟李斯争地,连忙道:“兰明白。”  随后我便带着孟合往咸阳宫走去,途径渭水别苑,我改了主意,带着孟合转身去了别苑。  尉迟去跟章邯、齐凉交接了,别苑中只有韩信和一些匠人、军士在。  韩信见我到来,连忙上前行礼:“参见陛下。”  我微微一笑:“不必多礼。朕路过,来看看你。”  “谢陛下,信诚惶诚恐。”在我的示意下,韩信带我在别苑中转了一圈。  走到校场,我拍了拍场中的单杠:“知道这是做什么的吗?”  韩信摇了摇头:“回陛下,不知。”  我走到单杠下面,猛地往上一窜,准备拉个引体向上给他看看,却只觉双臂一软,直接掉了下来,差点摔到地上。  韩信两人连忙上前扶我:“陛下,无碍吧?”  我尴尬一笑,装逼失败!这扶苏的身体也太弱了,看来以后得加强锻炼了。  “无碍,就是朕刚刚演示的那样,双臂用力上拉,头过杠算完成,可以锻炼兵士的臂力、肩力。等这边的东西都装好了,到时朕再教你们如何使用。”  随后转了一圈,除了校场上还有些单桥、双杠、杠铃什么的没有全部到位,就连旁边的湖都改造成了武装泅渡的训练地。  雨已经停了,太阳有些灼人,我跟韩信走到湖边,在树荫下站定。  “陛下,草原大捷,信的谋略可曾用上?”韩信想知道自己的谋略如何。  我微微一笑:“如果狼庭离得近些,确实是个好办法。”  韩信一愣:“陛下这是何意?”  我苦笑一声:“咱们两个想的很好,不过却忽略了最大的问题,狼庭离云中千里之遥,最关键的疑兵根本没起到作用。”  随后我把西部战线的事情跟他简略讲了一下。  韩信连忙请罪:“信缺乏领兵经验,也未去过边关,险些让陛下陷入危险境地。”  “不是你的错,朕是到了上郡才知道此事。战场上瞬息万变,领兵的将领都无法及时应对,更何况远在千里之外的你。”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锅,太小瞧战争了。  “对了,尉迟给你官职了吗?”  韩信应道:“回陛下,信既无战功,又无建言,怎敢虚领官职。”  “嗯……”我思考了一下:“这样吧,待此间事毕,你可以选择去河西,朕将来对那里有大谋划。只是那里比关中环境恶劣许多,城池还在修建之中,不知你可愿意?”  韩信大喜:“陛下愿意给信机会,信怎敢挑剔。”  我点点头:“好,你去找孟瀚宇,他在张掖,现任河西监察使兼张掖郡守。不过河西与东胡一样,情况特殊,他这个监察使可比其他四郡的郡守还要大。你去了后先从千夫长做起,以后能否凭军功升迁,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此等人物在咸阳,如同飞鸟入笼,太可惜了。如果他能耐得住寂寞从千夫长做起,我相信他会有与史书不同的人生轨迹。如果觉得自己大材小用不辞而别,那也便罢了,不会再有萧何劝他留下了。  话说回来,对于一个没有领兵经验的人来说,千夫长不算小官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两虎相争 一个月后,头曼单于被杀的消息终于传遍了草原,一时间整个草原不论哪个部落都人心惶惶。  狼庭以北,北海附近。  合都部落大帐,和达惊恐地看着虎视眈眈的合都也和沙林穆。  “和达王子,单于死了,你欲何为?”合都也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轻蔑地看着和达。  和达浑身止不住地战栗,哆嗦道:“合都首领,我们共同的敌人是秦人,我愿意做您的奴隶,为您讨伐北胡和秦人。”  合都也没有出言嘲笑他,已经没有意义了。  沉默良久,看着双股战战的和达,合都也开口道:“既然如此,我便允许你成为我的奴隶。从今天起,我就是合都单于,只要你臣服在我的脚下,我会替头曼单于报仇。”  和达埋下头,深深地弯腰,抱拳道:“谢合都单于,小人必定鞍前马后!”  合都也手一挥:“出去吧,去把我的马匹喂饱。”  和达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眼眸深处的寒意被他隐藏地很好。  沙林穆略一思索,抬头道:“单于,如今头曼单于已经死了,为何要留下他?终归是个隐患。”  合都也微微一笑:“如今头曼已死,匈奴最丰茂的草原被胡人占据,我们得尽快拿回狼庭。打着为头曼报仇的旗号,草原诸部谁敢不从?”  沙林穆恍然大悟,点头恭维道:“单于智慧超群,有单于继续统领匈奴,我们必将击败秦人和胡人!”  心中却是疑惑道:‘合都也这头莽牛什么时候也会动脑子想事了。’  合都也哈哈大笑道:“沙林兄弟,你我二人兄弟多年,以后不必称我单于,听起来不爽利!”  沙林穆忙道:“不敢,单于就是单于,岂能不讲尊卑。”  合都也没再纠结:“如今头曼已死,匈奴唯我二人独大。来,继续喝酒,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  两人一直喝到天色将晚,沙林穆早就推脱要回部落,结束这场酒局,奈何合都也拉着他不停地喝。不知不觉,沙林穆便同合都也一起醉倒在地。  眼看两人醉倒,却有一人走进账中,吩咐侍卫将沙林穆抬了出去。  正在喂马的和达看着沙林穆被拖了出去,他带来的护卫早就不见了踪影,低头嘴角微翘:“嘿嘿,斗吧!合都也,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第二天,沙林穆的尸体上插满了秦军箭簇,被抬回沙林部。  沙林穆的死顿时在草原东北部引起了轩然大波,沙林部落几个大的部族直指是合都也杀了沙林穆,再嫁祸给秦人,扬言要让合都也血债血偿,一时间两个部落剑拔弩张。  合都也听说后立刻把和达叫了进来,怒喝道:“和达!这就是你出的计谋?现在沙林穆是死了,可沙林部已经集结了三万骑兵,要让我合都部付出代价!莫不是你欺骗于我?”  正如沙林穆所想,以合都也的性格,头曼死了他第一件事不是想的如何拿回狼庭,而是迫不及待便要即位单于。  本来合都也叫沙林穆过来,就是为了单于一事。  可就在沙林穆到来的前一天晚上,和达却突然跳了出来,劝说合都也等待时机,先把沙林穆干掉,完成北方一统,再打着为头曼报仇的旗号夺回狼庭,这样一来必能在草原上一呼百应。  合都也莽撞,却不傻,虽然和达的谋划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可他此前对自己的态度可是恨不得食肉寝皮,怎么会这么好心为他出谋划策?  和达给他的回答是:首先,如今头曼和木儿帖、完达原已死,草原上唯一能成为单于的只有合都也。要想替头曼报仇,只有合都也能帮他。  其次,自己带兵两次,一次无功而返,一次全军覆没,不可能会有人支持自己做单于。况且还有一个能力极强的哥哥冒顿虎视眈眈,因此只能选择支持合都也成为单于。  合都也听后,还是有所疑虑,沙林部不都是傻子,若是沙林部不相信沙林穆是被秦军所杀怎么办?  和达更是表示不用忧虑,秦军刚刚劫掠了狼庭,连头曼单于都抓到咸阳杀了,杀掉一个沙林穆不是小菜一碟?  合都也思考良久,觉得确实是个好主意,便立刻依计而行。  可如今沙林部果然不信,而且反应这么大,这不是把自己推到火坑里了吗?  和达闻言,恭敬道:“合都单于莫慌,沙林部的反应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但完全不需要担心。”  合都也眉头一皱:“如何不必担心?”  和达小心翼翼道:“合都单于,如今您有四万精锐骑兵,而沙林部只有三万羸弱不堪的骑兵。虽号称三万,小人以为连两万都不到。”  “您不妨派人四处宣扬,沙林部几个大部落早就有意取代沙林首领,因此才要不顾沙林首领刚死、头曼单于被杀、匈奴尽失狼庭以南的危急时刻,迫不及待地要争夺单于之位。如此尽可直接出兵吞并沙林部,易如反掌!”  合都也冷声道:“沙林部的人不见得一定会支持我做单于!”  和达丝毫不在意合都也的态度,继续道:“合都单于,所有人都会支持您的,这单于之位非您莫属!”  “哦?为何?”  和达微微一笑:“因为您手里有我,头曼单于的儿子,和达!”  合都也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借你的名头让他们以为头曼单于传位于我?”  和达点头:“合都单于英明!”  心中早就把合都也骂了个遍:‘你这个蠢货,总算明白过来了,真不知道合都部怎么会选你做首领!’  合都也丝毫不长记性,听完和达的话顿时大喜:“好!和达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去整军、散布谣言了。  半个月后,合都也带着四万大军浩浩荡荡去了沙林部。  两天后,回到合都部的合都也只剩下了一条臂膀,四万大军只有万余活着回来。反观沙林部,几乎人尽皆兵,虽然同样死伤惨重,但保住了自己的草原。  回来后的合都也第一时间便提刀去找和达的麻烦,却被告知和达拿着自己的佩刀声称要去征集粮草,驾马飞速往西而去。合都也这才想起来,自己那天走的着急,竟把和达一人留在了自己的大帐中……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出使归来 不谈匈奴,八月,大朝会前夕,张狟终于在我望眼欲穿的等待中回到了咸阳!  咸阳宫,咸阳殿。  张狟在殿中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走进了殿中,身后跟着桃夭和乌氏牧。  几人走到中央,躬身一礼:“参见陛下,臣出使归来,幸不辱命!”  我满脸笑意,开口道:“免礼。辛苦了,你们三人沧桑了许多。”  张狟坚毅的脸庞上多了些皱纹,桃夭白皙的皮肤增添了些许小麦黄色。乌氏牧倒是没什么变化,他本来就是戎族人,更能适应西域的环境。  张狟拱手回道:“为国出使,何谈辛劳,谢陛下!”  我点点头:“这次出使有何收获?”  张狟转身挥手,立刻便有几人抬进来几口箱子。  张狟打开箱子,依次介绍道:“陛下请看,这是西域独有的产物种子,有水果:葡萄、石榴,有蔬菜:胡萝卜、胡瓜、胡豆、大蒜、胡荽,有香料:安息茴香、胡椒,有植物核桃、苜蓿等等,臣带回来了三车种子,可在我大秦种植。”  “这一箱则是西域诸国赠与大秦的各种珠宝,其中有于阗的美玉、琉璃、各种金币、金银器皿等等,共有四车。”  “此外还有大宛国赠予的宝马四匹、楼兰国赠予的歌姬十名、贵霜国赠予的昆仑奴二十名。”  殿中众人早已被张狟带回来的东西吸引了目光,不由啧啧称奇。  我却有些奇怪:“张狟,你说马匹是大宛国赠予的?还有昆仑奴是贵霜国赠予的?”  “回陛下,是的。”  “你去贵霜国了?到他们的国都去了吗?”我本以为张狟只到了汉朝时的西域三十六国,可大宛和贵霜已经远超西域三十六国的边界。  此时的西方,波斯第一帝国已经在马其顿王朝的攻伐下灭亡,取而代之的是经过混战之后逐渐崛起的安息帝国。但因其疆域连原波斯帝国的一半都不到,所以并未成为第二帝国,而是之后的萨珊王朝统一了波斯原疆域,称为第二帝国。  在安息帝国和西域三十六国之间是贵霜帝国。贵霜原本是大月氏的一个部落,大月氏时常被匈奴人侵略,加上这个时间线大月氏早就丢掉了河西走廊,取而代之的是北羌氏。  贵霜部受不了匈奴整日劫掠,就脱离了龙首山的大月氏,转而去了伊犁河一带,占据了乌孙的地盘。结果乌孙直接投降匈奴,在匈奴的支持下乌孙击败了贵霜部。挨了一顿毒打的贵霜部只能继续往西南而去,在那里建立大夏,后来击败了吐火罗人,逐步建立了贵霜帝国。  张狟闻言,回道:“回陛下,去了,他们的国度在白沙瓦。”  我有点惊讶,怪不得他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原来都跑到贵霜去了。  “很好,西域的国家情况怎么样?”  张狟一一细数:“回陛下,西域多是千人的小国,超过万人的只有十二个国家,可称为强国的有乌孙、龟兹、焉者、贵霜四个国家,其中则只有乌孙、贵霜有与我大秦一战之力。”  “另外,乌孙背后有匈奴人和呼羯人做靠山,肆无忌惮地侵略周边国家,尤其是车师六国、山北六国。好在龟兹、焉者紧邻乌孙,联合起来可与之抗衡,否则西域诸国早就被乌孙吞并。”  我点点头:“甚好,西域诸国可有意与我大秦通商?”  “回陛下,我们的丝绸、酒、纸深得西域诸国喜爱,尤其是丝绸和纸,两支商队卖到最后可谓千金易售!因路途遥远,西域五郡的城池还未建造完毕,西域诸国有意在城池建好后派遣使臣来觐见陛下,而他们的商队已经准备在明年与大秦通商!”  说着拿出了各国国书,基本都言明了希望与大秦通商。  “好!”这是自击溃匈奴以后我听到最好的消息了。  “另外,臣从西域诸国带回了数十人的舌人,让他们来我大秦学习更进一步的大秦语言,以供今后大秦与西域诸国交流!”  我眉头一挑,张狟竟然提前想到了翻译的问题,这个是我当时没太关注的。  “非常好,张狟,你这次出使扬我大秦国威,完成了朕的期望,实在是凿空西域第一人。赐爵关内侯,号博望侯,以彰功绩!副使方季赐爵大庶长,其爵由其子承继。其余诸者按律封赏!”  “谢陛下!”  我沉思了一下,严肃道:“诸位切记两件事。第一,我大秦的丝绸、纸、冶铁等等,不可将制造过程展示于西域来的商人、使臣。尤其是丝绸,不仅制作过程不可展示给他们,就连制作蚕丝的蚕种、桑树都不准告诉他们,最起码不准他们带出大秦!”  李斯略一思索道:“陛下可是担心他们将蚕种、桑树带回西域养植,就不会再向大秦购买丝绸?”  我点点头:“正是此意。麻布想来他们也有,只需要荨麻之类的就可以织出来,但丝绸可是完全不同于麻布制作。虽然我们常将布帛合称,但布与帛可谓云泥之别。不管西域能不能养得活蚕种、种得活桑树,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可泄露出去。否则大秦将失去不可计数的财富。”  众人当然明白,齐声称是。  “第二,西域的国家也是国家,国与国之间的博弈你们不陌生,但切不可因为那些国家在西域就放松警惕,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看的东西也不能让他们看。我大秦乃天朝上国,但西域的人也不是傻子,莫要轻视于人!”  很多人会对自己未曾去过的国家有种莫名的情愫,在心中给那些国家蒙上一层滤镜,仿佛那是他们从未谋面的故乡。比如后世的那些公知,总觉得m国连空气都是香甜的。我们不能盲目自大,但也不能奴颜婢膝。  把那些昆仑奴和西域歌姬交给少府封泗安排后,我就散了朝会,让桃夭、乌氏牧去偏殿等侯,我带着李斯、冯劫、章邯先回了四海殿。  众人则在殿外围着张狟问个不停,看着带回来的种子、珠宝、汗血马、昆仑奴啧啧称奇,尤其是看到楼兰国送来的西域美人,眼睛都挪不开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贵霜帝国 几人落座后,我收敛了笑容,对着章邯道:“待会你去找张狟,详细了解一下贵霜帝国的情况。”  章邯看我这么严肃,应道:“陛下可是担忧贵霜帝国?”  我点点头:“朕此前已经得到消息,贵霜帝国有与我大秦一战之力,而且在贵霜帝国西面,还有一个名为安息帝国的国家,实力不容小觑。至于乌孙,还要靠匈奴和呼羯才能与两个不到十万人的小国抗衡,不足为虑。”  再往西的罗马我没有讲出来,历史上安息帝国不过是由十几个部落组成的奴隶制帝国,就这样还能跟罗马打得有来有回,最后在亚克兴角战役击败了安东尼,迫使罗马与安息帝国和谈,直到屋大维成为执政官才扭转局势。  现在大秦跟罗马中间隔着两个大帝国,而结束罗马共和时代、使罗马进入帝国时代的屋大维,估计他爷爷这个时候都还没出生呢,暂时还不用考虑罗马的事情。  章邯应道:“臣明白!”  李斯顿了顿:“陛下,西域诸国如此弱小,现在匈奴已经被大秦赶到了北方,臣担心匈奴或者呼羯会南下攻占西域。到时恐怕对我大秦不利。”  我看了李斯一眼,看来人都是闲出来的。之前没什么大事,李斯就开始想有小动作,现在攻打匈奴、通商西域,事情多了,反而让他能专心为大秦出力。  “李相说得不错,最好的办法就是将西域纳入我大秦的版图,不过此事不宜操之过急。我大秦乃天朝上国,无故进攻其他国家会引来非议,即便攻下西域诸国,那里的人也不会服从大秦的统治。”  李斯愕然,小心道:“陛下,臣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拉拢西域诸国,共同对抗匈奴和呼羯。如果西域诸国愿意与大秦成为友邦,我们讨伐他们是不是有违道义……”  我摇摇头,严肃道:“李相,如果西域诸国认为大秦是他们的朋友,那他们就不应该反对并入大秦;如果他们反对并入大秦,说明他们认为大秦不是他们的朋友,那就是大秦的敌人,大秦就可以攻伐他们,再并入大秦!”  几人目瞪口呆,不知道我这是什么歪理……  冯劫却是丝毫没有犹豫,赞同道:“陛下言之有理,我大秦可以通过经商取得西域诸国的商贸控制权,再缓缓图之。”  我笑了笑:“通商只是为我大秦增添些钱帛、物产,朕要等待的时机可不是这个,如今大秦不宜再动刀兵。”  年初打匈奴的消耗着实把我吓到了,这要是再打一次,或者持续个三五年,恐怕大秦还是要二世而亡……  章邯奇道:“陛下所谓时机,是指什么?”  我神秘道:“时机到了你们自会知道。等着看吧,不出三年,西域诸国就会求着大秦把他们纳入版图。”  随后我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转口道:“河西五郡的进度如何了?”  李斯拱手回道:“回陛下,秦昌和武威已经建起了城墙,城内屋舍还未建起。臣正欲请示陛下,是否要等到秦昌、武威两城城内房舍全部建起后再去其余三郡?”  我想了想,应道:“城墙建好就行了,命他们去张掖、酒泉、敦煌继续建城。至于城内的屋舍,朕的想法是让那些商人去建。”  “陛下的意思是征召商人为民夫?”  我摇摇头,笑道:“商人重利,不事耕作,让他们去建屋舍要建到什么时候。朕意,把城中的土地租给商人,商人在土地上面只能构筑规定的客栈、商铺等规定的屋舍。朝廷会发给商人这块土地的地契,但地契只能证明这块地这个商人有使用权,土地仍归朝廷所有,地契年限只有二十年。”  “二十年到期后,如果这个商人仍要购买这块土地的使用权,则按照第一次购买时的价格继续租给他。如果商人不想租了,那就拿出来按照新的价格拍卖,价高者得。如此既可以使商人替朝廷修建屋舍,又可以收取土地租用费用。”  李斯大喜,恭维道:“陛下英明。如今各个城池中的屋舍都已经交给了官府修建,再卖给黔首,而且屋舍就归黔首所有,导致城池土地紧缺,如此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冯劫疑惑道:“陛下,商人可以有钱租用土地,可若是在城池中生活的黔首呢?他们恐怕没有钱租用土地再修建屋舍。”  我点点头:“自然不会让普通的黔首也花钱租用土地。城池中的土地可以分为三类:一类是经商所用,一类是工坊所用,一类是居住所用。前两者可以让他们竞价去租,居住所用则由官府统一分配,只要在城池中居住,非刑徒、赘婿、商人的,都可以得到一定面积的土地用于构筑房屋。”  “刑徒、赘婿、商人则需要自己花钱租用土地。若迁离此城,需报备官府,由官府收回土地和房屋,交给下一人使用。官府按照房屋修建时的钱粮折旧补给原屋主,再从新屋主那里收取这部分钱粮。”  冯劫赞同道:“陛下思虑周全,如此可使城池繁荣,否则即便朝廷建好了屋舍,没有人来入住,也是空耗钱粮。”  我嗯了一声:“总之,今后凡是大秦新郡、新城,都要禁止私人买卖土地。现在大秦旧地已然形成了定势,不能轻易变动,只要不过分,随他们去买卖。况且新田已经收归朝廷所有,他们不敢动朝廷的地。”  “朕就怕有些人盯上大秦新开拓的土地。一旦让那些商人或者贵族掌握了大量的土地,不但会导致新地原住民不满,还会出现黔首无地可居的情况。如果平民努力一生也无法获得一间屋舍,到那时,大秦危矣!”  三人点头赞同,他们虽然同为贵族,但家中的田亩都是历次封赏得来。李斯两个儿子身居高位,在李斯的教导下,自然不会做这种大肆兼并土地、自掘坟墓的事,冯劫两个儿子还小,他们家也不缺田地。 第一百四十章 乌氏倮还活着? 随后我又安排他们开辟新田尽快把张狟带回来的种子种植下去,获得更多的种子后再推行天下。  几人退下,我回到咸阳殿偏殿。  桃夭和乌氏牧二人见到我,连忙起身行礼。  我摆摆手,笑道:“不必多礼。坐吧。”  三人落座,我看着两人道:“这次你们两家的生意做得怎么样?”  桃夭脸上露出微笑,回道:“回陛下,我和乌氏牧此次通商各获利十万金!”  “哦?”我有点惊讶:“各十万金?这么多?”  乌氏牧他们带去的东西本金大概在五千金左右,走这一趟纯利就在二十倍,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怪不得丝绸之路历经千年仍然名声大噪。  乌氏牧同样一脸喜色,应道:“是的陛下,小人也未曾想到,这要感谢陛下给予我们的机会。”  我点点头:“如此甚好。你们在西域时,没有把带过去的东西如何制造出来的告诉西域人吧?”  当时走得匆忙,我没想起来叮嘱他们。  两人都是商人,自然明白奇货可居的道理,皆是拱手道:“未曾。”  我嗯了一声,接着道:“现在朝廷没有开征关税,这次你们算是为朝廷探路,不必缴纳关税了。今后再与他国交易,则需按照三十税一缴纳关税,这件事朕会吩咐李斯去做。”  两人没有异议,相比二十税一的市税,三十税一不算高,而且利润如此丰厚,即便给朝廷缴纳关税,也获利颇丰。  “行了,你们出门一年多,朕就不多留你们。你们回去后自行安排后续通商,今后就没有使臣带领你们了。另外,西域的地图你们已经绘制,三个月后朕会将朝廷的地图发布天下,届时除了你们两家其他人也可以前去通商,你们要把握住机会。”  两人拱手称是。  我吩咐完,桃夭忙不迭地回去了,她家中全靠她和管家齐叔撑着,不像乌氏牧是一个大家族。  乌氏牧则留了下来。  我看着他,好奇道:“乌氏牧,你还有何事?”  乌氏牧突然躬身道:“陛下,小人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向陛下禀明?”  “但说无妨。”  这小子想干嘛?难道想把桃夭踢出去不成?  乌氏牧谨慎道:“小人的祖父想拜见陛下,不知陛下是否……”  “你的祖父是何人?”我有些奇怪,看他的年纪也不小了,他祖父恐怕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了,见我做什么?  “回陛下,小人祖父名乌氏倮。”  我瞪大双眼:“乌氏倮?他还活着?”  好家伙,我一直以为乌氏倮已经死了,毕竟巴寡妇清都死了十几年了,他们应该是同辈人,竟然能活到现在?  乌氏牧点头道:“是的陛下,但祖父久病在床,已经多年不曾管理家族生意了。”  我微微一笑,若真的多年不曾管理家族生意,他就不会想到要见我了。  思考了一下,见见这个传奇商人也没什么损失。  “乌氏倮受到先皇器重,给予其‘比封君’的称号,朕从未见过他进宫朝拜,还以为他……你们乌氏一族为大秦提供如此多的牲畜,居功甚伟,朕当然要见。不过他既已久病在床,就不必入宫了,朕明天驾临坊市,就在你们的乌氏府见吧。”  乌氏牧连忙深躬一礼:“陛下仁厚,谢陛下!”  这边乌氏牧出了宫连忙赶回乌氏府。  进府后没有来得及跟家人叙旧,疾步走到后院一处僻静之地。  推开房门,里面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正在逗床上的人开心,床上则躺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老人虽然已经骨瘦如柴,但能看得出来,年轻时也是体壮如牛,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双眼睛,依旧清澈锐利。  乌氏牧走上前,恭敬行礼道:“祖父,孙儿回来了。”  躺在床上的正是乌氏倮!  乌氏倮笑道:“牧儿这一路可还顺利?”  不及回话,旁边十几岁的孩子起身欣喜道:“父亲,你终于回来了。”  正是乌氏牧的儿子乌氏邻。  乌氏牧微微一笑:“邻儿,你先出去,父亲有话跟太祖父讲。”  乌氏邻点点头,乖巧地出去了。  乌氏牧在旁边坐下,恭敬道:“祖父宽心,一切顺利。孙儿刚刚从咸阳宫回来,陛下答应见您,而且就在府中见面!”  乌氏倮眨了眨眼睛:“很好。有些事必须要跟陛下讲明了,否则这样下去,我乌氏一族危矣。”  乌氏牧微微皱眉:“是啊,孙儿本以为此前说错话已经够危险了,可是当孙儿进入河西五郡,听说陛下击败了东胡、击溃匈奴,连头曼单于都被抓到咸阳杀了,内心极为震惊,这才命人连夜送了书信给您。”  乌氏倮点点头,轻叹一声:“其实皇帝在世时,也知道我们的情况。只是新皇即位后,因为身体的原因,我一直没有进宫朝拜,与陛下禀明这些事。”  讲完看了一眼乌氏牧,神色凝重道:“还有一件事,我听说北胡的首领扎鲁特曾经在长城见过陛下!”  乌氏牧大惊,不可置信道:“什么?!那岂不是说扎鲁特是……我听说北胡的事情之后虽然有所怀疑,一个东胡人凭七百人就能在北胡站稳脚跟、重立胡族,这有些天方夜谭,可从没往大秦这方面想。如果真如您所说,恐怕一切都是陛下安排的。”  乌氏倮点点头:“这消息千万莫要外传,我是机缘巧合之下得知。这也是我为什么没等到你回来就赶紧回信,借出使得胜归来的时机向陛下提出觐见请求。如今我们必须要对陛下毫无保留,否则会日益加重陛下对我们的猜忌。”  乌氏牧知晓利害,赞同道:“祖父所言不错,没有皇帝支持,纵然家财万贯,覆灭也在皇帝一念之间。”  随后两人又仔细商议许久。  那边桃夭回去后巴灵已经等在了巴氏台,使团进城的时候巴灵就看到了桃夭,奈何她要先跟着使团进宫朝拜,巴灵便火急火燎地回到了巴氏台等待。  待巴灵喋喋不休地将这一年多发生的事情全部讲给桃夭,已经到了深夜…… 第一百四十一章 语出惊人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孟合和几名贴身护卫去了乌氏府。  现在大秦行商所在的坊市最多的不是客人,而是乔装打扮的朝廷禁军和巴、乌氏两族护卫。嬴绛担心我在这出事,那两家更担心我在这里伤到……  到了乌氏府,除了等候在门口的乌氏牧,走进院子里,没有见到一个人。  我微微点头,内心暗道:‘这乌氏一族不愧是大家族,做事面面俱到,很清楚自己商人的地位。’  跟他没有客套,径直去了内院乌氏倮所在的院子。  进门乌氏倮已经换了一身黑色长袍,端坐在正堂一侧的榻上。  见我进门,连忙直起身体,在乌氏邻的搀扶下深深行了一礼:“臣见过陛下,请陛下恕罪,臣已无法起身站立。”  我上前一步,微笑道:“不必多礼,你身体不便,乌氏牧已经跟朕说了。”  乌氏倮只是比封君,虽然享有政治地位,可以称臣,但却没有实际的官职在身,至于他的儿子、孙子,亦没有继承这种地位的资格。  乌氏倮连忙做了个请的手势:“谢陛下,陛下请坐。”  我点点头,走到上首位置坐下。  “朕即位后未曾特别关注过大秦行商,你身体抱恙,也未曾参加过朝会,朕以为你回了乌氏县。若不是乌氏牧告诉朕,还不知道你在咸阳。”  我其实想说还以为他死了……想了想,对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说这种话不太礼貌,还是换种说法吧……  乌氏牧连忙躬身道:“陛下恕罪,是小人的过错,早该禀明陛下,只是怕这些许小事让陛下劳神。”  乌氏倮也歉意道:“此实乃乌氏之过也。”  我摆摆手,笑道:“无妨,乌氏识大体、顾大局,能为社稷考虑,朕心甚慰。”  乌氏倮闻言拱了拱手,随后抬眼看了一下乌氏邻,乌氏邻会意,立即拱手一礼退了出去。  乌氏倮这才接着道:“陛下日理万机,臣便直言了。”  我点点头:“但讲无妨。”  乌氏倮缓了一口气:“陛下,我乌氏一族现在十之八九的生意是在大秦境内做牲畜、布帛交易,由臣的孙儿牧、解经营;另外一部分则是与胡人、羌人,甚至匈奴人的交易,由臣的儿子风经营。”  乌氏倮的儿子风,看来就是那个在东胡草原上走私盐的乌氏风了。  我虽然有些惊讶,乌氏倮竟然主动跟我讲这些,但我之前已经知道了一些,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来,仍旧微笑看着他。  乌氏倮见我没有反应,有些不安起来,只能接着道:“这些事皇帝是知道的。始皇帝二十六年,皇帝刚刚统一天下,巡视陇西、北地,途经六盘山,听说了臣的牛羊满山,便特意召见臣。彼时臣已经向皇帝禀明了这些事。”  我点点头,淡然道:“先皇非但没有惩处你,却给予你比封君的无上荣耀,这是为何?”  其实我心中已然有了猜测,无外乎刺探军情、可以为大秦提供牲畜之类的。却不料,乌氏倮的理由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乌氏倮闻言应道:“回陛下,臣的很多牛羊都是从草原上交易而来,有些是跟匈奴人,有些是跟胡人,但都是严格控制交易数量,既能完成交易,又不会使匈奴和胡人囤积过多诸如盐布的物资。”  “嗯。”我称赞道:“这一点你考虑的还是比较周到的,起码从年初与匈奴和胡人的作战中可以看出,他们的确没有过多的战略物资。”  “陛下英明。”乌氏倮拱了拱手:“始皇帝二十六年,大秦刚刚统一天下,还没来得及打击匈奴,彼时北地边患非常严重。当时皇帝亦不允许与草原上的部落通商,他们完全获取不到必需的盐、布,所以拼命进攻大秦。”  “皇帝在与臣交谈时,曾对此颇为忧虑。臣久在乌氏戎部生活,对草原部落稍有了解。每次他们劫掠都是通过没有长城的地方南下,加上北地无重兵,臣便向陛下献了一计,那便是先派兵守住现有长城,再联通赵、燕、秦三国的长城以为一体,如此可抵御草原部落的侵扰。”  “你说什么?联通长城、北击匈奴的提议是你提出来的?”我大为震惊。  《史记》有载:因为三十二年卢生的“亡秦者胡也”,嬴政便下令“适治狱吏不直者,筑长城及南越地”,同时让蒙恬率领三十万人北击匈奴,怎么可能是乌氏倮提出来的提议?而且如果嬴政采纳了他的建议,又何须从二十六年等到三十二年,经过整整六年才出兵匈奴?难道真的就因为那句无稽之谈?  乌氏倮一愣,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激动,连忙道:“回陛下,千真万确!”  我仔细想了想,停修长城的时候我还真没问过长城从什么时候开始修的,也没问过蒙恬他是什么时候去北地的,如果乌氏倮说的是真的,那太史公可开了个大玩笑!  “你继续说!”我连忙催促道。  乌氏倮看我这么重视,语速稍微快了点:“皇帝听后大喜,认为如今天下已经平定,匈奴却屡屡进犯边关,屠戮百姓,为天下黔首计,必须尽快平定北患。于是便立刻令蒙恬将军率三十万大军前往北地,逐戎狄、收河南、筑长城,随后设置九原郡、河南地四十四县,徙徒实之,直至今日。”  “这也是皇帝为什么给予臣一介卑贱商贾以比封君最重要的原因,另外则是臣的牲畜可以帮助大秦的农耕发展。说回与草原部落通商,当时也是为了延缓匈奴南下的脚步,他们只要活得下去,自然不愿意拿性命来侵扰大秦。后来则慢慢演变成了替大秦边军刺探军情。”  听完乌氏倮的话,我已经陷入了沉思。  如果按照他说的,那太史公在《史记》中关于嬴政修筑长城、北击匈奴的表述岂不是胡扯?我感觉不寒而栗,那可是被鲁迅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正史啊!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史书?未必可信! 我在如同数据库一般的大脑中仔细回想着《史记》中关于这件事的表述。  太史公在《蒙恬列传》中言蒙恬:暴师于外十余年,在《李斯列传》中言李斯的伪诏提到蒙恬:十有余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耗。  从这里可以推断出从蒙恬北伐匈奴到嬴政驾崩,至少有十年。可嬴政死在三十七年,如果是按照《史记》记载,蒙恬在三十二年才北伐匈奴,期间不过五年,哪来的十余年?  再者太史公说嬴政是因为卢生的“亡秦者胡也”才决定北伐匈奴,可是要知道,在战国时草原部落已经是中原的大患。长平之战赵国死了几十万人,都没把李牧从长城调回来,再加上燕、赵、秦不约而同修建长城抵御匈奴,可见那时候匈奴已经严重威胁到中原的安全。  按照太史公的记载,这五年间匈奴竟然在赵、燕尽皆灭亡,北方没有驻扎重兵,长城没有连成一线的情况下都没有攻进中原,以及袭扰离黄河最近处只有千里、离河南地不过五百里的咸阳?  此外,太史公自己记载,秦并天下时,疆域达到了“……北据河为塞,并阴山……”,并且二十六年设置郡县时,三十六郡中已有九原郡。  阴山在哪?哪怕是余脉也在黄河以北,也就是说此时最起码匈奴已经被赶出了河南地,难道匈奴突然善心大发,主动退出了河南地?  至于九原郡,连起来的长城并没有把九原郡圈到长城内,而是借助黄河天险及北方的长城守卫九原郡。换句话说,九原郡就是长城以外、黄河以南的那片地。如果二十六年大秦没有拿下河南地,设置九原郡的目的何在?  乌氏倮两人见我深思良久都没有接话,还以为又说错了话,两人对视一眼,乌氏倮小心叫了一声:“陛下?”  我回过神来。确实,太史公的记载有太多纰漏,有很多不合理、前后矛盾的表述。要验证也简单,咱就在大秦,回去后找李斯或者随便谁问一下就知道了,这种事他们可不会记错。  想到这,我长呼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道:“怪不得先皇如此重视你们,这件事确实对大秦大有裨益!”  此时我倒是有点好奇,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嬴政没有想到这个办法吗?乌氏倮接下来的话就为我解惑了。  乌氏倮闻言连忙拱手道:“禀陛下,臣不敢居功,臣不过是为蒙恬将军提供了一些运送粮草的牛和马匹罢了。其实后来臣觐见皇帝时,才知道皇帝早就做此想,只是彼时天下刚刚安定,皇帝不想立刻再动刀兵。”  “及至巡视至北地,看到被匈奴劫掠的黔首、烧掉的房屋,再加上臣的建议和能够提供秦军一些小小的助力,皇帝才下定决心出兵北伐匈奴、构筑长城,保我北地安定。如果没有皇帝,不仅是臣,乌氏戎部、北地黔首早晚都会被匈奴屠戮一空,何谈如今的乌氏县和九原郡!”  我微微一笑,乌氏倮这句话可谓滴水不漏,既把这一切归功于嬴政、不抢功,又不着痕迹地强调了自己在其中发挥的作用。  “很好,你今天见朕的意图朕已经明白了。你放心,只要乌氏一如既往为大秦效力,朕可保你们一族继续为大秦行商。”  既然是表忠心,我当然没有必要拒人千里之外。  两人顿时大喜,连忙行礼道:“谢陛下!”  我看了看乌氏牧,不由得想起他说漏嘴的那天,笑道:“乌氏牧,今后有话直接跟朕讲就行了,别像出使前那样语焉不详,徒增误解。如果有一天你能像你祖父那样为大秦立下不世功勋,朕也赐你个比封君!”  乌氏牧脸色一红,郑重道:“谢陛下!陛下宽宏大量,心胸可容山海,此前是小人狭隘了!”  随后三人闲聊一阵,无非是乌氏倮的病情、如今乌氏一族的情况什么的,了解了他们的境况,我便起身离开了。  乌氏牧看着我远去的背影,不由感叹道:“陛下虽然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胸怀,可谓明君!”  乌氏倮点点头:“如果不是知晓陛下的所作所为,我也不敢轻易将实情告与陛下,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啊。”  随后告诫道:“今后不可做有损大秦利益的事,哪怕回报再丰厚,也不要再有什么事瞒着陛下了,隐瞒事情总要付出代价的!”  乌氏牧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谈他们,出了乌氏府,我转身往巴氏台走去。  巴氏台与乌氏府的建筑风格迥然不同。乌氏府更偏向北地的粗犷,巴氏台却更倾向于巴蜀的温婉。  孟合已经遣人通知了桃夭,此刻正在府前等候。  看到桃夭和跟在身后的巴灵,我笑着道:“姐妹情深啊,朕听说从昨天你就没出过府门。”  桃夭回头宠溺地看了一眼巴灵,直起身道:“妾不在的这段时间,多劳陛下费心,巴灵懂事了许多。陛下快进府吧。”  三人落座后,桃夭绰约的身姿微微前倾,拱手道:“妾再谢陛下,不但教导巴灵,还给了巴氏茶叶的贸易,妾无以为报。”  我摆摆手:“巴灵今年十九岁了吧?是她长大了,跟朕没多大的关系。至于茶叶,是朕答应你的,理应做到。此外,瓷器现在已经在烧制,你尽快安排人去找彭泽官窑府的何七,官窑烧制的瓷器和将作府烧制的瓷器都归他管,朕已经给了他诏令,你尽可去购买。”  桃夭应道:“妾遵命,谢陛下。”  “对了,你在巴蜀可曾听说过硝石?”  桃夭略一思索,应道:“回陛下,未曾听说过。”  我点点头:“可能在巴蜀不叫这个名字也说不定,一般炼丹会用到这种东西。鉴别的方法很简单,白色颗粒状、味苦,火烧有爆裂声,会融化,火焰是紫色的,跟旱厕里会产生的那种白色东西一样。你命人在巴蜀找找有没有这种东西,朕需要很多。”  桃夭眉头微皱,显然不觉得厕所里会有什么好东西,不过我喜欢她的原因之一就是,不该问的从来不多问,立刻拱手道:“妾遵命。”  李斯那里的硝石起码要有一到两年才能制作出来,巴氏本就是做丹药原材料生意,如果她那边能获取到大量硝石,加上李斯制作的,应该足够用了。  毕竟火器才是王道、爆炸才是艺术,在秦朝哪怕是研制土炸弹之类的热武器,难度都会非常大,要尽早开始。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朕也想做个昏君啊! 我没有多留,匆匆赶回了咸阳宫,让孟合派人去通知李斯。  走到宫门处,正巧遇见李杰。  他是卫尉,平常和公车司马令革益互相轮班,白日里要么他出去巡视都城,要么革益去,不出去的那个留守宫门,夜间则两人轮流巡城。  其实这一点还是比较不合理的,宫城的禁卫和都城的兵卒都归卫尉管,这样卫尉手中的权力就太大了。其次宫城的禁军首领还天天要出去巡城,宫城的安全也有一定风险,比如那次白偬行刺,如果著且不出去乱跑,可能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当初嬴政设立卫尉时,卫尉的职责只有掌管宫城禁卫,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还要兼管都城守卫。我本来有心把宫城和都城的护卫分离出来,把都城的护卫重新交给咸阳令嬴绛,不过那段时间正好刚刚敲打完李斯,再动他儿子的权力,我担心他多想,也就一直放着没动。  李杰见我回来,连忙躬身行礼:“见过陛下!”  我微微一笑:“不必多礼,天气炎热,辛苦了。”  李杰忙道:“臣职责所在,不敢言辛苦二字。谢陛下!”  我看了看他,接着道:“李由什么时候回来?”  “回陛下,前几天家兄来信,下月月中便从三川郡回来,准备参加大朝会。”李杰有点疑惑,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问起他哥哥。  我点点头,刚要说话,身后传来李斯的声音:“臣见过陛下!”  我转头看去,李斯躬身行礼。  我摆摆手:“李相不必多礼。我们边走边说吧。”  李斯起身道:“谢陛下。”  随即跟着我慢慢往咸阳殿走去,路过李杰时,李杰微微转头看了李斯一眼。李斯却是目不斜视,径直走了过去。  我一边走一边道:“朕刚刚去了乌氏府,见了乌氏倮。”  李斯有点惊讶:“陛下为何去见他?臣听说他已经病了好多年,不曾出过乌氏府了。”  我点点头,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还记得长城是什么时候开始建的?蒙恬又是什么时候北伐的?”  李斯眉头微皱,略一思索答道:“回陛下,长城是始皇帝二十七年开始修建。蒙将军则是二十六年秋率领十万大军先行抵达北地长城,至冬,趁匈奴冬天疲弱,皇帝又调二十万大军同修建长城的刑徒一起到了北地长城。”  “彼时大秦兵锋正盛,加上冬天匈奴没有粮草,蒙将军在当年便率军将匈奴赶出了新秦地。又在次年春率军继续北上,直抵阴山一带,并在那里依靠德水天险固守,开始修建九原长城。同时皇帝又命人将燕、赵、秦三地长城联通一体,以御匈奴。”  “哦。”我恍然大悟,怪不得秦长城分了两段,没有沿着黄河一直修到陇西。  北部的一段,从黄河几字弯的左上角,也就是现在的内蒙巴彦淖尔,一直修到辽东,即今天的辽宁辽阳。这部分是连起来的燕、赵长城,和新修建的九原长城;  另一部分则是从陇西经北地、上郡到云中,相当于把黄河几字弯以南、秦岭以北这片土地,沿着西南到东北这条对角线分割成了两部分,是秦尚未统一六国时修建的秦长城,没有被包裹在长城内的那片土地就是九原郡。  我摇摇头,苦笑一声。  其实仔细回想,太史公之所以那样记载,可能是因为古代对“暴秦”的执念太深吧。  李斯见状小心问道:“陛下为何问起此事?”  我略一思索,把见乌氏倮的事情跟他讲了一遍。  末了走到咸阳殿前,我驻足看着宽广的咸阳宫和旁边巍峨的楼阁,淡淡道:“乌氏倮没有理由欺骗朕,这些事很容易查证。彼时朕还小,不知道这些事,如今虽然亲政,但很多事如果不是再发生,朕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比如乌氏倮。”  李斯躬身请罪:“陛下,此乃臣之过。天下事多如繁星,如果不是陛下提起,或许我们都忘记了乌氏倮。臣以为,陛下乃一国之君,不必事必亲躬。乌氏倮的事情说大是大,可在如今陛下治下的大秦,说小只是一件小事。”  我点点头,笑道:“李相说得有道理,朕也不想事事操劳,还需你们多替朕分忧。如果哪天朕天天吃喝玩乐,大秦依旧能蒸蒸日上,那才是朕期望的,要不然当皇帝有什么意思。”  李斯闻言愕然,一时没缓过神来:“陛下,臣的意思不是……”  内心哀嚎一声:‘我只是劝您不要在意这些小事啊,这怎么劝着劝着好像还要劝出个昏君来呢……’  我哈哈大笑,摆手道:“玩笑罢了。乌氏倮之事还是派人去查证一下,即便有万一可能,都会影响大秦的安危。”  李斯拱手称是,随后便退下了。  走的时候还在担心,不会因为他那句话让我变成昏君吧……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特别想告诉他,其实,做一个每日跟后宫三千佳丽玩不可描述游戏的昏君,是很快乐的,明君太累了……  不过想了想,昏君的快乐是建立在脑袋搬家的基础上,摇了摇头,只能接着去四海殿处理奏报去了。下月是大朝会,转眼就是秦二世五年了……  当晚,李杰回到家后,李斯把他叫了过去,问他白天跟我聊什么呢。  李杰挠挠头,眉头一挑:“没什么啊,陛下就问了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李斯微微皱眉,自言自语道:“陛下为什么会关注你大哥呢?”  李杰见状,笑道:“父亲又开始多虑了。大哥的三川郡如今是整个大秦铁矿、煤矿的集中地,南阳将作府、南阳冶铁坊都靠三川郡供给矿石呢,陛下关注不是很正常吗?”  李斯闻言眉头略微舒缓:“嗯,有些道理。如今铁剑、铁刀、农具等需铁量很大,虽然加起来有八座矿山,开采却很慢,还是有些捉襟见肘。”  说完抬头看了李杰一眼:“总算聪明了一次,去歇息吧!”  李杰看着一脸傲娇的李斯,撇撇嘴,告了一声退出去了。  回到四海殿,岐绾告诉我韩信已经出发去河西走廊了。  我思考了一下,让孟合去一趟咸阳禁苑看看那里的情况,那里还有三个倒霉蛋儿被关了两年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三个倒霉蛋儿 第二天朝会结束后,我带着孟合去了咸阳禁苑。  一路上孟合详细禀报了三人的情况,我点点头,没说什么。  到了禁苑,我抬眼望了望。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阴森,反倒比咸阳宫多了一丝幽静,其内草木旺盛,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座小院子,像是后世的别墅。  刘邦三人来得晚,就住在了门口不远的院子里。  不多时,就远远地看到了三人,三人都在院子中,正在院子里……种菜。  及至门口,听到三人正在谈话。  樊哙正在拿着手中的锄头死命刨地,口中一边嘟囔着:“大哥,你说咱们在这要待到什么时候。当时陛下不是说要委以重任吗,这都两年了,天天憋在这小院里,这不过半人高的篱笆还要继续困咱们多久!”  没有听到刘邦搭话,萧何卷起裤腿正跟在后面拔草,仿佛已经习惯了樊哙的碎碎念,懒散道:“怎么,让你一个反贼在这白吃白喝,一堆人替你看门,你还不乐意?”  樊哙又是一锄头重重砸在地上,吐了口口水,瞥了萧何一眼:“萧大人,不是我说你,你看看,关在这院子里,反倒胖了许多,照这么下去,你的智谋恐怕都比不上哙了!”  萧何抓起手里的草就扔了过去,笑骂道:“樊哙,我说了无数遍了,不要再叫我萧大人了。另外,你要想吵架去找你大哥,我没那心情跟你斗嘴。”  这时刘邦开口了,轻叹一声:“樊哙兄弟啊,既来之则安之,天天抱怨,我耳朵都起茧子了。再者,祸从口出,不要乱讲话。”  樊哙扔掉了手中的锄头,一边说着:“大哥,你就是太软,想当年要不是我和萧大人劝你,恐怕你还在芒砀山里当流寇呢!”  一边走到旁边的案上,拿起茶碗便欲喝水,突然眼光一斜,瞥见了我的身影,“啪”的一声,茶碗落在地上滚了个圈。  萧何嘲笑道:“樊哙兄弟,你要是再摔碗,那碗上的漆就要掉光了。”  刘邦回头看了一眼,见樊哙呆愣在原地,顺着目光看到了我,连忙拽了拽萧何,起身行礼:“邦见过陛下!”  萧何愕然,连忙起身同樊哙一起行礼。  我笑了笑,开口道:“看来禁苑的生活比朕想的要好,不但有独立的院子,还可以种菜。”  樊哙不知道自己的吐槽有没有被我听到,本来天就热,这下更是脑门冒汗。  刘邦率先回道:“承蒙陛下天恩,邦三人在此生活得很好,谢陛下。”  两人连忙跟着道谢。  我摆摆手,三人就在树荫下围案而坐。  我看了看樊哙,笑道:“樊哙,你刚刚的话朕都听到了。”  樊哙心中一紧,连忙起身告罪:“陛下恕罪,小人一时口快……”  我示意他坐下:“莫要紧张,朕之所以让你们在这里住了两年,便是要看看你们是不是真的忠于大秦。朕听孟合说了,你们在此没有不轨行迹,看来是真心归附大秦。”  我怎么好意思说把他们三个放到这里之后就忘了这茬……  萧何恭敬道:“陛下,我们三人在这两年间考虑了很多,希望能为大秦效力。”  刘邦也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点点头,点名道:“樊哙,朕准备让你去河西走廊,在那里有个名为韩信的千夫长,你在他手下做个百夫长,今后可凭军功升迁,你意下如何?”  韩信有兵仙美誉,樊哙则是从一个屠户开始,经过鸿门宴救刘邦、平定各种叛乱,官至相国,封舞阳侯,一直活到刘盈即位,实打实的西汉开国功臣。  最关键的是,韩信最后起兵谋反的时候,是樊哙平定了他!两人的性格迥然不同,让樊哙到韩信手下,或许能够互相弥补彼此的不足。  樊哙一愣,大喜道:“谢陛下,只要能为陛下效力,小人肝脑涂地!”  随即反应过来,疑惑道:“陛下,这河西走廊在哪啊?”  “啊?”我一拍脑门,忘了这茬了:“你们进来已经有两年了,很多事情还不清楚,这两年主要有几件大事:”  “第一,大秦收复了祁连山一带,北羌氏部落归降,那里已经设置了河西五郡;第二,东胡已经被大秦击败,尽收东胡千里之地,置六郡;第三,匈奴被大秦击溃,却之千里,现在逃窜到了北海一带;第四,大秦已经与西域三十六国通商,使臣足迹至极西的贵霜帝国……”  随后我把这两年的事情简略说了一下,末了道:“大概就是这些事,你们出去后自可找人去了解详情,朕就不多说了。”  三人已经是目瞪口呆,两年啊,短短两年,大秦竟然有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在这禁苑中恍若隔世,不知世上好似过了千年!  我笑笑,打断他们道:“萧何,如今东胡已经成为大秦的疆土,但那里很多事还不太顺畅,朕想让你去东胡任监察使,推行朕的怀柔之策,你意下如何?”  萧何自然不会推辞,连忙应下,去东胡那个不毛之地总比圈禁在这里好。  萧何是个做丞相的料,在治理国家上比足智多谋的张良要好些,这也是为什么刘邦建立汉朝后让他而不是让张良为相。  “不过,”我缓缓开口道:“因为泗水叛乱闹得人尽皆知,朕对外宣称已经将你们在泗水诛杀,所以你们要改头换面,以新的身份出现。”  樊哙和萧何知道的人不多,改个名字,又远离大秦腹地,应该不会被人认出来,万一被人认出来,到时候再说吧。  两人一愣,没想到自己在外面已经死了……  萧何倒是机灵,立刻开口道:“小人斗胆,请陛下赐名!”  我点点头:“萧何,你便更名为萧奉国,樊哙更名为樊武。”  又接着警告二人道:“身世朕会命孟合给你们编造好送来,朕知道你们二人都没有妻子,今后切不可暴露自己的身份。”  两人点头称是。  随后我看向刘邦,这大哥太让人头疼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地是个球 之前留下三人后我就有点后悔,现在有点肠子悔青了。  不杀吧,怎么用?用了怎么给天下人一个解释;杀吧,三人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杀了着实可惜。  萧何和樊哙还好,最起码现在名气没那么大,除了沛县的人,应该没有其他人认识他们。刘邦着实有点让我骑虎难下,可是他是汉高祖啊,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应该还会选择留下他。  刘邦见我盯着他看了半天,微微一笑,拱手道:“陛下,可否独谈?”  我点点头,挥了挥手,孟合带着二人退到屋内。  刘邦突然起身躬身一礼:“邦让陛下为难了!”  我刚刚讲出对外声称他已经被杀之后,他就明白了。萧何两人可以改头换面,可自己是谋反的首领,不可能再出现在天下人的面前。  我摆摆手:“坐下吧。”  刘邦坐下后,我无奈一叹:“朕之所以留下你,是因为你是个英雄,是个对朕来说意义重大的人。”  刘邦有些奇怪:“陛下此话何意?邦起兵造反,功败垂成,幸得陛下仁爱,才苟活至今,如何谈得上英雄?”  我摇了摇头,总不能告诉他,是他推翻了秦朝、建立了汉朝,还有个让大汉国号成为了汉族永恒称号的后代汉武帝吧。  “有些事朕不能告诉你,就算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不过你说得很对,朕很为难。”  看着眼前这个颇具英雄气概的汉高祖,我真的很感慨。历史上以讹传讹,说他是个痞子,是个流氓,可流氓怎么会为了戍卒舍弃身家性命,怎么会让那么多赫赫有名的人物跟随他,又怎么可能建立威名远扬的强汉!  刘邦显然知道我的难处,沉默了一会,开口道:“陛下,邦当初起兵是因为百姓水深火热,朝廷不惜民力。可刚刚听到陛下所取得的功绩,得知如今百姓安定、四夷宾服,邦愿意继续待在这禁苑中,只期望大秦能让百姓吃得饱、穿得暖。”  我赞许地点点头,能说出这番话,不愧是汉高祖。  沉思良久,我缓缓道:“刘邦,朕有个想法,可以让你为天下百姓做些事情,但你可能一辈子都得不到自己应有的荣耀,你可以考虑一下。”  刘邦神色坚定,肃然道:“只要对天下百姓有益,邦死且不辞!陛下尽管讲!”  我点点头,脸色也严肃起来:“刘邦,接下来朕说的话整个天下只有你和朕两人知道,如果泄露出去,将会使天下动荡!”  刘邦看我这么严肃,也紧张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紧绷着脸,缓缓道:“大地是个球!”  闻言,只见刘邦的脸色如同一江春水化开,本就炯炯有神的双眼瞪成了圆球,下巴直欲坠地,以一个极度夸张的惊讶表情结巴道:“陛下,这,这是……”  我忍住笑意,接着道:“而且在东海以东,还有土地,那些方士说的蓬莱仙山就是另外一片土地。”  刘邦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呆呆地盯着我。  我向屋内喊了一声:“纸笔!”  孟合立刻从屋中出现,将一摞纸和笔放到了案上,转身进屋。  我看着刘邦道:“讲之前,朕要告诉你两个概念。洋是指极大的水域,如同东海那样;洲是指极大的陆地,如同大秦这样。”  随后拿起笔,在纸上边画边说:“你看,这里是大秦,往西是河西走廊、西域,再往西还有贵霜、安息、罗马许多国家,罗马中间是一片海,被陆地环绕着,可以称为地中海。”  “再往西就是另外一片大海,名为大西洋;往南也是大海,朕称之为秦南洋;往北更是大海,因为那里寒冷,常年冰封,所以名为北冰洋。四海之中这一片广大的区域,朕称之为秦洲。可以看到,大秦只占了秦州一个角落,虽然是最适宜耕种的角落之一,但疆域仍然很小。”  刘邦听到这里,才算有了点反应,有些震惊道:“陛下,大秦坐拥九州、环绕四海,若是按照陛下所说,我们岂不是坐井观天?”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世人不知天下之大,又岂能以今非古。而且,这才哪到哪。”  刘邦讶然道:“莫非天下还有其他土地?”  我继续拿笔画,接着道:“在大西洋的西边还有一片未被命名的土地,朕叫它东秦洲。那里盛产很多高产的作物,比现在大秦的粟米、水稻还要高产百倍不止。朕的目标便是尽快到那里,把那些高产的作物引进大秦!”  刘邦听到这里,没有在意美洲的物产,而是先对美洲的命名有些好奇,疑惑道:“陛下,这块土地已经在大秦的极西,为何陛下称之为东秦洲?”  我微微一笑,不愧是汉高祖,一下就抓住了重点:“你还记得朕刚开始说的话吗?”  刘邦回想了一下,不确定道:“是陛下所说,大地是个球?”  我点点头:“从东秦州继续往西,经过一片最为广大的海域,就是东海,渡过东海则又回到了大秦!东秦州就在大秦的东边,称之为东秦州岂不是正当其名?”  刘邦嘴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鸡蛋,愕然道:“岂不是说,我从大秦一直往西走,竟然还能回到大秦?”  我笑道:“正是如此。而且不仅仅是往西,往东也好、往南也好,只要你能保证你走的一直是一个方向,不管从大秦哪个方向往外走,都可以回到大秦!”  刘邦的脑袋显然已经不够用了,张着嘴啊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大地是个球,为什么我们能站在球上不掉下去呢?”  我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额头,无奈道:“这些你以后会知道,朕要跟你说的是,朕想让你去东秦州,把那里的物产带回来!”  刘邦这才想起来我说的高产作物,想了半天,小心翼翼道:“陛下所说的,不会是皇帝让方士去找的仙药吧?”  我笑骂一声:“你想什么呢!朕说的可是实实在在的粮食,哪里是什么仙丹!”  刘邦犹豫半晌,开口道:“邦听说,当年徐福走的时候,把所有大船都带走了,陛下又建造了大船吗?”  我眉头一皱,还真忘了徐福这个祸害,摇摇头道:“还没有,你要想去到东秦州,得先造船,而且不是一般的船就能横渡东海。所以前期需要做很多准备,准备个一二十年,甚至更久也未可知!”  话锋一转,我接着道:“不过,只要能找到徐福,收拾他倒不用等那么久!” 第一百四十六章 造船的想法 刘邦眉头微皱,询问道:“陛下的意思是让邦先去造船,然后再去东秦洲?”  我点点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斜倚在榻上,开口道:“哪怕是徐福的船,也到不了东秦洲。东海之宽广,远非你可以想象,所以朕要做万全之策!”  刘邦有些迷茫:“可邦对造船一窍不通,恐有负陛下重托。”  我轻笑一下,应道:“朕会从将作府抽调一些精通造船、对天文有所研究的人助你。地方朕也选好了,就在南海郡番禺城,那里靠近岭南,有充足的民夫可供差遣,足够的水稻可供所需,亦有现成的造船坊可供使用。”  刘邦已经被这一系列事情冲击得头昏脑涨,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陛下,邦唯恐误了陛下大计。”  我摇摇头,面带微笑:“这可不像是敢起兵造反的刘邦说出来的话。”  刘邦尴尬一笑,又沉思了一会,脸上现出坚毅的表情,拱手道:“谢陛下,邦愿意去!”  “好!”我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告诫道:“记得给自己改个名字,你是个英雄,朕不能帮你起名。此外,今天朕跟你说的话,务必牢记在心,莫要透漏一字出去。”  刘邦郑重地点点头:“邦知晓利害!”  我舒展了一下身体,略一思索:“你回头跟萧何说一声,他不要去东胡了,跟你一起去造船。朕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他可以帮你。最近几天朕会命人将你们秘密送出咸阳,到了番禺城,去找……赵佗,他会安排好一切。”  造船一事,我觉得刘邦一个人还真有点悬,本来就是为了给他找个既封闭、又能发挥才能的事情做,但开拓海外一事也确实是重中之重。萧何在后勤这方面才能出众,还是让萧何帮他一把吧。  本来我想让张良去办这件事,话到嘴边我突然心头一颤。好家伙,这要是让张良管,汉高祖加上“汉初三杰”,除了韩信,都凑齐了,还是让赵佗去操办吧……  “孟合,走了!”  回到四海殿,我把李斯、冯劫、公输进、百冲四人叫了过来。  看人到齐,我直接开口道:“朕要造船!”  四人一愣,怎么好端端地造船干什么,上次说的国库空虚陛下这么快就忘了?  李斯则是心中一颤,暗道:‘不会是上次我说的话真让陛下有了做昏君的想法吧?难道也要像皇帝一样开始求取仙药了?’  李斯小心翼翼道:“陛下,徐福自从出海后杳无音讯,陛下再造船恐怕也没有什么结果的……”  其余三人齐齐看了李斯一眼,心中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右丞相,这话都敢说了!不过,皇帝还活着的时候你怎么不劝呢……’  我知道他们跟刘邦一样的想法,都以为我开始追求长生了。  “不要多想,徐福这个逆贼,骗了先皇不说,还窃取了那么多金银财宝、童男童女。朕这次造船,就是为了把他抓回来,以慰先皇在天之灵!此外,还有其他一些考虑。”  我希望开拓海外是由朝廷来组织,而不是像西方国家那样弄一堆罪犯、小偷。一是不好管理,二是大秦紧邻太平洋,横渡太平洋可比大西洋的难度成几何倍增长,没有朝廷统一调度,恐怕很难成功。太平洋虽然“太平”,可也因为“太平”,成为了现代以前航海家的噩梦。  冯劫有点嘬牙花子,为了找徐福这么大动干戈,怕是不太合适啊。  眼看冯劫要说话,我立刻道:“这件事需要慢慢筹备,朕并不是说现在就开始造,而是要等到一切条件具备之后再造!现在的船恐怕达不到朕的要求。”  百冲闻言,自信道:“陛下,大秦的战船最长可以达到十二丈、宽可达三丈。当年山东六国的战船,没有比大秦更厉害的……”  说着说着,百冲感觉不对劲,怎么好像有种被虎狼盯上的感觉。  眼睛一瞥,发现李斯和冯劫正用一种要吃人的目光死盯着自己,这才回过神来,赶紧闭上了嘴。  李斯两人恨不得当场暴捶他:丫的,陛下都说了不着急,你还上赶着吹牛!非得让陛下现在就开始造是吧?感情你只出人出技术,耗费的钱粮你是一点不操心啊!  看着三人的表情,我好笑道:“行了,你那些船达不到朕的要求,虽然不小,但也谈不上大,而且只能在海边晃悠,怎么出海去找徐福。”  我看了看公输进:“公输进,你那有没有同时懂造船和天文的人?”  公输进好久没进宫见我了,前期给他的图纸都是简单的器具,不需要太高的精度,越往后越难,比如玻璃、望远镜,还有最重要的火器,他基本上都在将作府钻研。  “回陛下,这个还真没有……”  看他一脸为难,冯劫替他解了围:“回陛下,天时星象关系君王社稷,除了太史,严禁任何人随意观测天象,所以民间基本上不会有懂天文的人。”  我有点无语,还有这个说法?  “这个东西朝廷恐怕没办法禁止吧?走在路上看一眼星星,谁会知道……”  冯劫尴尬一笑,应道:“陛下英明,事实便是如此,只要看了不往外乱说,比如借天象散布谣言、谋逆等等,确实也不会被朝廷发现。”  原来是靠自爆,我直呼好家伙……  我想了想,对公输进道:“你回去还是问问,你们公输家和墨家不都有很多借助天时地利的机关之术吗,不可能对这方面没有研究。告诉他们,放心说出来,朕既往不咎。”  公输进拱手称是。  随后我又吩咐李斯同赵佗把番禺城造船坊设置为禁地,除了一个名叫刘凡的人和其他我同意的人之外,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李斯有点好奇,怎么莫名多了一个刘凡?不过也没有多问,我任用的很多人都是以前从没听说的,也属正常。  我看了公输进一眼:“玻璃制作得怎么样了?”  公输进应道:“回陛下,按照陛下的图纸、用料,已经准备齐全,臣来之前就准备开窑烧制。”  我点点头,起身道:“走吧,咱们一起去将作府看看,朕好久没去了。造船的事离不开将作府,去把太史令泰月也叫上。” 第一百四十七章 烧制玻璃 几人一同到了将作府,泰月不多时也赶到。  将作府后院一处空旷的场地上,几座高炉巍然耸立,烧制玻璃的高炉就在最西边。  几人站在屋檐下,远远地望着,公输进早就跑了过去,指挥各项工序有条不紊地进行。  一帮人先是把筛选出来、用水清洗过多次的纯净沙子倒入坩埚。坩埚已经经过了改良,以前他们用的是铸造青铜的坩埚,用来炼铁显然不行,我就安排人去找了高岭土烧制出来陶瓷材质的坩埚。所以严格来说坩埚才是在大秦出现的第一件瓷器……  看着匠人把沙子倒进坩埚,冯劫好奇道:“陛下说这玻璃是烧沙子烧出来的,可这经过陛下改良的名为坩埚的东西却是土烧出来的。沙子是石头,为什么用坩埚烧沙子,泥土做的坩埚不会先融化呢?”  我笑道:“那你可太小看坩埚了,就算把窑烧炸了,坩埚也不会有裂痕。与人一样,泥土虽软,千锤百炼而出,自可成大事。”  开玩笑,陶瓷熔点可以达到三千度,沙子的熔点也不过一千七百度。  李斯连忙恭维道:“陛下英明!”  冯劫撇了撇嘴,看到匠人把一堆白色的粉末状东西倒入坩埚,又问道:“陛下,这也是制作玻璃的材料吗?”  闲着无事,我自然乐意为他解答:“严格来说,制作玻璃只需要沙子。不过咱们的窑只能烧到一千七百度左右,按理来说,直接把装满沙子的坩埚送到窑中烧,也能把沙子融化。可那样太危险,一千七百度只是窑能承受的最高温度,持续处于如此高的温度,估计这窑直接就炸了。”  “所以跟炼铁的原理类似,要加那些粉末状的东西,用于降低沙子的熔点,原本需要一千七百度才能熔化,现在可能只需要一千度。那东西是草木灰溶于水中再过滤、煮干,遗留下来的碱,可称为碳酸钾。如果大秦有碱矿的话,直接从碱矿开采碳酸钠更便捷一些。不过大秦好像没有碱矿。”  冯劫点点头,感叹道:“陛下的学识真如浩瀚星宇,时常令臣自惭形秽!”  我笑笑,本来想说他五谷不分的,毕竟古人早就发现了草木灰可以中和酸,想了想还是算了,人家也不做饭不是……  “朕治国可能不如你们,要论发展生产力,你们还真不如朕。”我微微一叹:“可惜朕的很多学识没有时间成文,待天下安稳下来,解决了南蛮、北患,再考虑这些吧。”  我脑袋中的知识堪比数据库,要想都写下来不现实,只能遇到事情再一点点告诉他们。  这次是李斯开口:“陛下过谦了。不过,这生产力是什么意思?”  我转身往前堂走去:“走吧,咱们去前堂,公输进这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朕今天给你们上上课。”  几人在堂中落座,我刚要开口说话,却见一名小吏领着桃夭从外面走了进来。  桃夭看到我,立刻上前躬身一礼:“参见陛下!”  我好奇道:“桃夭?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免礼。”  桃夭起身,若溪水般空灵的声音响起:“回陛下,妾今日来向主良造大人求取从彭泽官窑府购买瓷器的文书。”  “哦。”我点点头:“公输进在后面有事,你先坐吧,朕也要等他忙完。”  桃夭小心扫了一眼堂中,不由有些忐忑。左边那两位不正是当朝左右丞相吗?右边是将作少府的百冲,另外一个倒是没见过。以她的身份自然能认出李斯和冯劫,百冲更不用说了,她的主管行政部门长官。  “陛下,要不妾还是明日再来?”  我摆摆手,笑道:“无妨,正好朕要跟他们聊聊天,你一起听听,有益处。”  桃夭这才躬身一礼,道谢后在末位坐下。  李斯是见过桃夭的,心中奇怪:‘陛下怎么跟这巴寡妇清的女儿如此熟稔?看这样子好像不仅仅是那次通商西域才认识的样子……’  冯劫更是个好奇宝宝,心中坏笑一声,暗道:‘桃夭?没听说过啊。看陛下对她的态度,莫非是陛下的相好?长得倒是容貌上佳,就是年龄得有二十一二了吧?陛下才十八岁,这样的话,年纪有点大……’  桃夭坐下后,我扫了一眼,李斯三人倒是没什么表情,冯劫脸上却是已经有点猥琐的样子了……  我一脸无语,有时候真想找个大夫给冯劫看看,这哥们是不是有精神分裂症啊?办起事来足智多谋、挺让人满意的,可一旦跟政事无关,就有点逗逼的样子。  我也听说了他经常跟蒙毅、嬴柊喝酒的事,哪有丞相之尊天天带着下属喝烂酒的。只要到万里香每月售酒的日子,不用看,绝对是他府上的人排在第一个……  “咳!”我清了清嗓子,看着冯劫道:“冯相,想什么国家大事呢,这么出神?”  冯劫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应道:“回陛下,臣……臣在想玻璃的事呢……”  我暗笑一声,没有拆穿他,开口道:“刚刚李相问朕,何为生产力。”  “简单来说,生产力是具有劳动能力的人和生产资料相结合而形成的改造自然的能力。大白话就是,人借助工具能产出多少劳动成果。打个比方,李相用锄头一天可以耕一垄地,冯相用牛犁一天可以耕一亩地,那冯相的生产力就比李相高。”  “以此类推,每个人耕地的能力组合起来,就是大秦的生产力。相比朕改进农具以前,大秦现在的生产力就比以前高;相比部落时代,那商周的生产力就比部落时代高。这么说你们理解吧?”  李斯几人点点头,还是比较通俗易懂的。  李斯摸着山羊胡,边思考边回道:“按照陛下所说,臣用十个人拿锄头一天也可以耕一亩地,但相比冯相一个人用牛犁一天耕一亩地,臣的生产力仍然是不如冯相的。”  聪明人不论在哪个时代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我竖起大拇指:“很对!那为什么要提高生产力?冯相以为呢?”  冯劫又回到了正经人格,眉头微皱道:“臣也打个比方,如果一个人的生产力就可以把长城建起来,那剩下的人就可以去拓荒、耕地,大秦的粮食就会越来越多,自然更为富强!” 第一百四十八章 经纬、天文 我哈哈一笑,同样给他点了个赞:“你们都是绝顶聪明的人物,很容易就理解了。所以朕要做的归根结底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提高生产力。”  “朕的一切对外征战都是为了给提高生产力营造合适的环境;朕的一切农耕器具都是为了提高大秦的生产力。可靠朕一个人不行,就算把朕累死都实现不了。”  “所以朕要设学宫、开科举,让更多的人读书识字,有了学识他们才能继承朕的思想。如果黔首没有思想,人人只会埋头耕战,大秦就会如同一滩死水,固步自封。你们已经知道了,大秦以外还有很多国家,大秦绝不能止步于此!”  我这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几人除了李斯外都不断点头赞同。  李斯却是眉头紧皱,开口道:“陛下,可如果人人都有了自己独立的思想,那朝廷如何统御万民?他们有了自己的想法,就会不安分,就会攻击朝廷。臣斗胆,不敢认同陛下所言!”  众人尽皆吓了一跳,没想到李斯这么刚。  我却没有在意,微微一笑,淡然道:“李相的担忧不无道理,明日朝会朕会单独拿出来议这件事。现在朕要告诉你们一些辛密!”  桃夭闻言更是有点惶恐,李斯的话已经吓到她了,接下来我还要讲朝廷秘事,自己在这听,合适吗?  我看了看泰月,一个干瘦的小老头,颇有些仙风道骨的风度。他的存在感很低,除了大规模的祭祀我基本没关注过他。嬴政在世的时候倒是时常召他问天象、吉兆什么的。  “泰月,你可知天地?”  泰月一愣,本来今天召他就有点莫名奇妙,几人谈论了半天也没自己的事,陛下突然开口就问自己知不知道天地,这什么意思……  泰月小心翼翼道:“陛下,这个,臣自然是知道的。天圆如张盖,天南高而北下,是以望之如倚盖然;地方如棋盘,目力有所及,是以望之无边际也;天体如弹丸,其势斜倚,故终而不见。”  我点点头,笑道:“可如果朕告诉你,大地亦如弹丸呢?”  泰月脸色一变,拱手道:“陛下莫要取笑臣了,臣虽才疏学浅,对天象地理颇有认识,大地怎么可能如弹丸?”  我摇摇头,把跟刘邦的那套话术重新讲了一遍。  几人听完后目瞪口呆。  没有理会,我接着道:“朕要吩咐你几件事。第一,公输进的玻璃烧制出来后,你跟他一起制作望远镜和六分仪。望远镜的制作方法朕已经给他了,六分仪的制作方法回头朕差人送来。”  “第二,在咸阳宫南城门设立一块埋石,要最坚固的石头,上面设置一杆斜倚指南的秦戈,埋石上刻大秦驰道零里起点,秦戈上刻本初子午线。埋石和秦戈要用最坚固的材料。”  “第三,朕会在一月之内将朕所了解地天文地理知识写成书交给你,其中有经纬标识、四洲四洋、日月运行、潮汐洋流等等,都是跟航海有关的学识,组织你的属官认真研习。”  泰月依然是一脸懵逼的状态,结巴应道:“是……遵陛下令。”  李斯和冯劫则是恍然大悟,怪不得要把泰月叫来,原来还是为了造船航海一事。  转眼就到了下午,公输进那边派人来禀,现在正在烧窑,公输进在那边盯着,不敢随意离开。  我吩咐孟合去准备了一些饭菜,几人就在堂中用饭。  桃夭依旧有点拘谨,毕竟她只是一介商人。巴氏的荣耀随着巴寡妇清去世消失了大半,现在仅靠她一个人撑起这么大的家业,确实不易,何况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在后世还是上学的年纪。  看着桃夭和冯劫,我微微一笑,介绍道:“冯相,这位是大秦行商巴氏的当家人,巴桃夭。”  冯劫一愣,反应过来,原来不是相好的啊!  忙道:“桃夭姑娘年纪轻轻便执掌一族,前途无量啊!”  话题引到桃夭身上,桃夭反而没了那股拘谨的姿态,面上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拱手道:“见过冯相,早闻冯相为政清明、为人清廉,今日得见,何其有幸!”  冯劫看了我一眼,回道:“桃夭姑娘过奖了。”  我呵呵一笑:“今后包括西域通商等等,很多事还要让巴氏和乌氏去办,两位丞相和百冲要给他们提供助力。”  三人自然称是。  “对了李相,关税一事如何了?”  李斯放下手中的筷子,回道:“回陛下,大体已经修订完毕,月底可将修订后的《金布律》呈给陛下决断,其中增添了关税,针对通商西域的商贾降低了市税,还有其他一些细枝末节。”  我点点头,几人没再说话,安静吃完了饭。  直到燃灯,公输进才一脸喜色的捧着一块玻璃跑了过来。  “陛下,成了,成了!”  我起身接过他手里的玻璃,形状不是特别规则,但透明度不错,用来做镜片没有问题。  我满意地点点头,夸赞道:“不错,第一次就烧成了,很好!”  我将玻璃递给其他人传看,几人连连称奇。  “陛下,这可比西域赠与的琉璃要透彻多了!”冯劫爱不释手地看着手中的玻璃,递给了泰月。  泰月看着手中的透明玻璃,好奇道:“陛下,凭这个东西就能实现陛下所说的,使千里之外人物犹在眼前?”  我点点头,笑道:“这只是一块普通的玻璃,要想制造出望远镜,还有很远的距离。首先要按照朕的图纸把玻璃打磨成四周凹、中间凸的扁片,这玻璃极易碎,单是这一步,恐怕你们短时间无法实现。不过急不来,你们慢慢试。”  泰月点点头,把玻璃递给了公输进。  我轻舒一口气:“行了,把这玻璃同样放到堂中吧,接下来公输进你的主要任务就是制作出望远镜和六分仪。望远镜相对来说还简单点,六分仪怕是要费些功夫。”  每样将作府第一次制作出的东西都陈列在了堂中,以后可以考虑开个博物馆收门票……  “对了,朕让你找的人找到以后让泰月考察天文知识,如果可用,就到泰月手底下去,学习个一年半载再去番禺城造船坊。”  随后我让几人回去了,留下了桃夭单独在堂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学宫之争 “怎么样?今天在这里学到很多吧?”我笑着对桃夭道。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桃夭跟我比较熟悉了,在一起没那么拘谨。  “回陛下,妾对陛下佩服得五体投地。单是大地如弹丸,妾都觉得难以置信。”  我起身踱步向外走去:“朕回咸阳宫,正好跟你顺路,一起走走。”  桃夭微微躬身,跟着我一路出了将作府,往巴氏台的方向走去。  将作府在咸阳南城门旁边,巴氏台在咸阳宫西南,一路沿着咸阳城的主干道就回去了。咸阳城说小不小,说大半个时辰南北也能走个差不多。此时已经过了宵禁时间,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偶尔有些富贵人家的灯火透过门缝照到街道上。  八月的夜晚已经有了些寒意,天上一轮圆月为咸阳城披上了一层银纱,连天上的星星都稀疏了很多,路上的光景看得清清楚楚,孟合带领十几名禁军举着火把跟在身后。  我边走边吐槽道:“坊市中的泥土路已经那么烂,这主干道的青石路走起来还这么硌脚!看来修路一事刻不容缓啊。”  桃夭的声音在侧后响起:“陛下,城中的路已经算不错了,妾走这西域一趟,深感咸阳实乃天下最好的城池!”  “哦?”我回头看了她一眼:“怎么,西域诸国的道路还不如咸阳吗?”  桃夭摇了摇头:“差之甚远!东部还好,往西部去,那里非但没有青石铺路,更是常年少雨,走一趟身上全是尘土,时不时还刮起几场沙尘。”  “哈哈哈,咱们要跟好的比,不能跟坏的比,朕过几天就把修路的事安排下去。如今城中土地有限,还要在城外建些坊市才好,咸阳城也该扩一扩了。明春西域应该会派使臣来,不能让他们轻看了大秦。”  桃夭在身后轻轻应了一声,我回头看着她,招了招手:“往前来,这又没有其他人,朕总得回头看你。”  桃夭顿了一下,口中称是,往前快走几步,与我并肩前行。  “你刚刚说你不信大地如弹丸?”  桃夭微微一笑:“妾实在难以相信。不过,陛下说过的话总是能够应验,妾又不得不信。”  “哈哈哈。”我开心应道:“朕要做的事太多了,所以朕很急,可朕又不能急。先皇在世时,民力已尽,朕即位四年,略有好转。即便如此,一次北伐便几乎耗掉了一年的岁收,朕现在不敢妄动了,只能做一些不那么激进的事。”  桃夭点点头,避开了嬴政的话题:“陛下已经做得很好了,妾相信陛下能将大秦治理为天下最好的国家。”  “对了。”桃夭抬起头:“太尉大人最近便要成婚了。”  我眉头一挑:“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有个容貌颇为出众的女子去了妾的布坊,要买些蜀锦。妾刚好在,便闲聊了一会,这才得知是太尉大人的夫人。”  我无奈道:“这个章邯,朕都跟他说了,既然是朕赐婚,一应所需尽可去找少府,为何还让林小去买蜀锦。”  桃夭笑道:“陛下提拔的人都如太尉大人一样,深感陛下知遇之恩,自然不愿意再在小事上麻烦陛下。”  我微微侧身,奇道:“除了章邯、公输进,朕提拔的人好像没有你认识的了吧?何出此言?”  桃夭脸上绽放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轻声道:“还有巴氏呢!”  我呵呵一笑,打趣道:“朕谢谢你啊,还记得朕的好。”  桃夭脸色一红,没再接话。  我抬手指了指:“到了,快回去歇息吧。”  桃夭躬身行了一礼:“陛下也早些歇息,妾告退。”转身向坊市内走去。孟合早已打了招呼,坊吏正在等待。  看着桃夭的背影,我摇了摇头,带着孟合和隐藏在暗处的禁军,缓步向咸阳宫走去。  想到明天要跟那帮老顽固争论学宫的事,不由头大起来。  前段时间在征匈奴,朝中还算老实,这才安静了几天,又有人开始议论学宫,带头的就是余禾。他前几天去了一趟临淄,发现那里有人借各郡学宫,为重建稷下学宫造势,就觉得这帮人要拿稷下学宫为旧齐招魂,于是回来后两次在朝会上谏言关闭郡县学宫。  这老货虽然性子直,可脑袋挺好使,现在不拿嬴政说事了,直接把商鞅搬了出来,让我一阵头大。  虽然惠文王把商鞅杀了,虽然直到现在还有不少秦人对他颇有怨言,但从来没人敢说废了商君之法。  此前变更军工爵制、修订《秦律》,总归没有偏离法制、农耕、人才、功利和国家干预这五项核心,加上我那些新政策确实卓有成效,白掷还为我垫了脚,朝中没有太大的意见。  可是一旦涉及那“驭民五术”,好像这些人就特别敏感,好在有余禾为他们出头,到现在还没有人主动站出来跟余禾共同谏言。  至于余禾,他跟李斯一样,是外来户,为官有二十多年了,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嫁给了内史韩,一直在蜀中没怎么回来过。平日里就他和夫人在咸阳,不党不争,唯独他认为错了的事,就一定要死磕到底才肯罢休,朝中不少人对他是既爱又恨。  我让孟合探查了一下他去临淄这一趟的情况,没发现他跟什么人交往过密,姑且认为他真的是为大秦考虑吧。  我本想把这事先敷衍过去,等两年后第一次科考开始,让他们看到学宫的成果之后自然能堵上他们的嘴,没想到现在连李斯都受了影响。  李斯今天的话肯定是深思熟虑之后才讲出来的,否则以他如今的性格,不会选择做这个出头鸟。  我轻叹一声:“既然拖不得了,那就让我用口才征服你们这帮老顽固吧!”  走进宫门,看着天上的圆月,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可惜秦朝人不过中秋节……  回去后我把封泗叫来,命他按照太尉的规制准备好成亲的一应物品,明天送到太尉府去。我赐的婚,要是办得寒酸了,岂不是丢了我的面子……  又吩咐岐绾去找一顶法冠来,批阅了一会奏报就去睡觉了,明天要上演一场舌战群臣的戏码了…… 第一百五十章 忠臣?佞臣? 第二天,咸阳殿,众人已经齐聚,恭候我的到来。  不多时,我从偏殿走了进来,众人皆是一脸惊奇地看着我。无他,只因我头上戴的不是通天冠,而是一顶法冠。  高山冠为近臣谒者所戴;法冠为刑律执法所戴;武冠为将军武官所戴;而皇帝,则戴通天冠。  我缓步走到首席,坐下后众人一齐行礼:“参见陛下,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我抬起右手,开口道:“众卿免礼,坐。”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所有人按照位次坐了下来。  随后依照惯例,众人依次禀奏需要我决断的事情。虽然疑惑我为什么没有佩戴通天冠,却没有一人在奏事未毕前发问。  直到所有人都禀奏完,我扫了一圈大殿中的众人,缓缓开口道:“诸卿可知朕今天为何戴了一顶法冠?”  众人对视一眼,齐声道:“臣等不知。”  “余禾。”我点名御史大夫:“你还坚持停办各郡县学宫吗?”  余禾略有惊讶,仍然毫不畏惧,起身行礼:“回陛下,黔首安定关系大秦社稷安定。如今临淄有人妄图借郡县学宫重建稷下学宫。陛下及诸位同僚应当知晓,稷下学宫乃旧齐威王所建,尚存时聚集了诸子百家各色人等。其人‘不任职而论国事’,在国政上肆意妄言,这也是皇帝取博士之职而不施稷下之法的重要原因。”  “故,臣以为,如今他们妄图重建稷下学宫,一者是想以学宫之名行复辟之实;二者是想通过稷下学宫妄议朝政;三者也是臣最为忧虑的,那便是妄图动摇商君之法!”  殿中顿时响起衣袂簌簌的声音,众人尽皆互相对视,上次余禾就已经提出了商君之法,只是被我搪塞了过去,今天重提,怕是要死磕到底了。  众人忽然明白了我为什么头戴法冠,看这架势,今天余禾和我必须有一个人服软了。上次臣子和皇帝的辩对还是淳于越力谏嬴政实行分封制,淳于越的结局他们都清楚。  可淳于越再是大儒,也不过一博士罢了,余禾可是位列三公的御史大夫……  我面无表情,开口道:“你继续说。”  余禾脸上丝毫没有畏惧的神情,朗声道:“商君之法乃秦国富强之法。我大秦真正傲视六国,实自孝公开始;孝公之强盛,自商君始,究其本源,乃商君之法!而《商君书》的核心便是强国弱民!”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如今陛下大肆修建学宫、任用博士,初心是好的,是为使黔首知礼、使我大秦成礼仪之邦。可一旦天下读书人多了,他们就会聚集起来议论朝廷,非议国策。不但如此,通过读书可以为官,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去读书,而不是勤于耕战获取爵位,如此一来将使我大秦耕不顺时、战无兵盛,终成羸弱之国!”  我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好你个余禾,一句强国弱民让你说出这么多道道来。这一番话讲出来,朝中众臣想不支持你都难!’  我没有急着反驳他,沉声道:“还有谁有想法,尽可直言!”  出乎意料的是,李斯并没有紧接着站起来赞同,反倒是紧皱眉头在思考些什么。不过,很快我就明白了过来。  谏议大夫鲁佘没有迟疑,起身一礼:“回陛下,臣以为御史大夫所言有理。一旦天下的读书人多了,势必将动摇商君之法。而秦法根基在商君书,乃大秦立国之本,倘若动摇,必将危及大秦社稷!”  鲁佘话音落下,李斯依旧没有说话,其他人不赞同也不反对。  我了然,这些人是把余禾当枪使了,看来白掷那件事还是起到了一些震慑作用。  反观余禾,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如果他觉得对,纵然金山银山摆在面前他也不会为之所动;如果他觉得不对,就算是以天下为敌他也毫不畏惧仗义执言。  我扫视了一圈:“没有要讲的了吧?”  余禾躬身一礼:“臣禀奏完毕,请陛下决断。”  “余禾,朕想问你个问题,这天下可有传万世之法?”我没跟他争论学宫的事,既然他拿商君之法说事,那就论法!  “回陛下,自然没有,不然六国尚存时,各国何以争相变法。”  “既然没有万世之法,为什么商君之法就不能变?”  朝堂中顿时一片哗然,不顾朝会礼仪,开始窃窃私语。自秦惠文王始,谁敢说要变商君之法?当年秦惠文王犯禁,商鞅黥其傅师,秦惠文王即位后虽然杀掉了商鞅,可也没动商君之法,沿之七世,直至今日。  如今我竟然敢公开说要变商君之法,众人开始不淡定了。  李斯率先开口:“陛下,天下虽无万世之法,然商君之法乃大秦根本,不可妄动!”  冯劫紧接着起身:“臣以为冯相所言有理,望陛下三思!”  其余人一同起身,躬身道:“望陛下三思!”  我眉头微皱,这句话捅了马蜂窝了,沉声道:“朕没有说弃之不用,只是有些法令已不合时宜,难道也不能变吗?商君之法距今已经一百五十年,历经七代帝王,至朕,已经是第八代。彼时大秦乃羸弱之国,如今已经一统四海,形势异也,岂不思变?”  我继续道:“朕之所以改军功爵制、修订《秦律》,就是为了顺应天下一统的大势,修建学宫亦然。先皇初任官吏,皆以功论,凡识字两千四百以上者皆可为官。如今大秦除了北地的戎患,再无战事,若无读书之人,朕将用何人耶?”  余禾振振有词:“陛下身边郎者五百人,皆是世家子弟,天资聪颖,知书识礼,岂言无人可用?”  “郎可为国事官吏,朕需要的不仅仅是国事官吏,还有技术官吏!”余禾这句话反驳不了,毕竟诸郎本就是类似察举制的产物。可我最终的目标是让学宫促进大秦的思想解放、科技发展,单靠这些行政类人才实现不了,必须还要有技术类人才辅助。  余禾一愣,这句话触及到他的盲点了:“敢问陛下,何为技术官吏? 第一百五十一章 科考与察举并存 我心中一乐,不懂?不懂那可就轮到我进攻了。  “昨天朕在将作府同李斯几人讲了何为生产力,朕先不跟你讲这个。朕只问你一句话,大秦国库岁收从始皇帝二十七年的九百万石,到如今的一千二百万石,增长了四一之数,为何?”  余禾暗道不妙,硬着头皮拱手道:“乃陛下开发江南、推广桑稻、农耕器具发展之功。”  我没有转身:“岐绾,你今年多大了?你们家在陇西也是望族,若是让你主掌将作府,你能研制出来这么多新器具吗?”  岐绾相貌平平,却处事通达,深得我心,躬身回道:“回陛下,臣二十五岁。如果是臣主掌将作府,断不能有如今之势,远甚!”  “余禾,岐绾在朕身边四年了,你能说他没有受到朕的教导吗?”我面带微笑:“即便现在让岐绾去做一郡郡守,朕都放心得下,可朕绝对不会把将作府交给他。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个道理不难明白吧?”  余禾张了张嘴,吭哧半天,嘴硬道:“毕竟奇技淫巧,虽有助于农耕,终非国之根本!”  说完这句话,余禾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我都乐了:“怎么?革越,你说,农耕如果算不得国之根本,那什么才算得上国之根本?”  革越心知余禾说错了话,连忙起身道:“回陛下,臣乃治粟内史,农耕对大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御史大夫可能不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革越瞟了一眼余禾,心中暗道:‘余大人,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我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开口道:“余禾,朕知道你想表达的意思。叔孙通,你应该知道子贡关于桔槔的故事吧?讲来听听。  叔孙通起身拱手道:“遵命。这件事载于《庄子·天地》,是说子贡看到有‘方将为圃畦,凿隧而入井,抱瓮而出灌’,便问其人明明有节省劳动的槔为何不用,其人答“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存于胸中则纯白不备,纯白不备则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载也。”  “坐下吧。”我看向众人,开口道:“你们总认为器具是不务正业的表现,可从攻城器具、灌溉器具、农耕器具,哪一样不为天下带来进步和发展?庖丁解牛的故事你们更应当耳熟能详,能说庖丁是不务正业吗?这就是为什么百家学宫没有多少道家的人,朕不想他们阻碍大秦的发展。”  “刚刚提到生产力,生产力就是人能借助工具所获得的劳动成果多少。人之有限,而器具无限。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何为科学?探究事物运行的规律和本源;何为技术?通过事物运行的规律和本源制造出相应的器具。人们对规律认识的越清晰,器具就越能提供不可想象的助力。”  “学宫现在刚刚起步,学子们学习的还是传统百家的学识,但学宫成熟之后,朕就要加入新的学识,比如天文地理、物理化学、数学工学等等,这些才是大秦未来发展的根本。一旦这些学识得到普及,利于农耕只是他们能发挥的最微不足道的作用。”  余禾此时已是哑口无言。一是因为我这一番话说的大义凛然,比他还要振振有词;二十因为,什么生产力?什么科学技术?还物理化学?好像听不太懂的样子……  其他人也差不多,唯有李斯还比较清醒,知道我已经偏离了最初的问题:“回陛下,臣以为陛下所言有理。商君之法暂且不提,御史大夫最初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如何防止有心人借助学宫对大秦不利?”  余禾这才缓过神来,原来从一开始自己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暗恨道:‘本想借商君之法支持我的说法,却没想到一提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商君之法吸引,反倒没人关心学宫的事了……’  我淡淡道:“为何要防?”  李斯一愣:“这……”  我微微一笑:“朕早在四经歌和秦字旗颁发天下时就说过,天下已经没有六国之人,只有秦人、秦地。朕知道你们的担忧,但朕不怕。”  “一者,如今天下富足,虽然国库粟米较少,但钱帛充盈,更重要的是民富。今夏大旱,但从各地的奏报来看,并没有出现大规模饿死人的情况,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黔首富足,谁会提着脑袋跟那些逆贼造反?”  “二者,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国家。议论分为两种,一种是讨论,一种是非议。讨论者,指出朝廷弊端并建言良策;非议者,以中伤朝廷、散布谣言为荣。前者是朕希望看到的,后者,现在学宫实行的都是封闭授学,如果那些博士、某师连这些都不能分辨、教导,朕要他们何用?叔孙通,你觉得呢?”  各地的学宫都已经建成,冯劫卸任,交给了叔孙通,他现在相当于太学的主官。  “回陛下,臣已严令郡县学宫不得私自辩论,必须在博士的组织下才可集体辩论,一切可在掌控。”  我看着李斯和余禾道:“你们以为如何?”  两人对视一眼,心服口服,躬身道:“陛下英明!”  我微微一笑,这件事算是结束了,但还不够圆满。  “叔孙通,你回去拟个奏报呈上来,今后白身为官的途径分两种:第一就是经过学宫、科举正途考上来的,直接任命为官吏,到任上考察,不再通过为郎的三年考察;第二则是保留察举为郎,诸郎经过三年考察后可任命为官吏。如此可广纳人才矣!”  此前我定下的是诸郎全部通过科举选取,但科举考上来后要三年为郎,考察优异者才可为官。既然那些贵族对科举意见有点大,不妨顺水推舟保留察举为郎,一来可以收拢贵族的人心,二来从入学到为官,六年时间也确实太长了。  果然,此话一出,众人立刻齐声赞同道:“陛下英明!”  毕竟他们的孩子早晚都要为官,通过察举的形式可比科考简单多了,不由得在感激余禾替他们做出头鸟的同时,心中感叹我还是心系他们这些人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世界地图 九月初,四海殿。  我看着张狟呈上来的西域地图,不断点头。  张狟回来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今天才把西域的地图呈上来,只因为我要求他必须把西域的山川河流、物产人居等等核实仔细绘制一幅详细的地图,因为秦朝时西域的环境和后世还是区别很大的,毕竟经过了两千年。  张狟回去后将出使的人聚集到一起,根据沿途的记录和使团众人的记忆,反复确认、修改,最终才出了这一版极为详尽的地图。  我看着尚存的楼兰国和记载为水草丰茂的罗布泊,不由自语道:“不错,西域如今还是比较宜居的,必须要纳入大秦的版图!”  张狟闻言,拱手道:“陛下,如果希望将西域纳入大秦疆域,臣以为需得提防呼羯、大月氏和贵霜。”  我抬起头,疑惑道:“呼羯和贵霜确实要多加防范,大月氏如今只剩下了龙首山附近的草原,又何惧哉?”  张狟肃然道:“陛下切不可轻视大月氏。大月氏弱小是因为有北方的匈奴和呼羯对比,可他们的部落也足足有十余万人,西域三十六国最大的国家乌孙不过十余万人,而且不能实现全民皆兵。”  我眉头微皱:“如此说来,大月氏也对西域三十六国垂涎欲滴?”  张狟点点头,应道:“臣在回来时的奏报中提到过,乌孙进攻山北六国和车师六国的次数越来越多,间隔越来越短。其中除了有呼羯的支持,亦有大月氏同时劫掠十二国的原因。”  我沉思了一会,微微一笑:“无妨,朕已有打算。你今天就在四海殿,朕要把世界地图画出来。”  张狟应道:“遵命。”他并不知道我口中的世界地图是指地球的地图,还以为是在大秦的基础上增补西域和贵霜的空白。  “岐绾,去把泰月叫来。”  不多时,泰月匆匆而来,躬身一礼。  我指着案上准备好的白绢,道:“泰月,按照朕的描述,画一幅世界地图。”  泰月激动不已,上次我只是简略说了一下,这次终于要见到那幅令他神魂牵绕的地图了。我给他的第一批资料,是关于地球基础知识的,其中详细讲述了地球的组成、山脉形成的原因、星空宇宙的概念。  泰月刚开始看到不以为然,毕竟这种说法太过惊世骇俗。然而当他深入进去,再结合自己关于天象的知识,竟然丝毫找不到不合理的地方,这让他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迫不及待地期待着我的更多书籍。  不过我能用来写书的时间有限,只能晚上抽时间口述,让岐绾代笔,半个月也只写了点皮毛,可把泰月急坏了。  看泰月执笔,我先是口述了一遍大洲、大洋的划分,然后详细讲述了各州、各洋的高山深壑,大致的地理气候、地貌物产。关于西域则是按照张狟带来的地图增补上去,大秦的疆域画的更为详细,城池、郡、县、里、亭一应俱全。  张狟听得目瞪口呆,这啥啊,什么东秦洲、秦南洋,咋没听说过啊。  我自然没时间跟他解释,泰月按照我的要求,将地图画得极为详细,颇为精致,不像挂在殿中的那幅地图,只有城池和简略的线条代表河、山。看着泰月画地图的笔法,我不由点点头,很专业,完全达到了我的要求。  画满这张宽两尺、长一丈的白绢,足足耗去了一天的时间,直到深夜才绘制完毕。  当泰月落下最后一笔,我笑着道:“很好,泰月,你这画图手法颇为熟练啊。朕准备了三卷白绢,没想到你竟然一卷即成,不错!”  泰月抬起袖子擦了擦汗水,生怕汗水滴落到地图上,拱手道:“陛下谬赞了,臣是太史令,如果图工都不熟悉,怎么绘制繁乱的星象。”  我点点头,看着地图道:“你把这幅地图带回去,临摹一份出来。”  泰月刚要称是,我摆摆手,改口道:“算了,你就住在西偏殿,那是朕的书房,画好后再回去。”  我怕地图被人泄露出去,还是在这里绘制吧。公布地图的时机至少要到刘邦那里造出能渡海的船只,否则一旦被人知晓大秦以外还有其他土地,难保会发生大规模逃海的事情,毕竟很多人还妄图复国呢。  一旦朝廷有了更为先进的船只,他们即便逃海,朝廷也能轻松应对。  “岐绾,去准备一下,泰月就在这里绘制完地图再出宫。准备些饭菜送来,朕和他一起再仔细观摩一下,看看有没有遗漏之处。”  张狟心思灵动,立刻躬身道:“陛下,那臣就告退了。”  我点点头,告诫道:“退下吧,今日之事莫要外传。”  张狟拱手称是,退出了四海殿。  第二天朝会结束后,泰月继续在四海殿绘制地图,这次速度快了许多,半天的时间就临摹出来一份。  “孟合,派人将这份地图送到番禺造船坊,交给刘凡,让他务必行事以密。”其实没必要给刘邦地图,只是我怕他关在那里有所懈怠,还是要给他点动力。我就不信谁能抵挡得了新大陆的诱惑。  另外一份地图则被我挂到了背后,将原来的大秦地图替换了下来。能进到四海殿的人自然是我极为信任的人,不怕他们出门乱讲。  想了想,风帆战列舰这种东西造出来恐怕真的需要一二十年,我立刻手书了一份诏令,交给孟合,让他一起带给刘邦。  还是要先造些普通的船。徐福那混帐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把嬴政骗得团团转,还带走了大秦那么多财富,必须得替嬴政出口恶气!  我特意了解了一下秦朝的造船技术,以徐福的船和秦朝的航海技术,他应该无法进入深海,只能在近海航行。而且这个时间线他是从胶东半岛出发的,往南、往北全是大秦的海岸线,他不找死的话只能往东。  大秦的疆域只到辽东,径直往东是朝鲜半岛,那里是燕国人卫满率领的边疆小国,没有正式的国名,徐福去投靠卫满的可能性比较大。如果卫满不接纳他,他就有可能沿着朝鲜半岛去日本岛。  还有一层考虑,世界地图即便我不公布,早晚都会泄露出去,现在的船足以应付可能出现的逃海事件。 第一百五十三章 神秘的匈奴骑兵 九月二十一,朝会结束后章邯跟随我到了四海殿。  进殿章邯躬身谢恩:“谢陛下所赐,臣和林小感激不尽!”  我撩起衣袂坐下,笑道:“吉日定在哪天?”  章邯正身应道:“回陛下,二十五,完婚后不影响大朝会。”  我点点头:“嗯,今年大朝会事情会比较多,张狟刚刚出使归来,又增加东胡六郡,还有北胡、江南修路等等,监军也会赶回来,留五天时间差不多了。”  章邯拱手道:“还有一事,臣需向陛下禀奏。”  “讲吧。”  “吴剑昨天到了一封军报,言呼羯与大月氏边境突然出现一支神秘的匈奴骑兵,人数不多,只有两百多人,而且进了大月氏境内,两天后从大月氏离开。那里山路崎岖,斥候失去了踪迹,没能查明是何人。”  我眉头微皱,缓缓道:“扎鲁特上月才传来消息,合都也不但杀掉了沙林穆,而且与沙林部大战一场,伤亡惨重。这个时候他派兵去大月氏干什么?难道是拉拢大月氏共同夹击北胡?”  和达已经废了,匈奴现在只有个合都也,我自然往他身上想。  章邯摇摇头,不确定道:“臣正是担心如此,大月氏虽弱小,毕竟是游牧部落,如果与合都也合谋进攻北胡,臣担心扎鲁特会来不及应对,他的骑兵主力还是在北胡旧地。”  我沉思了一下:“还是要防范于未然,合都也只能冲着北胡去,大月氏就不好说了,也可能是用来牵制大秦,给合都也进攻北胡创造机会。虽然他们不知道扎鲁特与大秦的关系,但大秦耗费了那么多兵力将匈奴赶到北海,不可能坐视匈奴重新南下。一旦他们进攻北胡,无论在他们看来大秦的目的是什么,总归一定会出兵相助,这一点他们可以想到。”  “此外,据张狟所说,大月氏对西域垂涎欲滴。他们知道了大秦开始与西域通商,必然会担心大秦染指西域,所以也可能在图谋西域。”  章邯赞同道:“陛下英明,从地图上看……陛下,这地图?”  章邯本来想指明大月氏可能的进攻方向,突然发现我身后的地图换了,不但换了,大秦怎么只有一点点大了……  我起身指着地图道:“这是世界地图,具体的朕就不跟你解释了,以后你会知道的,近前来。”  章邯上前两步,站到地图前面,我指着阴山一带:“吴剑他们现在驻扎在贺兰山脚下,不论大月氏的目的是什么,吴剑两天内就能赶到龙首山。这样,你回去后告诉吴剑和蒙恬,让他们做好安排,一旦发现大月氏企图进入阴山附近,不用禀奏,即刻拦截。”  章邯有些犹豫:“陛下,大秦与大月氏素无来往,我们贸然进攻大月氏的军队,会不会……”  我冷冷一笑,道:“跟游牧部落还讲什么礼仪,他们要是借口路过或者干脆就是来游山玩水的,让吴剑告诉他们,除了龙首山,以南、以东都是大秦的疆域,他们不知道大秦的边界是他们愚蠢!”  章邯自嘲笑道:“陛下所言极是,臣迂腐了。”  紧接着道:“既然如此,大朝会是否还要吴剑回咸阳?”  我思考了一下,踱步道:“无妨,让他回来吧,朕要跟他好好聊聊。吴剑是朕提拔的,目前秦军唯一没有监军的只有他的骑兵了,一者朕不放心,二者怕会惹人非议,别让人说朕护犊子。北地有那么多将军,如果离开了蒙恬、王离、吴剑,他们就不会打仗了,那朕可要拿你是问了。”  章邯脸色一僵,这才想起自己太尉的职责,拱手道:“臣明白了。”  我重新坐下,抬头道:“关于河西五郡的秦军,你回去拟个章程出来呈给朕。现在那几个都尉都是孟瀚宇在管,虽说用人不疑,也要做万全之策。另外河西去了两个人,一名韩信,一名樊武,你重点关注下。”  章邯自然明白,拱手称是。至于韩信和樊哙,他没有多问,当年他也不过是一个左校令,我提拔的人目前还没有出过错的。  “行了。”我拿起旁边的奏报:“回去准备大婚吧,朕就不过去了,到时候岐绾替朕去。”  章邯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躬身道:“谢陛下,臣告退。”  看着章邯一脸沐浴在幸福中的模样,我突然想起了刑中和嬴兰,不由有些伤感。  “章邯啊,良人难遇,可得好好珍惜。”  章邯拱手道:“臣明白,谢陛下。”  章邯刚刚出去,孟合就走了进来。  “陛下,嬴兰求见。”  “哦?让她进来吧。”我抬起头,刚想起这妮子,她就来了。  嬴兰面带笑容走了进来,躬身一礼:“见过陛下。”  “免礼,坐吧。”我放下手中的奏报:“今天才二十一,怎么进宫来了?”  每月月初嬴兰都会进宫给良和我问安,良只有这天才能了解一下宫外的事情,听嬴兰给她讲些趣事,倒是难得的开心。  嬴兰起身,没有坐下,拱手道:“谢陛下,兰就不坐了,给太后带了些钟鼎阁的吃食,久了就不好吃了。兰求见陛下,是受桃夭姐姐之托,给陛下带个消息。”  “什么消息?”  嬴兰从袖中拿出一块白绢包着的东西呈给我,我打开一看,一小堆白色的晶体。  “桃夭姐姐说陛下让她找的东西找到了,请陛下确认一下是不是那东西,如果是的话,就让巴蜀那边开始收集,现在她那里有十斤左右。”  “是硝石?”我有些惊讶,这么快就找到了,看来把我的话放到心上了。  “有没有问她,是否按照朕跟她说的,用火做了实验?”  嬴兰点点头,应道:“桃夭姐姐说已经试过了,跟陛下说的一模一样。”  “好!”我兴奋道:“孟合,准备车驾,去将作府。”  说完起身走向偏殿:“去见太后吧,朕不留你了。”  嬴兰有些好奇,是什么东西值得我这么高兴,不过没有多想,躬身道:“是,兰告退。”  我火速换了一身便服,带着孟合和硝石疾步出了咸阳宫。  燧发枪还没有制造出来,我得先验证一下能不能用硝石制作出黑火药,再造土炸弹。  投石机有,攻城车也有,如果能造出土炸弹,可以直接往敌军军阵里扔炸弹,甭管你什么步兵、骑兵,统统炸翻,那场面,想想都刺激…… 第一百五十四章 制火药 出了宫门,我想了想,开口道:“孟合,去把李斯一起叫来。另外去把桃夭那里所有的硝石取过来。”  不多时就到了将作府,李斯已经恭候在那里。  看到李斯有点紧张,我笑道:“李相来得够快的。”  李斯连忙躬身道:“陛下召见,不敢稍有拖延。”  “走吧。”我迈步往府内走去。  李斯在旁边跟着,沉默了一会,开口道:“陛下,关于学宫一事……”  我摆摆手:“你们都是为国建言,没有对错,都是忠臣。不过以后要是自己有想法,可以直接说,不必通过其他人讲出来。”  李斯赶忙谢道:“谢陛下,臣遵命。”  心中稍安,鲁佘这件事确实是他欠考虑,谁都知道鲁佘是他的近侍,让鲁佘开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不过他也是无奈之举,平日里很少跟其他人私下来往,在他看来,唯一可以信任的就是鲁佘。  ‘唉,当时既然已经在将作府顶撞了陛下,就该在朝会上直言的,说不定还能得个直臣的名头。现在弄得里外不是人……’  不谈他心中如何想法,公输进已经在府中等我了。  我没有坐下,吩咐道:“公输进,去准备几个两手圈拢大小的陶罐,再准备一些石流黄、苘麻杆炭粉,以及一丈长的麻线,不用太粗,准备个五六根,此外还有凝固的油脂,再带上精确的秤和一斤、一两、一铢的铜权。”  公输进拱手道:“回陛下,石流黄将作府中不多,只有一罐,还是当年那些方士留下来的,都放在了将作府,不知陛下要多少?”  “一罐够用了,去准备吧。”硫磺占的比例不大,一罐足够了。  不多时,公输进带着几人拿着东西过来了,我看了看没什么问题。  “走吧,去上林苑。”  公输进奇怪地看了一眼李斯,虽然两人地位悬殊,但李斯知道我对公输进非常看重,面子上过得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出了府门,孟合派去的人已经把硝石取了回来,有三罐,都用泥封封住了罐口。我点点头,看来秦朝果然已经开始利用硝石了,我没有交代太细节的东西,陶罐是他们自己封的。  “孟合,再找辆马车来,使一人驾车,把这些硝石放到另外一驾车,离朕的车远点。驾车小心点,不能太过颠簸。”我可不敢把这三罐硝石放到身边,万一炸了,死伤且不说,扶苏这副容貌还是比较俊朗的,别搞毁容了……  李斯吓了一跳,指着罐子恐慌道:“陛下,这是硝石?”  上次我向冯劫他们俩普及的关于硝石的恐怖他还记忆犹新呢,没想到自己离硝石这么近,吓得一哆嗦。  我笑道:“怕什么,没那么容易炸,上车吧。”  如果纯硝石那么容易炸,也不用加木炭和硫磺了。  李斯疑神疑鬼地看了一眼硝石罐子,连忙紧随其后上了马车,公输进显然听说过硝石,没有那么害怕。  不多时一行人出了咸阳城,到了上林苑附近的一片土山,阿房宫就建在上林苑中。  抬眼望去,不远处正在建造的历代天子庙已经完成了地基夯土,开始立柱了,一群人嘿哈嘿哈地正在往高台上拉一人合围粗的木头。  有滑轮助力,所需的人力减少了很多,更多的人在砖窑旁边和泥,准备烧制青砖所需的泥料,旁边已经堆了一些烧好的青砖。  硝石还没来,我驻足人工修建的山顶,指着历代天子庙道:“李斯,你回去后告诉百冲,历代天子庙主体建筑使用青砖,神道照例使用石料,但是从天子庙到咸阳的路就不要用青砖了,改用红砖。”  李斯拱手道:“陛下,原本是准备使用夯土修路的,要改为砖铺吗?”  我点点头:“朕觉得这天子庙会对六国遗民起到很大聚拢人心的作用,所以一切都要做到最好。”  “既然如此,改用青砖即可,为何使用粗糙的红砖?”  我轻叹一声:“要是可能,朕都想用石料,可是那将耗费多少钱粮和人力。红砖制作更为方便些,虽然不耐用,大不了以后两年铺一次,层数多了效果一样的。如果以后大秦真能达到朕设想那样的富强,再重修也不迟。”  李斯称赞道:“陛下心系黔首,臣望之不及。”  “另外,你跟百冲商量一下,现在咸阳城的地不够用,朕希望在城外选一片地,开建新的坊市。咸阳城中的路也该修一修,明年西域使臣可能会来,要彰显我大秦威仪。”  李斯拱手道:“遵命,陛下希望的也正是皇帝要做的,皇帝早有打算扩建咸阳城,只是骊山和阿房宫用人甚众,所以未能成行。”  “城就先不必扩了,匈奴远却,四海安定,咸阳已经没有大的威胁,官署也都在城中,先解决用地的问题。如果一会试验成功,城墙的作用就有限了。”  我的打算是按照后世耿公发展大同的思路扩建咸阳,搞一轴双城。这个时间线渭水穿咸阳城而过,面积比历史上要大些,往南是秦岭,没有威胁,尽可以往南建新城,如果改造旧城,花费太大了。到时候把上林苑裁撤,天子庙就位于轴中心,俯瞰起来也比较完美。  李斯有些好奇:“陛下要试验什么?竟能威胁到城墙?”  我笑了笑,刚要开口说话,运送硝石的马车已经缓缓而来。  “一会你就知道了。”  马车以极为缓慢的速度缓缓驶来,生怕把硝石弄炸了。待到我们下山,几人已经将一堆零碎抱了下来。  我对几个匠人道:“朕先解释一下百分比的概念,比如硝石、木炭、石流黄混合之后加起来是一百斤,那么七十八斤的硝石占比就称为混合物的百分之七十八,如果硝石是五十斤,那就占比百分之五十,你们可以理解吧?”  公输进想了半天,问道:“陛下,如果他们三者加起来不足一百斤呢?”  我耐心解释道:“百分比的概念是指把东西分成一百份,然后其中某种东西占的比例。” 第一百五十五章 婚配影响气运? 我指着公输进:“比如你,朕不管你有多重,假设你有一百二十斤,你的头有二十斤,那就用二十除以一百二十,得出六分之一,也就是你的头占比你的体重是百分之十六点七,明白了吗?”  公输进一脸茫然:“陛下,六分之一是指六一之数吧?这个臣能理解,不过这十六和点七又是何意?”  我轻抚额头,秦朝虽然已经有了九九乘法表,可对除法理解不够,更是没有小数的概念。  “十六点七是一个数,不能拆开……算了,朕不跟你解释了,回头朕要写一本小学数学教教你们。”气死我了,有一种教幼儿园小朋友加减乘除的窒息感。  “现在听朕的,称一斤硝石(十六两)、二两石流黄、三两木炭,按照这个比例混合在一起,用木棒搅匀,然后装在罐子里压实,朕看罐子大小,应该刚好装满。”  公输进这下明白了,连忙让那些匠人开始称重。  “等等。”一次性跟他们说完得了:“都装好后把麻绳拆开,稍微粘一点点油,单独将其中一个罐子混合好的火药均匀撒在上面,保证所有绳子都沾上火药,然后把细绳卷在一起。卷的时候轻点,不要太用力拧,不散开就行了。”  “公输进,让他们弄就行了,其他人跟朕躲……去散散心。”我生怕他们搞炸了,带着其余人退到五十步开外,还不忘交待道:“搅、压、拧的动作一定要轻,小心点,罐子装满后先拿一个放到那个山窝窝里去,将麻绳一端插进罐子里,用泥封严,另一端往山上牵。”  我带人退到山顶上,看着众人一顿忙碌。  不多时混合好的火药已经装进罐子压实,两人把其中一个罐子留在原地,另一个罐子抱到了山沟里,随后将做好的麻绳插进罐子,用泥封严,扯着引线往山上走来。  公输进拱手道:“陛下,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呢?”  我挥挥手,孟合立即让人将三张垫子放到坡上,我坐下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坐下等着吧,等泥干的差不多就行了。”  两人谢过之后一起坐下。  “李相,过几天就是大朝会了,从各地的奏报来看,问题不少啊。”我看了李斯一眼。  李斯点点头:“回陛下,相比前几年确实新增了很多问题,不过无伤大雅,陛下如今的国策基本相当于一次变法,有些动荡也是可以理解的。”  我斜倚在坐垫上,秋日阳光正好,不冷不热,咸阳处在盆地里,少刮大风,不由感叹道:“真舒服啊,这要是再来几个美人左拥右抱,简直神仙一样的生活。”  李斯和公输进对视一眼,尴尬一笑。  “陛下,前两天宗正去了丞相府,为长公主婚配一事。”李斯缓了口气,拱手道。  我懒洋洋道:“这件事是朕去找过宗正,如今已经给那些姐姐、妹妹封了长公主,再不往外嫁,人家要说朕这个兄长薄情寡恩了。可有合适人选?”  “回陛下,宗正挑选了一些适龄的男子,都是世家子弟,品行端正。宗正的意思是把这些人聚到一起,将身世情况交给长公主们,让她们挑选,再由陛下赐婚。”  我点点头:“如此甚好。对了,李杰是不是还没婚配呢?”  李斯一愣,拱手道:“尚未。”  “他今年得有二十三了吧?”我直起身,好奇道:“说到这,朕一直有个疑问,寻常人家不都是十五六岁就娶妻生子了吗?为什么朝中很多二十三、四的官宦子弟,甚至比如章邯二十七八都没婚配,这是为何?”  李斯小心道:“皇帝在世时对五行、气运比较看重,所以大部分官员都不准自己的孩子过早婚配,除非已经过了二十五岁,实在等不得了。”  “???这跟先皇对五行气运看重有什么关系?”我有点不解。  李斯尴尬一笑:“他们生怕婚配夺了天地气运,天地气运总共就那么多,臣子们分去一点,皇帝不就少得一点嘛……”  我一脸问号,还有这种操作:“谁说的?岂不是无稽之谈?大秦人口本来就少,还传这种谣言,这不是影响大秦发展吗?”  “是徐福先提出来这个说法的。”李斯应道:“但皇帝显然也不信,所以并未执行这一荒唐的提议。只是有心人为了奉承皇帝,便将子女的婚配尽量往后延,时间久了,也就形成了这种风气。”  我气的牙根痒痒:“又是徐福这个混账,他不是认识神仙吗?等朕找到他,就把他扔到海里,看看他的神仙来不来救他!”  我看了李斯一眼,突然一笑:“李杰在候选名单里吗?”  李斯拱手道:“在,本来臣是想让他再等等,宗正劝说臣,要支持陛下,所以把犬子加了进去。”  我点点头:“你回去问问李杰,如果他愿意,朕去找嬴桃,嬴桃要是也愿意,就把嬴桃许配给他。”  李斯一愣,心中不由狂喜:‘嬴桃可是皇帝的长女,那就是陛下的姊夫啊。成为陛下的帝婿已经不太可能了,毕竟陛下才十八岁,等有女儿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面上却是装出一副惊讶的表情:“陛下,犬子恐怕配不上安邑公主。”  我笑道:“男女之情自当两情相悦,配得上配不上不是咱们说了算。你告诉宗正,选夫就定在大朝会之后吧。到时候让李杰一起去,朕安排他和嬴桃单独见。”  李斯连忙起身谢恩:“臣谢陛下。”  “行了,坐吧。”我压压手:“嬴桃是朕的大姐,小时候对朕多有关照,现在后宫那些年纪小点的长公主都是她在带,替朕省心不少,朕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  李斯再躬身谢恩坐下。  “陛下已经及冠,再过一年就要加冠了,也该考虑纳妃一事了。”  我一阵头大:“老宗正跟你说的吧?”  看着李斯微笑的表情,我了然,摆摆手避开这个话题:“以后再说。孟合,去准备些饭菜,就在这里用膳吧。”  现在我的权力不够稳固,再来点错综复杂的政治联姻,恐怕真要一个头两个大了。  几人没再多言,等吃完饭,封泥差不多也干了。在这里远眺金秋咸阳城野餐,不失为一件趣事。 第一百五十六章 火药试验成功 吃过饭几人小憩了一下,日过当头,下面的人上来禀奏:“陛下,泥已经干了。”  我起身伸了个懒腰,吩咐道:“让人都上来吧,引线在半山腰是吧?”  来人拱手:“是,陛下。”  我点点头:“派个人去点引线,点完之后赶紧往山顶跑,不知道这土炸弹威力有多大,还是小心为上。”  来人快速跑到谷底,不多时全部到了山顶,一人点燃引线后同样快速往山顶跑来,刚跑到一半,我就看引线已经急燎地烧了一大半。  我心中一惊,这引线怎么烧得这么快?还不及我提醒,引线已经烧到了陶罐。  “砰!”  一声巨响响彻谷底,有了周边土山的加持,如一声惊雷般远远地响彻天际,连脚下的土山都有了些震感,紧接着腾起一股小号蘑菇云。  点燃引线的人被吓了一跳,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保护陛下!”孟合大喝一声,迅速把李斯、公输进我们三人挡在了身后。  此刻正在修建天子庙的匠人正在埋头干活,突然听到一声惊雷,尽皆抬眼望去,只见一股白烟从不远处的谷底升起。  “李大,那是什么?”一民夫惊愕对身边人道。  李大已经呆在了原地,口中喃喃道:“莫非是山神发怒了?”  可这山是上林苑开始修建时,人工堆起来的啊,难道这么快就有山神入住了?这神仙的动作也太快了吧。  接任百冲的右校令周驰匆匆从官署中跑了出来:“怎么了?什么动静?”  周驰一身冷汗,好家伙,难道天子庙被雷劈了?可这晴天大日头,怎么平白打雷,这可是凶兆啊。  及至抬眼望去,天子庙安然无恙,又看到了远处的白烟,确认了不是天子庙出事,心下稍安,连忙招手侍卫:“快派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侍卫躬身道:“右校令,陛下今早去了那里,周边有禁军,我们不得近前。”  周驰一听,顿时大惊失色,怒吼道:“混账,陛下来上林苑为什么不来禀我?”  上林苑现在唯一在修的只有天子庙,虽然是皇家园林,可我即位后从来没来过,所以这里的禁卫很少,除了周驰,只有一个百夫长。如果我真的出了事,说不得会殃及池鱼。  这时百夫长伊山匆匆赶了过来,来不及行礼,紧张道:“右校令,发生什么事了?”  周驰一肚子火,可百夫长属秦军编制,轮不上他管,只能冷哼一声,愤然道:“你还问我?你是禁苑的百夫长,陛下来这里你不知道?”  伊山此时也注意到了那股白烟,不正是陛下去的地方吗?登时脸色发白,忙道:“右校令恕罪,我本来是想来禀的,可是属吏说您在绘制图纸,任何人不得打扰……”  毕竟人家是四百石的官员,虽然没有隶属关系,可自己一个百夫长也得罪不起。  周驰烦躁地挥挥手,疾步往山上赶去:“行了,赶紧去看看吧!”  伊山连忙匆匆跟了上去。  山上,我也愣在了原地,口中自语道:“什么情况?威力怎么这么大?”  按理来说粉末状的火药肯定是不如颗粒状的火药的,我估算威力时是按照粉末状估算的,顶多能炸,怎么会炸得这么惊天动地。  回过神来,我开口道:“无妨,走,下去看看。”  李斯听到我的话才惊醒,连忙劝道:“陛下,这名为火药的东西如此恐怖,陛下千万不要以身犯险啊。”  我抬脚往山谷走去:“已经炸完了,怕什么。”  李斯无奈,只能给孟合使了个眼色。孟合自然知晓,连忙快走几步,把三人扇形护在了中央。  及至山谷,众人更是直冒冷汗,只见爆炸周边方圆三米已经是一地焦土,草木不存,旁边的树木上更是镶嵌了许多陶罐碎片。  我满意地点点头,虽然烟大了点,可爆炸的威力远超我的想象。不过得弄明白为什么比预想的威力大了那么多。  “走,去看看另外一个。”  这下三人都不淡定了,李斯躬身急忙道:“陛下万万不可啊,另外一个还没炸,这万一要是炸了……”  公输进和孟合也劝道:“陛下三思啊!”  不顾三人的劝阻,我往山腰走去:“怕什么,不要慌。”  孟合见劝不住,顾不得君臣之礼,疾步走到了我的前面,挥手将我围在了中间。  到了半山腰,孟合停下来,转身建议道:“陛下若有吩咐,臣可代劳,陛下万不可上前了。”  我思考了一下,也有点担心这土地雷不稳定,点头道:“好,你把里面的火药倒出来,倒出来的火药即便炸了威力也没那么大。”  孟合躬身一礼,转身上前将罐子中的火药倒了出来。  李斯和公输进硬着头皮跟我一起上前,我伸手捏起一撮火药,轻轻捻了捻。沉思半天,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威力如此之大。”  我回身笑道:“正常来说,颗粒状的火药要比粉末状的火药威力大,可是朕忽略了一个问题,那便是这火药是现场制作的,硝石、石流黄、木炭混合得很均匀,跟颗粒状的火药差距不大。”  公输进擦了擦汗,疑惑道:“陛下,颗粒状和粉末状有什么区别吗?”  我简单讲了一下原理:“之所以要做成颗粒状,是因为火药制成之后要运输。如果是粉末状,那三种成分经过运输的颠簸,就会因为轻重渐渐分层,混合不均匀的火药轻则爆炸威力骤减,重则只会冒烟不会炸。做成颗粒状就不怕三者会分层了。”  随后我详细讲了一下颗粒状火药的制作方法,听得三人又是一阵害怕。这么危险还怕火的东西,竟然要用铁锅翻炒祛湿,好家伙,温度稍微高点岂不得原地升天……  末了我笑着道:“你们要是怕掌握不好火候,自然晾干也行,不过耗时太久。记得是晾干,不是晒干,太阳底下晒百分百会炸……”  “行了。”我擦了擦手,笑道:“有了这土炸弹,什么匈奴,什么百越,统统给朕跪下唱征服!” 第一百五十七章 朕娶你! 随后几人下山,我边走边吩咐道:“这炸弹就先这么着。此前朕只记得找硝石,忽略了石流黄。公输进,你回去之后与李相商议,在有天然温泉的地方大量收集石流黄。从黔首手中买的话,朕会去找桃夭,让他们去办。”  两人拱手称是。  刚到山脚下,一群人迎了上来,为首的正是周驰和伊山。  见我下山,两人连忙行礼:“参见陛下!”  我好奇道:“周驰?你来这里干什么?”  周驰连忙道:“回陛下,臣见山中传来巨响,又升起白烟,知晓陛下来此,担心陛下的安危,便立刻赶来。陛下安然无恙,臣心稍安。”  我点点头,笑道:“忠心可嘉,天子庙修得怎么样了?”  “回陛下,预计明春可以封顶,神像同步在塑,三月可以建成。”  我嗯了一声:“工期倒也不必赶那么紧,如果今冬寒冷,可以延缓进度。另外,明天去找李相,有些事吩咐你。”  周驰连忙躬身:“是,谢陛下体恤。”  我看了一眼周围的人,吩咐道:“刚才是朕在山中烧山,不小心把石头烧炸了,派人把那座山围起来,恢复原样,明白吗?”  众人身为大臣和禁军,自然心领神会,拱手称是。  随后三人登上马车,我照例戴上斗笠,在城外隐蔽处下车,让车马将李斯和公输进送了回去。  缓步走进咸阳城,本来我准备沿着大街一路过去,看看咸阳城散散心,奈何一行人的打扮太过惹眼,只能绕了人少的小路往巴氏台而去。  到了巴氏台,下人通报一声,没有见到桃夭,却是巴灵迎了出来。  微微躬身道:“见过……大人。”  我见桃夭没来,笑问道:“你姐姐呢?”  巴灵笑靥如花,微微躬身答道:“姐姐去嬴兰姐姐那里了,说是等嬴兰姐姐回来,问问看给大人带的东西如何了。”  “好,那我就不进去了,去嬴兰那里找她吧。你要不要一起去?”  巴灵小脸一垮,摇摇头道:“姐姐让我在府中学习记账,学会之前不得离府一步。”  我点点头,治她还得是桃夭,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你学习了,走了。”  “恭送大人。”  转个弯就到了万里香,堂中只有孑永在。李清现在主要管钟鼎阁,抱月楼都是住客,事情没那么多,平常孑永在那边招呼着,嬴兰出去他就回万里香看店,毕竟是大本营,有事仆人自来叫他。  孑永见两个带着斗笠的人进来,立刻明白是我,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大人。”  我和孟合摘下斗笠,虚扶一下:“免礼,嬴兰还没回来吗?”  “回大人,还没。”  “桃夭在吗?”  “回大人,在后院陪湘云玩呢。”  我迈步往后院走去,孟合随着一起进了后院,在门口止步。  刚进去就听到湘云的叫声:“桃夭姐姐,你耍赖!”  抬头看去,两人正在投壶,旁边桃夭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哪里耍赖了,明明是你个子矮投不进去,怎么能怪我呢?”  湘云抱着桃夭的大腿,上蹿下跳:“我不管我不管,你得往后退,要不然不公平!”  看着桃夭罕见的少女态,我朗声道:“大人可不能欺负小孩啊。”  桃夭听到我的声音,连忙转身,噙着笑意躬身一礼:“见过陛下!”  湘云撒开桃夭,有模有样地跟着行礼,笑嘻嘻道:“见过陛下!”  我走上前,拿起包布的箭矢,试着投了一下,一击即中,回身道:“看见没有,这叫实力!”  湘云夸赞道:“陛下好厉害!桃夭姐姐,你敢不敢跟陛下比一比,陛下肯定能嬴,让你欺负我!”  桃夭忍住笑意,摸了一下她的头,应道:“我可不敢跟陛下比,免得输得太难看。”  湘云撇了撇嘴:“桃夭姐姐,你不是总夸陛下英明神武嘛,还说要是能嫁个陛下这样的人,此生无憾了,怎么每次见到陛下连笑都不敢了。”  桃夭瞬间变了脸色,既有羞涩,又有紧张,连忙躬身道:“陛下,妾……只是玩笑话,妾失言,请陛下降罪!”  湘云被桃夭吓了一跳,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的不对,却也知道说错了话,低下头不敢看我了。  看两人的模样,我调侃道:“我这么英俊,想嫁给我是理所当然的事,何罪之有?”  桃夭见我没有生气,松了一口气,连忙道:“陛下可是来寻嬴兰妹妹?嬴兰妹妹进宫去了,还未回来。妾让她带去了硝石,请陛下确认一下是不是那东西。”  我摇摇头:“进屋去说吧。”  湘云在外面练习投壶,我和桃夭两人进屋落座。  “我刚从巴氏台过来,是来找你的。”  桃夭微微躬身:“陛下尽可吩咐。”  我拿出剩下的石流黄递给她:“硝石我拿到了,是那个东西,你尽可在蜀中收集。另外,还需要大量的石流黄,李斯他们去找了,不过我需要的颇多,我希望你能从民间大肆收购。所需钱粮不要找百冲了,直接去找李斯。”  桃夭依旧没有问用途,拱手道:“妾遵命。”  “收集硝石和石流黄的事情不要声张,暗中收集即可,一者我不希望其他人知道朝廷急需这两物,二者,避免这两物价格飞涨,到时收集起来会很麻烦。”火药的配方应当不会泄露出去,但是一旦这种大杀器出现在战场上,肯定会引起注意,要防止有心人联想到什么。  桃夭拱手称是。  吩咐完,我盯着桃夭,笑道:“你刚刚说的是真的?”  桃夭一愣,小心道:“陛下说什么?”  “我说,你刚刚说如果嫁给我此生无憾,可是真的?”我再次重复了一遍。  桃夭瞬间慌张起来,结巴了半天,平复了一下心情,起身郑重道:“陛下,妾不过一介贱商,又年近二十五,怎敢有如此非分之想,只是玩笑话罢了,请陛下恕罪!”  我收敛笑容,同样郑重道:“不就是相差六岁吗,没人规定皇帝的妃子年龄要比皇帝小吧?你如果愿意,我以皇帝的身份承诺你,待朕加冠,朕娶你!”  桃夭沉默了,她在纠结。一边是对我的情愫,一边是身份巨大的差距,她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李斯:我想骂娘 沉默半晌,抬起头道:“陛下是……真心话吗?”  我点点头,郑重道:“第一次在桃阁见你,只觉你相貌比较出众。第二次是在陇西,看到你一人竟敢往陇西而去,我有点佩服你。及至知道你一个人撑起这么大一片家业,我心疼你。我想照顾你,让你不再那么劳累。”  这是我的真心话,以前很多事不便朝廷出面,我是存了利用巴氏和乌氏的心思。然而通过长时间的接触,慢慢地我对这个要强的女子产生了好感。  如果不是身份的差距,我相信她是最能懂我心思的,从第一次见面,这个心思玲珑的女子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桃夭低下头沉默着,隐隐有抽泣之声。  除了巴灵,从来没有一个人问问她,她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如何撑得起整个巴氏。家里人遇到事情只会眼巴巴地等着她解决,好像身为巴寡妇清的女儿,理该如此。  然后她遇见了我,教导巴灵、西域通商、逐击匈奴、覆灭北胡,还有许多事,一桩桩一件件让她深夜无眠,她也希望有这样一个人可以依靠,懂她的不易,懂她的辛苦,懂她对巴氏的担忧。  我上前双手扶着她,低头道:“我刚在上林苑跟李斯说,要把嬴桃嫁给李由,李斯说怕李由配不上嬴桃,我告诉他,感情最重要的是两情相悦。你未嫁,我未娶,身份差距又何惧哉!我要走的路很长,你愿意陪我一起走下去吗?”  嬴桃抬起头,含情脉脉,松开紧咬的朱唇,点点头,声音细若游丝:“妾……愿意!”  看着眼前诱人的红唇,我慢慢低下头,桃夭闭上双眼,两人的嘴唇只差一厘就要亲在一起。  “陛下,嬴兰姐姐回来了!”一声叫喊,湘云冲了进来,看到我们两人的姿势,愣在了原地。  我连忙放开桃夭,桃夭羞得满脸通红,往后退了一步,我尴尬道:“咳咳,那什么,湘云,以后进屋先敲门!”  湘云还不明白男女之情,看桃夭满脸霞红,不敢抬头,以为我在欺负桃夭,转身出了门,对着还没进门的嬴兰小声道:“姐姐,陛下在欺负桃夭姐姐。”  嬴兰愕然,“啊”了一声,心中暗道:‘陛下不像是那种人啊……’  正想着,就见我走了出来,嬴兰小心道:“陛下?”  我摆摆手,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道:“桃夭在屋里,我还有事先走了。现在还没大婚,先改口叫嫂子吧。”  嬴兰看着我远去的背影,惊掉了下巴,连忙进屋。及至看到桃夭的模样,瞬间了然,调笑到:“吆,这不是嫂子吗,怎么不送送陛下?”  桃夭在屋里听到了我的话,作势要打嬴兰,羞恼道:“你这妮子,瞎说什么,看我打你!”  两人打闹一番,又在一起私语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了。  嬴兰有些怅然若失,刚刚桃夭问她以后怎么考虑,嘴上说着现在挺好,不免想起了刑中,在院中站了许久,暗自神伤。  第二天,朝会结束后我将李斯、冯劫和章邯叫到了四海殿。  几人落座后,我将火药的事简单说了一下,冯劫和章邯还不知道。  两人听到后激动不已,章邯身为太尉,又经历过战阵,自然明白这种大杀器的重要性。  面带喜色道:“陛下,有此利器,我大秦不惧任何敌人也。”  我点点头:“不错,火药能做的事情太多了,炸弹只是其中一个作用。”  冯劫奇道:“敢问陛下,还有何用?”  我解释道:“炸弹做起来比较简单,只要有火药和罐子就能做成。除此之外,还可以利用火药制作枪炮,枪炮可以将弹丸以远超弓弩的威力和速度发射出去。不过,枪炮制作起来太复杂了,短时间不能实现。有炸弹足够了。”  几人称赞不已,冯劫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实在不明白我是怎么想出来这种东西的。  “不过,”我话锋一转:“这东西是把剑,正面可以伤敌人,背面也可能伤自己。”  几人自然明白,火药在朝廷手里,那就是对敌利器,若是流落到不轨之心的人手里,同样能对朝廷造成巨大的威胁。  李斯拱手道:“臣已令加强将作府的守卫,寻找石流黄和制作硝石的事借口其他名义分发了下去,应当不会有人想到跟火药有关。”  我称赞道:“李相思虑周详。”  冯劫不甘示弱,略一思索道:“陛下,既然这火药威力如此之大,放在将作府中制作臣恐发生危险。不如在硝田旁边新建制造火药的作坊,一来晾晒火药需要比较大的场地,二来取材就近,也可保证咸阳的安全。”  看冯劫一副尽忠体国的模样,李斯直想骂娘,感情不是你丫管堆硝的事,制硝石已经够危险了,现在还把火药坊放到硝田旁边,嫌爆炸飞的不够高是吧。虽说自己不用时时刻刻盯在那,可偶尔也得去一趟,万一点背赶上了……  看到李斯的表情,我心中暗笑,清了清嗓子道:“冯相言之有理。不过制火药是个仔细的活,之前让李相管堆硝,也是为了用地方便,总不能让李相以丞相之尊去干那么危险的活,还是要设个专门的人来管理。”  李斯感激涕零,还是陛下想着我啊……  我想了想,对章邯道:“火药属军械,便由太尉府直接管理吧,回去后遴选个合适的人,设为热武令,今后堆硝、寻找石流黄、制火药都交给他,务必要可靠。硝田选在了上林苑旁边,就直接将硝田划进上林苑,热武令的官署一起设在里面。”  李斯鸡贼的很,生怕硝田炸了,特意选到了远离咸阳城的上林苑附近。  章邯拱手称是。  我起身看着地图,缓缓道:“这件事要尽快去办。初春打匈奴、征东胡耗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如果那时候有火药,也不必惨胜。现在匈奴和大月氏蠢蠢欲动,要做好准备。”  几人互相看了看,心中暗道:‘这还惨胜?相比设东胡六郡、却匈奴于北海、收焉支山之地,损耗的那些钱粮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不了修养两年,可这功绩真乃前无古人,也不知道陛下是真的不满意还是在自夸……’ 第一百五十九章 章邯大婚 几天后,章邯大婚,我命岐绾送去了贺礼。  三公之一的太尉大婚,众官吏悉数到场,就连李斯和冯劫都亲自去了章邯府上贺喜,惹得众人艳羡不已。  蒙毅和嬴柊自然不会错过这蹭酒的机会,早早就送来了贺礼坐等开席。  嬴柊看着章邯的大婚声势浩大,不由羡慕道:“太尉大人真是深得陛下之心啊,听说这大婚是封泗大人一体操办的,连岐绾大人都亲自代表陛下来贺喜,真是令人羡慕。”  蒙毅斜了他一眼,鄙视道:“你一个皇室宗亲,羡慕这个?当年你大婚的时候,皇帝直接赐你了两车财货,够你孙子用到头发花白了。”  嬴柊嘿嘿一笑:“这话没毛病。”  随即贱兮兮地凑近蒙毅,小声道:“我爹去找你了吗?”  蒙毅点点头,无奈道:“我父亲不在了,哥哥又在北地,也没人替我做主,老宗正不容我多言,就把我的名字写进了名册中。”  嬴柊笑嘻嘻道:“看我爹对你多好,知道你年纪大了,老冯相也不在了,都替你着急。”  “去,你才年纪大了,我才二十七岁,着什么急?”蒙毅毫不在乎道。  嬴柊嘶了一声:“虽然你是咱们三人最小的,可冯劫……相都两个孩子了,我的孩子都能走路了,就你,现在还是孤身一人。你不会喜欢男人吧?”  蒙毅没有答话,直接一脚踹了上去。  嬴柊闪身躲避,口中叫道:“你个廷尉敢打内史令,眼里还有《秦律》吗?”  两人打闹一阵,那边礼生已经开始走流程了,一番拜天地、父母之后,在众人的簇拥下进了洞房。  章邯和林小的父母早就不在了,好在林小还有个哥哥,长兄如父,也算是有个长辈在场。  众人开始用饭,冯劫和李斯坐在一起,看着嬴柊和蒙毅疯狂给他使眼色,冯劫如坐针毡,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两人见状不再管他了,本来就是逗逗他。冯劫身为左丞相,这么多官员在场,自然不可能真的舍弃尊卑跑去跟他们一起喝酒,不然即便李斯不去打小报告,御史都不可能视若无睹。  四海殿中,看着各地官员的奏报,我头痛不已。  再有几天就是大朝会,各地官员开始陆续赶回咸阳,有的人还没到,奏报已经到了。  翻着翻着我没了耐心,扔掉手中的奏报起身走到殿外,习习凉风消散了一些烦躁。  “岐绾啊,朕实行新的国策已经四年了,前四年蒸蒸日上,怎么反倒今年开始出现这么多问题?朕是百思不得其解。”  岐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陛下,荀子有云,物类之起,必有所始。臣以为任何国策初用,必然是为了改变旧之积弊,那时只看到了它的好处,导致隐藏了存在的弊端。天下岂有圆满之策?经过一段时间后,新政自然也会存在弊端,而且日益凸显。万事万物皆是如此,所以臣以为不必忧虑。”  我点点头,笑道:“言之有理,朕亲口说过的岂有传万世之法,自己都忘记了。相比天下狼烟四起,这点小事算得上什么。”  钟鼎阁、抱月楼,嬴兰已经忙得脚不沾地。  各地官员大部分已经到了,而且是一波一波的到,因为通往咸阳的直道就那么几条,路上互相遇见的概率很大。  他们久在郡县,难得有机会回到咸阳,按照惯例去丞相府递交了文书,表明自己已经到咸阳了,便带着仆人四处闲逛起来。等到所有官员到齐,他们就要先向李斯汇报,直到朝会结束立刻便要赶回郡县,不会再有空闲时间。  上次大朝会,钟鼎阁和抱月楼的名气还没那么大,经过一年的发展,这些人不但都知道了钟鼎阁和抱月楼的特别之处,更是听说了李斯、余禾、蒙恬几人都去过,还有传言陛下那天也一起去了,立马引起了很多人的兴趣,一时间钟鼎阁人满为患。  抱月楼更不用说了,有的官员带着家眷来的,可朝廷只管官员和护卫的开销,家眷的花销得他们自己承担。反正要找地住,一看抱月楼里面的装潢如此奢华,里面还有没用过的胡床、胡凳、上好的绸面被褥,自然紧着入住,这些封疆大吏不差这点钱。  至于万里香,随着庖甲的技术提高,生产出来的酒更纯了一些,产量也有所提升。为了不让御史找茬,我让嬴兰自己去购买需要的粮食送到宫里来,毕竟国库的粮食本就不多,同时把税降低就是了。  我也没指望通过万里香挣钱,国库粮食虽少,钱帛可是非常充盈,这种不良现象大朝会得想办法解决。所以她那点钱起不到多大的作用,更多的是给嬴兰攒下,总不能让她真的就这么孤寡一生,将来遇到良人看她自己的选择吧。  这么一来可把嬴兰忙坏了,不得已从桃夭那借了点人过来。用她的话说,桃夭姐姐是妹妹的嫂嫂,不该帮帮妹妹吗?又把桃夭弄了个大红脸。  嬴兰只是玩笑话,自然不可能真的白用她的人,来帮忙的人按日结算工钱。  上郡,蒙恬安排好防守北胡和匈奴的事情后就开始往咸阳赶。  贺兰山,吴剑反复交代封踏,时刻注意大月氏和匈奴的动向,匆匆向东而来。  张掖,孟瀚宇前几天已经见到了韩信和樊哙,安顿好后当天便带着四郡郡守同王离奔赴咸阳,他们离得远,出发早。  岭南,虽然赵佗对监军还有些芥蒂,但这次反倒让他放心回了咸阳。我特令河西和岭南的监军不用回来,有监军在,再出事他的罪责就小些。  东胡,由于初定,那里的郡守刚到不久,我同样没有让他们回来,这次大朝会将遴选出一个孟瀚宇那样熟悉异族的人去统领东胡六郡。  武官不同于文官,文官除非有特殊情况,每月只是例行奏报,武官则要频繁得多。边军动用千人、关内动用百人以上就要禀奏太尉和我,敌军有异动更是随时要汇报朝廷,所以他们不会积压事情到大朝会解决。再加上他们身系大秦边关安宁,大朝会一般都是他们最后到,通常在前两天甚至一天才抵达咸阳。 第一百六十章 懒汉?不能容忍! 正月(十月)初一,前殿朝会落幕,小朝会开始,咸阳殿中。  李斯的奏报结束,唯一值得关注的,虽然经过今夏大旱,粮食的产量非但没有减少,还有所增多。增多的部分主要是江南的水稻种植面积进一步扩大,迁到那里的人有所增加,德水两岸还是减产了一些,整体没有太大影响。  李斯结束,冯劫起身:“陛下,关中近来增加了许多懒汉,据内史令统计,约有万人之数,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臣恐这些人最终发展为流氓。请陛下决断,如何处理这些懒汉。”  我略微皱眉:“是因为今夏大旱?”  冯劫看了一眼嬴柊,嬴柊起身回道:“回陛下,并非如此。臣令官吏遍访,这些懒汉本就是好吃懒做之辈。如今天下丰盈,他们即便不事农耕,仅靠乞讨、耍无赖就能填报肚子,自然不愿意再去耕种。”  我一阵无语,合着盛世倒成了这些懒汉的温床了,我现在可是大地主,自然不能容忍这种比躺平还要恶劣的情形。  “秦律不是有对应刑罚吗?削去他们的农籍,都抓去修城就是了。”  嬴柊一脸便秘的表情:“陛下,秦律规定,只要上交口赋就算不上流氓。这些懒汉很精明,每年都会留足口赋,按时上交,这也是左丞相称其为懒汉,而不是流氓的原因。秦律只有流氓之刑,没有懒汉之刑。”  我瞪大双眼,没想到秦朝人就这么会钻法律的空子了!其实归根结底,这就是如何调动生产积极性的问题,靠强制手段是解决不了的。  我略一思索,计上心头,微笑道:“好,懒是吧,那就由朝廷给他们找点事做!冯劫,你命各郡县排查类似的懒汉,查实之后每人发几头羊、豕、鸡之类的幼崽,不要钱,白给。”  冯劫一脸惊讶:“陛下,这岂不是助长他们的懒惰之风?”  我冷笑一声:“朕还没讲完。这些牲畜虽然白给他们,只是让他们养着,这些牲畜所有权都还是朝廷的,但是这些牲畜繁衍的后代归他们所有。不过还有个前提,那就是朝廷发的第一批牲畜不回收,他们要一直养着,除了老死,即便是因为照顾不周病死,也要算他们侵吞朝廷财产,直接拉去修城!”  众人都懵逼了,这他娘的不是强制放贷吗?而且是你不借都不行的那种!虽说本金白给还不要利息,收益也归自己所有,可一旦本金损失,直接削籍拉去修城你受得了吗……  不过想了想,对懒汉真没招,这是个办法……  冯劫一脸欣喜:“陛下英明,如此一来,仅靠耍无赖得来的粮食肯定无法养活牲畜,他们不得不去耕作。”  众人没什么好办法,同样出声赞同。  我看着嬴柊淡淡道:“以后这种事不用等到大朝会再奏。”  嬴柊连忙躬身称是。解决了这件事,接下来就是张良。  “陛下,修路一事目前除了几个比较富裕的县,其他县的积极性都不高,臣费尽口舌,仍然有很多县不愿意修。究其原因,那些县、里、亭都觉得自己在本地就能满足一切日常所需,根本不需要跟其他郡县互通,所以虽有朝廷补贴,进展仍旧非常缓慢。”  我点点头,这个此前没考虑到,倒也没什么意外的。现在大秦还是小农经济,大家习惯了自给自足,这种观念无可厚非。  “提高补贴行不通,还可能起到反作用。朕意,在每个郡树立一个修路修得好的典型县,朝廷安排大秦行商去县里贸易,相关的赋税可以给予一些优惠政策。等这个县的生活水平提升、有新货物流入,相信能起到示范作用。”  “江南的粮食虽然高产,但很难运到其他地方,黔首手中粮食堆积,具备贸易的条件,同时正好借大秦行商的手将江南的稻米运出来。此外,补贴政策限时到秦二世七年,超过时间的朝廷不再予以补贴。”  张良佩服至极,他都没想到这种刺激性政策,拱手道:“陛下英明,如此一来定可提升各郡县修路的积极性。”  孟瀚宇也站了出来:“陛下,如今张掖的城池已经修建了一半,但越往西,夯土越不易,修建起来进度颇为缓慢。同时秦昌、武威两城吸纳人口效果不是很好。”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修城本就耗资甚巨,如果修好的城再没人入住,那可就是噩梦了。  我思考了一下,开口道:“滑轮你们是不是只用来往城墙上运土?”  孟瀚宇拱手道:“回陛下,是。”  “建城一事稍晚些再讨论。至于秦昌、武威吸纳人口效果不好,不能再靠强制迁人过去的手段了。革越。”我想起了西域通商一事,还是要从政策下手啊。  革越起身:“臣在!”  我吩咐道:“现在距出使西域归来已经三个月,可以将西域通商的事情布告天下了。凡是有意前往西域经商的,只要家中无地、以贩卖货物为生者,都可以前去,将巴氏、乌氏两族的获利情况公布出去。凡有意迁徙河西定居者,同迁江南之策,免除两年赋税。”  先把西域当作大秦的“新大陆”,不管怎么样,营造出西域遍地黄金的形象,就不怕没人去。  其他人倒没什么大事。孑吴的禀奏我仔细听了听,现在长沙郡已经逐渐开始恢复,孑吴日夜操劳,基本很少待在官署,一直往县里跑,鼓励农耕、严厉打击封拓遗留下来的黑恶势力,成果显著。  看来我没有用错人,混乱之地还需孑吴这样具备雷霆手段的人治理。  众人禀奏完毕,我点名:“张狟,朕准备让你去东胡任东胡监察使,你意下如何?”  张狟跟孟瀚宇一样,熟悉戎地,出使这一趟让我颇为满意。东胡急需一个人去安抚胡人,推行大秦国策。  张狟神情坚毅,起身道:“谢陛下,臣必将尽心竭力,使东胡归心大秦!”  众人神色各异。自从出了张良这个异类,凡是带笼统地名的监察使就变成了堪比九卿的重要官职。现在是大秦快速发展期,我无奈只能用这种危险的办法,起码这三个人还是可以信任的,最重要的是他们手中没有军权、钱权。  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提前做好安排,让这种独立于大秦官制之外的监察使同样在我一朝终结。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李斯的小心思 “第二件事。”我继续道:“今后所有的赋税,除了商税,全部改为征收实物,帛仍旧征收。五百石以上官员的俸禄也由粟米变更为等价的钱帛。”  郡县的官员不知道什么情况,一直在咸阳的这些官员却明白。  李斯起身赞同道:“陛下英明。如此可使国库粟米充盈。”  “朕考虑的不仅仅是充盈国库。”我看着李斯道:“李相,如今一枚钱可以购买什么货物,你知道吗?”  李斯自然知晓,拱手道:“回陛下,一布价值十一钱,一钱可购约三升粟米。”  我继续问:“你觉得合理吗?”  李斯一怔,这才明白我的用意:“回陛下,如此来看的话,确有不合理之处。一枚钱重半两,却可以购买三升粟米,钱的价值过于高了。”  我点点头,这才说出我的用意:“半两钱本就发行得少,再加上废除了六国的钱币,导致天下人大肆出售财货以获得半两钱,最终形成今天物贱钱贵的情形。”  秦朝,尤其是嬴政在位时,通货紧缩比较严重。胡亥即位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加上国库空虚,这个蠢蛋便制造了大量劣币,变相掠夺百姓的财富,致使半两钱信用崩坏,加速了秦朝的灭亡。  “国库中堆积了不少半两钱,钱不流通,就只是一堆金石,还加剧了货物的贬值,所以通过此举能让国库中的半两钱进入黔首手中流通。此外,你回去和革越商量一下,是否有必要发行新钱,贸易日渐繁荣,必然对货币需求增加。现在大工程很多,流入黔首手中还是比较轻松的。”  关于新钱如何流入社会,不用我教,他们比我更专业。  李斯和革越拱手称是。  “第三。”我看了一眼吴剑,又转头对章邯道:“章邯,你遴选出合适的监军,派往吴剑的骑军。”  吴剑没有异议,章邯拱手称是。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赵佗心中有些松动:‘连吴剑的骑兵也派去了监军,看来陛下设置监军不单单是为了防我和蒙恬,如此心中稍安。’  这些事结束,宫灯已经点上了,我起身道:“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诸卿不必来四海殿了,直接去咸阳南城门点卯。”  “臣等恭送陛下。”  我走后,众人围了上来。  张栎上前:“两位丞相,不知明日为何到咸阳南城门点卯?”  李斯笑道:“诸位同僚不必多虑。陛下希望扩建咸阳城,想听听你们的看法,此外可能还有些其他事。都回去歇息吧,累了一天,明天切莫去迟了。”  众人这才放心,行礼退走。  李斯和冯劫走在后面,李由紧随其后,冯劫上前道:“李相,只为扩建咸阳城?”  李斯淡淡道:“老夫知道的就这些,怎么,冯相还有其他消息?”  冯劫笑道:“李相都不知道,冯某怎么会知道。李相早些回去歇息,冯某告退。”  说完疾步追上了蒙毅两人,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李斯摇摇头,自语道:“老夫是真不知道啊,天意难测,陛下之心更难揣摩。”  言毕自顾带着李由回了丞相府。  两人回去后,李由恭敬侍奉着李斯换了一身便服,又伺候上茶水,这才在李斯的示意下坐下。  李斯越看这个儿子越是满意,微笑道:“由儿,你如今已过而立之年,又是一郡郡守,在家里不必如此拘束。”  李由恭敬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孩儿不敢有丝毫僭越。”  李斯点点头:“前两天得空,我让你母亲准备了一些咸阳的稀罕物件,你走的时候记得给李川带去。”  李由露出一丝笑意:“谢父亲,川儿如今还小,哪用得了什么。”  李斯轻抚胡须,想到那个小孙儿,又想起我希望将嬴桃嫁给李杰,眼角止不住的笑意。  两人闲聊了一会,李由想起白天李斯对他的暗示,谈起了正事:“今天朝会上,父亲为何阻止我向陛下禀明木材一事?”  李斯收敛笑容,目光微凝,应道:“如今冶铁皆是用煤炭,虽然树木砍伐严重,不过是影响些黔首取暖,倒算不得什么大事。为父官至右丞相,不知道多少人妒忌,你若是提出木材的事,必然牵出背后的那些龌龊,不但会得罪德水沿岸四郡的郡守,还有可能因此获得陛下褒奖,更会让咱们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李由显然没有想这么多,听到李斯的话微微点头:“德水沿岸树木砍伐太过严重,那些人……,煤炭如今仅仅供得上冶铁之用,孩儿只是担心发生冻死人的情况。”  李斯摆摆手示意不要担心:“这种情况不是一年两年了,你以为其他三郡郡守会不知道?他们也没办法,甚至背后有他们授意也不无可能,为父会找机会单独禀奏陛下。只能先苦一苦四郡的百姓了。”  要是大明不粘锅听到李斯的话,指定要跟他拜把子,还是你老李懂我赵贞吉啊!  李斯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为父不但不会让你获此功劳,还要借机弹劾包括你在内的四郡郡守!你可知为何?”  李由眉头一皱,李斯断然不会害他,很快想通了其中关节:“父亲的意思是……自污?”  李斯满意地点点头:“你已经做了一些努力,陛下大概不会惩处你,只会告诫。”  随后仿佛陷入了回忆:“为父是真的看不透陛下。陛下从小极少出宫,如何得知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器具、西域、世界,还有足以毁天灭地的……,张良、章邯、吴剑,陛下仿佛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早就知道了这些人的存在,否则怎么随便挑一个人就是世所罕见的大才?”  李由静静地听着李斯的话,没有打断他。  “自从那天把为父叫到百家学宫,一句‘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竟然让我有些心惊肉跳。那天开始,为父才觉出来,王翦、李信,他们都是聪明人啊。”  李由这才应道:“父亲,孩儿明白。右丞相、郡守、卫尉,哪个不是炙手可热的官职,如今全在李家,父亲近不惑之年,是该小心一些了。父亲放心,孩儿一切听父亲的。”  李斯欣慰地点点头,轻叹一声:“为父甚为怀念皇帝啊……” 第一百六十二章 新城规划 第二天,咸阳南城门。  守军已经把周边清空,只留了东、西、北三个城门进出。  众人登上南城墙,远眺秦岭山脉。  我指着面前的土地道:“这片土地东西长四十里,南北长二十里,其中灞河、皂河等八水穿越其中,利于水运、农耕。朕想在这里建新城,众卿以为如何?”  这个地方当然不是我拍脑门想出来的,秦朝的兴乐宫、信宫、阿房宫,及汉以后的未央宫、大明宫都转移到了渭水以南,现在西安市也在渭水以南,自然有它的优势。  众人纷纷点头,李斯道:“陛下英明,皇帝有言:秦为天下之脊,南山为秦之脊背,此地背靠渭水,南倚南山,实在是建城的好地方。”  我笑道:“如此甚好。”  济北郡守蔺智渊拱手道:“陛下,咸阳宫位居关中平原之中,信宫等三宫已经在南,若是再往南发展,是否会影响咸阳气运?”  济北郡辖泰山,所以蔺智渊比较看重五行风水。  “新城不再建城墙,新增的屋舍仅作为居住、商贸之所。既然没有城墙,自然不会出现南重北轻的错觉。而且天子庙将在明年完工,有天子庙在南方,自可镇压气运。”玄学和科学并举,刚好还能解释为什么不建城墙,总不能告诉他们大秦已经有热武器了。  当时建天子庙时还真没想过,冥冥之中竟然合了玄学,看来嬴政选这个地方建阿房宫不是没有道理的。  蔺智渊拱手赞同,张栎有些担心:“陛下,三宫有宫墙护卫,平日陛下也极少去,若是不建城墙,万一有歹人作祟,如何防范?而且不利于宵禁。”  张栎的会稽郡可谓叛贼刷新地,除了白掷,哪次叛乱都跑不了会稽,他有这个担心可以理解。  “虽然不建城墙,但会如同城内坊市一般分坊而治。南有上林苑,北有咸阳城,皆驻兵卒,大可不必担心。况且三宫在南,先皇都未曾修建城墙,如今朕又何惧哉。至于是否宵禁,朕还没决定,到时候再说。”  赵佗站了出来:“陛下,臣可否认为新城是类似扎寨似的布局?”  我眼前一亮,赵佗这个比喻还真是贴切,称赞道:“非常对,坊市可认为是各帐,组合起来还真跟驻军扎寨一样。”  赵佗建言道:“若是如此,臣以为可在新城四角,按箭塔布局建四座角楼,既可作瞭望之用,战时也可充当堡垒。此外虽不建城墙,亦可开挖沟渠,勾连八水,以作运输、防御之用,且可隔开坊市和三宫。”  “妙啊!”我对赵佗刮目相看,这一点没想到,看来叫他们一起来群策群力还真起了作用,而且我想到的更多:“不但如此,还可以在塔上蓄水,一旦近处起火,可作防火水塔之用!”  众人好奇地看着赵佗,没想到他心思如此细腻。  赵佗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臣久在岭南,也是受到他们的土寨启发。”  接下来叔孙通建议修建学宫,当时郡县都建了学宫,唯有咸阳只有一座百家学宫,原计划将百家学宫作为咸阳的学宫,后来改成了图书馆,反而咸阳最需要学宫;革越建议让两家大秦行商在新城建立别坊,帮助新城快速发展……  我让百冲一一记录下来,设计新城的时候一起考虑进去。  结束后,我没有让各郡官员、将军跟我一起回到四海殿,直接吩咐他们可以各自安排行程了,只要在明天之前离开咸阳就行。  一般小朝会结束后,按照规定只要不是晚上或有朝廷命令,他们必须立刻离开咸阳。一是担心各地久无长官出问题,二是担心他们在咸阳互相走动,到时候贿赂、合谋之类的事情就会层出不穷。  我则带着李斯、冯劫、公输进、百冲等人回到四海殿筹备新城。  听取他们的意见是为了避免以今非古,毕竟秦朝的人文地理、社会环境等等都跟后世不同,建城这么大的事自然要听取一下“土著”的建议,最终还是要以我的先进想法为主。  几人落座后,我率先看向李斯和冯劫。  “两位丞相,用地既然已经确定下来了,朕准备招标。”  两人一脸懵逼:“陛下,何为招标?”  我本想倚在榻上,看看人有点多,还是坐直了身体,最近总感觉很累。  “招标包括朝廷规划用地性质、发布招标公告、有意向建设者投标,朝廷评审,确定中标人几个主要环节。之所以要招标,是为了卖地,而且卖个好价格。你们还记得朕对河西五郡的规划吗?”  李斯拱手道:“陛下使商人租地,然后自行建设商铺,这样朝廷既可以省下钱粮,又能避免建了屋舍无人入住。”  我点点头:“新城也按照这种形式,除了中央方圆两里、三宫周边及通往咸阳道路两侧的地方,其他地方任他们修建,但只能在朝廷提供的图纸中选择房舍样式,这样看起来才会整洁。至于中央和咸阳道路两侧,朕要亲自设计。”  随后开始分派任务:“李斯,你同百冲一起划定新城的大体规划,制图呈给朕;冯劫,你负责招标的事,定好土地的价格之后,在咸阳广布新城之事,凡有意向获得土地的人皆可来应标,让巴氏和乌氏率先参与进来;公输进,你一会留下,朕要思考一下提高效率的问题;百冲也留下,你把青砖单独拿出来招标,朝廷出钱给那些商人,让他们去烧制新城所需的青砖,至于红砖嘛,朕再考虑考虑。”  几人应下,各自退出四海殿。  我看着公输进道:“你还记得孟瀚宇提出来的建城缓慢一事吗?”  公输进拱手道:“回陛下,记得。”  我挥挥手:“去找一卷竹简,拆散拿过来。”现在朝廷的奏报之类,都已经使用纸,竹简反倒少见了。  片刻,岐绾拿着一堆竹片呈递给我。  我拿起两片竹片,将其立成支架的模样:“龙骨水车你们都知道了,其实也是滑轮的原理,不过是省去了绳子、将滑轮周边加上扇叶带动水流。朕要做的很简单,就是把你们现在用的滑轮、承重架、绳索放大,不用人力驱动,改为牲畜拖拽。” 第一百六十三章 推土机?挖掘机?塔吊? 公输进有些疑虑:“陛下,如果采用陛下说的方法,固然能够提升效率,但整体就会重很多,非但修建起来有些麻烦,拆除时也会很复杂,仅是修建城墙的话,是否有点得不偿失?”  公输进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我自然不会就这点道行:“临冲你知道吧?”  公输进点点头:“相传临冲是姜太公制造出来的,因此又名吕公车,与巢车类似。墨家还对其进行过改造,车高达数丈,长数十丈,可谓庞然大物。只是因其笨重,又惧火攻,只在鄢陵之战出现过一次就被弃之不用了。”  随后略一思索,联想到我将滑轮体系做大、做重的想法,恍然道:“陛下的意思是将临冲改造为可移动的滑轮支架?”  我笑道:“聪明!临冲之所以被弃用,正如你说的,受地形限制,不能远途移动,多是抵达敌军城下围城后,在周边砍伐树木现场制作。建城不正好是这种情形?天下现有五十九郡,真正需要建造城池的不过河西五郡、东胡六郡,每个城池制造一台这样的器械足够使用了。”  百冲赞叹道:“陛下英明啊,这样可以大大提高建城的效率!”  我笑了笑,没有接话:“河西五郡不过是方圆二十里的小城,不足咸阳四一大小,今后咸阳可能还会扩大,所以咸阳的器具要制造得多一点,种类要齐全。”  “第一种就是塔吊。”我拿起竹片比划,“竖着的是临冲样式的高塔,横着的是固定在高塔顶端的延臂,高塔和延臂之间以轴相连,要能实现左右转动。延臂上装有滑轨、滑轮,滑轨是为了使滑轮在延臂上前后移动。绳子穿过滑轮,一端吊货箱,用于放置砖泥,一端经过动滑轮组绑在牲畜身上,如此可以实现上下、左右提吊货物。”  公输进边听边不住地点头,我让岐绾拿了纸笔给他们两人,记录我的话。  “第二种是挖掘机。”我也拿了纸笔边画边讲:“跟塔吊的原理差不多,只是延臂换成有角度的木材或铜铁,延臂末端通过轴连接一个挖斗,类似这样。挖斗上有两根绳索,一根用于控制挖斗下挖、收起,一根用于抬起、放下延臂,同样以两组牲畜牵引,如此省去挖土之力。”  “第三种是推土机。将马车轮子缩小,增加几对轮子,同时增加重量,前端设一铜铁推铲,类似这样,前端以牲畜牵引。不过推铲不要太大,否则即便牲畜也难以拉得动。如此可用于平整土地,配合挖掘机还可以挖掘沟渠。”  我放下笔,看两人记完,继续道:“至于夯土,有了塔吊,就不用朕再教你们怎么利用器械夯土了吧?”  公输进连忙点头:“陛下这些器械,真乃精妙至极,臣料想可以实现,只是可能耗时较久。”  我舒了一口气:“不急,建城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这只是朕对器械的想法,下面跟你们说说朕对新城的规划。”  我起身招手,两人跟着看向地图。  “咸阳城往南依次是兴乐宫、章台、信宫、阿房宫。其中阿房宫建在上林苑中,与之一起的还有章台,地图上阿房宫已经改名历代天子庙,所以新城的位置实际有两宫两庙,在设计新城的时候要考虑进去。两宫虽是离宫,毕竟是皇帝所在,更不用说两庙,新城的中心不能夹在两庙和咸阳城之间,而要往南越过两庙。”  极庙原本是嬴政为自己建的生庙,历史上胡亥继位后顺从他的意愿将秦国宗庙迁到了极庙。我自然照做,嬴政死后就将秦国宗庙迁了过去,不然每次祭祀宗庙除了往雍城跑一趟,在咸阳都得跑两个地方,太累了……  百冲附和道:“陛下英明,如此不仅符合礼制,还可规避极庙往骊山的直道。”  我指着地图继续道:“新城中心就选在紧邻天子庙以南一里的地方,不宜过于偏南。中心建一幢长九引(1引33米)、宽三引、高三层的大秦商贸。其中划分坊市,建成后租给商人,要具备住宿、吃饭、娱乐、购物等功能。样式为四周卷棚顶、中央歇山顶,卷棚顶与歇山顶之间留蓄水池,用于防火。当然,这个比例是朕预想的,你们要适当修正,以使其比例协调。”  我话讲完,两人呆在了原地。尽管此前我已经给了他们那么多次震撼,可这次,两人是被吓到了。  一座长二百七十步、宽九十步、高达三层的楼阁,能建吗?能建!阿房宫主殿东西五百步、进深一百一十步,不是照样动工了?  问题是,阿房宫那可是作为将来帝国的朝殿建造的,而且重檐庑殿顶只是有两层屋顶,实际使用面积还是一层,这种大型建筑建三层?没人建过!就算能建,那将耗费多少钱粮?恐怕比之阿房宫有过之而不及!  两人心中哀嚎一声,恨不得抬脚去把李斯和冯劫追回来:‘这种事情我们哪敢随便讲话啊,丞相大人,快回来吧!陛下的想法比皇帝还要恐怖啊!’  我看两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没有理会,继续道:“至于大秦商贸往咸阳这一路,朕原本想一起规划了,不过有两庙两宫在,朕唯恐有违规制。所以包括学宫在内,你们自己设计吧,只有一点,必须彰显大秦威仪!”  言罢我转身坐了下来,两人连忙回到我的面前,百冲讲话都有点哆嗦了:“陛下,若说规制,这大秦商贸……”如果建成,恐怕比所有的宫室都气势磅礴,现在说规制的事,不太合适吧!  我摆摆手:“你们只管去设计,至于怎么建,朕自有决断。”  两人对视一眼,无奈拱手道:“臣遵命。”  百冲刚要告退,突然想起什么:“陛下,咸阳城修路一事李相已经吩咐臣。臣回去想了下,既然天子庙正在烧制青砖,不如直接改用青砖铺路如何?砖下夯土、铺沙,若是红砖极易断裂。臣测算了一下,青砖虽然花费倍之,考虑到今后的养护、更换,反倒成本低廉。”  我考虑了一下,点点头:“你跟李斯和革越商议一下,如果钱粮负担得起,可。”  两人躬身告退。  我本想去找老宗正,想了想还是坐下了,等李斯吧。 第一百六十四章 喷人真爽!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孟合禀报,不但李斯火急火燎地回来了,还拉着冯劫一起来了。  我轻笑一声:“让他们进来吧。”  门外,冯劫低声道:“李相,你也太着急了,若真是你说的那样,该把御史大夫一起叫上的!”  李斯一阵无语,他有时候真的觉得跟冯劫共事很累:“冯相啊,你怎么想的?把余禾叫上?你是不是还想把章邯叫上?你想逼宫?”  冯劫一怔,这才觉得后背发凉。先不说三公集体进宫反对陛下就已经有以下犯上的嫌疑,以余禾的性格,如果铁了心死谏,必然让陛下觉得臣子们在联合起来逼迫皇帝就范,到时候……  不及多想,孟合出来了:“两位丞相,陛下召见,请。”  两人步履匆匆进来,躬身道:“见过陛下。”  我一脸意外,好奇道:“两位丞相怎么去而复返?可是有什么急事?”  心中暗道:‘还得是我啊!嬴政怎么可能照顾你们的情绪,陪你们演戏?我可真是个好皇帝!’  李斯拱手,小心翼翼道:“陛下,刚刚将作少府去找臣了,说了咸阳修路改青砖一事,臣同革越商议了一下,认为可行,特来禀报陛下。”  我嗯了一声:“那就照百冲说的办。”  转头看了一眼冯劫:“冯相?你有何事?”  冯劫心中直呼李斯狗贼,你他娘的不直接说,合着把我叫上替你挡箭是吧?  李斯则是一副老神在在的表情,仿佛真是为了修路一事来的。  看两人的表情,我已经快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冯相?”  冯劫憋了半天,拱手道:“臣……想来请示陛下,这土地的定价该定多少?”  “???”我一脸问号,怎么也算不到他会用这么拙劣的借口,直接出言怼他:“冯劫,你吃撑了是吧?朕让你去考察该定价多少,你跑回来问朕?”  冯劫脸色通红,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行了!”看到两人的表情,冯劫生无可恋,李斯不忍直视,我也没耐心了:“你冯劫是那撒谎的料吗?以后有话直说!”  李斯工于心计,冯劫赤子之心,两人性格迥然不同,谈不上更喜欢谁,各有所长吧。  “不就是为大秦商贸一事吗?”我起身踱步:“百冲和公输进也是蠢蛋,朕又没说让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建、什么时候建成,至于这么大动干戈,让你们俩跑一趟?朕没有那么好大喜功!新城的修建要以十年计,大秦商贸这样的工程更要以二十年计。”  两人闻言,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我早就在这等着他们了。  “本来想等到图纸出来后再说这件事,既然你们找来了,朕就一并讲了。新城先建坊市,待坊市兴旺起来再建大秦商贸,否则一旦新城不能如朕所料有足够的吸引力,岂不是空耗钱粮?另外,仅是朕告诉公输进的器具,没个一年半载他造得出来?没有那些器具,想把大秦商贸建起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李斯两人哑口无言,原以为要像修阿房宫那样建新城,如果时间放长,自然不会出现掏空国库、耗尽民力的风险。  李斯擦了擦汗,拱手道:“陛下,臣……臣只是有所担心,没想到一切都在陛下掌控之中,臣知罪!”  冯劫连忙附和:“臣也知罪!”  我瞪了他们一眼,这次责备他们并不是我临时起意:“你们确实要好好反省一下!如果连你们都对朕遮遮掩掩,谁还敢跟朕说实话?大朝会暴露出来多少问题,这些问题在日常例行的奏报中为什么不提?”  “结果怎么样?一到大朝会,全都原形毕露,出来的都是棘手的问题。比如懒汉问题,看似无关痛痒的小事,如果放任这种社会风气在大秦蔓延开来,一定会腐蚀大秦的根基。不要小看社会风气对国家的影响,管仲买鹿制楚的事你们不知道?”  “这种事本可以在初现苗头时就遏制住,如果像这样什么事都等到大朝会解决,恐怕封拓之类的事还会重演。你们自己说,你们两个左右丞相逃脱得了干系吗?”  两人简直无言以对,已经是一脑袋汗。自我即位以来,什么时候对他们两个说过这么重的话。  看两人一声不吭,我眉头渐渐舒展。一人近四十岁,一人近五十岁,我之前一直对他们尊重有加,毕竟比扶苏这具身体大二三十岁,何况都是历史上的老祖宗。可有时候他们办事实在令人生气。  我放缓语气:“当然,你们在咸阳,很多事不清楚情有可原。不过各地有那么多属官,县令瞒你们不还有郡守?郡守瞒你们不还有御史?大秦官制是先皇同你李相、老冯相一起定下来的,难道用人还用不明白吗?”  李斯汗颜,躬身道:“臣知罪,臣定当痛定思痛,不辜负陛下的期望。”  我轻舒一口气,喷完他们俩爽多了。大朝会我一直压着火,碍于大多数人是无辜的,不太好大面积开喷。结果回来后越想越气,很后悔没有杀鸡儆猴,正好他俩撞到枪口上,以后不能这么宅心仁厚了!  “行了,回去之后你们自己想想该如何避免这种事。”我转身去了偏殿:“等朕换身袍服,跟朕一起去见老宗正。”  见我进去,两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互相看了一眼,无奈苦笑一声。平白挨顿骂,这上哪说理去。  冯劫本想问问李斯知不知道去找嬴武干嘛,瞟了一眼岐绾还在殿中,明智地闭嘴了。  不多时我带着两人往宗正府而去。  两人在车上很老实,时不时地帮我拿拿奏报、提提建议,让我有些好笑。两个都能自称老夫的人对我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如此恭敬,还真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没办法,这就是封建社会。  回过神来,我有些感叹,什么时候学会了嬴政的“坏习惯”,在马车上还要批阅奏报,这跟打工人在地铁上抱着电脑敲代码有什么区别……  努力让大秦变得强盛吧,到时候咱也能“接着奏乐接着舞”! 第一百六十五章 畏威?畏德? 老宗正现在除了大朝会,基本已经不上朝了。虽然身体硬朗,不过注意力大不如前,总是听着听着就走神,索性让他在府中歇着了。  到宗正府的时候,嬴柊也在。  两人行礼过后,我奇怪道:“嬴柊,你怎么在这?”  这小子有自己的内史府,不在自己府中待着,翘班跑这来干嘛。  嬴柊连忙解释道:“回陛下,大朝会说的懒汉一事,宗正甚为关注,将臣叫来问问详情,担心宗族内也有类似情况。臣已经向宗正详细禀明,陛下若是与宗正有事相商,臣便告退了。”  我点点头,已经喷过李斯和冯劫,懒得再当着嬴武的面说他了。  嬴柊躬身退了出去,却发现好兄弟冯劫似乎瞪了自己一眼,李斯的表情也很微妙,不及细想,便出了门。  几人落座,我笑着对嬴武道:“朕在大朝会上看宗正精神矍铄,想来身体好些了?”  嬴武苍老的面容露出一抹笑意,拱手道:“谢陛下关心,老臣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这不,趁着还能为陛下、为大秦做些事,将嬴柊小子叫过来问问详细情况,免得嬴氏宗族内部出现我大秦的蛀虫。”  我心中一暖,还得是嬴姓自己人关心大秦的江山啊。  “老宗正为大秦操劳一生,不必烦心这些小事了。”  嬴武笑容依旧:“无妨,无妨。陛下来此是为了长公主婚配一事吧?”  我点点头,直奔主题,免得说着说着嬴武忘了在说什么……  “朕想在三日后召集长公主和那些少年到平章宫,提前已经知会了后宫,倒是无人表示异议,如此还需宗正的名册。”  嬴武起身道:“陛下稍候。”  转身取了名册过来,呈递给我:“何劳陛下亲来,本来老臣想替陛下跑跑腿的,奈何现在走路都成问题了,真是老了!”  嬴武回到坐榻前,下人正要上前搀扶他坐下,我抬头看了一眼冯劫,冯劫立刻起身快走两步,扶着嬴武坐下。  李斯微微一笑,开口道:“这些事哪里需要劳烦宗正,我和冯相愿为陛下和宗正分忧。”  冯劫搀扶着嬴武坐下,回到榻上,附和道:“李相说的是,我们这些臣子自会尽心去办。”  嬴武感慨道:“陛下得你们二人辅佐,大秦可兴矣。”  我扫了一眼名册,没什么问题。旋即抬头道:“宗正说得不错,你们二人可要尽心谋国。”  又看了一眼嬴武,摆手道:“回去告诉封泗,让他操办这件事。你们二人关注下,别出了岔子。”  两人起身告退。  看两人出门,我说出了来见嬴武的真实目的:“我希望将嬴桃嫁给李杰,宗正意下如何?”  嬴武收敛笑容,顿了一下,郑重道:“老臣难得清醒,便直言不讳了。陛下若是希望借此掌控李斯,自然是不二选择。若是希望给嬴桃那孩子找个好归宿,老臣略有担心。”  我眉心微皱,没有避讳:“后者最重,前者只是有此考量。李杰毕竟是李斯的儿子,年龄与嬴桃相仿,确实是个极好的选择。宗正是担心李斯,还是担心李杰?”  嬴武眼神微眯,缓缓道:“李杰是个好孩子,相比他哥,心思没有那么深沉。老臣担心的还是李斯。皇帝在世时,李斯颇受宠爱,但皇帝始终对他放心不下,每次出巡都让冯去疾留守咸阳。皇帝曾对老臣说,李斯,能臣干吏,然工于心计,不通人事,终受其害。”  我点点头,嬴政对他的评价一语中的,历史上他确实败在了对权力的过于执着。  “不过,我敲打过他几次,或许会有所改变?”  嬴武摇摇头:“陛下以为老臣说的是他畏威不畏德?大谬也。李斯其人,既不畏威,亦不畏德。前者,当年他不过一小小客卿,就敢向皇帝上《谏逐客书》;后者,其友韩非入秦,李斯是竭力主张杀其者,虽是皇帝默许,由此亦可见其为人也。”  我想起历史上李斯为了不重蹈商鞅的覆辙,竟然矫诏杀掉自己的女婿扶苏,转而支持胡亥,这种冷漠无情的操作一般人的确很难做出来。  “陛下是否还以为皇帝对他放心不下,是担心他谋逆?不尽然。皇帝是担心百年之后李斯会死于非命!”  我愕然,疑惑道:“此话怎讲?”  “皇帝极为喜欢李斯。试问,如果陛下能掌控李斯,陛下会不喜欢这种人吗?”  我点点头,谁不喜欢能臣干吏。  嬴武见状,接着道:“但因为李斯得罪的人可以挤满整个咸阳城,仅是一个郡县制他同时得罪了世家和儒家。皇帝是希望陛下可以继承皇位的,又担心陛下与法家不容,届时定会君臣不和。”  嬴武突然呵呵一笑:“人家都说咱秦国的王薄情寡恩,做过相国的人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有前车之鉴,皇帝自然放心不下,所以给了李斯无上的荣耀,又将其子女悉数与公子、公主结亲,为的就是将李斯牢牢与皇帝绑定,后世之君念在旧情或许能留李斯一命。”  我无奈一笑,看来嬴政还真是喜欢李斯啊,只是终究错付了。  “李由已经娶了我的三姐嬴流阿,如果再将大姐嫁给李杰,会不会让他忠于我?”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控制李斯了,历史上嬴政给了他“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诸公子”的优厚待遇,他依然毅然决然矫诏背叛嬴政,这种人要怎么才能改变他?  我眼神渐渐凌厉起来,难道真的只能让他步商鞅后尘?李斯唯一的优点或者说弱点,就是不党,否则仅凭赵高的游说,胡亥怎么可能轻易将他灭族,所以杀他我还是有信心的!  嬴武洞若观火,加上我没有防备他,一眼就看穿了我在想什么。  略一思索,拱手道:“陛下当真想用他?”  “那是自然,否则何必为他忧心至此。”  嬴武点点头:“李斯曾言:物极则衰,吾未知所税驾也!说明他自己清楚,自己得罪了太多人,位极人臣反倒令他恐惧。如今陛下即位,没有清算他,但他心中定然还是有所忌惮。”  我眉头微皱:“我待他不薄,如今他贵为大秦右丞相、安侯,其子皆居高位、皆尚公主,已然赏无可赏了。”  嬴武微微一笑:“那是因为陛下不了解他这种人,李斯要的不是这些,纵然陛下给他再多荣华富贵,他依然会整日活在心惊胆战之中。” 第一百六十六章 嬴武的建议 闻言,我起身拱手一礼,虚心求教:“宗正教我!”  嬴武受了我一礼,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回礼道:“陛下请坐,容臣细禀。何为世家?非富可敌国、位高权重者,乃枝繁叶茂、宗族兴旺者!故无浮萍之王、游荡之君,将相亦然。李斯在大秦一人之下,权力已然达到顶峰,却为何叹息不知将要何往?因为他在大秦终究是外客。”  我不太理解:“以李斯如今的地位,岂能称其无根浮萍?若指其并非秦人,他出身旧楚,这一点无法改变。”  嬴武微微一笑:“冯家同样自旧韩而来,他们为何没有此种担忧?”  我眉头微蹙,好像有点明白了:“冯家先祖来秦,历经两世,自冯亭始受重用。又经三代,在大秦树大根深,自然没有如此担心。”  “然也。李斯则不同,他在秦国没有根基,假如李家能在秦国成为世家,李斯是李家的开创者,位极人臣,后代没有人可以超越他了。盛极而衰,李家没有数代积累,又与陛下政见有隙,注定了会一直走下坡路,李斯岂能不忧虑?”  我恍然大悟,嬴武一番话让我对这些门阀世家有了一个重新的认识。  的确,没有几代人的沉淀,即便官位再高、财富再多,依然是空中楼阁,极易骤然覆灭,后世俗称暴发户。比如大秦……但凡秦朝的皇帝能够稳定传至三世,成为一个百年帝国还是有可能的。  “宗正可有应对之法?”  嬴武的笑容变得有些耐人寻味:“陛下可以娶了李诗云!”  我惊愕地看着嬴武:“宗正何出此言?”  先不谈其他,历史上扶苏娶了李斯的女儿,结果如何?不照样被李斯害死!  嬴武面色郑重道:“如果皇帝在世,即便陛下娶了李诗云,未必能掌控李斯,因为……老臣就不多言了。现在则不同,陛下已然即位,李诗云嫁给陛下,其中的分量远比将嬴桃嫁给李杰要重得多!外臣终究不比内人,这将比李由、李杰的高官厚禄更能牵制李斯。”  我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嬴武说得不错,联姻作为盛行于权贵阶层的婚配方式,讲究门当户对、知根知底,不是没有道理的。将再多的公主嫁给李斯的儿子,都比不上我直接娶了李斯的女儿。  可是……  我眉头紧皱:“宗正,还有其他办法吗?”  嬴武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非老臣妄言,陛下若想杀李斯,老臣有无数方法。可若想用李斯,除此之外没什么能打动得了他了。”  我无言,良久缓缓道:“我要考虑一下。”  嬴武看我的表情,猜测道:“陛下已经有了意中人?”  我无奈一笑,没有隐瞒:“宗正明察秋毫,巴寡妇清的女儿,巴桃夭。我准备加冠后娶她。”  嬴武没什么惊讶的表情,乐呵呵道:“老臣知道她,这孩子秀外慧中,独自一人撑起巴氏那么大的家业,是个好选择。”  我一愣,疑惑道:“宗正难道不觉得我娶一个比我大六岁的商人有什么不妥?”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士农工商,商人低贱的观念深入人心,更何况商鞅变法之后,秦国对禁商前所未有的严厉。与西域通商是涉及邦交的朝政大事才没有人坚决反对,即便如此,余禾都经常跟我叽叽歪歪。  嬴武摇摇头,老神在在道:“想我大秦宣太后出身贫寒,不过是惠文王的八子。那又如何?为了大秦,不惜以国母之尊诱灭义渠……咳咳,扯远了。”  我一阵无语,当着嬴政儿子的面,议论嬴政的高祖母可还行……  嬴武接着道:“老臣的意思是,君子择妻,不必拘泥出身,倘使其可为天下女子表率,娶了又何妨?如骊姬、夏姬之流,虽贵为公主,貌若天仙,然夏姬魅惑国君、亡了陈国,三次为王后、七次嫁人为妻,与人通奸更是家常便饭,这种女人纵然出身高贵,岂可为帝王之妻?”  我欣慰一笑,没想到嬴武还挺开明,即便是在较为开放的秦朝也挺难得。  “不过,”嬴武话锋一转:“老臣要提醒陛下,陛下若真的要纳其为妃,必先使其脱离商籍。再者,可使其为妃嫔,却不可为皇后。所以老臣还是希望陛下仔细考虑李诗云一事,皇后之位,不是李诗云,也会有冯诗云、王诗云……此帝王之宿命也。”  我沉默着没有答话,心中无限感慨。  “我明白了,多谢宗正。”  想了想,我继续道:“宗正以为冯劫此人如何?”言罢我将冯去疾临死前请求罢免冯劫左丞相一职的事讲给了嬴武。  嬴武听完后,呵呵一笑:“冯去疾说得没错,这孩子是忠臣,不是能臣。”  “哦?”我有些意外,冯劫、蒙毅可是他看着长大的,必然非常了解冯劫,难道他也觉得冯劫没有能力?  “我觉得冯劫处事还算干练,只是有时有些……不靠谱,宗正此话何意?”  嬴武摸了摸胡子,笑眯眯道:“陛下所言不错,冯劫年近四十,却常怀少年心性,论处事、心机,较李斯远矣。不过,有时候臣子是否有能力并不重要,因为有能力的臣子必然在朝堂树敌无数,比如李斯。像冯劫这样的臣子,平日里与人为善,正可以在陛下遇到难处时替陛下斡旋其中。冯去疾啊,是怕冯劫的心性被人利用,也是舐犊情深。”  我点点头,起身道:“我明白了,再谢宗正。”  嬴武招了招手,下人立刻进来扶他起身:“老臣将要不明事理了,今天与陛下说的话,权当老臣最后的建言。”  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不会、也不敢跟我说这些。  回想秦国历史,嬴渠梁与嬴虔,嬴驷与嬴华、嬴疾,嬴荡与嬴稷,哪代君王不是殚精竭虑,哪个手足不是兄友弟恭,再到眼前的嬴武,秦国不统一天下简直是天理难容。  我起身恭敬一礼,发自内心道:“谢宗正!”  告别嬴武,回去的路上我思绪万千。 第一百六十七章 若有异心,杀了就是! 单说李诗云,二年的宫宴上我见过,姑娘长得很漂亮,如果没有桃夭、不掺杂政治利益,娶了也就娶了。可一旦卷入那么多的利益纠葛……  何况还有桃夭,作为一个现代人穿越过来,后宫佳丽三千的想法不是没有,可真摆在面前让我选择,我还是希望不负桃夭。  回去一路我都在想嬴武的话,直到车驾进了宫门。  走到咸阳殿,望着巍峨的殿宇,我突然笑了。  “为什么要纠结?作为一个现代人,还是大秦的皇帝,怎么能被这些事所累?难道我要被这些古人同化了?不!我可是不同于四千万秦人的皇帝啊!不就是一个李斯吗?可用便用,若有异心,杀了就是!”  我转身,远眺横卧关中的秦岭,胸中豪情无限,运气大喝一声:“朕乃大秦二世皇帝!”  声音回荡在殿前长廊,引得禁军、宫女纷纷侧目:小的们知道您是大秦二世皇帝,您吼辣么大声干嘛……  回四海殿的路上,我悄悄对孟合道:“你去查查胡亥的身世!主要是骊太妃生下胡亥前后的情况。”  胡亥即位后差点把嬴姓灭族,不要说秦国历代君王多庸君、少昏君,纵观两千年历史长河,新皇杀兄弟姐妹的不少,可哪有这种几乎把自己灭族的牲口,这小子不会来路不正吧……  第二天朝会结束后,我让岐绾派人知会一声,起身去了韩太妃宫。  到了韩太妃宫,韩太妃和嬴桃、嬴芙三人已经等在宫门。  “见过陛下。”  我笑着道:“不必多礼。”  四人进屋落座。我先问了韩太妃:“太妃身体可好?”  韩太妃拱手道:“谢陛下挂念,一切安好。”  我点点头,看着嬴桃道:“大姐,我今天是为你而来。”  嬴桃愕然,看了一眼韩太妃,有些不安道:“陛下尽可吩咐,嬴桃自当遵命。”  我知道她是担心胡亥的事,安慰道:“不要紧张,我是想跟你聊聊婚配的事。”  闻言嬴桃松了一口气,宗正拟出名册后她就知道了,如今她已经二十多岁,早该嫁人了。  “陛下请讲。”  “宗正的名册你见到了吧?其中有许多青年才俊。不知道你对李斯的儿子,李杰,作何看法?”  嬴桃冰雪聪明,立刻便明白了我的意思,拱手道:“但凭陛下决断。”  我看了一眼韩太妃,两人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李斯是右丞相,对于嬴桃来说是个好的选择。  “婚配关系到大姐的终身大事,我不能替你做主。两天后会在平章台进行选夫,届时我让李杰提前入宫,你们二人见一面。如果情投意合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喜欢,跟着其他人一起再选就是了。”  嬴桃有些感动,连忙起身拱手道:“谢陛下!”  我会心一笑,起身道:“我希望大姐能有一个好的归宿,全凭大姐心意。安排好后我派人来通知你。”  韩太妃起身,两人躬身:“恭送陛下。”  我走后嬴桃看了一眼韩太妃,有些拿不定主意:“母亲,您觉得如何?”  韩太妃点点头,宠溺地看着嬴桃:“李斯乃当朝右丞相,李杰是卫尉,我曾见过他,长得颇为周正,你嫁过去总归不会吃亏。我看陛下对你情真意切,不似作伪,将来若是受了委屈,自有陛下为你做主。”  嬴桃点点头:“只是今后不能陪在母亲身边了。”  韩太妃性子温和,洒然一笑,看了眼嬴芙:“有芙儿在我身边,将来芙儿长大后也嫁出去了,母亲无憾矣。”  这边两人私语许久,我回了四海殿处理奏报。  两天后,平章台选夫落下帷幕,嬴桃和李杰情投意合,另有十二个适龄的长公主选好了夫婿,还有五人如同嬴芙的年纪,只能继续居住宫中。  咸阳殿,朝会。  “李斯,十二位长公主的夫婿已经挑选完毕,尚公主一事便由你和百冲操办,由宗正主婚。”我吩咐道。  李斯出列,有些为难道:“陛下,如今城中土地有限,骤然增加十二座长公主府邸,恐怕没有合适的土地可以新建。”  我揉了揉额头,李斯嘴上说着地方不够用,确实是实情,不过我猜他没说出来的话还有得花多少钱,总不能让娶这些长公主的人出钱开府……  不过,这种小事自然难不倒我:“这些小事,你跟咸阳令商议决定就行了,总之要按照公主府的规制建。”  李斯愕然:陛下,你这样真的好吗?  嬴绛更是心中直呼好家伙,上次准备开新坊的地,被我截胡给了公输进开将作府,哪还有地了!可要说没有地吧,那是睁眼说瞎话,城里是有很多耕地,可别看自己是咸阳令,得罪了那些人日子也不好过……  嬴绛小心周旋道:“陛下,这个……咸阳的地着实有些不够用了……”  我差点忍不住口吐芬芳,李斯不粘锅,你嬴绛也跟我玩心眼,连你表侄女都不管了是吧!好好好,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咸阳令啊,这咸阳城占地六万余小亩,真正在城墙内的也有三万余小亩,这三万余小亩中有多少田地啊?”我眼神微眯,盯着嬴绛缓缓问道。  嬴绛心中一紧,看来今天是逃不掉了,索性把话挑明了:“回陛下,田地约有七百小亩。”  我心中冷笑一声,继续道:“都是谁的田?”  “有……两位丞相、御史大夫、将作少府、都水长、治粟内史……,其中……”  朝中有人开始冒汗了,正经封赏、购置得来的自然不惧,那些歪门邪道来的心中恐怕在打鼓了。  嬴绛几乎将这十几位金字塔尖的人细数了一遍。  眼看他接着就要说出谁占了多少地,我及时打断,笑着夸赞道:“咸阳令的记性不错嘛!”  嬴绛本想着一劳永逸将这件事明白讲出来,被我打断,口中却不敢多言:“臣之职责所在,谢陛下!”  嬴绛话音刚落,革越立刻站了起来,拱手道:“陛下,臣府上的田地都是下人在管,臣未曾关注过。若是知道臣在城中有地,咸阳用地又如此紧张,臣早就奏请陛下将田收归朝廷。如今长公主府需要用地,臣理当将田地献与朝廷,以尽绵薄之力!” 第一百六十八章 君圣臣贤 被点名的人,包括李斯,紧跟着起身:“臣等愿将城中田地献与朝廷!”  我微微一笑,轻抚桌案:“诸位都是我大秦的忠臣,朕心甚慰。不过,朕身为皇帝,岂能掠之于臣?嬴绛,你同百冲商议,规划新城时,一并将咸阳城中的田地置换过去,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半。”  嬴绛和百冲齐声称是,众人更是一起谢恩。  好一个君圣臣贤的和谐场面!差点让我流下感动的泪水!  是夜,宫灯初上,嬴绛到了四海殿,详细禀报谁占了多少田。  都在我意料之中,淡淡道:“都不傻嘛,都知道城中的田地肥沃。”  嬴绛想起了白天的事,疑惑道:“陛下为何不让臣在殿上讲出来?”  我长舒一口气,斜倚在榻上:“有两个原因。第一,族叔若是直接讲出来,我恐他们嫉恨族叔,毕竟有些人的田来路不正,我不追究,他们没有罪责,自然不会太过怨恨;第二嘛,都是三公九卿,不过是占了一些田,不必当着那么多人折了他们的面子,交还朝廷也就罢了。”  嬴绛恍然道:“陛下英明!臣当时只想着一劳永逸解决这件事,未曾多想,谢陛下爱护!”  我起身道:“都是族人,族叔想着我,我自当想着族叔。时候不早了,快回去歇息吧。”  看着嬴绛远去的背影,我轻笑一声,朝着寝殿而去。  嬴讫的南北军就在我的卧榻之侧,我可得护好他爹……  ————  随后的日子里主要是新城的勘察,涉及防火、排水、坊市分布等等,事情繁多,估计要到春天才能全部勘察、设计完毕。  长公主府的修建在冬月动工。嬴政的这些女儿很懂事,居然在嬴桃的带领下,联名上了一封奏报,奏请将长公主府长宽五引的规制减半。  我和众臣虽然感慨不已,但朝廷再节俭也不能将嫁公主这么重要的事情敷衍过去,将要嫁给的那些人基本都是重臣之后,朝廷规制亦不能妄动。最后商议下来,只是停修了后院的花园,留给她们以后随自己心意修建。  冬月初,四海殿中,炉火正旺。  李斯看完冯酉成来的奏报,递给了冯劫。  “却不想今冬长城以北如此寒冷。北胡冻死牛羊无数,陛下是想答应扎鲁特请大秦施以援手的请求?”  冯劫看完,随后章邯接过奏报仔细看了一下。  我点点头:“扎鲁特是朕留下对付匈奴人的一颗棋子,若是任其灭亡,大秦面对匈奴将会非常吃力。如今大秦工程颇多,且都是利于国计民生的大事,不能再分散精力去应对匈奴了。”  冯劫眉头微皱:“可扎鲁特并未实现在半年内与大秦通商的约定,若是轻易援手于他,臣恐扎鲁特生出骄横之心,脱离大秦的掌控。”  看着章邯放回案上的奏报,我眼神微眯:“这正是朕所担心的!”  李斯想了想,拱手道:“陛下,此前扎鲁特言,北胡之所以未能按照约定与大秦通商,是因为北胡初立,牛羊尚未达到能与大秦交易的规模。这一点虽由哈珠苏佐证,但终究没有确凿证据。如今上谷郡守再次确认了这件事,臣以为可以相信。”  我伸手往火炉前靠了靠:“李相的意思是,扎鲁特没有骗朕?”  李斯点点头:“如果他有意欺骗陛下,不可能这么多人都没有发现!”  “冯相以为呢?”  冯劫眉头紧锁,有些拿不定主意,迟疑道:“李相说的固然有道理,只是谋国不敢不尽心,但凡扎鲁特有万一可能欺骗陛下,都将对大秦造成巨大的损失。况且还有东胡同样需要粮食赈灾,那是大秦的新郡,理当优先考虑。臣以为还需谨慎。”  闻言,李斯也有些动摇。当时收服扎鲁特耗费的人力、钱粮不是一个小数目,大秦还助他占领了南部草原,如果这次施以援手后扎鲁特反叛,大秦所做的那么多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我扫了一眼章邯:“章邯,你说说。”  章邯拱手道:“陛下,臣只会打仗。扎鲁特虽然臣服于大秦,毕竟是暗中行事,反叛起来没有任何道义上的束缚,所以臣把他当作敌人看待。从兵法而言,他的处境乃是前狼后虎,向北有虎视眈眈的仇人匈奴,向南是早晚要吞并他的大秦。臣猜想,他如今正处于进退维谷的两难境地。”  我眼神一亮:“继续说。”  “是。两害相形,则取其轻;两利相形,则取其重。不提匈奴位于更北的北海一带,受严寒之苦更甚,就算是水草丰茂,他从匈奴那里也得不到他需要的东西。所以臣以为,他更倾向于继续臣服大秦。至于能否助他下定决心,只看这次陛下对他的请求如何回应。”  随后看了一眼李斯和冯劫:“两位丞相的担心不无道理。臣建言,陛下可以答应扎鲁特的请求,却不能归功于他,而要归功于大秦、归功于陛下。要让北胡知道,虽然大秦攻灭了东胡、几乎攻灭北胡,但彼时大秦乃是出于无奈。而现在,大秦愿意不计前嫌,与北胡和平相处。”  李斯微微点头:“太尉此计甚妙。如此可给扎鲁特一个理由,让他能够光明正大地选择倒向大秦。一旦在天下人的眼中他选择与大秦和平共处,就不必过于担心他只是暗中臣服大秦,可以随时不失道义地反叛。”  冯劫赞同道:“不错。一者,若扎鲁特不趁这个机会向大秦示好,那几乎可以肯定他有不臣之心。二者,大秦也不会白白拿出粮食,而不能收获北胡的善意,反替扎鲁特做了嫁衣。”  我赞许地看着章邯,他的分析正是面对双避冲突时,大多数人的选择。  “很好,那便按照章邯所言,务必使声势浩大,不仅要让北胡人知道大秦的善意,还要让被征服的东胡人也明白大秦宽广的心胸。”  章邯闻言,补充道:“只是要防止扎鲁特控制不了北胡,毕竟他根基尚浅,是否选择与大秦和解恐怕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我淡然一笑:“七百骑兵重立北胡的美名,如果扎鲁特连这件事都做不到,朕当初就不会选择他做朕的棋子。” 第一百六十九章 收取北胡好感度 不经意瞥了李斯一眼,继续道:“有人畏威而不畏德,有人畏德而不畏威。若是在牲畜死伤无数的情况下,北胡仍旧选择与大秦相抗,说明他们对两者皆无所畏惧,便是天要使其灭亡!朕能灭他们一次,就能灭他们第二次!”  李斯敏锐地察觉到我扫了他一眼,凌厉的眼神不由让他心中升起一丝寒意,心中暗道:‘陛下刚刚是无意中看我,还是……’  不管李斯心中作何想法,我挥了挥手:“去准备吧。大朝会刚刚结束,国库中有今年的新粮,正好可以用来做这些事。记得打探清楚北胡人口,送去的粮食让他们饿不死就行了,切莫给了他们趁机屯粮的机会。”  三人拱手退下。  我提笔写了两封诏令,一封给冯酉成,让他密切关注扎鲁特的动向;一封则是亲自写给扎鲁特,告诉他大秦的打算,让他与大秦好生配合,争取将北胡这一波好感度拉满。  不久后,就在北胡即将饿死牧民无数时,大秦的五十万石粟米运到了长城脚下。  冯酉成广布我的诏令,其中言大秦与北胡、东胡的战争,是由于东胡、北胡联合率先进攻秦军,秦军无奈选择交战。如今大秦皇帝愿意和北胡交好,特送来五十万石粟米,待明年水草丰茂、牛羊遍地时,北胡按照市价还给大秦同等价值的牲畜。如果五十万石粟米不够,大秦可以继续送来。  这个说法虽然略显拙劣,只是不管北胡人信不信,五十万石救命的粟米摆在面前,在扎鲁特强势镇压了几个刺头之后,北胡名义上倒向了大秦,终归还是有不在少数的“胡奸”对大秦感恩戴德。  那边粮食源源不断地运往北胡,而在咸阳,这一整个冬天,咸阳已经变成了大工地。  修路一事原本计划交给百冲的将作少府,征召民夫进行。后来想了想,一是冬天,短时间难以征召那么多人来咸阳,路上万一出现冻死的,会大大影响朝廷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形象。再者,那么多人堆在咸阳城是个不稳定因素,朝廷花费的钱粮太多。  我索性发了一封诏令,号召咸阳城所有的人参与到修路中,凡是参与修路的,免除一次徭役。  这下整个咸阳城的人都动起来了,烧制的青砖都供不上使用。毕竟相比去外郡服役,在家门口服役那可是天大的好处,冬天本就无事可做,晚上还可以回家休息,这种好事哪里去找。  期间我听说包括李斯在内的朝廷官员都派府上的人一起参与到修路当中,一时兴起,便带着宫里的侍卫去了咸阳宫周边,亲自动手搬了几块砖。之后又吩咐他们换防后继续修路,给加班补贴。  咸阳城中更多的还是关中的老秦人,一看咱大秦皇帝都亲自带人出来修路,哪里还有什么偷奸耍滑,不用官吏催促,个个卖力干活。有的甚至发动家里的孩子一起帮忙提提水、抱抱柴什么的,干得热火朝天!  这次修路不但将坊市的路面重新夯土,三层分别铺沙、碎石、铺砖,更是修补了主干道的坑洼、挖深了排水沟渠、预留明春种树的土坑、完善生活垃圾处理等等……  路修完之后,剩下了许多砖料、木材,我又下令凡是主动修缮房屋的,皆可半价购买所需砖木,修缮完毕的朝廷还可每栋房屋补贴三枚半两钱。  于是第二年开春,整个咸阳城焕然一新,街道两旁的房屋鳞次栉比,坊市中再也没有一下雨就泥泞湿滑的现象,不觉间提升了坊市的繁华程度。  秦二世五年五月(二月),春耕大典过后,四海殿。  我死死盯着李斯,冯劫和余禾在旁边默不作声,大殿中只有铜壶滴漏有规律地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良久,我淡淡开口道:“李相老成谋国,朕心甚慰!”  李斯僵硬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抖动了一下,似乎长舒了一口气,连忙道:“陛下,臣早该将此事禀与陛下,只是其中关系错综复杂,直至今日臣才全部调查清楚,请陛下降罪!”  我摆摆手:“坐下吧,朕早就说过,你们久在咸阳,有些事不清楚情有可原。”  李斯谢了一声才敢落座。  一切皆因德水下游去冬冻死了数百人。  当我看到余禾的奏报时,极为震惊。长达九年的时间,竟然没有人向嬴政、向我说过这件事。  就在这时,百冲匆匆而来。  “参见陛下!”  我看了他一眼:“咸阳的改造都完成了?”  百冲躬身道:“回陛下,至今日,已全部完工。”百冲最近一直忙着咸阳改造的事,我特令他不用参加朝会,专心把路修好。  “坐吧。余禾,你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再简略讲一下。”  余禾拱手道:“是。御史来报,去冬德水下游三郡各冻死二百余人,皆因无柴可以取暖。御史便暗中探查,发现不仅仅是下游三郡,德水沿岸十四郡,十年以上的树木竟然已经砍伐得十不存一。”  “御史大为震惊,又继续深入查探。最终发现,自始皇帝三十三年开始,为了增户,德水沿岸各郡县将尚未婚配的男丁强制分家,更甚者要求未成年的女子也要强制分家。分家就要立新房,为了‘帮’黔首实现分家的目的,官署便命人砍伐树木,用树木堆积起简陋的屋舍。”  “可这样的屋舍,不但所需木材要比正常屋舍多两倍不止,未经处理的木材用不了多久就发霉腐朽,于是只能继续砍伐、继续新建。此外,修建骊山陵、阿房宫的木材主要来自南山、德水沿岸,又因德水便于运输,砍伐更甚。加之户口新增,大量田地刀耕火种开荒。如此经过九年时间,德水周边的可用木材被砍伐到十不存一。”  “但林木山泽皆归朝廷所有,为了不使朝廷发现各郡滥砍滥伐,新的郡守、县令便强制不许百姓再砍伐一草一木,尤其以下游三郡为甚,导致三郡去冬冻死黔首近千人。” 第一百七十章 嬴政砍的最多 余禾话音落下,我没有开口。  李斯稳了稳心神,拱手道:“陛下,四郡郡守不顾百姓死活,疏于政事,臣请陛下降罪。臣失察,难逃罪责,请陛下一同降罪!”  李斯不由想起了跟李由的对话,早知道余禾会发现这件事,自己就应该在大朝会讲明,如今反倒被动了。  我看了余禾一眼:“建房、开荒、修陵宫,哪个砍伐的最多?”  余禾直言不讳:“尤以修建陵宫最多,开荒次之,建房再次之。”  我心中暗叹一声,既然是嬴政砍得最多,我有什么可说的呢,怪不得九年间没有一人敢跟朝廷禀奏。不过强制增户一事不能轻饶了他们。  “既然是为了阿房宫和骊山陵的修建,就不要追究了。”我话锋一转:“不过,强制增户一事要好好查查。”  余禾拱手道:“陛下英明。强制增户必然是为了多征赋税,其中可能涉及欺压百姓、苛政滥税,臣一定追查到底。”  我瞥了他一眼:“朕记得去年长沙郡出事后,曾令你到各郡县查处贪官污吏,当时为何没发现?”  余禾老脸一红,小心回道:“回陛下,当时重点查了各地的户籍、田亩,并未想到山泽林木……臣失职,请陛下降罪。”  我淡淡道:“罢了。以后再有始皇帝三十七年以前的案件,尤其是牵涉到先皇的,除非作恶至今,便不再追究了。”  几人齐声道:“陛下英明!”  “百冲,明日朝会将春耕植树一事拟个章程禀上来。大约就是鼓励德水两岸植树,德水两岸一里内禁止烧荒开垦,流经郡县内每亩田至少要种十棵树,新秦地则为二十棵,每户种树达到百棵以上的,奖予钱帛。他们不是强制增户多收税吗?奖赏的钱帛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莫要等德水沿岸成为荒漠再追悔莫及,总得给子孙后代留下一片沃土。”  黄河开始浑浊,大概也就在春秋战国,秦朝时还没到“黄”的程度。此前我没太在意,以为是自然规律,现在看来人为的因素更大,或许能补救一些。  ————  二月中,扎鲁特请求通商的国书到了咸阳。  一个冬天耗费了近一百五十万石粮食,朝中已经有人表达不满,好在起到了预想的效果。  咸阳殿,朝会。  扎鲁特派来的使臣正是哈珠苏,表达来意并呈上国书后,躬身一礼:“大秦皇帝,鲁特大汗十分感激大秦能够施以援手。如今草木复苏,将要还给大秦的牛羊已经赶进了牧场,今秋北胡定当如期交还足量的牲畜,请大秦皇帝安心。”  我微笑着虚扶一下:“来使免礼。朕在意的并非粟米和牲畜,而是北胡能够与大秦重修于好。两国争斗百年,如今鲁特大汗能够为两国百姓着想,开通商路,朕甚慰。此事干系重大,朕要和朕的百官商议一下。陈庆,送来使回去歇息。”  典客陈庆领命,带着哈珠苏退下。  “革越,”我扫了一圈,点名道:“与北胡通商一事你有何想法?”  革越起身道:“回陛下,自天下一统,大秦再未开关与他国互市。臣以为,两国贸易重在互相得利,但铜铁粮不可轻易予之,唯一可供互市的,也只有大秦的绢布了。”  我称赞了一声,道:“不错。不过,北胡恐怕也是作此想法,如若他们只肯拿出羊来交易,如何应对?”  纵然扎鲁特暗中臣服于我,我也不可能让他明面上做赔本买卖,先不说他能不能做到,那跟直接告诉北胡他是叛徒没什么区别,所以我得帮他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李斯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可以将铜铁粮加入允许互市的名册中,包括盐、糖均可。大秦手中的货物都是他们必需的,主动权在我们手里,每种货物交易多少还不是我大秦说了算。再将羊的价值压低,低于牛马的价格,要想少付牲畜,就要选择牛马交易。陛下以为如何?”  “可。”我赞同道:“诸卿还有何良策?”  扫视一圈,众人皆是出言赞同。  我拍板道:“那便如此。革越,你要同来使仔细议定贸易细节,你应该不至于做亏本买卖,只是要考虑大秦绢布的出产能力,千万不能出现彼之牛马充足,而大秦无绢可供的情况。”  革越连忙称是。  深夜,一辆马车悄悄出了咸阳宫。  驿馆中,哈珠苏早已借口要通过咸阳城看看大秦的实力,宵禁时尚未归来。  万里香门窗紧闭,我和哈珠苏对坐。  “北胡如今怎么样?”我直奔主题。  哈珠苏恭敬道:“陛下,经过一年的休养生息,北胡略微恢复了些元气。南方临近大秦,恢复得好些,至于北方,经过东胡一战、统一一战,两场战争伤亡过半,几乎没了男丁,至今仍然是苟延残喘。”  我点点头:“北方部族不但仇视东胡,对大秦的敌意更是非常强烈。他们受了重创,对扎鲁特和大秦而言,是好事。”  哈珠苏拱手道:“陛下英明。大秦给予北胡粟米一事在北胡影响很大,许多人不敢相信大秦能不计前嫌救北胡于危亡,甚为感激大秦。再有今年通商一事,相信能达到陛下收服人心的期望。”  我微微点头,转口道:“扎鲁特如何?”  哈珠苏自然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应道:“扎鲁特让小人转告陛下,陛下对他的再造之恩他铭记在心,对未能在去冬开始与大秦互市一事感到非常惭愧,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嗯。匈奴人有什么动静吗?”我没再纠结互市的事,转口问起了匈奴。他们离匈奴最近,得到的消息肯定更详细一些。  “没有。合都也虽然统一了北方,但其实力大减。边界的探骑回报,匈奴正在北海老老实实放牧,没有什么动作。”  闻言我稍微安心一些,不过还是告诫道:“回去告诉扎鲁特,一定要小心提防匈奴人,他们诡计多端,生性凶残,在大秦和北胡手里吃了那么大的亏,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第一百七十一章 要震慑西域! 哈珠苏严肃道:“遵陛下令。扎鲁特现在已经将大部分骑兵驻扎在狼庭和西部边界附近,就是为了防备匈奴偷袭。中南部基本没有驻军,虽然他没有明说,但小人猜测,是为了向陛下表明他的忠心。”  我呵呵一笑:“哈珠苏,你不如扎鲁特心思深沉。”  哈珠苏一愣,疑惑道:“陛下何意?”  我盯着烛火,缓缓道:“他知道你是朕的人,如果当着你的面说是为了使朕放心,岂不是故作聪明?朕反倒要对他起疑心了。”  哈珠苏恍然,询问道:“那是否要做些应对之策?”  我摆摆手:“无妨,你尽管按照朕说的,除非他有不轨之心,好生辅佐他即可,你手中有兵吧?”  哈珠苏点点头:“可以绝对信任的亲卫约有一万人。”  “足够了。”我从旁边拿起一方锦盒递给他:“把这个交给扎鲁特,就说朕听闻他喜得贵子,明里不宜赏他什么,这锦盒内的玉盘乃是上等好玉,权当朕的一片心意。”  哈珠苏连忙接过去,奇道:“陛下如何得知他添了个儿子?小人觉得这是件小事,就没告诉陛下和冯大人。”  我淡然一笑:“朕自然有朕的消息。”  吴剑善于广布斥候的习惯留在了边关,胡人中到处都有大秦的眼线,更不用说扎鲁特身边了。  又接着道:“见微知著,你认为这是小事,对扎鲁特来说却是大事。当然了,你对他要说这消息是你告诉朕的,免得他多疑。”  越是这种对自己重要、对他人毫无价值的小事,你给了他意料之外的惊喜,他越会感恩戴德。  哈珠苏拱手道:“陛下思虑周全,小人敬服!”  “行了,”我起身道:“明天革越会跟你商议互市的细节。你放心,你和扎鲁特都为大秦所用,大秦不会让北胡吃亏的。”  忠心和爱情一样,是会随着时间流逝的,需得时常巩固。  哈珠苏感激不已,毕竟是他的同胞,连忙躬身道:“谢陛下!”  “今晚你就住在旁边的抱月楼,免得惹人怀疑。去吧。”我命人将他送到抱月楼,悄悄地住了进去。  又和嬴兰招呼一声,回了咸阳宫。  三天后,行人文代带着大秦的国书同哈珠苏一起返回了北胡,贸易的细节已经敲定,两国互通国书后就可以开关互市了。  转眼就是二月底,岐绾带着孟瀚宇的奏报匆匆进了四海殿。  “陛下,西域的使团已经进了大秦境内,约有一月时间可以抵达咸阳。”  我接过奏报看了一眼,点点头:“让孟瀚宇一路照顾好他们的使臣,毕竟提前送了国书来,不要失礼。”  张狟回来时除了带回许多西域的回礼,同时还有几十个国家的国书,言待大秦的驿馆修好后便出使大秦。如今张掖的城池才刚刚建了一大半,敦煌和酒泉只有不太完备的驿馆,西域诸国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摇了摇头,不再多想,现在还没精力管他们,只要正常跟大秦做生意就行了。  西域的事一经昭告天下,立马引来了许多人的兴趣,毕竟去一趟就有二十倍的利润,谁不心动。只不过大多数人并非商籍,只能望西域兴叹。  即便如此,现在武威已经进驻了许多商人,单单在革越那里造册的商队就达到了二十支。相比大秦如今的经商环境,这个数量已经很多了,都是实力比较雄厚的经商世家。当然,跟巴氏、乌氏这种半国企相比还是有很大的差距。  之所以进驻武威,是把武威当作了中转站。丝绸、瓷器要到江南或者巴蜀采购,盐要到汉中,从这些地方到武威起码要大半个月的时间,再从武威到西域,脚程快的话也要半个月,还不算回来的时间。如果商队直接一路到西域,人困马乏,耗费精力太大。  想了想,我指着殿中的瓷瓶,吩咐道:“岐绾,你通知彭泽官窑府,想尽办法烧出几件精美的大件瓷器来,要尽可能大,起码不能比第一次烧出的这只瓷瓶小。”  这件瓷器已经不小了,颇为精美,我就把它放在了四海殿中。  “另外,去告诉江南织造,让他们将目前所有能织出来的花色,每样送几匹到咸阳,要用最好的蚕丝和织女。”  “通知铁吾,给朕打造一把最好的剑,记得告诉他作用,就是要用来跟西域人的刀对砍,他自然明白该开什么样的剑刃。”  岐绾躬身,猜测道:“陛下是要将大秦最好的东西展示给西域使臣?”  我点点头:“西域送来的歌姬和奴隶你看到了,他们与秦人截然不同。如果不想让他们发展成匈奴那样,成为大秦的敌人,就要让他们知晓我大秦的国力,这第一次见面就要震慑住他们!”  岐绾了然,立刻去了偏殿准备。西偏殿虽说是我的书房,更多的时候是作为岐绾的秘书室在用。  岐绾进去后,孟合走了进来。  “陛下,御史大夫求见。”  我放下手中刚刚拿起的奏报,孟合转身出去,余禾走了进来。  “见过陛下。”  “免礼,何事?”我隐隐猜到了。  余禾拱手道:“陛下,德水沿岸十四郡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比较严重的当属冻死人的下游三郡,强制增户也是三郡最多,一户基本上只有两人,相比其他郡县平均一户五人,增户过多。”  余禾瞄了我一眼,神色有些不自然,继续道:“不过,三郡郡守都是从始皇帝三十六年之后才任郡守,上任后一直在努力改变,黔首的税已经在逐渐减少。只是不曾料到去冬如此寒冷,所以才发生了冻死人的事情。”  我冷哼一声:“十四个大郡,北方的十个都没冻死人,偏偏下游三郡冻死了人,他们还有脸狡辩?……还有一个郡呢?”  我这才意识到余禾说的只有十三个郡。  余禾应道:“回陛下,另外一个是三川郡,三川郡守李由在始皇帝三十二年就任了郡守,至今十年。李由在任上励精图治,三川郡已经基本恢复了,是下游四郡唯一没有冻死人的。”  我眼神微眯:“仔细查过了?”  李由是李斯的儿子,我很自然会怀疑李斯有没有跟余禾有所勾连。 第一百七十二章 秦王剑 余禾听出了我的话外之音,连忙道:“仔细查过了。三川郡如今只有18万户,却有近百万人口,与其他三郡近30万户、正常郡县五人一户相比,是正常的,御史已经仔细核对了户籍的真实性。”  “嗯。”我没有什么表情,淡淡道:“按照之前说的办吧,让其他三郡自己想办法尽快恢复。你告诉他们,朕不诏令处置这件事,可要是两年内仍然没有改善,等朕诏令的时候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余禾心头一震,拱手道:“陛下仁慈,臣一定同各郡御史监察,使三郡户口恢复到真实情况。”  “退下吧。”  余禾走后,我沉思良久,无奈叹了口气,万事万物的发展规律终究不会因人的意志而转移。  “孟合。”  孟合走了进来,拱手道:“陛下有何吩咐?”  我起身拔出鹿卢剑,在手中挥了挥:“如果朕将秦王剑交给你,你能紧握在自己手中吗?”  鹿卢剑以前是秦王、现在是皇帝的象征,谁拿着它,就意味着代表皇帝行事,拥有了对大多数人生杀予夺的大权。  孟合迟疑了一下,小心道:“陛下的意思是?”  我将鹿卢剑插回剑鞘,坐下后沉声道:“朕要你把净室发展成为情报机构,不是现在的只为皇帝出巡、谋反叛国、特殊诏令服务,而要主动收集信息禀报给朕!”  净室主要行皇帝出巡暗中保护之职。谋反叛国我只用过两次,一次是白掷谋反,净室在昭化拦住了白掷;一次是任嚣反叛,南山主动告知了我详情,这也是唯一一次净室主动向我禀报。至于特殊诏令,只在找林小时用过一次。  孟合眉头微蹙:“陛下的意思是,要让净室监视各地,若有任何异动便来禀奏?”  我点点头:“不但如此,还要监视那些朝廷大臣!”  孟合心中一惊,我即位时曾明确说过,净室不得插手任何国政,现在就连朝廷大臣也要监视了吗?面上却没有任何迟疑:“臣明白了,立即着手去办!”  我紧紧盯着他,告诫道:“你知晓此事轻重,这比秦王剑更危险!一定要牢牢握在你的手里,更重要的是,不要让人察觉。如有必要,方法极端一些也无不可!”  孟合沉声道:“臣明白!”  看着孟合出去的背影,我眼神凌厉。前有懒汉、后有增户,既然你们都不跟我说实话,就别怪我用非常之法了!  不多时,岐绾拿着写好的诏令过来了,我书上“大秦二世皇帝”六字后递还给他。  看到岐绾脸色有些不太好,我关切道:“岐绾,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无事吧?”  岐绾受宠若惊,躬身道:“谢陛下关心,臣无碍。只是最近御史大夫查案,臣配合着翻了些以往的奏报,昨晚与御史大夫核对得较晚。”  “这些事让中书谒者府的人去做就是了,你何必亲自前去。”  岐绾疲惫的脸上现出一抹微笑:“自从发生了截获江南监察使奏报之事后,臣就不敢太过放手府中的事了,现在常去看看。”  我点点头,他办事从来没出过差错,深得我心。  “你跟在朕身边有五年了,待明年第一次科考结束,遴选出合适的人才,朕便让你去郡县赴任。总跟在朕身边做这些杂事,埋没了你的才能。到时候也可将中书谒者府交给其他人管。”  岐绾连忙拱手道:“臣在陛下身边受益颇多,多谢陛下。”  我笑了笑,没再多言:“尽快将诏令发出去吧,他们准备要些时间。”  岐绾出去后,我想了想,拿起一张纸,将制作水泥的过程详细写了出来。  新城的建造要力争做到最好,水泥就必不可少。这个年代制作水泥的原料倒是不太难开采,只要把石灰石、粘土磨成面儿,再煅烧成熟料后,和炼铁后剩的矿渣同磨成粉就行了。  其中石灰烧制技术秦朝已经非常成熟,高温高炉经过几年的炼铁、烧制瓷器发展,他们已经运用得很成熟了。  前几天又将大型器械的制造方法跟公输进讲了,只要有大型器械,破碎原料、磨粉这个最大的问题也得以解决。  如此制作水泥的全部要素都已具备。  不过素混凝土单独使用极易开裂,还不如夯土路,所以要和石料或者钢筋配合使用。只是现在钢铁制作兵器、农具都有些捉襟见肘,肯定不能奢侈到用来制作钢筋铺路。  想了想,还是用石料吧。秦朝没有“百吨王”,仅是跑马车,石料配合水泥足够使用了,而且地面夯土密实的话,也几乎不存在受弯的问题。  如此就要同步改良马车,马车就要用到轴承。虽然我改进了水车、大型器械,但其实有个致命的问题,就是用的还是秦朝技术的木轴,用起来效率低下不说,还极易损坏。  如果有球轴承的话,那效率可就大大提升了。不要看在现代社会一个小点的球轴承几块钱就能买到,可它的作用极大,能够提升车辆的运载能力、轮式动力源可以做得更大更耐用、今后必须要制造的机床等等,都要用到它。  关键要制作出来球轴承,前提就是要有个能用得过去的机床,nnd,闭环了……  直到天色擦黑,耗死了大量脑细胞,我才把秦朝现有的车床雏形,结合现在能够实现的技术做了改进,同样画了一幅图纸出来。先把车床改进一下吧,确切地说,秦朝的车床只能算是具备了车床该有的组成部分,跟缫车差不多,真称不上是车床……  我看了一眼门外,孟合还没回来,便吩咐岐绾。  “岐绾,把这几幅图纸送到将作府,给公输进。告诉他,水泥不着急,先试验一下成功了就行,等新城开建再大量生产。至于机床,让他仔细研究,研究好了去找铁吾,用精钢制作机床。”  其他东西都可以用木材、石头代替,机床这高精尖的玩意可是凑活不了一点。  “另外,制作水泥的原料让他派人去找,到时候要用到的水泥肯定不少,要提前准备足够的原材料。” 第一百七十三章 愿将家产献与朝廷 次日朝会结束,没什么大事,想起茶叶的事,我就带着孟合去了巴氏台。  桃夭和巴灵都在,巴灵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好像有些不满,又好像有点怨恨……  看来桃夭已经跟她说了,我权当她是觉得我抢走了她的姐姐,所以有点情绪,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看她眼神不对,桃夭连忙让她回自己的房间继续学习,带我进了中堂。  落座后,桃夭显然有些不太适应关系的转变,没有了以前的冷静淡然,反倒有些女子的娇羞。  我清了清嗓子,化解尴尬道:“那什么,我今天来问问你,茶叶的事如何了?”  桃夭很快恢复了当家人的气质,应道:“第一批茶已经炒好了,按陛下给的茶经,春茶以龙井、碧螺春、毛峰为最,妾便命人都炒制了一些。那边的人泡着尝过,与茶经中所说的色泽、茶香一致。预计月中便能将茶叶送到咸阳。另外府中挑了一些机灵的,教授她们茶艺之道。”  我赞赏地看着桃夭,笑呵呵道:“不愧是我的夫人,办事周到,为夫甚感宽怀。”  桃夭瞬间上头,未经人事的古代女子哪里经得起我这么挑逗,香靥凝羞道:“陛下……”  我嘿嘿一笑,不再逗她,转而说起了正事:“我今天来是有一件事要和你相商。”  桃夭揉了揉红彤彤的俏脸,点点头:“陛下请讲。”  “我想让你脱离商籍。”我缓缓道出了来这里的目的,同时眼神紧盯着桃夭,生怕她不愿意。虽说我能让她继续经商,不过若是余禾那帮子人闹起来颇为头疼,况且她已经贵为帝妻,何必再去做这些事。  桃夭乖巧地点点头:“一切听陛下的。”  看桃夭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我好奇道:“你不反对吗?”  桃夭微微一笑,摇摇头:“妾早知道要有这一天的,陛下贵为皇帝,商人的身份怎么配得上陛下。”  我把玩着手里的瓷杯,看桃夭的表情没有什么不悦,还是补充道:“你若是想继续经商,我自然有办法,你不要为难。”  桃夭轻轻笑道:“陛下莫要多虑,非但妾不会再经商,妾还要请求陛下将巴灵一起脱离商籍。”  这下轮到我惊讶了:“巴灵也脱离商籍?可是巴氏偌大的家业怎么办?这可是你母亲辛辛苦苦挣下的家业。”  桃夭依旧是微笑的表情,回道:“妾谢陛下。巴氏的产业妾早已做了打算,除了咸阳城中的一些生意,其他的包括巴蜀的几座矿山、茶叶、盐、瓷器,妾愿全部交予朝廷。至于咸阳城中的生意,毕竟巴氏还有那么多人,留给他们过活吧。”  “你……”我瞪大了眼睛,巴氏和乌氏富可敌国,如今桃夭竟然愿意将巴氏的家产全部献于朝廷?  我这才想起了巴灵的眼神,原来如此。  收敛心神,我眉头微蹙:“桃夭,你不必如此,我娶你没有其他意图,倘若嫁给我使你不开心,我会内疚一生的。”  桃夭善解人意地笑道:“陛下,这一切都是妾心甘情愿的。妾知道如今朝廷处处都要用钱,巴氏的这些产业虽说比不上国库,但也不少,能为陛下分忧,妾很高兴。巴氏的这些人依靠母亲和妾,富足了几十年,如今该让他们自食其力了。”  见我还要劝她,接着道:“妾不仅仅是为了帮助陛下,妾此举意在与巴氏割裂。如果妾真的与陛下大婚,唯恐巴氏有人借陛下之名在外胡作非为,岂不是坏了陛下的贤名。”  我深吸一口气,对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起身走到她的面前,突然紧紧抱着她。  能感觉到桃夭的心跳骤然加速,在我怀中轻轻挣扎,娇羞道:“陛下,还未大婚,陛下……要注意言行举止,别让人传了闲话。”  美人在怀,怎么能轻易放手。我搂得更紧了,感慨道:“桃夭,我得你,犹如干涸的土地得到了甘霖。谁敢议论,我割了他的舌头!”  桃夭不再挣扎,慢慢地抬起双手抱着我,依偎在我怀里,脸上洋溢着幸福。  “妾幸得陛下宠爱,亦犹如黑夜之中得到了星辉的照耀,妾必不负君。”  良久,桃夭再次开口:“陛下,妾还有一事,想问问陛下。”  我松开怀中的温香软玉,应道:“尽可问,我知无不言。”  桃夭微笑道:“陛下意欲让妾做夫人还是美人?抑或长使、少使?”  闻言,我想起了嬴武的话,心情瞬间跌落谷底,悠悠道:“何出此言?我……欲立你为后。”  桃夭突然捂嘴呵呵笑了起来,我一脸茫然:“笑什么?不信?”  桃夭收敛笑容,郑重道:“陛下若是立妾为后,妾会很失望。”  我愕然:“为何?做皇后不好吗?”  “不是不好,而是不可。”桃夭神色坚定:“倘若陛下使一商人为后,必将惹来天下非议,陛下将要成千古无二之帝王,岂可因妾一人遭此诟病?妾不为皇后之名,得陛下其人,足矣。”  我摇摇头,争辩道:“我前两天去找了宗正,宗正对我言……”  我将宗正的话隐去了不可使桃夭为后的一段,向她转述了一遍,末了道:“连宗正都支持我,我又何惧?”  桃夭没有赞同:“陛下若真的为妾好,便听妾的,择优者为后。妾无家世背景,倘若为后,非但陛下被人非议,妾也会处处被人针对,这是陛下希望看到的吗?”  看到桃夭这么懂事,处处为我考虑,反而坚定了我要立她为后的决心。  我神情坚毅,郑重道:“朕虽然即位不久,但也不是任人拿捏的。朕乃皇帝,难道娶谁为妻都不能决定吗?”  桃夭闻言,还想劝说什么,我上前一步,将她搂在怀中,不由分说吻了上去,桃夭瞪大眼睛,旋即深陷其中,主动索取。  良久,两人恋恋不舍地分开,看着桃夭含情脉脉的眼神,我轻声道:“其他的事你不要考虑了,安心便是!”  桃夭紧咬朱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七十四章 西域来朝 三月初,西域各国的使臣终于抵达咸阳。  他们还没有资格让我亲自迎接,便安排了典客陈庆前去。不过为了震慑这些小国,迎接的礼节还是比较隆重的。  这次一共来了二十多个国家,其他的国家要么是规模太小,不值得单独走一趟;要么不关心外界的事,比如葱岭南道的几个小国,他们跟自己附近的国家都很少交流,更何况跑到万里之外的大秦,丝毫提不起兴趣。  即便如此,使团的规模也达到了恐怖的两千人。一下来了这么多人,馆驿都没地方住了,无奈征用了抱月楼将一部分人安置了进去。  四海殿,我正在跟李斯几人商议接待使臣的事。  孟合进来禀报:“陛下,陈庆求见。”  片刻,陈庆进来了,却是一脸的愤然,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参见陛下,西域来使已经全部安顿好了,有行人带他们参观咸阳。”  我点点头:“看你一脸的不悦,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陈庆拱手,愤然道:“启禀陛下,那乌孙国的使者欺人太甚。臣在咸阳南城门接到各国来使后,乌孙国的使者就一直出言不逊,又是言大秦破败不堪,又是言大秦的子民干瘦无神,还公然称我大秦的屋舍不如他们的……茅厕。”  冯劫闻言登时大怒:“小小乌孙安敢欺我大秦!”  连一向波澜不惊的李斯也眉头紧皱:“乌孙不过一十万民众之国,连我大秦的一个郡都抵不上,岂敢如此放肆!”  当听到大秦的屋舍不如乌孙的茅厕时,我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了下来。  西域三十六国什么情况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虽然物产丰富,但论起国力,他们就是个玩笑,秦朝时还处于从原始社会向阶级社会过渡的阶段,怎么敢如此嘲讽大秦!  我很快想通了其中关节,沉声道:“乌孙,蕞尔小国,竟敢大放厥词,辱我大秦,说明什么?”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章邯拱手道:“陛下的意思是,有人给乌孙撑腰,故意让乌孙折辱大秦?”  众人随即反应过来,冯劫沉声道:“看来是呼羯,抑或匈奴在背后作祟!”  章邯沉思了一下,考虑得更多:“前段时间匈奴曾和大月氏谋划些什么,会不会和此有关?”  我赞同道:“不无可能。匈奴虽然遭受重创,但游牧民族人人皆兵,很容易就能凑出一支骑兵来。他们在大秦手中几近覆灭,朕一直觉得,他们一定会想着报仇,恐怕乌孙就是他们派来试探大秦的棋子!”  李斯点点头,道:“陛下英明!乌孙一直有吞并西域的野心,如果匈奴人许诺事后助他们吞并西域诸国,他们自然甘愿做匈奴的马前卒!”  陈庆补充道:“臣也觉得他们不安好心。在进城的时候,按照惯例要收缴他们的兵器,其他国家使臣不待臣多言,便主动上交。唯独乌孙,他们的主使煣夜猖狂至极,竟然说我大秦的兵卒羸弱不堪,无法保证他们的安全,执意要带兵器进城。好在卫尉在场,当场便要发怒,乌孙副使见状服了软,劝说煣夜要遵循大秦的礼数,这才上交兵器。”  我冷笑一声:“坐井观天的愚昧之人,不知死活竟与虎谋皮!既然如此,不必留情面。”  我看着陈庆道:“先不理他,待明日接见使臣,朕亲自会会这帮井底之蛙!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天朝上国!”  抱月楼,乌孙使者的房间。  主使煣夜王子正在同副使击胡官乞伊密谋。  乞伊神色有些忧虑:“煣夜王子,大秦的实力有些可怕啊!这咸阳城比山南、山北所有的城池都要宏伟壮观,繁荣至极,咱们如此挑衅大秦,会不会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煣夜伸手重重地拍了一下乞伊的脑袋,狠声道:“满嘴顺口溜,你要投降大秦啊!”  乞伊不敢说话了。  煣夜狠狠地瞪了一眼乞伊:“本王子意欲在进城时给大秦一个下马威,若不是你软了,我绝对不会将兵器交给秦人,蠢材!”  乞伊一个壮硕的汉子,愣是不敢大声说话,唯唯诺诺道:“我观那兵卒使用的兵器似乎不是铜和粗铁,怕伤到煣夜王子,这才……”  煣夜恨铁不成钢道:“本王子在乌孙受了那么多白眼,如今有机会成为乌孙王,当然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否则你以为本王子怎么会揽下出使一事,不远万里屈尊来到大秦。”  乞伊虽然惧怕煣夜的狠戾,仍是小声道:“可国王只是让我们表明匈奴的要求,并未让我们羞辱大秦。再者我们和匈奴的关系一直不算好,匈奴一定是想让我们替他们卖命,您这么做不是正中匈奴人的下怀吗?小人恐怕回去后国王会怪罪于您。”  煣夜冷笑一声:“如果不激怒大秦,大秦怎么会倾国进攻乌孙。乌孙距大秦万里之遥,只要大秦倾国进攻乌孙,匈奴就会趁机而入,到那时秦人首尾不能相顾,匈奴必能击败大秦,我们就会渔翁得利。”  如果大秦的人听到煣夜的话,一定会觉得他是个智障,大秦攻个乌孙还至于倾国之力?虽然汉朝对大宛的战争损失惨重,但那也是因为赵破奴只用了七百骑兵就打残了楼兰,导致后面领兵的李广利有些轻敌导致。  乞伊有些好奇:“可这样对煣夜王子有什么好处呢?难道匈奴答应帮助煣夜王子成为国王?”  煣夜惊讶地看着乞伊:“你这个笨蛋竟能猜到本王子的心思?看来我太过信任你了,以后离我远点!滚出去吧!”  乞伊腹诽不已:‘你什么时候信任过我了……谁不知道你不如你的弟弟,这次抢着出使大秦,无非想在国王面前露个脸,以便争夺王位,再结合你这么着急替匈奴出头,还用得着猜?’  面上却丝毫不敢有什么表情,被煣夜臭骂一顿,尴尬地退出了煣夜的房间,关切道:“大秦气候不同于乌孙,王子记得多盖被褥。”  “滚!”煣夜气急,要不是乞伊对阵匈奴勇猛,可以威慑大秦,自己绝对不会带这样一个头脑简单的家伙!  乞伊悻悻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夜郎自大 次日,二十三个国家的使臣齐聚咸阳殿,足足有四十六人,加上大秦的官员,将整个咸阳殿挤得满满登登。  众人按照礼节依次递交了国书和国礼,大多数都是张狟已经带回来的物件,倒没什么稀奇的。  轮到乌孙国时,煣夜挥挥手,乞伊立刻捧着一方盒子呈了上来。  岐绾接过盒子打开,我扫了一眼,没有惊讶,只是好奇道:“乌孙使者,乌孙国王献朕一抔泥土是何意?”  盒子非常精美,只是里面只有一堆再普通不过的土。  乞伊一脸震惊,国王在盒子里装的可是乌孙罕见的美玉啊,怎么会是泥土?  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煣夜莫名其妙让他去找些泥土来,感情放到盒子里了……  煣夜见我表情淡然,有些失望,旋即一脸自傲,朗声道:“请陛下叫我煣夜王子!”  ……  ‘你丫这么中二,你爹知道吗?’我一阵无语。  看煣夜和乞伊表情各异,我就知道这泥土是煣夜在搞鬼。  “好的,煣夜王子。可否为朕解惑?”跳梁小丑,且看他还有什么花样。  煣夜鼻孔朝天,一脸自信:“大秦皇帝,这泥土是我乌孙的泥土,之所以呈给大秦皇帝,是想告诉大秦皇帝,我乌孙土地广袤,人口众多,大秦要跟乌孙亲如兄弟,否则一旦我乌孙国发怒,恐怕大秦承受不住我们的怒火。”  乞伊已经目瞪口呆:煣夜王子,你拉仇恨不至于这么拉吧!原本以为你要整个狠的,没想到是拉坨大的!  冯劫看他一脸欠揍的表情,早就忍不住了,阴阳怪气道:“本相还以为你是想将乌孙献给大秦呢!”  煣夜被打断装逼,瞬间脸色阴沉:“大秦皇帝,你的臣子懂不懂得礼数?你还没说话,你的臣子就先答话,若是在我乌孙……”  我也忍不了他了,直接打断他:“冯相是我大秦的左丞相,地位尊崇,你不过一小小使臣,答话有何不妥?”  煣夜一脸便秘的表情,没想到我这么直白,脸红脖子粗道:“请叫我煣夜王子!”  我特么一整个无语住,这货莫非是先天脑瘫圣体?  还有人没献完国书呢,为了体现大国器量,这个时候喷他不合适。我强忍住没有发火,面色平静道:“煣夜王子,这泥土朕收下了,请站在一旁吧。”  好狗不挡道!等献完国书再收拾你!  煣夜却没有这个觉悟,脸上恢复自傲的神情,开口道:“大秦皇帝且慢!”  我尼玛……  “煣夜王子还有何事?”  煣夜从怀中取出一卷不知道什么牲畜皮做成的精美帛书,露出一个装逼惯用的歪嘴冷笑:“我乌孙要求大秦不得向天山(此指天山山脉,区别于匈奴将祁连山脉称为天山)各国出售名册上的货物,请大秦皇帝遵照实行,如若不然……”  他身边的乞伊已经不是目瞪口呆,转而是生无可恋的绝望表情:你丫哪来的名册?国王啥时候说不允许大秦向天山各国出售货物了?  殿中其他国家的使臣却是有些慌张,乌孙竟然强势至此?他们这次来可是……  听到煣夜的话,我直接武则天变寡妇——失去理智,使了个眼色给冯劫,让他先开炮。  冯劫会意,直接粗暴地打断煣夜:“我大秦自有金布律,该售什么就售什么,轮得到你这蕞尔小国指手画脚?不过一小小使臣,在我大秦皇帝面前口出狂言,如此蛮夷之象,令人不齿!”  煣夜两次被打断施法,心中气急,大声道:“这就是大秦的待客之道吗?!”  我没再留情面,淡淡道:“大秦乃礼仪之邦,却是于友邦而言,对于不知天高地厚的蛮夷之国,大秦历来只有长剑以示!”  煣夜听到我也称他们是蛮夷,气愤地指着我道:“你……你……”  我没有理他,威严道:“朕曾遇到一个名为夜郎的国家,其地不过方圆几十里,其国使臣随周边之国一同觐见朕,使臣竟然向朕发问:秦孰与我大?你与其可谓同道中人也。我大秦疆域东至东海,西至幼泽(罗布泊),东西六千里;北至鲜卑山,南至秦南洋,南北七千里,坐拥国众四千余万,岂是一区区夜郎可比?徒增笑料罢了!”  煣夜脸色涨得通红:“大秦皇帝,你竟然如此羞辱乌孙,本王子……”  话没讲完,竟然两眼一翻直接倒在了地上。  乞伊急忙上前扶起,焦急道:“煣夜王子!快醒醒!”  煣夜要是死在大秦,别管大秦和乌孙如何,他肯定是活不了了,再不受宠那也是王子啊!  我没想到这货表面这么猖狂,内心竟然这么脆弱,三两句话直接晕死过去。  不过,即便他死在大秦又如何,区区一个乌孙,仰仗呼羯和匈奴鼻息的小国,不值得我在意。既然选择了做别人的棋子,就要有这样的觉悟。  在乞伊的疯狂摇动下,煣夜渐渐睁开了眼睛。  看他转醒,我心中冷笑一声,继续刺激道:“看来乌孙的生活颇为艰苦啊,煣夜王子竟然饿晕了。陈庆,昨天是没给他饭吃吗?”  陈庆是个实在人,拱手老实答道:“来使身份尊贵,臣特意准备了很多美食供来使享用。据侍从所言,来使中煣夜王子吃得最多,想来是撑着了。”  陈庆所言非虚,招待他们的都是钟鼎阁的饭菜,煣夜第一次吃到这么可口的饭菜,竟然把远超常人饭量的饭菜一口气吃完了,确实是他吃得最多……  煣夜听到陈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吃得最多,又恼又羞,一口气没上来,白眼一翻,第二次晕了过去。  我已经懒得再跟这个白痴计较了。  “副使,看来你们的主使身体不太好,还是回你们乌孙休养吧。陈庆,煣夜王子这么能吃,走的时候多赠一些吃食。”  乞伊已经没脸在殿中待下去了,立刻起身道:“谢大秦皇帝……告辞!”  连忙背着煣夜出了殿门。  我心中一乐:‘嘿,还谢谢我,懂礼貌哦。’  其他各国的使者虽然乐见乌孙难堪,听到我直接将乌孙赶出大秦,神色开始有些微妙起来。  本来看我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凭借他们的口才或许能够说服大秦援助他们,可不想我竟然直接对乌孙使臣下了逐客令,看来这大秦的少年皇帝不好相与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秦救救我 煣夜的闹剧结束后,我恢复脸上的微笑:“众使,朕刚刚说了,大秦对待友邦向来是和善友好,众使不必多虑,请继续吧。”  闻言,众人继续献上国书和国礼,倒是没再出现乌孙那样的小丑。  等所有人进献完毕,我开口道:“朕非常感谢你们的国家对大秦所展现出来的善意,大秦希望能和你们成为友邦,互市通商,永结同好。”  对于他们这么着急来使大秦,我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一定是为匈奴的事。不过,如果我先提出来,就会让他们认为大秦也惧怕匈奴,不利于我占据主动地位。  果然,我话音落下,龟兹来使喀渠站了出来,恭敬道:“大秦皇帝,我听闻大秦在去年春天同匈奴大战一场,虽然获胜,但未能彻底消灭匈奴,还使北胡坐大。如今我们天山各国亦深受其害,不但有呼羯和匈奴虎视眈眈,您刚刚斥责的乌孙同样对天山诸国垂涎欲滴。”  喀渠看我依旧颇具威严的表情丝毫没有动摇,心中有些失望,还是接着道:“所以,龟兹国王希望大秦皇帝能与西域诸国合作,像大秦皇帝说的那样,成为友邦,互相帮扶,共同抵御匈奴的威胁。不知大秦皇帝以为如何?”  我微微一笑:“龟兹使者,匈奴已经被大秦赶到了北海,北胡虽然占据了匈奴的草原,但因为去年冬天北胡冻死牛羊无数,大秦帮助了他们,所以就在你们来之前,北胡已经正式和大秦互市。如今两国相安无事,建立了邦交,大秦已经不再面临匈奴的威胁了。所以朕对这件事没有太大的兴趣。”  喀渠没料到北胡和大秦的关系竟然已经发展成为邦交,而且已经互市通商,猝不及防之下,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了。  对于我而言,我当然不会不在乎匈奴的威胁,游牧民族只要没有被彻底消灭,早晚都会重新发展起来,不过是以其他不同的名字出现罢了。  比如历史上东胡被匈奴吞并后,分成了乌桓和鲜卑,鲜卑又演化为吐谷浑和柔然,柔然最后遗留下来的部落成为了契丹……翻来覆去都是一拨人。  但我却不能轻易答应西域的请求,因为我已经有了兵不血刃将西域纳入大秦疆域的办法:驱虎吞狼。  焉耆使臣阙敦见我拒绝了喀渠的请求,立即接着道:“大秦皇帝,我们既然已经成为邦国,您怎么能眼看着邦国被吞并呢?现在我们互市能够得到许多好处,一旦天山诸国被乌孙或匈奴吞并,大秦皇帝又与谁通商呢?这对大秦皇帝来说不也是很大的损失吗?”  一连串的发问并没有使我动摇,我不会轻易被道德绑架,你没了关我什么事,甚至我还想敲锣打鼓,因为我是渔翁啊……  不过面上功夫还是要做到,我装作一副为难的神情,叹道:“非是朕不愿帮助你们,只是大秦距西域万里之遥,虽然已经在幼泽以东设立了敦煌郡,但仅仅是作为商路上的驿站使用。若是大秦发兵助你们,恐怕大秦的兵卒还未到西域,就已经人困马乏,无法作战了。”  现在整个河西走廊,加上达达的羌兵,起码有骑兵三万、步兵近五万,兵力不算少了。不过还是那句话,我自然不能做亏本买卖。  这下二十几位使臣大眼瞪小眼了,没想到我拒绝得这么有道理。的确,如果从大秦发兵,仅是一路的粮草消耗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换成他们,也不会选择出兵。  山北六国和车师六国是最着急的。  西域三十六国严格来说只是城邦,之所以被称为国家,是因为汉高祖名字叫邦,为了避讳,便统一称为国。其中有城郭的不过十余个国家,因为有绿洲,以农耕为主。往南的葱岭(帕米尔高原)诸国则是连城郭都没有,那里气候湿润,水草肥美,适宜放牧。所以山北和车师说起来是十二国,其实就是十二座小城郭。  现在他们可谓三面受敌,北有呼羯、东有匈奴、西有乌孙,每年除了进贡,还要时时刻刻担心会不会被吞并。如今乌孙越来越猖獗,一旦焉耆和龟兹抵挡不住,那他们只有等着消亡的命运降临。  山北和车师各派了一个代表来,急忙道:“我们进城的时候,看大秦的武器无比锋利,如果大秦不愿意出兵,可否将铁器给予我们?我们可以拿任何珠宝来交换!”  喀渠急了,连忙道:“还是请大秦皇帝再考虑考虑,出兵相助吧!”  心中暗骂山北使者:‘愚蠢!应该死命请求大秦出兵,经过我们这么诚恳的请求,如果大秦皇帝依然不答应,再提出援助粮草兵器,或许大秦皇帝不忍心拒绝。你居然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使大秦出兵,简直是愚不可及!’  虽然不知道喀渠心中如何想,不过即便按照他想的那样,我也不会答应。大秦如今的铁器与铜器相比,不亚于膛线枪和燧发枪的差距,这种国之重器我怎么可能轻易给他们。  我早就严厉告诫过吴剑和已经装备精铁武器的秦军,包括马鞍、马蹄铁和马刀等等,哪怕秦军打了败仗,也要尽可能确保这些东西不被遗留在战场上,一旦被敌军得了去,很可能被敌人模仿出来,丧失武器先进的优势。  阙敦也激将道:“刚刚那乌孙如此不将大秦放在眼里,大秦作为天朝上国,怎么能任他们如此羞辱!本使替大秦感到愤然!”  我内心嗤笑一声,又是道德绑架,又是激将法,你们这点道行就不用在我面前献丑了。  面上仿佛被他们说动,装作难为情道:“大秦实在是力有不逮,可又不忍看到你们被匈奴吞并。这样吧,你们先回驿馆休息,朕要和朕的大臣们商议一下,明天再告诉你们结果。”  众人以为有戏,连忙感激道:“谢大秦皇帝!”  我看陈庆还没回来,吩咐道:“百冲,你去找陈庆,安排人带使臣们参观一下咸阳城,好生招待。”  百冲拱手称是,带着使臣们退了出去。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八百里加急! 使臣们走后,我微微一笑:“诸卿如何看待西域请援?”  众人七嘴八舌,主要分为三派。  一派是以冯劫为首,觉得乌孙如此嚣张,难掩胸中怒火,同时可以趁机彻底解决匈奴之患,支持出兵攻打乌孙;  一派是以余禾为首,觉得如今大秦应该修养生息,不宜远征,随便给点钱粮意思一下也就算了,既不失大国风范,又不用劳师远征;  另外一派则是以章邯为首,建议大秦屯兵敦煌,防止乌孙坐大,同时防备匈奴和乌孙联合进攻大秦。只要乌孙不危及到大秦,大秦就没必要管他们的事,反正只是和他们做生意,跟谁做不是做。  至于李斯,总结得很到位:“陛下,臣觉得可以采纳太尉的建言,既可以防止乌孙和匈奴趁机进攻大秦,又可以保证商路畅通,也不用耗费那么多钱粮,可谓良策。”  我瞟了他一眼,你这个右丞相当得好哇,三头不得罪!李斯的性格现在是越来越捉摸不定了。  不过这也不怪他们,起码现在的人对西域还没什么概念,大多数人不会想着将远离秦地的西域纳入大秦的版图,离大秦那么远的地方发生什么事与大秦有何干系?  等众人议论完,我开口道:“朕以为诸卿说的都有道理,不过大秦在河西走廊有七万兵卒,对付西域那些小国足够了,而且给些钱粮显得我大秦太小气。所以朕的意思是,发兵帮助西域。”  众人哗然,其实像冯劫那样上头的人不多,大多数还是支持坐山观虎斗。  看众人要开口反对,我紧接着道:“只不过大秦的兵卒要从关中出发,这一路走起来颇为艰难,没有个一年半载恐怕走不到西域,他们能不能撑到秦军抵达,那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章邯和李斯率先反应过来,原来我也是打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主意,只不过比他们高明太多。  两人立刻赞同道:“臣赞同陛下的决策。”  其他人渐渐回过神来,也品出了我的言外之意,齐声赞同道:“陛下英明!”  ————  我挥挥手,朝会结束,带着李斯、冯劫、章邯去了四海殿,商议一下细节。  几人落座,我刚准备跟他们说说我的想法,突然孟合一路小跑进到殿中,未到跟前已经开口禀报:“陛下,吴剑将军和蒙恬将军的八百里加急军报!”  包括我在内,四人“呼”地起身,死死盯着孟合手中的军报。  普通的军报只会到太尉那里,六百里加急军报一定有战争发生,而八百里加急军报则是发生了危及天下的大事,就会直接送到皇帝手里!  “念!”我没有犹豫,丞相和太尉都在,没必要传阅了。  随着两人的奏报念完,众人都惊在了原地,刚刚才说大秦已经不惧匈奴的威胁,如今匈奴人竟然打到了九原长城!  我则是更为震惊:没人听说过的猛人冒顿出现了!而且一出现就是如此惊天动地!  ————  时间回到二月初,彼时咸阳正在热火朝天地修路,北海附近。  合都也正在单于帐中同族弟合都索、几个万骑长饮酒作乐,面前几名衣着暴露的女子翩翩起舞。  合都也已经有了一些醉意,眼神微眯,对前排一个奴隶招招手:“过来。”  那名女子浑身一震,停下动作,小心翼翼地挪到合都也身边。  合都也一把将女子搂在怀里,女子惊叫一声,合都也猛地一巴掌打在女子脸上,怒道:“你他娘的鬼叫什么!”  女子瞬间安静了下来,捂着渐渐肿起来的面颊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合都也满意地点点头,一双大手粗暴地扯下女子身上单薄的衣服,女子就这样一丝不挂躺在合都也身上。合都也欲火难耐,欺身而上,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肆意发泄。  良久,女子仓皇地从大帐中走出来,跟在身后的其他奴隶看着女子凄惨的模样,不由暗暗叹息,她们都曾经历过这样的情形,已经见怪不怪了。  帐中,合都也厌恶地擦擦手,拿起碗猛灌了一口酒:“真是不尽兴!本单于还是怀念中原女子的水灵!”  合都索闻言,连忙借机建言道:“合都单于,今冬我们饿死牛羊无数,如今开春,是否要组织骑兵南下劫掠?到时候掳掠一些女子供单于享用。”  合都也斜躺在榻上,摆摆手,烦躁地应道:“为什么要劫掠?现在沙林部已经被我吞并,匈奴被我统一,我们在这里生活得不是很好吗?何必自找麻烦!”  几个万骑长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强忍住被合都也鞭笞的恐惧,谨慎道:“可是北海附近的牧场还未解冻,如果不趁机南下劫掠,恐怕会继续饿死牧民。”  一个冬天,匈奴冻死、饿死了近四分之一的人口。现在北海附近依然冰封,若是继续待在这,恐怕再过一两年,不用秦人和胡人来攻,匈奴就灭亡了。  合都也起身冷冷地盯着开口的万骑长:“本单于的话你没听到吗?”  万骑长浑身一哆嗦,立刻起身抱拳道:“小人不敢,一切听合都单于吩咐。”  合都也冷哼一声:“你们都滚出去,本单于要睡觉了!”  几人连忙退了出去,及至远离大帐,一名万骑长道:“我那里宰了一头羊,几位可否赏光,晚上去我那里喝酒?”  合都索几人眼神交流一番,点点头:“好,我们带酒过去。”  深夜,万骑长帐中。  万骑长一脸愤怒,狠声道:“这里没有别人,合都索,你是合都也的族弟,你说,你愿不愿意做单于!你若是愿意,我们支持你!”  合都索眉头紧皱,看着帐中的几人没有答话。  良久,端起酒碗喝了口酒,泄气道:“现在咱们手里的骑兵都被派到其他地方,合都也身边都是他的亲卫,我们哪里有机会?”  另一人一拳砸在桌子上,同样厉声道:“你看到合都也的所作所为了,不管族人的死活,整日只知道饮酒享乐,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那种下流的事,难道我们还要继续为他卖命吗?”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天纵英姿的冒顿 合都索苦笑一声,摇摇头:“你们以为我不想推翻他?饿死的也是我的族人!可是我手中既无兵卒,在匈奴又没有威信,怎么能斗得过大权在握的合都也!你们认为呢?”  众人闻言,皆是无言以对,瞬间像霜打的茄子,蔫了下来,只能不停地往嘴里灌闷酒。  这时一个一直默默无闻的万骑长开口了:“我倒有一个人选,可以替代合都也,而且是名正言顺!”  几人闻言,愕然地看着色楞。他平常很少说话,更是不敢得罪合都也,能有什么谋划?可现在已经走投无路,合都索开口道:“色楞,有话就说,如今大家都没了主意,说不定行得通!”  色楞扫视一圈,眼神微眯:“你们可还记得冒顿!”  其他几人都是新上来的万骑长,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有人出言讥讽道:“哼!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难道你想让这个什么莫名其妙的冒顿做单于?真是疯了!”  合都索却是眉头紧锁,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拽着色楞的手,不可置信道:“你说的是冒顿王子?!他还活着?!”  众人看合都索的表现,立刻意识到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色楞神色肃然,点点头:“还活着!我前几天去南部边境巡视,突然有人截住了我,并把我带到一处山坳,正是冒顿王子!”  “他身边有多少人?”  “不多,只有三千人,不过个个是身经百战的精骑,绝不是合都也的废物骑兵能比的!”  众人丝毫没有在意色楞连他们一起骂了进去,合都索继续道:“冒顿王子跟你说了什么?”  色楞仿佛下定了决心,小声道:“冒顿王子听说了匈奴如今的处境,非常气愤,誓要杀了合都也为死去的族人报仇!他让我找机会笼络你们,共同推翻合都也!”  众人听他们俩聊得火热,有人急不可耐道:“冒顿王子到底是谁?”  合都索想起了那个英武不凡的少年,仰头回忆道:“他是头曼单于的大儿子,因为头曼单于听信谗言,认为冒顿是不祥之人,便将其发配到了呼羯边境去征讨呼羯。走的时候才十岁,而且只带了一千人,大家都以为他活不了了。没想到他竟然活到现在,还有了三千精锐骑兵!”  有人疑虑:“若是靠他头曼单于儿子的名头,或许能够收服人心,可他只有三千人,能推翻合都也吗?况且,如果他成为合都也那样的人,到时候又该如何?”  合都索坚定地摇摇头:“不可能!仅听色楞的描述我就知道,冒顿还是那个天纵英姿的少年,他一定能带领匈奴征服整个草原!”  另一人狠声道:“反正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选他总比坐以待毙好!”  色楞见有些人还在犹豫,又抛出一个重磅消息:“和达王子逃到了南部,刚好遇到冒顿王子,现在已经喂了豺狼!”  众人闻言彻底信服了冒顿,立刻决定帮助冒顿成为新的单于。  于是,两天后,当合都也还在醉生梦死时,冒顿神兵天降,直接斩下合都也的头颅,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服、整编了合都也的骑兵,同时封锁消息,命人假扮胡商一路向南。  二月中,彻底掌控匈奴的冒顿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带领两万挑选出来的精锐骑兵直奔狼庭而去。北胡猝不及防,驻守在狼庭的两万人全军覆没,丁点消息没有传出来,而冒顿付出的代价仅仅是千余人伤亡!  随后冒顿隐匿在狼庭周边,静待消息。  二月二十,当接到假扮的胡商已经接近九原长城的消息,冒顿立刻掩护着剩余的万余老弱骑兵一路直奔九原长城脚下,而假扮的胡商携带的“货物”却是冒顿制作出来的攻城器具!  蒙恬大惊,没料到匈奴人竟然越过了胡地千里,突然出现在长城脚下,而且还携带了攻城器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好在长城边军久经战阵,瞬间便反应过来,开始有组织地抵抗。  但匈奴这一万人似乎疯狂了,毫不在意伤亡,如潮水般死命进攻长城。蒙恬只能拼命抵挡,并调兵来援。  此时,护送这万余骑兵的冒顿却带着剩下的两万精锐骑兵消失在了长城脚下。  蒙恬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大月氏突然出兵、匈奴人的疯狂、消失的冒顿,这一切都太诡异了,急忙八百里加急将北地的消息传回了咸阳。  就在两天前,正在贺兰山驻守的吴剑突然接到斥候来报:大月氏两万骑兵出了龙首山,径直往阴山以西而来。  吴剑想起我交代他的话,丝毫没有犹豫,同样命人八百里加急将消息传回咸阳,同时知会蒙恬一声,带着三万精骑火速赶往阴山以西。  仅用了一天吴剑就抵达了大秦与大月氏的交界处。  大月氏的两万骑兵已经抵达这里,却没有跨过两国的边境。  吴剑派人去质问大月氏的将领班特斯,为何陈兵大秦边界,得到的回复却是:他们只是来巡视大月氏的牧场,并无意侵犯大秦。  吴剑怎么可能相信他们是来旅游的,可是对方不进入大秦,又不撤退,只能扎营与之对峙。  等到吴剑得知九原长城脚下出现了匈奴人,立马意识到大月氏是来牵制他的骑兵的,可自己已经无法脱身,否则一旦大月氏长驱直入,或者攻击自己的后方,自己恐怕难以招架!  ————  四海殿,众人一时被两人的军报震惊在当场。  章邯率先反应过来:“陛下,匈奴如此疯狂地进攻九原郡,臣猜想,恐怕不是劫掠大秦那么简单!”  我眉头紧皱,一直在思索冒顿。这个人太可怕了,困扰中原王朝两千年的胡患就是从他开始。从冒顿统一草原之后,北方的戎族才有了国家的概念,形成了国家组织,绝不能给他统一草原的机会!而且冒顿怎么会对大秦的兵力部署这么清楚?  章邯见我没有答话,小心道:“陛下?”  我回过神来,起身快步走到地图前,三人紧随其后。  对着地图沉思半天,我脸色阴沉道:“章邯说得对,冒顿的目标不是九原郡,而是匈奴旧地!” 第一百七十九章 冒顿初露锋芒 我指着地图:“大月氏从西而来,是为了牵制吴剑的骑兵;进攻九原郡的匈奴人是为了牵制蒙恬的边军。而消失的冒顿,一定是到了这里!”  众人看我手指狼庭到九原郡之间的匈奴旧地,瞬间反应了过来。冒顿的目标从来都不是九原郡或者劫掠大秦,而是为了收复匈奴旧地!这一切都是为了给他收复匈奴旧地争取时间!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冯劫眉头紧皱:“这个冒顿竟然如此可怕!只是以前怎么没听说过此人?”  这时我们都还不知道冒顿是怎么获得单于之位的!  不过我却知道他的来历,缓缓道:“他是头曼单于的儿子,据说他天资聪颖,却不受头曼喜爱。朕一直没听说过他的名字,还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却突然冒了出来!”  我转头对章邯吩咐道:“你立刻回信给吴剑,让他防备匈奴和大月氏继续南下。告诉蒙恬,死守九原郡,虽然冒顿的目标不是九原郡,可是如果有可能,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劫掠的机会!”  章邯皱眉道:“可是匈奴旧地怎么办?”  我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一仗是大秦败了!”  众人都明白我话中的意思,现在吴剑的骑兵和蒙恬的边军都已经被牵制住,不可能阻止冒顿收复匈奴旧地了。  李斯眉头紧锁,心存侥幸道:“毕竟匈奴受了重创,或许北胡能抵挡得住冒顿!”  我不置可否:“如果扎鲁特能挡得住自然最好。章邯,同时派人去知会一声扎鲁特吧,虽然他可能比咱们更早知道,但估计也早不到哪去。”  以历史上冒顿的军事才能和这次突袭推测,扎鲁特的骑兵几乎没有可能抵挡得住冒顿。  冯劫犹疑道:“会不会扎鲁特早就知道了,故意没有告诉陛下?”  我摇摇头:“朕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况且,丢失匈奴旧地对他有什么好处?匈奴很可能接下来就要进攻他。说到这,你让上谷一带的边军做好准备,让冯酉成保持与扎鲁特的联系,倘若匈奴真的进攻北胡,他要及时援助扎鲁特。”  章邯立刻出去准备了。  我心事重重地坐下,思考着如何对付冒顿。  李斯和冯劫看我眉头紧锁,李斯上前小心道:“陛下,那明天该如何答复西域使臣?”  我这才想起还有一帮子西域使臣等着我的答复。  无奈一笑,刚装完逼,马上就被打脸了,还真有点蛋疼。  想了想,我缓缓道:“无妨,边关的变故你们不要出去乱讲,朕自有应对。你们去吧,朕要仔细考虑一下。”  两人对视一眼,也没有更好的主意,道了一声:“陛下莫要太过忧虑。”便退出了四海殿。  坐在殿中思考了一夜,我直接和衣而睡。  次日整理好仪态,又和西域诸使在咸阳殿见面。  进殿的时候,殿中已经堆满了我让岐绾准备的东西,使臣们正在好奇地打量着新奇的物件,对精美的瓷器和丝绸赞叹不已,浑然忘了乌孙的威胁。  见我到来,众人齐齐行礼,李斯和冯劫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示意他们不用担心。  随即笑呵呵地开口道:“诸使,这些瓷器和丝绸如何?”  山北的使者明显回去后被其他国家的使者教育了,虽然注意力仍在铁剑上,却是开口赞道:“大秦的瓷器甚为精美,这丝绸拿起来轻若无物、摸起来顺滑轻柔,真乃罕见的极品!”  其他人纷纷附和。  我笑着道:“此前与你们贸易的瓷器和丝绸,因为路途遥远,唯恐损坏,所以并不是最优品,今后大秦将会拿出最好的瓷器和丝绸与你们贸易!”  众人又是一阵赞叹。  良久后,终于想起了正事。  喀渠朗声道:“大秦皇帝,您对于出兵援助天山诸国的事情考虑得如何了?”  我脸上颇为忧虑,沉声道:“诸位恐怕有所不知。朕昨天刚刚接到边境的军报,匈奴突然南下,正在攻击我大秦边境!”  包括大秦的朝臣,众人顿时震惊不已,议论纷纷。  喀渠和阙敦却是心中一喜,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强忍住喜色道:“大秦皇帝此言为真?”  我点点头:“事关军国大事,朕怎敢妄言?”  阙敦立即行礼道:“大秦皇帝,如今匈奴再次进攻您的国家,我们有了共同的敌人,不正是联合起来抗击匈奴的时机吗?”  看到两人的表情,我内心冷哼一声:‘不还是想让大秦出兵吗?竟然敢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我坑不死你们!’  口中赞同道:“贵使说得不错,我们是该要联合起来。不过大秦正在遭受攻击,一时半会恐怕腾不出手来。匈奴无端进攻大秦,朕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同样被匈奴蹂躏,待朕击退匈奴,便立刻出兵去助你们抵抗乌孙!待解决乌孙,我们再共同击败匈奴,如何?”  众人大喜,立刻高声道:“大秦皇帝圣明!”  山北使臣闻言,已经把铁剑抛之脑后了。威慑他们已经没有意义,我也就没再提铁剑的事。  “那诸使就赶紧回去吧,朕担心匈奴同时图谋西域,你们也好回去早做准备。”  众人齐声称是。  临走时,喀渠还不忘问了一句:“敢问大秦皇帝,大秦的军队何时能到西域?”  我为难道:“朕实在没办法承诺贵使,即便没有匈奴的事,朕的军队从大秦赶到西域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你们已经对抗匈奴几十上百年,不可能连这点时间都撑不住吧?”  闻言,喀渠虽然有些担忧,乌孙的攻势越来越猛,他还真有点担心龟兹扛不住。不过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好再多说,跟着其他人一起退走了。  待众使走后,立刻有人询问北地的情况。我只说了一句不会影响到大秦,便没再多言。他们久在咸阳,不知边事,跟他们多说无益。至于不会影响到大秦,我就不信蒙恬有长城辅助,连万余人都抵挡不住! 第一百八十章 冒顿的议和诡计 次日,西域使臣就匆匆收拾东西走了,此次出使的目的已经达到,要赶紧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国王,也能让百姓的抵抗意志更强烈些,现在已经出现了很多投降派。  十天后,蒙恬传来消息,进攻九原郡的匈奴已经尽数击退,或者说尽数斩杀更为妥当,因为不计后果的进攻,一万匈奴人几乎全部横尸长城脚下,九原郡的长城已经被血浸透,夯土都变成了暗红色。  吴剑那边同样来报,大月氏未动一兵一卒,便在班特斯的率领下退走了。  同时蒙恬还传来两个更重要的信息。  第一个便是冒顿已经尽数占领匈奴旧地,扎鲁特的骑兵损失惨重,只有一万多人活着回到了北胡原有地,不过冒顿却并未继续进攻北胡。  第二个则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冒顿派了信使抵达九原,声称要与大秦议和!  咸阳殿,朝会。  岐绾将两人的奏报念给众臣听。  话毕,冯劫立刻起身道:“陛下,这一定是冒顿的诡计,他占领了匈奴旧地,却突然停止进攻北胡和大秦,一定是在酝酿更大的阴谋!万不可轻信于他!”  章邯同样起身赞同道:“左丞相所言不错。臣以为,冒顿是为了休养生息,一旦给他成长的时间,恐怕将要比头曼在位时更加强盛,到那时大秦想要取胜更加困难!臣建言,应该立刻出长城,趁冒顿立足未稳,迅速击溃他!”  其余人大都持同样的态度。  我内心有些失望,没想到扎鲁特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沉声道:“此事暂且不议,朕要好好考虑一下。章邯,你回信蒙恬,不管冒顿有什么打算,且让他的信使来咸阳,朕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说辞!”  章邯拱手称是。  随后我没心情再听其他事,让诸臣有事去找李斯,便匆匆离开了咸阳殿。  临走前吩咐章邯去四海殿等我。  朝会结束后,冯劫和李斯一贯走在最后,与其他人保持距离。  冯劫瞧了周边无人,小声道:“冯相,我怎么感觉陛下这次对待匈奴的态度,好像有些犹豫不决?没有了以前的杀伐果断。”  李斯看了他一眼,显然也有这样的感觉,眉头紧皱道:“李某也察觉到了。或许是因为陛下不想再开战端?毕竟现在朝廷用钱的地方太多,如果再次与匈奴大规模作战,恐怕国库支撑不住。”  冯劫摇了摇头:“就算再与匈奴大战两次,国库顶多有些紧张,却没有到支撑不住的地步吧?我总觉得是因为其他原因。”  李斯轻叹一声:“陛下还未加冠,国事着实太多了,或许陛下有些疲惫。我们尽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是为陛下分忧了,还是莫要过多议论。”  冯劫点点头,两人不再多言。  章邯到四海殿的时候,我已经换了一身便服。  “坐,朕给你泡茶喝。”我指着面前的一套茶具,笑呵呵道。  章邯有些犹豫,他同样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会令吴剑和蒙恬率大军北上,彻底解决匈奴之患,现在着实有点反常。  不过还是道谢坐了下来。  我拿起旁边的瓷壶,先用热水将所有茶具烫了一遍,道:“这叫温具,一是为了让茶具保持一定温度,否则热茶进入冷杯,会大大影响口感。二是可以消毒,杀掉上面的细菌。”  随后捏起一撮龙井,大约盖住中碗底部偏上,倒入热水,用上盖不断地撇去浮沫:“这是泡茶。因为龙井是春茶且是绿茶,芽鲜叶嫩,不用洗茶。如果是叶老茶陈,第一次冲泡就要倒掉,称为洗茶。当然,倒不是随便倒,要倒在茶具上,客人可以通过茶杯的留香来判断茶叶的好坏。朕用上盖搅动,一是温度过高会破坏春茶的口感,变得苦涩,二是有些许浮沫,可以撇掉。”  随后拿起盖碗将茶倒入公道杯:“春茶叶嫩,大概默念十个数就差不多了。这杯子名为公道杯,盖碗中的茶水上面味淡,下面味浓,倒在公道杯里可以使每个人喝到的茶浓度都一样,故名公道杯。”  又拿起公道杯倒给章邯,章邯连忙用手扶着杯子:“茶不要急着喝。先闻香,感受茶叶的香气;再细品,品茶叶的口感;最后回味,感受茶水通过喉咙的柔顺、唇齿留香。”  一套动作下来,章邯看着眼前不足一口的小杯子,憋了半天:“陛下这泡茶方法哪里得来的?”  我笑道:“有个好友教朕的,怎么样?有没有感受到茶道的乐趣?”  章邯尴尬一笑:“香倒是挺香的,就是杯子太小了,不解渴,也不如煮的茶解饿。”  我无奈一叹:“真是牛嚼牡丹,白瞎了朕的龙井。”  章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奇道:“陛下哪里来的茶叶和茶具?”  “桃夭献给朕的,她在做茶叶贸易。”那天走的时候我让孟合带了一套茶具回来,茶叶到了咸阳后桃夭托嬴兰给我带了些进宫,没事喝喝茶,能静心。  我细细品味着茶叶的香味,桃夭找人炒的茶还是不错的,口感很好。  章邯看我不紧不慢地喝茶,有些急了,小心道:“陛下,匈奴的事,陛下是如何打算的?”  他早就忍不住了,兵贵神速,如果等冒顿站稳了脚跟,就要耗费更多的钱粮和兵力解决他。  我淡淡道:“你认为应该出兵?”  章邯点点头:“如今冒顿刚刚经过大战,正好陛下答应让他的信使来咸阳,我们可以借机迷惑,让他以为大秦要接受他的议和请求,出其不意地进攻!定能取胜!”  我呵呵一笑:“治国如同泡茶,不能心急,需得轻敲细品,才能感受到茶叶的本源。一会你跟朕去热武坊,去完热武坊再做决定。”  章邯眼前一亮,随即又泄了气:“陛下是想依靠那火药?可是现在连原料都没凑齐,恐怕无法大规模生产啊。”  我品了一口茶,应道:“如今大秦不能轻易再动刀兵,朕已经决定了,热武器没有研制出来之前,不能再主动发起战争。”  章邯神色肃然道:“陛下是担心耗费钱粮?”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有这部分考虑,但不全是。行了,众大臣应该都出了咸阳宫,咱们走吧。”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如今的大秦比嬴政刚驾崩的时候隐患还要多。河西好点,东胡、西域、北胡却还没有完全掌控在我手中,好像到处都是火药库,这次冒顿的出现更是给我敲响了警钟,还是先老实一段时间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 进度太慢了 和孟合三人一起出了咸阳宫,直奔上林苑中的热武坊而去,同时让孟合派人将公输进一起叫过去。  一路上见到很多正在勘察新城的人,原计划今春就能将新城的图纸规划出来,可是涉及两宫两庙,再加上我要求的大秦商贸太过庞大,迟迟未能绘制出新城规划。索性告诉百冲,不要着急,慢慢来吧,建城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还是仔细规划一下。  到了热武坊,新任热武令周启正在忙着制硝。  “现在制出了多少硝石了?”我看着眼前的硝田,旁边堆起了几口大锅,建有晾晒场地。  周启躬身道:“回陛下,可用的硝石只有一缸,其余的还在熬制之中。”  几人进屋看了一下制出来的硝石,大约有半人高的陶缸,全部用封泥封了起来,以防潮湿。  “不用打开看了,纯度都试过了没问题吧?”刚刚看他们结晶的方法,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效率低下,要经过好几次蒸煮才能获得达到指定硝酸钾浓度的晶体。  周启回道:“回陛下,没有问题,完全能够达到制作火药的要求。”  我点点头:“石流黄和炭粉有多少了?”  “石流黄现在还没有,炭粉已经制作得足够多了,这个获取起来简单点。”  正说着,公输进从外面走了进来:“见过陛下!”  我摆摆手,眉头微皱:“章邯,石流黄的进度你知道吗?已经半年了,竟然一点都没有?”  章邯拱手道:“陛下,石流黄只能在有天然温泉的地方找到,右丞相根据陛下告诉我们的位置,结合国志,发现主要集中在岭南一带。现在已经找到了许多可以收集到石流黄的地方,一者开采困难,二者从岭南运来路途艰难,所以有些慢。”  我轻叹一口气,看了眼公输进:“燧发枪制造得如何了?”  “回陛下,因为零件都需要一点点打磨,所以还没有成型的燧发枪造出来……”眼看我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公输进连忙补充道:“不过陛下给臣的车床图纸,臣已经组织人仔细研究了,只要车床造出来,打磨零件的工序就会容易很多,届时一定可以加快进度。”  我看了两人一眼,不悦道:“朕知道要造出来这些东西很难,可是石流黄到现在已经半年了,竟然丝毫没有收集到;燧发枪更不用说了,朕在成立将作府第二年就将图纸给了你,到现在有三年了吧?连个样品都没做出来。是心思不在上面?还是确实困难?”  两人连忙躬身道:“臣知罪!”  我看了孟合一眼:“去把李斯给朕叫来。”  随后带着两人观看他们制硝的过程。  半个时辰后,李斯匆匆赶了过来。  我看着李斯,直奔主题道:“制火药一事,朕虽然交给了章邯,可是石流黄朕是交给了你去找吧?为什么进度如此缓慢?”  李斯尴尬道:“陛下,这个,最近北胡互市、西域来使、边关打仗……事情有些多,臣,臣略有疏忽,请陛下降罪!”  “朕之所以成立热武坊,就是因为不想再靠做生意、拉盟友、堆人数去令那些蛮族臣服。你们还是没有真正意识到热武器炸弹、枪械、大炮的威力,炸弹爆炸的威力你们都见过了,但朕告诉你们,相比枪械、大炮,炸弹只是声势浩大,而且你们做出来的炸弹不稳定,总不能让将士们随身带着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去对敌吧?”  我接着道:“可是枪械、大炮不一样,大秦有了枪械,对战蛮族时,就好像你们空手跟一个手持铁剑的人对决一样,差距就是这么大。”  我刚要继续告诉他们热武器的厉害,外面突然来了一个士卒:“陛下,上林苑来了三车货物,说是巴氏桃夭送来的货物,有陛下签发的手书。”  “哦?”我眼前一亮:“让为首的人进来。”  不多时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走了进来,一看就是巴蜀那边来的,因为脚上穿的草鞋,那边湿热,习惯穿草鞋。  操着一口巴蜀方言:“尊驾,当家的让我们找的石流黄和硝石,说拿着手书直接送来名叫上林苑的地方,敢问可是这里?”  我喜上眉梢:“对,这里就是。周启,快派人把货物拉进来。”  一边问道:“石流黄和硝石各有多少?”  汉子道:“硝石多些,有两车都是。石流黄只有一车,当家的去冬才告诉我,这东西也不太好找,不知道够不够尊驾用。”  “哈哈哈,好。”我兴奋道:“够用倒是不太够用,不过,你已经立了大功!桃夭也是!朕要好好地赏你们!”  汉子憨厚笑道:“尊驾说笑了,当家的跟在下说了,给朝廷办事就是给自己家办事,自当尽心!”  我满意地点点头,吩咐李斯:“李相,按市价一倍给巴氏结钱!”  李斯拱手道:“是,陛下。”  汉子惊讶之余,连忙拱手道:“原来是咱大秦的皇帝,小人失敬。小人只是个送货的,待回去向当家的复命,自有账房前去拜会君侯!”  我连道三声好:“既然如此,你便去吧,朕会让人赏你的!”  汉子告退后,我看着拉进来的三车货物,不忘教训三人:“看看,你们身为朝廷重臣,竟还不如一个商人觉悟高、办事利索!”  三人汗颜。  看三人的表情,我也不管他们有没有听进去了:“周启,立刻开始制作火药。李相、章邯,朕再给你们两个月时间,必须找到……像这么大车的石流黄和硝石,不少于……四车!”  五车石流黄能制作出来的炸弹估计得十车还要多,用来炸匈奴和呼羯,绝对够用了!  有桃夭的石流黄在这,两人也不好意思叫苦了,立马应了下来。  “至于你嘛……”我盯着公输进,燧发枪的制造确实不容易,那玩意做不好容易炸膛,比炸弹更容易误伤人,毕竟没人傻到天天抱着炸弹去训练、打仗。  公输进倒是自觉,立马躬身道:“陛下,只要车床造出来,一定能尽快制作出燧发枪。燧发枪的原理臣已经非常熟悉了,半年,半年内臣肯定能做到!”  我点点头,在我的可接受范围内:“尽快去做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 昏君属性爆发了 回去的路上,我对李斯道:“李相,朕意,接受冒顿的议和,等燧发枪和炸弹都已足备再彻底解决匈奴之患,你以为如何?”  李斯想了想,拱手道:“陛下,如果那燧发枪的威力真像陛下所言巨大,臣以为可以。”  我转头道:“章邯?”  章邯赞同道:“臣没有异议。虽然那天实验炸弹,臣没有去,但从陛下和丞相的描述来看,仅是批量制造的炸弹就足以使匈奴闻风丧胆!”  我点点头:“你们跟朕去四海殿,朕有事跟你们说。”  又打开车帘吩咐道:“去把冯劫和余禾召到四海殿。”  不多时,几人在四海殿落座。  我同样先给他们泡了一壶茶。  冯劫和章邯一样,喝什么都如牛饮一般。李斯和余禾倒是品出来点味道来。  “陛下,这泡出来的茶别有一番清香之气,似乎有提神醒脑之功效?”余禾放下杯子细细回味。  我点点头,详细介绍茶叶的功效:“不但可以提神醒脑,而且有益身体健康,长期饮用可以名目健脾。”  李斯好奇道:“这是何人进献给陛下的?”  “从巴氏那里买的,朕让革越给了巴氏开采茶叶的权力,瓷器也是配套的。怎么样,去帮她推广推广?”我借机打个广告,山木林泽皆属朝廷,现在桃夭的茶叶生意可是蝎子粑粑独一份。  余禾点点头:“不仅这茶叶味美,仅看陛下泡茶的手法也是赏心悦目,臣回去便购置一套。”  李斯同样点头赞同。  章邯和冯劫跟着认同,既然这东西能得到陛下和李斯的认可,就连余禾这种不会拍马屁的人都赞不绝口,看来自己还真得认真学学了……  冯劫没心没肺地笑道:“陛下对巴氏可谓天恩浩荡。”  我看了他一眼,应道:“巴氏对朝廷忠心耿耿,朕自然不能让他们寒心。”  随后放下杯子,直起身体:“朕有两件事要跟你们商议一下。”  四人看我要说正事,立刻严肃起来。  “第一件。”我看了看几人,缓缓道:“朕准备立皇后了。”  几人一怔,怎么好好的突然要立皇后?  李斯小心道:“陛下的意思是,挑选皇后?”  我不置可否:“你们怎么看待朕立皇后?或者说,你们觉得朕应该挑选何人为后?”  冯劫倒是没什么避讳:“陛下,皇后自然要能为天下女子之表率,贤良淑德,知书达理。当然了,还要陛下中意。”  其他几人大概也是这个意思。  我点点头:“出身呢?”  李斯心中有些打鼓,刚刚自己的话并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立皇后和挑选皇后可是大大的不同。  余禾没有李斯想的那么多,恭敬回道:“陛下,礼法并未规定皇后的出身,只要是士籍或农籍、出身清白自无不可。”  我瞧了余禾一眼:“那商籍呢?”  懂了。  四人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了猜测,他们作为大秦权力金字塔顶尖的四人,自然不会闭目塞聪,早就听闻我跟桃夭走得很近。  只是面上功夫还是要做到,李斯组织了一下语言:“这,并非不可,只是,恐怕,会惹来非议。”  一句话用了三个同义词,看来李斯还是有想法的。  我不想再绕圈子了,这样讲话很累:“朕加冠后,要立桃夭为后。已经同桃夭商议过了,这两天朕会让革越将桃夭改为农籍,巴氏的产业除了咸阳的那些坊市,全部献与朝廷。”  无言以对。  就像余禾说的,秦朝没人规定皇后的出身,只要不是贱籍。  我扫了一圈,面色淡然:“你们不说话,朕就当你们无异议。若是朝堂有人反对,朕希望你们能站出来。”  不管他们苦瓜一样的脸色,我继续道:“第二件事,明年加冠后,朕要巡视天下。”  四人还没从立桃夭为后的震惊当中回过神来,再次愕然。  李斯怎么想怎么不对劲。立皇后、巡视天下,这两件事让我等待燧发枪研制出来后再解决匈奴的决定,看起来似乎也不是那么正常了。  完了,昏君属性爆发了!  看几人愣神,我接着道:“没意见?你们可以退下了。”  四人脚步虚浮地走出了四海殿,直到走过咸阳殿前偌大的广场,到了咸阳宫门,李杰看到四人如同行尸走肉般双目无神,愣愣地整齐划一,小心上前问了一句:“几位大人?”  四人这才惊醒过来。  余禾拍了拍脑袋,茫然道:“陛下刚才……是说笑吧?”  李斯有些头脑发昏,进一趟宫不但自己的女儿失去了做皇后的机会,还可能收获了一位昏君?  “应该不是吧?”  冯劫使劲眨了眨眼睛,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昨晚喝大了还没醒过来,等到那些话不断回荡在脑海中,愣愣道:“咱们是不是该回去?”  章邯清醒了过来,看着三人心虚道:“可是刚刚咱们已经答应陛下,要在这两件事上支持陛下……或许来不及了?”  章邯对我很是忠心,他并不是反对我娶桃夭,毕竟他自己也娶了一个商籍林小。再说巡视天下,嬴政去过五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细细回味,总感觉哪里不对!  李斯摇了摇头,嘴里嘟囔道:“不行,我得去找宗正,这不行……”  李斯神神叨叨地走了,三人无所适从,互相看了一眼,急忙跟上李斯的步伐。他们都有这种感觉,这事说不上不对,就是哪里怪怪的……  宫门前只留下一脸懵逼的李杰在风中凌乱……  四海殿,我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出神。  我知道刚才四人是一时间被两个消息惊到了,没来得及组织语言反驳,等他们回过神来,一定会找出一大堆理由,证明我不适合立桃夭为后、不应该在此时巡视天下。  那他们就有可能去找嬴武,毕竟现在够分量劝我的人只有嬴武。  可嬴武会怎么看待这件事呢?尤其是立桃夭为后,他那天可是明确表示桃夭不能为后的……  我放下杯子,不再多想,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  “岐绾,收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嫘祖之位不足惜 次日朝会结束后,李斯几人带着嬴武到了四海殿。  看到嬴武进来,颤颤巍巍地行礼,我强忍住心中的怒意,上前扶着嬴武坐下:“宗正身体不好,今天怎么过来了。”  嬴武显然有些不忍,还是躬身道:“谢陛下,老臣有些话想向陛下建言。”  我冷冷地看了李斯几人一眼,没让他们坐下。  不管他们作何想法,我挤出一丝笑意:“宗正派人带个话就是了。”  嬴武的状态已经不是很好,喘了几口粗气后,拱手道:“陛下不要怪罪他们几个,是老臣执意要来。”  我无奈道:“你们几个,坐下吧。”  四人连忙道谢,坐下后挺直身体,大气不敢喘。  “宗正有什么话就说吧,朕听着呢。”  嬴武微微点头,花白的眉毛轻轻抖动:“老臣恳请陛下莫要立桃夭为皇后!”  我不想让嬴武一激动死在四海殿,轻声道:“为何?桃夭除了出身商籍,哪里比不上那些所谓的玉叶金枝?”  嬴武摇摇头,顺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老臣还是那句话,不反对陛下娶桃夭。可皇后之尊与帝齐体,供奉天地,祁承宗庙,母临天下。若是使一商人为后,将使天下人重商轻农!况且还有嬴氏宗亲,倘若有了陛下现身说法,老臣恐族人争相效仿,皇室威严何在?将要使多少人渴望一朝富贵?陛下可曾考虑过对大秦根基的动摇?”  “老臣知晓陛下看重商贸,然商君之法重农抑商极为严厉,可大多数律令只是限制商人不能取得过高的地位、声望,而非完全禁绝商人进行贸易。陛下既然与桃夭来往甚密,岂不知巴寡妇清和乌氏倮正是皇帝在位时得到重用?商人地位低下与商贸兴盛并不冲突。”  我沉默着没有答话,良久,还是嘴硬道:“桃夭愿意将身家悉数献于朝廷,还不足为天下表率吗?”  嬴武叹了口气,语气沉重:“陛下,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陛下忘记儒家的教导了吗?许多人的命运从出生就决定了,非后天可以改变。”  我听懂了嬴武话中的意思,桃夭的命运已经注定,我的命运也不是皇帝之身就能改变的,口中喃喃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嬴武没有听清:“陛下说什么?”  我摇摇头:“没什么。宗正觉得朕应该立谁为后?”  嬴武眉眼稍微舒展开来:“老臣并无意替陛下决定,只是希望陛下能仔细考虑老臣的话,只盼老臣九泉之下,能与大秦历代先君有个交代。”  今天的话是劝我不要立桃夭为后,上次的话是劝我选择李诗云为后。  我叹了口气,起身道:“朕明白了,宗正放心,朕会仔细考虑的。孟合,送宗正回府。”  嬴武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不忍再说什么,他也年轻过……  嬴武走后,我直接躺在了榻上,只觉得浑身无力。  “做皇帝真累啊。”  李斯几人闻言,立刻起身恭敬道:“陛下,臣等知罪。”  我没有起身,已经懒得再说什么了。  李斯小心翼翼解释道:“昨天陛下与臣等说过后,臣等一时惶恐,便想请教一下宗正。不曾想宗正极为关切陛下,硬是要亲自来面见陛下。臣等拦不住……”  良久没有听到我的回话,李斯低头与几人对视一眼,小心抬头看了一眼榻上,却听到榻上传来沉重的呼吸声,顿时愕然。  岐绾小心上前,低声道:“陛下睡着了,几位大人要不……”  几人连忙恭敬一礼,脚步轻盈退了出去。  殿外,李斯看了几人一眼,无奈叹道:“恐怕咱们几人……”  欲言又止,但是冯劫几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他们终究还是站到了我的对立面,只能以为大秦考虑安慰自己。  我这一觉直睡到宫灯初上,醒来后还是有些疲惫。  “岐绾,朕怎么睡着了?现在什么时辰?李斯他们呢?”  岐绾连忙上前,恭敬道:“陛下太过劳累了,李相他们已经退走了,现在已是酉时末。”  自从冒顿出现,我就没怎么睡过好觉。手撑着床榻缓缓起身,岐绾立刻紧走两步,扶我起身。  喝了口茶,脑袋清醒了许多,想起嬴武的话,又是一阵摇头,心情沉重。  “岐绾,备车,朕要出宫。”  不多时车驾到了巴氏台,下车望着眼前熟悉的府门,我就是在里面承诺桃夭,立她为皇后。  门口的小厮认出了我,连忙便要进去禀报。  “不必禀报了,我只是路过。”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转身上了马车:“回去吧。”  一夜无眠。  次日,孟合禀报,嬴兰求见。  我声音略有些沙哑,强笑道:“你怎么来了?”  嬴兰看我的表情,心疼道:“陛下面容疲惫,可要注意休息啊。”  我摆摆手:“无妨,只是有些事不好处理。”  我突然醒悟,隐隐猜到了什么:“是桃夭让你来的?”  果然,嬴兰点了点头,从袖中拿出一封帛书呈给我:“桃夭姐姐说有一封书信托我呈予陛下。”  看来是那个小厮告诉了她,我暗自悔恨,不该前去的。  打开帛书,上面是桃夭娟秀的字迹,只有一首被“魔改”过的诗歌: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君为扶苏,曳曳其植。  桃之夭夭,烈烈其心。君之所忧,妾之所虑。  嫘祖之位不足惜,结柳同心君且归。  我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帛书,口中喃喃道:“嫘祖之位不足惜……可多少人为了这个嫘祖之位在逼朕啊!”  嬴兰看出了我情绪不对,小心翼翼道:“陛下,可是桃夭姐姐的事……”  我点点头,声音嘶哑道:“朕回书一封,你替朕交给桃夭。”  嬴兰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皇家的事啊……  我提笔写同样写下一首魔改的诗歌:  山有扶苏,曳曳其植。卿为桃华,短短临吾。  山有扶苏,累累其冠。卿之所依,吾之所身。  帝君之位吾所忧,结柳之心吾所虑。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的态度! 咸阳殿,朝会。  我顶着一双黑眼圈进了咸阳殿,众人虽然心中疑惑,却不敢发问,行礼过后各自归位。  余禾和一众御史互相看了看,都明智地没有说话。  正常来说,如果皇帝朝会时精神状态不好,一般就两个原因。要么为了国事通宵达旦,自有丞相开口劝谏,以身体为重;要么是纵欲过度,这时候就要御史开口劝谏,要节制之类的。  我还没大婚,宫中也没传出来过我荒淫无度的流言,显然不会是后者。  于是李斯心知肚明我为什么这么憔悴,仍然站了起来:“陛下面容憔悴,想必是为了国事秉烛达旦。臣请陛下以身体为重,以大秦社稷为重。”  众臣起身齐声道:“请陛下以身体为重,以大秦社稷为重。”  我端正身体,朗声道:“朕无碍,坐。”  待众人坐下,我缓缓道:“李斯,你执笔拟一道制命,册封巴桃夭为夫人,挑选吉月吉日,纳其入宫。”  李斯一愣,心中百转交集,既有庆幸,又有担忧。面上表情却是控制得极好,连忙拱手道:“臣遵陛下命。”  其他人都懵逼了。有不知道的,心中奇怪,这好好的哪出来个巴桃夭?有知道的,表情复杂,这皇后还没立呢,陛下为何突然纳一个商人为夫人?  可是谁都没敢言语,我的表情和李斯毫无异议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扫视了一圈,淡淡地接着道:“另外,巴桃夭入宫时要从咸阳宫门进入。”  众人再次懵逼。咸阳宫有四个宫门,南边的正门就叫咸阳宫门,北侧是临原门,西侧叫渭安门,东侧名泾阳门。按照规制,除了迎娶皇后,其他后宫都要从渭安门进入,以示尊卑有别、像渭河安定那样使后宫安定,哪有夫人从正门进的啊……  李斯浑身直冒冷汗,期望着冯劫或者余禾能站出来替他说句话。可是让他失望了,连一向头铁的余禾也没敢吱声。  李斯只能硬着头皮艰难应道:“臣……遵陛下命。”  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再接着顶撞我,上次嬴武去找我已经让他们心惊胆战。已经得罪了皇帝一次,总不能接二连三地得罪吧!泥人也有三分火气,那可是一人独尊的皇帝……  我却没放过他,继续冷声道:“第三,单独下一道诏令,使巴桃夭将巴氏产业悉数献与朝廷、朕赐其农籍之事明示天下。”  李斯已经绝望了,这就是得罪皇帝的后果吗?  “臣遵陛下令!”  该撒的气撒完了,要干正事了。  “章邯,朕交办你的事如何了?”  章邯心中直呼无妄之灾,悔不该跟李斯他们几个一起去找嬴武啊!自己一个太尉,跟着瞎掺和什么!  动作却没有任何迟疑,起身道:“回陛下,已经发了快报出去,臣料想很快会有结果。”  天爷,前天的事,哪那么快有结果啊!估计催石流黄的快报刚刚出了关中!看来回去要动用六百里加急去跑一趟了……  我沉着脸没再理他:“公输进,你的事呢?”  李斯闻言,轻舒一口气:‘也没让你章邯坐下,有人陪老夫了……’  公输进一脸痴呆样:‘关我什么事啊?前两天巴氏献石流黄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这怎么一转眼不但巴桃夭成了夫人,好像陛下还不太满意?关键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急忙起身道:“回陛下,车床正在加紧打造,臣一定日夜不停歇,争取尽早制造出车床和……那样东西!”  我同样没理他,接着点名:“陈庆,西域和匈奴的使臣走到哪里了?”  陈庆:‘???也有我的事?’  “回陛下,自西域使臣离开咸阳,已经一十六天,此时应该到秦昌一带了。匈奴议和的使臣接到允许进入大秦的消息到现在,可能到了上郡了。”  我面色一冷:“应该?可能?你身为典客,沿途那么多大秦的驿馆,连规模这么庞大的使团走到哪里了都不知道?大秦周边除了西域、匈奴、呼羯、大月氏和北胡,还有什么国家?你整天都在忙什么?莫非你想去大月氏出使?”  陈庆身体一抖,立刻躬身道:“陛下,臣知罪!朝会结束后臣立刻去查探!”  众人没有听到我的回应,尽皆深深地低下头,生怕下一秒轮到自己。  “站着的几个人,朕交办你们的事要尽心去办。公输进和章邯,你们两人的事必须在八月之前完成,而且要达到能批量使用的程度!需要钱粮,去找革越,需要匠人,去找百冲,他们解决不了的直接来禀朕!若有拖延,朕必定严惩不贷!”  “臣等遵命!”  耳听着我起身的动作,前方终于传来了岐绾的天籁之音:“朝会结束!”  众人从来没有觉得岐绾的声音这么宛转悠扬,这么洋洋盈耳,简直是余音绕梁,三日而不绝!  “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众人纷纷起身,站着的不停捶打自己的老腰,坐着的转圈舒展自己的脖颈。  早有人凑近李斯,恭敬道:“李相,陛下今日是怎么了?”  李斯一肚子火气,冷哼一声,理都没理疾步出了咸阳殿。  再看余禾、冯劫等人,显然也是心事重重。众人对视一眼,得嘞,看来是咱们听不了的事,还是少打听吧,便作鸟兽散。  当晚,巴氏台。  我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来见了桃夭,将三件事与她讲了。  桃夭看到我一脸的沧桑,心疼不已,一双凤眼瞬间便起了云雾,掩面道:“陛下何至于此,只要能陪在陛下身边,妾真的不在乎是不是皇后。”  我上前将她拥在怀中叹息一声:“是朕对不起你,承诺你的事没有做到。”  桃夭轻声道:“陛下不该让妾从咸阳宫门进入的,既然已经选择隐忍,又何必在乎这些小事。”  我摇摇头,眼神微眯:“我虽然向他们妥协了,但此举也是告诉他们,我很生气!”  桃夭没再说话,两人相拥许久。  离开前我让她准备准备,毕竟巴氏这么大一片家业,即使献给朝廷,也有很多事需要善后,将来入了宫便不好再经常出来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匈奴使者 两天后,匈奴的使者伊赫乌到了咸阳。  咸阳殿。  伊赫乌一个蛮夷之人竟然恭敬地行了一套大秦的礼仪,看得殿中众臣啧啧称奇,我却慢慢皱起了眉头。  “大秦皇帝,我奉冒顿单于之命,来向大秦皇帝请和。”  我保持皇帝应有的威严,质问道:“你们无故进攻九原郡,又占领了大秦的邦国北胡许多土地,现在却为何来请和?”  伊赫乌面色平静,朗声道:“大秦皇帝,头曼单于乃是冒顿单于的父亲,为大秦所杀。在大秦的帮助下,北胡占领了我们的狼庭,掳掠了我们的牛羊,我们不过是收复失地罢了。之所以进攻九原郡,是担心大秦会插手我们收复失地的战争,那一万匈奴人就当我们给大秦的赔罪献礼!”  我面色微沉,看来冒顿不单善战,而且善谋,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不过冒顿嘴上说为头曼报仇,恐怕心中对头曼恨之入骨。  我缓缓道:“大秦不需要你们的献礼,头曼单于是因为大肆进攻我大秦河西五郡被杀,他是罪有应得!”  我激怒伊赫乌的话丝毫没起到作用,伊赫乌甚至笑了一下:“大秦皇帝,往事已矣,冒顿单于无意再翻旧账。这次我来大秦,是为了今后。如今我们收复了狼庭和失地,冒顿单于爱民如子,为我们的牧民和大秦的百姓考虑,希望能与大秦和平相处,不再挑起战端。”  我内心冷笑一声,面色如常:“既然冒顿单于愿意请和,朕可以答应,不过却有两个条件。”  伊赫乌仿佛早有预料:“大秦皇帝请讲,只要匈奴能够做到,我可以代表冒顿单于答应。”  “第一,匈奴要给大秦进贡,每年要进贡良驹一千匹、壮牛两千头;第二,匈奴不得攻击大秦,同时不能进攻大秦的邦国北胡,你们的军队和牧民亦不能进入大秦和北胡边界二百里以内。”  话讲完,我玩味地看着伊赫乌,这个条件可谓“欺人太甚”,我就不信他能答应。  果然,伊赫乌眉头微皱,考虑了一下道:“大秦皇帝,第二个条件我们可以答应,这本来就是向大秦表明我们诚意的方法。可是第一个条件,我们刚刚从北海南下,因为寒冬侵袭,我们的牧民和牛羊死伤无数,现在都没有恢复,这一千头牲畜确实有点多,可否减半?”  我微微摇头,强硬道:“朕先前说过了,你们献礼的人,朕丝毫不在乎,死伤多少是你们的事。可大秦兵士的伤亡令朕心如刀绞,用每年一千头牲畜来偿还你们杀伤大秦兵士的过错,多吗?”  伊赫乌眉头紧皱,仿佛在纠结要不要答应。  我淡淡道:“朕不强人所难,你或者冒顿如果不能接受,朕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议和一事就莫要再提了。”  伊赫乌下定了决心:“大秦皇帝,我可以代表冒顿单于,愿意接受您的两个条件!”  包括我在内,谁都没想到伊赫乌竟然接受了这个条件,这让我对冒顿更加忌惮。  这下无话可说了,他连这种屈辱性的条件都答应了,我要是出尔反尔,恐怕有损大秦的威名。  “既然如此,岐绾,去拟议和的约书,朕答应与匈奴议和。”  不多时,岐绾带着约书回来,我签字用印,与伊赫乌互相交换了约书。  伊赫乌完成了议和的使命,喜上眉梢,立刻道:“大秦皇帝英明,我这便返回狼庭,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冒顿单于和匈奴的牧民,希望我们两国能止戈息战,和平相处!”  伊赫乌退走后,我带着李斯等人到了偏殿。  扫视了一圈:“都说说吧。”  章邯率先拱手道:“陛下,冒顿的用心显而易见,这不过是他的缓兵之计,便是要拖延时间,恢复实力。待其缓过神来,必然再动刀兵。”  李斯点点头,赞同道:“太尉所言不错,陛下的两个条件对于如今的匈奴而言并不容易做到,可他们竟然答应了,可见他们的野心远不止收复失地!请和只是障眼法。”  我眼神微眯:“看来这个冒顿着实不可小觑。章邯,你和公输进的事必须再加快速度!朕之所以答应议和,同样是为了拖延时间,只要炸弹和燧发枪造出来,击败匈奴易如反掌。”  冯劫眉头微皱,有些疑惑道:“陛下,以如今大秦铁骑的实力,再加上蒙恬将军的边军,击败匈奴不是什么难事,为何要等那两样东西?臣只是担心时间久了会给匈奴以喘息之机。”  我摇摇头,向众人发问:“如果仅仅是击败或者占领草原,上次大秦就可以占领北胡和匈奴的牧场,可朕为什么扶植扎鲁特去对抗匈奴?”  见众人思考,我接着道:“须知,打下一片土地容易,长久占领却很艰难,朕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河西和东胡的异族反叛。你们还没见识到火器的威力,有了火器,朕相信能更容易掌控打下来的土地。”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的道理他们明白,更何况是异族。  尽皆拱手称赞道:“陛下英明!”  我微微一笑:“你们可知朕为何让陈庆去查西域使者的行踪?”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皆是摇头。他们现在还在疑惑为啥陈庆平白被训斥了一顿,按照常理来说,使臣都走了,确实没必要再关注了,难道还把他们送回自己的国家吗?  “朕暂时留下匈奴,还有两个用意。”我接着道:“第一,匈奴既然已经答应了不再侵扰大秦和北胡,如果冒顿想通过劫掠快速恢复实力,他只能去找呼羯、西域或者大月氏。大月氏协助匈奴收复失地,冒顿不会再劫掠大月氏;呼羯的实力并不弱,只是重心不在漠北草原,朕猜想,冒顿只剩下一个选择,便是借道大月氏去劫掠西域!那便是大秦吞并西域的机会!”  “第二,北胡对大秦的好感度有待加强。有一个强敌环伺周边,他们不慌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扎鲁特不蠢的话,不用朕提醒他,他自然会想办法继续倒向大秦。”  众人听完赞叹不已,李斯心中暗道:‘原来陛下真的是被国事所累,看来不单单是因为立后的事生气……’ 第一百八十六章 破烂六分仪 回到四海殿,泰月已经恭候在殿门外。  我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落座后,泰月拿出两件东西呈递给我:“陛下,望远镜和六分仪已经制作出来了。”  “哦?速度还挺快,拿给朕看看。”我兴奋地接过两件东西,说是两件东西,其实六分仪要和望远镜配合使用的,算是一件东西。  可等到我接过六分仪仔细研究一番,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你管这狗屁玩意叫六分仪?”  刚才远观倒是有六分仪的样子,可凑近一看,奶奶滴,不但松紧夹是竹子做的,连最基本的边差、指标差、垂直差都实现不了!说实现不了有点冤枉他了,可这玩意跟汽车挂挡似的,只能调几个固定的角度,管个屁用!  泰月愣神,小心道:“陛下,这可都是按照您给的图纸做出来的啊……”  我头脑发昏,终究是我错付了……  “你看看,松紧夹是竹子!海上是什么情况?海风湿润、盐分极大,你这竹子的要不了几天就朽坏了,就算不朽坏,精度也会大大降低,能固定得住动镜吗?还有这调整轴,朕用手扒拉一下恨不能转飞起来!还有这鼓轮,卧槽……”  我本来想拨动一下鼓轮,告诉他这东西要能固定在某个刻度,没想到一用力鼓轮直接飞了,我直接卧槽!  泰月看着叮叮当当滚动到自己脚下的鼓轮,也懵逼了,这么精密的仪器这么暴力使用合适吗?  我差点气笑了,看他的表情笑骂道:“海上风浪大,船只会左右摇晃,你这玩意能禁得住晃荡吗?要是带着你这破烂出海,估计没人能活着回来……”  泰月已经不知道怎么答话了,本来做成以后他还自己试了试,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竟然能造出这么精密的仪器,现在看来……  泰月涨红着脸,羞愧道:“陛下,臣知罪!”  我放下六分仪,又拿起望远镜看了看,这个倒是有模有样,虽然倍数不高,用起来没什么问题,就是密封不太好。  “算了,也难为你了。这望远镜做得还不错,没想到你们打磨玻璃有一手,只是回去后要想办法再增强一下密封,不然容易进了雾气。六分仪的确难,比燧发枪还要复杂,不能怪你。”  泰月擦了擦汗,拱手道:“谢陛下!臣回去后再仔细改良!”  我摆摆手:“六分仪先放放吧,你回去告诉公输进,让他想办法改进一下望远镜的密封,然后批量制造望远镜。图纸朕都给他了,不但要单筒的,双筒的也要造。至于六分仪……”  我有点头疼,说到底,他们现在制造的所有东西都是空中楼阁,是我直接给的图纸让他们照猫画虎制造,他们根本不知道其中的原理。就比如这六分仪,如果他们明白六分仪能够判断纬度的原理,很容易就能发现几个调整轴存在的问题。  “这样吧,你回去告诉公输进,从明天开始,申时末吃过饭后,召集核心匠人来宫中的善堂,还有你那的人,朕要亲自给你们上课!”看来只能我亲自出马了!  泰月瞪大双眼,受宠若惊,皇帝给亲自上课,谁有这待遇!  连忙起身行礼:“谢陛下,陛下万年!”  泰月走后,我提笔写了一封诏令。  “岐绾,将这封诏令快马加鞭送到蒙恬手里!”  ————  一天后,蒙恬便已接到我的诏令。  看完后,将手中的诏令递给西乞顾,吩咐道:“西乞顾,你命人快马通知长城沿线,今日起闭关!”  西乞顾粗略看了一眼诏令,拱手道:“陛下竟然答应了匈奴的请和?如此一来,我们又将直面匈奴了。”  蒙恬抚摸着手中的长剑,缓缓道:“匈奴人请和是缓兵之计,他们和咱们都心知肚明,陛下不可能没有看出来,既然答应他们,必定已经有了打算。直面便直面,打了那么多年,本将军岂会怕了他们!”  西乞顾将诏令交还蒙恬,冷声道:“末将早就奇怪,为什么匈奴人能这么轻易找到长城的薄弱点,还知道吴剑将军的驻军位置,使大月氏牵制骑兵,没想到北地果然有人与匈奴人暗通款曲,狼心狗肺的东西!”  随即抱拳道:“将军,不如我直接带人沿着长城,把那些归降的胡人、匈奴人,还有来往的商人、过客全部盘查一遍,总能找到一些叛徒!不杀他们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难解我心头之恨!”  蒙恬摇摇头,出声阻止:“不可!陛下诏令只让咱们闭关,并强调切莫声张出去,想必发现了些端倪,我们贸然行事,很可能打草惊蛇。且按陛下诏令行事,莫要自作主张。”  西乞顾闻言不再多说:“那末将这就去办!”  与匈奴接壤的长城周边很快传出消息:匈奴旧地已经被匈奴从北胡手中收复,虽然大秦与匈奴议和,但两国并未互市,因此即日闭关!  正如西乞顾疑惑的那样,我听到冒顿的谋划那么有针对性,立刻便反应过来,大秦内部恐怕有奸细!  不过我没有让他们大张旗鼓地去查,几乎可以肯定是商人为他们传递消息。  懂事理、明大义的商人永远只是少数,更多的是敢于出卖一切获得利益的贪婪之徒。比如满清八大蝗商,其中的范永斗家族何止没有家国天下,汾州之屠死了四十万人,其中难道没有他的同乡亲戚?可他依然乐此不疲地敛财,最后被清廷满门抄斩,真正的为了利益亲手绞死了自己!  至于叛徒是谁,不重要了。大朝会之前,匈奴就会永远消失,到时候揪出那些人易如反掌。  最近一系列的事,让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尽快彻底解决匈奴、征服西域。  然而,还没有等到匈奴替我给西域施加压力,西域就已经顶不住了!  就在次日,张掖传来了消息:西域使臣放弃了随行物资,快马加鞭赶回了西域,每个国家只留下了一人等在张掖,恳请返回咸阳求援!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大国的筹码和利益 次日朝会,我让岐绾将孟瀚宇的奏报念给殿中众人听。  煣夜被我赶出了咸阳,没有随行物资,率先迅速返回了乌孙,并添油加醋地将大秦的态度告知了乌孙国王。乌孙国王原本只想依靠呼羯的帮助欺负欺负西域诸国也就罢了,他深知鸟尽弓藏的道理,如果真的将西域诸国吞并,恐怕呼羯立刻就会与乌孙反目。  可当听煣夜说大秦立刻就要发兵援助西域诸国,立马慌了神,明白不能再拖下去了,一旦西域有了大秦的帮助,呼羯不但不会再帮自己,极有可能顺手把自己灭了。  于是乌孙国王将此事告知呼羯,呼羯便派出了两万精骑协助乌孙,猛攻龟兹和焉耆。还在路上的喀渠、阙敦听闻来寻他们的信使带来的消息,立刻启程快马赶回西域,希望大秦援手的消息能够拖延时日,同时留下几人向孟瀚宇请求回到咸阳,再次请援。  听完孟瀚宇的奏报,章邯起身道:“陛下,既然我们已经与匈奴议和,此时正可腾出手来援助西域!”  余禾却起身反驳道:“陛下,太尉之言臣不敢苟同,那西域诸国距大秦万里之遥,平日里只是做些生意也就罢了,大秦为什么要插手他们之间的征伐?太尉熟知兵事,岂不知大军劳师远征,将要耗费多少钱粮?”  我心中吐槽了一声,昨天觉得余禾不懂这些事,就没带他,果然出来给我上眼药来了。  李斯可是听到了我的打算,起身道:“御史大夫此言差矣。我大秦刚刚与西域诸国结为邦国,如今邦国遭难,大秦岂能坐视不理?”  冯劫也起身看了余禾一眼:“臣附议,西域诸国弱小,却物产丰富,倘若我大秦能收之囊中,定然大有裨益!”  余禾:???不是说帮西域打乌孙的事吗?怎么变成了将西域收入囊中?  看余禾一脸懵逼,我笑道:“御史大夫不知昨日之事,无妨。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不过大秦在河西约有步骑七万余人,乌孙和呼羯的兵力不过四万余人,何劳大军远征,只是河西之兵足够了。”  我对章邯吩咐道:“章邯,朝会结束后与朕商议如何用兵。”  章邯拱手称是。  ————  四海殿。  我和章邯站在地图前,吩咐道:“章邯,你命王离停下修城的事,立刻集结秦军,包括达达部的骑兵,出河西,驻扎敦煌。”  我指着乌孙和焉耆、龟兹交战的地方:“从孟瀚宇的奏报来看,龟兹和焉耆或许还能支撑一段时日。但朕的诏令到河西需要时间,再有集结军队的时间,乌孙应该能够攻下两国。失去了这两个大国与乌孙抗衡,其余诸国立时便会土崩瓦解。”  “但朕无法确定会不会如朕所想那样发展。所以如果秦军抵达敦煌,乌孙尚未将西域诸国犁扫一遍,便暂时驻扎在幼泽以东,以待时机!”  章邯奇道:“陛下,为何不直接进入西域诸国?”  我轻笑一声,淡淡道:“如果像你说的直接进入西域诸国,那可真就是帮他们抗击乌孙了,大秦以什么名义占领西域?若是西域诸国全部沦陷,大秦助他们收复西域,才能借王师之名顺理成章地占领西域!”  章邯倒吸一口冷气,又有些不好意思:“陛下深谋远虑,只是苦了这些西域人了。”  我收敛笑意:“小国总是寄希望于大国能替他们主持正义,可在大国眼里,小国不过是大国的筹码,正义不过是大国的利益。”  章邯拱手一礼,郑重道:“臣受教了!”  “另外,你命吴剑率军去张掖驻扎,万一王离那里出了什么岔子,他可以及时援手。”  保险起见,还是安排个后手。另外,我有点担心河西的秦军都被抽调走了,达达部会不会有异动,有吴剑的骑兵驻扎在张掖,我放心一点。  章邯起身道:“臣遵命,这就去办!”  看着章邯的背影,我拿起了奏报。已经安排下去,剩下的就看王离的操作了。古代毕竟不比后世,从西域来回一趟,就算是八百里加急把马跑死也得十天时间,等着我指挥,黄花菜都凉了,而且我不像校长那样喜欢微操……  一堆奏报中,我比较关心的是张良和赵佗的。  张良汇报的是树立“模范县”的事。  张良综合了商人的需求、当地的粮食产量、人口等等,最终选定了会稽郡的乌伤县(今金华一带),那里盛产花茶,是个盆地,面积也足够大,但因为距离武关道、东海道都比较远,所以始终没有发展起来。  不过看到是乌伤县之后,我嘴角直抽搐,感情不是花他的钱。他这个乌伤县选的名义上是一个县,可要想往北接东海道,直线距离有四百里!往东接武关道更不用说了,足得有一千二百里!  张良的规划更是离谱,要沿着信江一路往东,修到浔阳,再北上,经过彭泽抵达大江,沿着大江再向东接武关道,这一圈下来已经接近一千七百里!  虽然途经的都是人口大县,还有彭泽官窑府,但这跟我当初选定一个模范县鼓励他们自己修路的初衷相悖。  当时我就急眼了,这跟朝廷直接修一条驰道有什么区别……  但是张良却告诉我他已经有办法了,保证不让朝廷多出一分钱,但是要给他一个权力:允许沿途各县黔首售卖手工制品,比如开私窑、木制手工、石刻等等,当然,是在官署的监管下实行。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目的。官营产业很难进行货物的流通,私营就不一样了,有好有坏、有贱有贵,如果一个人的东西价美物廉,哪怕是自己村里就有卖这玩意的,为了省钱,百姓也会去买这个人的,这样就能促进百姓交流商品的欲望,同时还能促进手工业的发展。  我思考了一下,既然是大秦未来发展的趋势,先从江南以南开始也没什么不好,就答应了他。但还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搞出乱子来。这可不是市场经济时代,跟官府抢生意,得注意分寸。  至于赵佗的奏报,无非是刘邦和萧何已经投入造船的工作中,似乎还挺快乐,别的倒没什么。  处理完奏报后我开始备课,明天还有一帮子“学生”等着我教课呢! 第一百八十八章 糟心的授学 次日申时末,我到善堂时所有人已经到了。  善堂本是建来用于给公子们学习的,奈何嬴政只有两个儿子,便让人直接去宫中教习,善堂也就一直闲置在这里。  我进去扫了一眼,约有二十多人,个个是大秦的能工巧匠,有的是公输进手下,有的是泰月手下,两人自然一起过来。  众人极少见到我,连忙起身行礼:“参见陛下。”  我本来心情还是不错的,可是看到每个人案前空空如也,瞬间黑了脸:“免礼。你们是来学习的,可这案上为何空无一物?”  众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眼,泰月官职最高,连忙躬身道:“陛下,不知要准备什么?”  我抬手扬了扬手中的“教案”,又指指岐绾手中的笔墨,训斥道:“你们记性那么好?朕为了教你们,还特意准备了许多材料,你们都不用做笔记的?”  “呃。”众人心中苦涩,咱以前听师傅授课,非但不用笔记,师傅也不让用笔记啊,生怕那点手艺被人偷了去……  我压压手:“都坐吧。岐绾,去给他们找纸笔来。”  众人连忙谢恩坐下。  不多时,岐绾带着纸笔回来了,每人分发一份。  背后有一块白绢,以作黑板之用。  按理来说,既然能做匠人,又是顶尖的能工巧匠,作图注释少不了的,不应当不识字,不过保险起见,授课前我特意问了一下:“在座诸位可有不识字的?”  没想到还真有几人起身:“回陛下,我等只能识些简单的字,若是做笔记,恐怕力有所逮。”  我看人数不多,便摆摆手道:“无妨,那你们就简单记一下,授课结束后可借鉴他人的笔记。”  随后授课便正式开始。  今天为他们准备的是最基础的几何知识。  “朕首先要教授你们的课程名为几何。何为几何?几何是研究空间结构及性质的一门学科,它是数学中最基本的研究内容之一。数学,就是数算。而今天所讲内容,乃是平面几何。”  我提起毛笔,在布上画了几个图形,依次解释道:“平面几何就是研究平面上的直线和二次曲线的几何结构和度量性质。二次曲线是指这个圆锥曲线……,度量性质则是指线内这一块大小称为面积……”  随后讲解的过程中却遇到了无数问题。  起初众人碍于我的身份,还不敢开口发问,直到泰月提了个问题,好家伙,直接刹不住车了,不断有人开始提问:  “陛下,何为阿拉伯数字?”  “陛下,什么是除法?”  “陛下,方程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解?”  “……”  搞得我猝不及防,头痛不已,最后好好的一堂几何课,愣是变成了他们考我小学知识的大型答辩现场。  无奈,我只能从数字、字母、加减乘除等等最基础的数学符号开始讲起。  就这样一直搞到戊时初!虽然点了灯,毕竟那么大一间屋子,还是看不清楚了,只能不停地回答众人的问题。  到了戊时中,我实在受不了了,这他娘的比教小学生还累!小学生起码思维发散有限,深入追问两三层也就罢了,这帮人能一直从加减乘除问到高等数学!  我揉了揉太阳穴,摆摆手道:“行了,都回去吧,朕受不了了……”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面面相觑。公输进起身,小心翼翼道:“陛下,可是臣等太过愚笨?”  我随口应道:“是笨!……不,朕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学得很不错了,是朕太心急了。你们回去休息吧,朕再想想怎么教你们。明天先不用来了,朕想好后再着人知会你们”  确实不怪他们,一时间学习这么多知识,就跟一个土木毕业的人突然学习编程敲代码一样。  众人起身恭敬一礼:“谢陛下授学,我等告退!”  我摆了摆手,吩咐道:“已经过了宵禁,岐绾,派人送他们回去。”  想起众人听课时如孩童般懵懂的眼神,我抬头道:“朕教你们的东西你们之间可以互相探讨,但先不要传出去。你们这半吊子水平,别再把人教废了……”  众人脸色一红,再谢后出宫了。  “唉!”我仰天长叹一声:“老师不好当啊!”  “岐绾,把灯灭了,回四海殿吧。”  相比我这边的垂头丧气,今天来学习的人却兴奋不已,七嘴八舌地议论。  “王二,你说陛下是从哪学来的这些学识?将咱们的经验用那么便捷的方法讲了出来,真是神了!”  “是啊,虽然我没听太懂,不过能感觉到,用陛下的方法的确可以省去很多中间的繁琐过程,往日里咱们画满几张纸才能得出来的东西,陛下三两下就算了出来!”  “我看啊,陛下乃是天神下凡!如果不是陛下,咱们别说听到这么精妙的学识,连这将作府都没有呢!”  “……”  公输进学得还行,虽然心中同样兴奋,却是颇有些忧虑地对着泰月道:“太史令,刚刚陛下是不是生气了?”  泰月轻叹一声:“我观陛下无奈多些,生气……或许有点。陛下的学识浩如烟海,如今亲自授学我等,可惜我等愚笨,仍不能窥知一二,实在是惭愧啊!”  公输进点头赞同:“待回去再仔细研读吧,不可辜负陛下为我等耗费的心神!”  “主良造说的是,泰某告辞!”  “太史令慢走!”  回到四海殿,我觉得这一下午加晚上,比批阅奏报还累!沐浴后便直接休息了,明天再想这些事吧!  随后的日子里,除了时不时去看看燧发枪和火药的制作,便是一心扑在教授公输进和泰月那些人数学知识上。  西域那边自从诏令发出,已经过了十天。  五天前收到了王离集结军队出发前往敦煌、吴剑率军到了张掖的第一封军报。  同时,军报中还说我的诏令抵达张掖时,西域诸国留下来的使臣兴奋不已,立刻便启程要回去向自己的国王禀报这个好消息。  大秦的军队很快就要抵达西域,只是西域诸国的命运已经注定……  三十天后,五月二十一,消息传来,乌孙已经覆灭!呼羯两万骑兵仓皇逃窜回了呼羯草原!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兵法有云…… 收到奏报后,我立刻将章邯几人召到四海殿,从奏报中才了解了整个经过。  诏令刚刚发出的时候,王离早已经接管了孟瀚宇手中的秦军。  四月初十,王离在接到诏令后,便立即派了斥候去西域探查情况,同时召集秦军和达达部的骑兵在张掖集结。  达达对自己的骑兵去西域作战并没有什么异议。自从他归降,经过监军的不懈努力和大秦对河西的开发,现在北羌氏已经名存实亡,达达更像是当年周王畿的周天子。  有时候他也会回想自己当年的选择是对是错。不过,现在的日子总归还不错,不用担心匈奴的威胁,族人生活得很好,也便没有什么异心了。  王离用了三天时间,将秦昌和武威的大部分兵卒抽调至张掖集结,酒泉和敦煌本就没有多少秦军,王离便下令两郡秦军就地做好准备,只需要路过的时候编入大军即可。  同时斥候带回来消息,留守的西域使者赶回去的时候,龟兹已经被攻灭,焉耆背靠山北六国,还在苦苦支撑,一来一回的时间怕是也撑不了多久了。  王离听到斥候带回来的消息,立刻率领大军往敦煌赶去,同时令敦煌的守军在幼泽以东砍伐树木,制作攻城器具。西域三十六国不比草原部落,起码有十几个国家是有城池的,没有攻城器具会打得很艰难。  另一边,吴剑在王离开拔后,率领骑兵离开贺兰山的营地,往张掖而去。  王离率领大军一路疾驰,生怕自己还没到西域,西域诸国便已经被全数攻灭,待乌孙站稳脚跟,再想击败他们要多耗很多工夫。  四月十五,王离的大军到了幼泽以东。  王离未来得及扎营,便立刻向斥候询问西域诸国的情况:“现在西域有多少国家被攻灭了?”  斥候拱手道:“上将军,天山以北的龟兹、焉耆等十九国已经尽数落入乌孙之手!呼羯的两万骑兵和乌孙凑出的四千骑兵正在绕过天山,葱岭周边的国家也已经危在旦夕!”  王离眉头微皱:“好快的速度!不过八天时间,即便有呼羯的两万骑兵相助,乌孙也不能这么快击溃西域诸国吧?”  斥候道:“回上将军,据我等探查,乌孙攻下龟兹和焉耆后,各屠了两座城,并扬言所有不投降的国家皆是如此下场!于是很多只有一座城的小国家望风投降。但也有许多国家竭力抵抗,其中山北六国的姑师宁死不降,被乌孙攻下后,一国四千多人被屠了个干净!剩下的国家听说后,再没有人敢抵抗乌孙了。”  王离右眼直跳,他久在边关,虽然见过被匈奴、旧羌氏劫掠过的村落,可也不过百十人被杀,何曾面对过如此丧心病狂的屠城。  眉头紧锁道:“再去探查葱岭诸国的情况。”  达达部的第一勇士达赫因诛杀胡尔达,解了酒泉之围,被封为大秦的“荣誉”左将军,此次出征作为王离的前将军,统率达达部的三万骑兵。  听闻斥候和王离的对话,拱手道:“上将军,我们是否要立刻进攻天山以北,截断乌孙的后路?”  王离微微摇头,望着无边无际的幼泽道:“现在不宜出兵。兵法有云,所谓古之善用兵者,能使敌人前后不相及。我们若是贸然进攻,到时前有高墙坚城,乌孙从葱岭攻我后军,如之奈何?况且攻城器械尚未完工,还是等等。”  达赫不懂什么鸟兵法,只能沉默不语。其实不止他,连后将军景祝都觉得此时应该尽快阻断乌孙回军的退路。  景祝久经战阵,又跟随王离多年,知道他用兵谨慎,小心道:“上将军,如今乌孙倾国之力进攻葱岭诸国,天山以北必然没有多少兵力了。我们不如分兵两路,一路使前将军率领部下骑兵隐蔽在天山以东,一路由上将军带领步卒进攻天山以北。乌孙知晓后方起火,必定选择回援,前将军可半途击之。如此一来腹背受敌的就变成了乌孙。上将军以为如何?”  王离仍是摇头:“不可。兵法有云,凡为客之道,运兵计谋,为不可测。乌孙定然已经知晓我们来了骑兵和步卒,如果只有步卒攻城,岂不是告诉乌孙,我们藏有伏兵吗?他们怎么会上当?”  景祝、达赫:……  景祝无奈道:“上将军作何打算?”  王离一脸自信道:“葱岭诸国皆是游牧,必然骑兵为最。乌孙和呼羯只有不到三万骑兵,还愚蠢地带着步卒,我料想他们将在葱岭损失惨重!先让葱岭诸国消耗他们,届时我军骑兵攻葱岭,步卒攻天山以北,必可一举拿下西域!”  主将既然已经有了决定,景祝二人也不好再说什么,躬身一礼各自归营了。  王离其实也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只是还是倾向于自己的判断,正在犹豫不决时,亲兵来报:“上将军,二五百主韩信求见!”  王离眉头微皱,一个二五百主来见自己做什么,只是想起他是孟瀚宇推荐过去的,还是挥挥手:“让他进来。”  由于我的特意嘱咐,孟瀚宇并没告诉王离,韩信是我推荐过去的……  韩信进来后,抱拳道:“上将军!”  王离回头,疑惑道:“韩信,你不在自己营中,来见我何事?”  韩信恭敬道:“不知上将军何时出兵去攻西域诸国?”  王离面色一寒,冷声道:“你一个小小的二五百主,这些事哪里轮得到你来问?”  二五百主,俗称千夫长,在秦军编制中已经算是中层军官,但还轮不到他们对行军作战指手画脚。  韩信连忙解释道:“上将军勿怪,帐下并非刺探军情。只是如今乌孙兵力分散,上将军若是此时断其后路,必能一举击溃乌孙,轻易便可征服西域……”  “住口!”王离厉声道:“你怎敢妄谈用兵?难道本将军不知兵耶?!”  加上韩信,已经是第三个人劝他立刻出兵了。王离本来还在犹豫,现在听到一个二五百主跟景祝两人持同样的意见,立马又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应该坐山观虎斗。  “你立刻回到自己的营中,本将军自有决断!” 第一百九十章 啊?我俩? 韩信有些不甘心,硬着头皮道:“上将军,兵贵神速。天山以北此刻估计没有多少兵力,上将军只需引一千人之军,轻易便可攻下。一旦乌孙攻下葱岭诸国回师,恐怕上将军将要多耗兵卒才能取胜!上将军三思啊!”  王离见他还在嘴硬,气极反笑:“好好好,看来你今天是一定要教本将军如何用兵了?!本将军问你,现在攻城器械尚未完备,且不知天山以北兵力分布,你怎么敢口出狂言,用千人攻下天山以北?”  韩信性子直,还以为王离真的想跟他探讨怎么用兵,连忙说出自己的想法:“上将军,帐下在张掖时曾遇到西域来的商人,交谈中得知西域的城池皆是两丈左右的城墙,更甚者只是如农人家中的院墙一般高,何需攻城器械?”  “此外,西域诸国尽是不到万人的小国,乌孙再大不过十余万人口,可用之兵即便过半也只有五万,去除出征葱岭的,恐怕万人已是极限,何况要驻守十几个国家?帐下料想,乌孙得知我军来得如此之快,必定抱着尽快攻下葱岭诸国然后回援的谋划,我们只需在天山以东伏兵击之,定可获胜!”  王离闻言,情知他说的比景祝分析得更有道理,碍于面子和自己对兵法的自信,仍是怒声道:“好你个韩信!还真的说教起本将军了?”  转头吩咐已经升任偏将的赵松:“赵松,你去把李维和王城叫来!”  李维是与韩信同为一曲的另一个二五百主,王城则是该曲的军侯。  不多时两人匆匆而来,看到怒气冲冲的王离和一脸无辜的韩信,心中已经明了。李维暗叹一声:‘韩信啊韩信,平日里跟兄弟们吹吹牛也就算了,这次可好,吹牛吹到上将军这来了!该你倒霉!’  没等两人说话,王离指着王城:“王城,你升任偏将,留在本将军帐中。韩信,你升任军侯,统率你自己的千人和李维的千人去攻天山以北!”  “啊?我俩?”李维一脸懵逼,什么情况?就自己和韩信的两千人去攻十几个国家?闹呢?倒霉的怎么变成自己了?  王城更懵逼,虽然升官了,可统帅帐中的偏将就是个参谋!莫名其妙自己的两千人没了?  王离冷笑一声:“韩信,你说一千人就能攻下天山以北,现在本将军给你两千人!本将军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攻下来!韩信领命,明日卯时造饭、辰时出兵!若攻不下山北诸国,提头来见!”  李维只觉眼冒金星,韩信却是喜上眉梢:“帐下领命!请上将军守好天山以东,给帐下十天时间,必能攻下天山以北,否则甘愿伏诛!”  王离听到韩信给自己下“命令”,已经是七窍生烟:“好好好,本将军一定替你阻挡葱岭回师!”  韩信立刻抱拳,带着心如死灰的李维出去了。  王离看着韩信的背影,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他此举既有跟韩信置气的冲动,还有想让韩信去验证一下此举是否行得通的打算。如果行得通,那自然是天大的好事,不过他内心是不相信韩信能够成功的,左右不过是损失两千人而已,试探敌人虚实也值了。  我要是听到他的想法,非得抽他一顿!两千人,你张张嘴就送出去了?  赵松却有点担心,小心道:“上将军,此举会不会太冒险了?”  这时景祝和达赫也匆匆赶了过来。  景祝抱拳道:“上将军,帐下为何听说上将军命韩信为军侯,率领两千人去攻天山以北?此事为真?”  王离点点头,没有答话。  景祝急了,这不是拿兵士的性命开玩笑吗?连忙劝道:“上将军,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如今不知道天山以北的情况,怎可贸然以两千人去攻?还请上将军收回将令啊!”  景祝深知王离善谈兵法,开口就是《孙子兵法》第一句。  王离却不理会,沉声道:“将令已出中军大帐,岂有收回之理?勿要多言!”  不等两人再劝,继续道:“传本将军令,大军明日拔营,至幼泽以南扎营。达赫,你带领部下骑兵伏于周边,若是乌孙自葱岭回援,与本将军前后夹击。景祝,你留守此地,监造攻城器械。”  王离不相信韩信能成功,自然要加紧制造攻城器械。  几人无言退下。王离是主将,握有生杀大权,他们可没有韩信的勇气跟王离争执。  ————  次日,当王离听说韩信只带了三天军粮就出发了,立马将粮官叫过来骂了个狗血淋头。战死是一回事,若是饿死了兵士,《秦军律》是要杀人的!  粮官直呼冤枉,韩信自己只要三天的干粮,自己总不能硬塞给他吧……  王离眼神微眯,不由得想起了吴剑,听说他打仗也只带几天的粮草,这个韩信这一点倒是跟他一样,可人家那是骑兵啊……  想不了那么多,王离吩咐景祝,攻城器械造好后立刻运至大军,再让步卒去攻天山以北,然后就带领大军去了幼泽以南。  这边韩信带领两千步卒星夜赶往第一站:山国。  由于治军严明,韩信自己帐下的兵士并无怨言,李维手下的兵卒却有些气馁,不少人都认为韩信是带着自己去送死。  好在李维跟韩信关系还不错,现在木已成舟,只能跟着韩信一条道走到黑。有他在,暂且没出什么乱子。  四月十七,韩信率军抵达山国附近。  天色将晚,斥候回禀:“军侯,小人远观山国城,未敢近前。城墙约有一丈高,已经坍塌几处缺口,还未修补,我观兵卒不多。”  韩信闻言道:“去吧。李维,我带领帐下兵士趁夜色摸进城池,你带领千人紧守外围,切莫使人出去求援。”  是夜,山国万籁俱寂,千人在韩信和两个五百主的带领下摸入山国城。待乌孙留守士兵发现,已经没有机会叫喊了。  就这样,韩信未曾损失一兵一卒,便轻易杀掉了百十个乌孙士兵,占领山国城。  第二天山国百姓一觉醒来,发现城头上乌孙国的旗帜已经变成了一面未曾见过的旗帜。  这边韩信未作停留,补充粮草后立刻奔赴危须,留下几十人把守山国城,同时派人通知王离,增兵守城。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兵仙之威! 四月十八,韩信攻下危须。没有继续向北进攻山北、车师,转而进攻焉耆。  四月十九,韩信已经越过焉耆的副城沙城,未作停留,因为那里已经被乌孙屠杀殆尽,除了满城腐烂的尸体,找不到一个活人。  抵达焉耆城下,焉耆城的守军却出乎韩信的预料,足有七百余人,而且焉耆与乌孙征伐多年,城墙有两丈多高,坚固无比。韩信并没有惧怕,而是命路上遇到的秦商,带领伪装后的秦军假意投降乌孙,在城门口交涉时突然抽刀,击杀了焉耆的守军,而后占领城门,将此地乌孙守军尽数屠尽。  期间有舌人翻译,乌孙守军想要投降,韩信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被帐下樊哙一刀结果了性命。用樊哙的话说,鸟语听不懂,只当他们是在挑衅!韩信想了想也是,留俘虏反倒容易出事。  四月二十一,韩信用同样的方法攻下了龟兹。  五天连下四国五城!消息终于传到了乌孙国王的耳朵里,乌孙国王难兜靡立刻传命让葱岭的军队回援。  同样出乎韩信预料的是,乌孙国境内居然还有近三万大军!  韩信心知要迅速击溃他们,否则一旦乌孙国其他地方的军队来援,与三万大军集结一处,自己恐怕没那么容易取胜。  换做其他人,肯定已经萌生退意,韩信居然还想着嬴!  详细谋划了一番,韩信立刻带领四千人直奔乌孙国都城赤谷城,那里紧邻天山,距离龟兹不远。至于哪来的另外两千多人,韩信以为西域诸国报仇的名义,竟然收服了焉耆、龟兹等国的人编入秦军,用舌人传达命令,真乃奇才也!  有了本地人带路,更是如臂使指,不过两天便抵达赤谷城周边。难兜靡刚刚集结起三万大军,出了赤谷城,便被韩信半路截杀。乌孙军队的刀剑与大秦的刀剑对砍,瞬间便被砍断,加上人人装备的轻弩、短刀,相对乌孙军队来说,近两千的秦军就如同特种兵!  此时的秦军已经杀红了眼,丝毫感觉不到疲惫,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爵位在向自己招手!不过半天的时间,乌孙三万大军便已溃不成军,被斩杀万余后直接扔了旗帜、刀兵四散而逃。  反观韩信,只损失了百十人,真正的以一敌百!  随后片刻不敢停歇,当天便攻克赤谷城,活捉难兜靡、煣夜王子、托克王子等一干乌孙王室,又马不停蹄地带着难兜靡转战乌孙其他城池。秦军勇猛,加上难兜靡的buff加成,如入无人之境,仅用七天时间攻下了乌孙全境。  王离那边自收到韩信的军报,大为惊讶,顾不得疑心,立刻分兵一万,命偏将丁川领军帮助占领城池。韩信攻下乌孙后,丁川已经率军到了乌孙边境。  韩信休整了一天,交代丁川立刻占领乌孙、防备呼羯,随后进攻山北、车师十二国,并将乌孙王室押回大军营地。  当丁川问起韩信自己为什么不去进攻那十二国,韩信如实答道:“十二国总计不过方圆千里,不值得我韩信走一趟。”  丁川一路走来,已经彻底被韩信折服,闻言更是敬佩之至。于是,一个偏将竟然听从了一个军侯的计策,迅速按照韩信的吩咐行动起来。  韩信则在休整后接着进攻尉头、温宿、姑墨,沿计式水(塔里木河)顺流而下,收渠犁、尉犁,在楼兰国乌孙驻军的一脸惶恐中,从背后向南打穿了楼兰国。  当幼泽以南扎营的王离听说楼兰国境内突然出现了一支秦军,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韩信不是刚到乌孙吗?立刻派人去探查,这才确认是韩信的近四千人路过。  韩信距王离最近的时候只有一百六十里,可韩信与他擦肩而过,并未回师,只是派人禀报了王离一声继续向南。  中军帐中,看着韩信送来的军报和斥候的来报,王离已经懵了,罕见地爆了粗口:“二十一天,灭十一国、下二十四城,竟然还能收编西域人进军队为自己所用,这他娘的是人?”  韩信带领两千人去攻天山以北的消息早就传遍了秦军,都嘲笑他不自量力,竟然想用两千人就攻下那么广大的土地,想军功想疯了!  可现在听说韩信的不世战功,拍断了大腿,暗恨跟他一起去的怎么不是自己……  韩信哪里知道王离在想什么,不管其他,便率军沿车尔臣河逆流而上,接连攻下若羌、鄯善、且末、小宛后,转向西征服精绝、抒弥,最后带领一千多秦军、三千多西域军,共五千余人止步于于阗河以东的抒弥城。  因为再往西就是葱岭,韩信用兵如神,自然不可能去给那里的三万乌孙、呼羯骑兵和两万乌孙步卒送人头。  不过,不用韩信去找他们,葱岭的乌孙、呼羯军队已经收到了难兜靡的回师命令,即将越过于阗河回援乌孙。  好在王离终于醒悟过来,在韩信攻下小宛后就立刻命大军开拔,一部分协助守卫攻下的国家,一部分紧随韩信往西而来。  五月初九,达赫的三万骑兵率先赶到抒弥,并带来了王离的将令:授韩信相机行事之权!  王离终于聪明了一次!  乌孙的军队到达抒弥后,迫不及待便开始攻城。韩信一边命人守城,一边散布乌孙已败、乌孙王室尽皆被俘的消息。  乌孙军队瞬间人心大乱,在进退犹豫不决之间,被达赫从背后袭击,五万乌孙军队全军覆没!  至于呼羯的两万骑兵,见势不妙直接抛弃了乌孙军队,仓皇逃向葱岭。  韩信没有犹豫,与达赫商议,由达赫率领骑兵渡过于阗河追击呼羯骑兵,自己则带着步卒紧随其后。  因为葱岭诸国都是游牧民族,步卒作用有限,只能用来占领。韩信本想随达赫一起去追击呼羯骑兵,奈何担心李维和樊哙控制不住掺杂了西域人的军队,只能留下亲自领军。  十二天后,莎车、浦犁、依耐、大宛等十一国尽数被攻下。  达赫的骑兵追到贵霜、康居边境一带止步,呼羯的骑兵已经一路向北逃窜回了呼羯草原。 第一百九十二章 隐瞒大捷 五月二十一,“耗费”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大秦“收复”西域的战争彻底落下帷幕,西域诸国到处飘扬着大秦的秦字旗和秦军的黑龙旗。  对于西域人来说,两个月的时间,他们经历了两次大战。乌孙的旗帜他们尚且知晓,可这庄严的黑色调旗帜却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看完王离的奏报,李斯几人兴奋地恭贺道:“陛下,此番我大秦仅死伤千余人便平定乌孙,俘获乌孙王室几十人,收服西域四十国、五十三城,增地方圆万里!足可抵得上大半大秦之地了!臣等恭贺陛下!”  我也是兴奋不已,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易就收服了西域诸国,七万秦军几乎可称得上没有伤亡,只是耗费钱粮较多。  “嗯,不错,明日朝会将……”我本想将此消息布告天下,突然意识到有问题:“不,暂时不要声张出去!”  冯劫疑惑道:“陛下,这是为何?此等惊天动地的大捷,为何要隐瞒消息?”  我笑了笑,提醒道:“秦军虽是王师,可在西域人眼里,这不足以成为秦军占领西域的理由。现在乌孙已经灭国,大秦与西域没有了共同的敌人,如果大秦不由分说直接吞并西域,西域人同样会奋起反抗。所以在大秦还不能让西域人心甘情愿臣服大秦之前,不宜昭告天下西域是大秦的疆域。”  几人恍然,李斯眉头微皱:“那我大秦是否要退兵?”  我大笑道:“那自然是万万不能的,就此退兵岂不是真的白白替西域人征战了?朕不答应,出征西域的将士们也不能答应。”  上次没叫余禾,差点在朝会上发生误会,这次让他一起来了。  余禾道:“那陛下是如何打算的?”  我神秘一笑:“到时你们便知。”  章邯旋即拱手贺道:“此次非但征服了西域,陛下还得一员帅才啊,竟然以区区两千人诛灭数十国家!”  我知道他说的是韩信,点点头赞许道:“韩信的确没有辜负朕的期望。不过,这是我大秦所有将士的功劳,不能归功于他一个人。”  我了解历史上韩信的性格,不能把他捧得太高。不过这次他的功绩属实太大,连吴剑都望尘莫及,也不能太过刻意打压,那样会适得其反。历史上他正是觉得以自己的功劳应该封王,便在荥阳、垓下两次大战前夕请求刘邦封王,然而在刘邦眼里这可是趁火打劫,所以落得个被诛杀的下场。  想了想我吩咐章邯道:“既然西域已定,便命景祝为右将军,封韩信为左将军,统领西域秦军。你同王离商议西域留下多少秦军驻守合适,定下来后便让王离卸任上将军,仍归河西。其余诸军皆论功行赏。”  从二五百主升任左将军,连升四级,应该可以使他满足了。  章邯拱手称是。  提到王离,我脸色渐渐阴沉起来。  王离不敢欺瞒我,在奏报中如实禀明了西域之战的整个过程。从奏报中王离的表现来看,他身上的问题太多了,纸上谈兵、墨守成规、犹疑不决、轻视情报……  不过好在最后给了韩信一个“相机行事”的权力,起码说明他不是个妒能害贤的人,心性尚可。  几人看我提到王离之后面露不悦,便知道我对王离有些不满。毕竟奏报他们都看了,若是没有韩信,西域之战恐怕不能以如此小的代价迅速取胜,王离这个上将军竟然还不如一个二五百主,属实有些辱没了王氏一族的赫赫威名。  不过我没发话,众人不可能主动提起。王离并没有实打实的罪状,议论同僚不仅不道德,还可能触犯秦律的非所宜言罪。  我轻轻敲了敲桌子,决定先不提这事。大秦军府已经建成,待定下学制后把他叫回来学习吧。此人还是有可圈可点之处的,又是将门之后,回炉重造一下再观后效。  “行了,西域的事暂且这样,且待西域使臣抵达咸阳之后,再作打算。想必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几人何等聪明,转瞬便明白过来,李斯拱手揶揄道:“陛下英明!秦军不退,他们自然要来咸阳,只是不知他们打算如何感谢大秦啊!”  “哈哈哈哈……”众人皆是大笑起来,一时间四海殿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五月二十三,良辰吉日已定,桃夭从咸阳宫门被抬了进来。  从咸阳宫门进来已经违了礼制,朝中众臣虽然知道这件事不容置喙,却还是流出了许多议论,自然不能再大张旗鼓了。  是夜,沐浴后我就去了巴夫人宫。  进了宫门,只有一个宦官垂首立于殿门外,手中拿着纸笔,不过秦朝没有其他朝代那么变态,他们只是记下皇帝进出的时间就可以了。  “出去吧。”我淡淡道。  宦官连忙躬身道:“陛下,臣告退。”  我缓步走进殿中,桃夭正端坐在榻上,身穿一身青上缥下的曲裾深衣,梳了个垂云髻,面上未施粉黛,却已是千娇百媚。  旁边还有个侍女,见我进来,连忙躬身道:“见过陛下,奴婢告退。”  我面带笑意,上前牵起桃夭的手,扶着她进了偏殿。  两人坐在床边,我歉意道:“是朕的过错,让你穿了一身青衣,不声不响地就这么入了宫。”  桃夭羞涩不敢抬头,轻轻摇了摇头:“陛下莫要这么说,妾已经非常满足了。”  我拉起她的手,轻声道:“朕会补偿你的。”  桃夭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结果两人就这样尬在了那里,饶是两世为人,我也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良久,鼓起勇气道:“朕去把灯熄了。”  桃夭已是羞得满脸通红,点点头。  殿中立刻黑了下来,只有点点星光透过窗户洒进殿内。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殿中只剩下了敛尽春山羞不语,人前深意难轻诉的静谧。  骤而声响渐起,芙蓉帐暖,掌中只觉似带如丝柳,团酥握雪花。月光似水洒下,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只见半边白云,又有香靥凝羞。  “陛下,热……”  “五月的天气,是有些热……” 第一百九十三章 巴氏家业 次日寅时初,我还在睡梦中,已经有昨日的宦官敲门。  “陛下,该去向太后请安了。”  昨夜睡得太晚,宦官连叫了几声我才转醒。  桃夭累了一晚,比我睡得还要沉。  虽然于心不忍,还是摇了摇她:“该去见母后了。”  两人梳洗一番,有侍女扶着桃夭,两人顶着黎明前的黑暗向万安宫而去。  寅时末,万安宫早已亮起了灯火,两人向良问安、奉茶后,又聊了一会。桃夭经商多年,察言观色和逗人开心的本事自不在话下,把良哄得甚为开心,良也是对桃夭喜欢得紧。  一刻钟后,我离开万安宫往咸阳殿而去,此刻官员差不多都进宫了,正在点卯。  桃夭和良则是又说了许久体己话才回宫休息。  ————  咸阳殿,朝会。  昨天桃夭入宫的事众臣都知道,又见我精神不佳,余禾自然不会放过我。  起身拱手道:“陛下,臣余禾禀奏。《论语·为政》篇有言,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其有三者,乃心、乃欲、乃矩。陛下始纳夫人,当有所节制,以身体为重!”  我黑着脸,嘴上应道:“御史大夫正谏之言,朕可以知得失。坐。”  “陛下英明!谢陛下!”  我看了革越一眼:“革越,巴氏产业是否已尽数收归朝廷?”  革越起身应道:“回陛下,已经清点完毕,尚未入国库。巴氏共有朱砂矿、石矿五座,麻布坊二十座,蜀锦坊五座,漆器坊三座,石器坊、木器坊各七座,另有匠人五百,石工、木工等约万人,皆已登记在册,今日可将名册呈予陛下。”  我虽然知道巴氏的产业庞大,却没想到竟然庞大到如此地步。这么多的产业,岂是金银能够衡量的,仅朱砂矿就是印钞机,炼丹、墓葬等等,哪个王公贵族离得开。  “好。咸阳城中的巴氏产业留下了吧?”  “回陛下,茶叶、盐、粗布等咸阳中的贸易仍归巴氏经营。”  我点点头:“名册呈给朕,留档四海殿。你告诉清查的官吏和接手继续经营的官吏,巴氏的产业朕心里有数,若是贪墨、经营不善,朕定不轻饶!”  革越惶恐道:“臣不敢,遵陛下命。”  我对李斯道:“李相,之前说的事还记得吧?去办吧。”  先前没有反对,现在更没有理由反对了,这么大的家业,任谁也不舍得献给朝廷,可桃夭就这么做了。李斯起身道:“巴夫人深明大义,理当如此,臣遵命。”  不用说当初反对桃夭为后的人,其他朝臣也是敬佩不已,暗自感叹不愧是巴寡妇清的女儿,齐声道:“巴夫人深明大义,陛下英明!”  “其余人可有奏报?”  陈庆自从上次被我一顿斥责,现在事无巨细都要禀奏一下。起身道:“臣禀陛下,西域使臣国书已至,使臣已过了张掖,请陛下知晓。”  “朕知晓。”  百冲起身禀奏:“陛下,新城已经勘察完毕,请陛下决断。”  “其他人若无事,便退下吧。三公及百冲随朕到四海殿。”  到了四海殿,百冲拿出图纸铺在案上,详细向我和众人介绍了新城的规划。  言毕,我点头道:“不错,基本符合朕的要求。不过,在这些地方要增设防火器具,还有道路,要预留出马车行走和行人行走的地方,两者要分开……”  我将一些细节交代了一下,随后便道:“大体就这些,再去完善一下。冯相,你可以开始招标了,原则就是选出物美价廉的供应商;置换咸阳城的田地也可以通知他们去开垦。这些事冯相一个人忙不过来。李相、御史大夫,你们要帮冯相。”  百冲拱手道:“陛下,何时动工?”  我沉思了一下,现在匈奴之患还未彻底解决,不宜大兴土木:“你们且先动起来,做好准备。至于何时动工,朕要考虑一下。你们去吧,章邯留下。”  几人退下后,我换了身便服,带着章邯去了热武坊。  昨晚没睡好,路上虽然颠簸,仍是沉沉睡了过去。及至醒来,已经到了热武坊。  桃夭送来的硝石、石流黄已经制作成了火药,正在晾晒之中,他们最终还是没敢选择炒制。我看进度还可以,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章邯,朝廷收集的石流黄如何了?”硝石通过硝田已经有了二十石,暂时不必担心。  章邯应道:“回陛下,已经收集了许多,下月便能运到咸阳!”  我点点头:“走吧,去将作府看看燧发枪如何了。”  到了将作府,没让守军通报,两人径直进了后堂,公输进正在后堂跟一堆人研究车床。  公输进指着经过改良过的弓车床,又指了指镗床:“这两者之间连接的不好,若是将弓车床和镗床合到一起,经过弓车床切好需要的形状,直接便能送到镗床中打孔,另外想想办法,最好是将刨床、磨床放到其后,如此就能精修、打磨一起,节省时间。”  听到公输进的话,我笑道:“想法是好的,只怕难以实现啊。”  即便在后世,这些机床也是分开的,公输进竟然想把他们合到一起,不得不说有些异想天开。  公输进听到声音,连忙转身与众人一齐行礼:“参见陛下。陛下何时来的?怎么不让人通禀一声。”  我摆摆手:“无妨。正好听到,朕便提醒你一下,想要将这些机床合并到一起,不是易事。如果实现不了,莫要强求,现在已经近六月,你的时间不多了。”  公输进连忙道:“陛下安心,臣已经让主铁令在制作分开的机床,只是还未送来。臣近来听了陛下授学,颇有些开悟,便想同他们研究一下。”  我点点头,微笑道:“你们能有所感悟便可,不枉费朕一片苦心。”  自从第一次授课把我搞得焦头烂额,回去后我思考了好几天,才决定从最基础的开始教起,这才渐渐有了起色。中间还特意给他们加了一节标准化的课,让他们明白标准化对于工业的重要性。  “朕回宫了,章邯你也回去吧,记得朕给你们的期限,只有三个月了。”  “臣等遵命!”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天山王? 六月初,西域使臣再次来到咸阳,一同被押回咸阳的,还有乌孙王室。  咸阳殿。  “没想到才两个月,朕又与诸位见面了。”看着眼前乌泱乌泱的西域来使,我揶揄道。  阙敦的表情比上次来咸阳更为恭敬,行礼道:“大秦皇帝,我们这次是来感谢大秦皇帝的。大秦替我们覆灭了乌孙,报了焉耆被屠城之大仇,恢复了我们的国家,我们感激万分!”  我笑了笑,应道:“大秦与你们原本是邦国,理该帮助你们。”  如今形式异变,我特意加重了“原本”两个字。  能来出使的人哪个不是人中之龙,闻言立时神色各异。喀渠胖脸抽搐了一下,却是没有着急表达他们的来意,接着阙敦的话继续恭维道:“大秦皇帝如天神下凡,拯救西域于水火之中,此恩无以为报。西域诸国愿为大秦皇帝献上尊号,名曰:天山王!”  他们已经习惯了大秦称他们为西域,如今有事相求于我,便也改口自称西域。  我却是一愣,什么玩意天山王?这是什么中二的称号?天可汗的意思?这听起来比天可汗差远了好吧!  阙敦看我怔住,立即解释道:“天山乃我西域圣山,滋养了西域无数百姓,幼泽、计式水、于阗河等等,皆源自天山。此号意在表示西域诸国如同尊敬天山一样,尊敬大秦皇帝。”  因垂丝汀!我暗自发笑,看来他们是想用一个虚名使我满足,我可没有那么愚蠢。  “使臣,朕乃大秦皇帝,在大秦已经尊于四海、贵于九州,此号朕恐怕受之有愧。”我是皇帝,你给个王的称号,不是拉低我身份吗?  或许是舌人翻译的问题,他们并没有听出我的言外之意,而是继续道:“大秦皇帝,请务必受此尊号,否则我等回国无法向国王复命!”  我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就满足你们。  “既然你们诚心,朕便受了此号!”  阙敦一喜,连忙道:“大秦皇帝圣明。我们非但向大秦皇帝献上尊号,还带来了无数奇珍异宝,向大秦皇帝表示谢意。”  “朕听说了。大秦劳师远征,耗费钱粮颇多,朕便收下了。”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而且收下后,这些人恐怕要说正事了。  果然,喀渠见我答应下来,立刻委婉道:“大秦皇帝,您的军队不远万里来到西域,按道理应该由我们供给军粮。然而如今乌孙虽然覆灭,我们却被乌孙劫掠甚众,恐怕无法负担这么多的军粮。况且大军劳师远征,想必非常思念故土,大秦皇帝仁慈,是否让您的军队返回大秦?”  我不由感叹他们的天真,华夏人历来信奉的准则便是:来都来了!哪有轻易退走的道理。  我装作认同的样子,微微点头:“来使说得不错,朕正有此意。”  众多使臣大喜,没想到我这么轻易就答应撤军,然而,下一句话又让他们的心提了起来。  “不过嘛……”扫视一圈众人的表情,我很满意:“乌孙虽然已经被大秦攻灭,一旦朕的军队撤退,朕唯恐乌孙死灰复燃,届时大秦和你们岂不是徒劳无所得?所以乌孙的军队暂时还不能撤走。”  喀渠小心翼翼道:“那大秦皇帝认为该怎么做呢?”  我思考了一番,严肃道:“朕决定先让山北、车师十二国的秦军回师,撤到乌孙境内。朕已经在物色爱好和平的乌孙人,助其登上王位,安抚乌孙诸地,待乌孙安定后,再全部撤回大秦。料想有个半年时间就可以实现,你们以为如何?”  西域使臣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暂时放下。山北、车师十二国的来使听闻他们境内的秦军率先撤走,兴奋不已,立刻赞同道:“大秦皇帝、天山王圣明!”  其余诸国的人仍是有些担心,喀渠眼珠一转,拱手道:“大秦皇帝,既然您是担心乌孙,那龟兹等国的军队是不是也去帮助安定乌孙?这样可以更稳妥一些?”  我内心冷笑一声,跟我玩心眼?  施施然道:“来使不必担忧,想必你们有所耳闻,我大秦军队可以一敌百,区区乌孙不在话下。其他的秦军还是暂时留在诸国,以作运送粮草、防备乌孙余孽之用。”  看他还要说话,我眼神微眯:“来使急欲让秦军撤走,莫非是担心大秦图谋你们的土地?”  众人连忙告罪:“大秦皇帝误会了,我们并无此意。既然如此,我等这便回去复命!”  “慢着。”我拦下了他们,还有一场好戏没有看呢,怎么能放他们走。  “把人带进来。”  话音落下,立刻便有禁军将乌孙王室三十余人押入殿中。  西域诸国的人看到难兜靡被押进来,尽是怒目而视。  蠢蛋煣夜没有了上次的狂妄,一路的囚狱生活已经让他蓬头垢面,此刻在殿中更是双股战战。  我率先对煣夜笑道:“煣夜,你上次辱我大秦,朕敬你使者的身份,并未与你计较。如今再次见面,你却已经是阶下之囚了。”  煣夜连忙叽里咕噜地不住叩头,舌人正要翻译,我摆摆手:“朕不想知道他在说什么。”  随后对难兜靡道:“乌孙国王,你屠城杀良,妄造杀孽,朕替天行道,将要斩你,你可有话说?”  难兜靡一脸惶恐,求饶道:“大秦皇帝,我已经知错。这一切都是呼羯逼我做的,我乌孙也常被呼羯和匈奴劫掠,不屈从他们,乌孙早就被他们攻灭了。如今我请求大秦皇帝饶我一命,我愿奉大秦皇帝为主,回到乌孙与大秦共同抗衡匈奴!”  我摇摇头,淡然道:“乌孙不过一蕞尔小国,大秦不屑与你相谋。来人,将乌孙王室尽皆斩于咸阳城外!”  又看着西域使臣道:“诸位,朕特命将其押回咸阳问斩,便是要给你们准备一场好戏。陈庆!”  陈庆起身:“臣在!”  “陪诸使一同去看,此等大仇得报的快意时刻,莫要使一人错过!”  看到西域使臣一脸兴奋地道谢,我内心叹息一声。  既然你们看不懂暗示,我也没办法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一刀不醒?且看第二刀! 西域使臣兴高采烈地回去了,其中最高兴的当属山北、车师十二国。  四海殿,三公围坐。  章邯拱手,疑惑道:“陛下为何答应撤出十二国?十二国虽然国小地贫,可也有方圆千里之地!”  我微微一笑,淡然道:“朕本来是准备通过斩杀乌孙王室表明大秦的态度,使他们明白,在大秦眼中,不,他们根本没有资格入得大秦的眼界,奈何他们没有听懂。朕只好用十二国再给其余诸国做个榜样!”  四人瞬间醒悟,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互相看了一眼,没再说话。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轻声道:“你们是否认为朕心狠手辣,不把西域人的命当命?”  众人连忙道:“臣等不敢!”  “有些牺牲是必要的。如果西域人能预见到自己面临的威胁,明白臣服大秦的好处,自然会心甘情愿向大秦俯首。”我看了几人一眼:“可是,世人大多短视,即便有乌孙的前车之鉴,他们也要等匈奴的第二刀砍在身上才能明白这个道理。”  众人齐声道:“臣等受教!”  我对章邯吩咐道:“派人通知景祝,让他按照计划将十二国的军队撤到乌孙,主要戒备匈奴和呼羯。另外,严令秦军不得在乌孙境内烧杀抢掠,更不能在其他国家欺压当地百姓,若违反《秦军律》,严惩不贷!”  章邯明白我的用意,口中应道:“遵命!”  “匈奴最近可有异动?”  章邯拱手回道:“暂无,自从议和后,冒顿同样关闭了进出匈奴草原的道路,我们原来留下的探子无法传消息出来。”  我点点头,如果冒顿真的决定休养生息,恐怕不会贸然去攻十二国,我得帮他一把:“你们去吧,西域的事朕自有考量。”  众人退下后,我乔装打扮一番,带着孟合去了乌氏府。  见到乌氏牧,屏退左右,只留了孟合三人后,我先是问了乌氏倮的情况。  乌氏牧有些悲伤,拱手道:“祖父自见过陛下后再无忧虑,情知自己时日无多,便回了乌氏县,已于去冬亡故。谢陛下。”  闻言,我安慰了几句,便说回正事:“你知道冒顿吗?”  乌氏牧点点头,小心回道:“听族叔乌氏风在书信中提到过,其人颇有些手段,善战但不嗜杀,杀掉合都也,夺取单于之位后,并未大规模清算合都也的旧部。如今又收复狼庭,深得匈奴人的人心,在匈奴中威望极高。”  听到乌氏牧的话,我点点头,既然他知道此事,有些话就好说了。  我盯着他沉声道:“你既然知道匈奴收复狼庭的事,朕就直说了。冒顿为什么对大秦的边防驻军了如指掌?你有何猜测?”  乌氏牧一愣,立即反应过来,深深行了一礼,惶恐道:“陛下,小人以乌氏全家千二百口性命起誓,我乌氏一族绝没有做过背叛大秦的叛国之举,若有异心,全族必亡于山鬼之手!”  张狟出使归来时,乌氏倮对我说的话早已经验证,句句属实,如今又听到乌氏牧立下这么重的誓言,我打消了怀疑。  忙起身亲自扶起他,宽慰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只是因为乌氏熟悉匈奴,朕便想问问你的看法,先皇都从未疑心过你们,朕又怎么会怀疑乌氏对大秦的忠心?何必立下如此恶毒誓言!”  高手过招,点到为止。  乌氏牧起身再拜道:“只是乌氏常出入于边关,小人唯恐陛下为此忧虑,是小人误解了陛下,请陛下恕罪!”  我坐回首位,笑道:“无妨,坐。”  乌氏牧道谢后坐下,略一思索道:“陛下,长城脚下鱼龙混杂,各族之人往来不绝,更有归降之人。陛下未即位前,常有匈奴、羌人归降大秦,但同样也有秦人北窜于匈奴之地。陛下言冒顿对于大秦边军甚为了解,小人料想,若是异族之人,只怕探查不到如此详细的秦军部署。”  大月氏派出了两万骑兵,既不弱于吴剑,也不会给吴剑太大压力,刚好能牵制他,明显是知道贺兰山的兵力,有针对地出兵。吴剑虽有三万骑兵,但扎营之地极为隐秘,以吴剑的谨慎,如果是异族人绝不可能探查得那么清楚。  我点点头,皱眉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最可恨的就是这些家贼!若是生计所迫,贩些私盐、逃亡匈奴也就罢了,可他们竟敢出卖母国以求富贵,当真是国贼禄鬼!”  乌氏牧拱手,询问道:“陛下准备如何查出那些人?可否需要乌氏效力?”  我抬起头,笑道:“朕只顾着愤慨,却忘了正事。叛贼且先不管,朕倒想让你帮朕去做一件要紧的事。”  乌氏牧连忙起身行礼,恭敬道:“陛下使不得,能为陛下效力是小人的荣幸!陛下只管吩咐,岂敢言帮!”  我微微一笑,起身道:“你刚才说,你的消息是从乌氏风那里听说的。你在大秦,乌氏风在以往的胡地、现今的匈奴,也就是说在大秦和匈奴双双闭关的情况下,乌氏风仍可与你往来消息?”  乌氏牧恭敬回道:“不敢欺瞒陛下,小人的确有一些特殊手段。”  我点点头,笑道:“看来朕找你是找对了!朕不问你的秘事,你且听好……”  随后我仔细与乌氏牧商议一番,令他如此这般行事,末了道:“此事干系重大,务须小心行事,否则大计不成,反倒会害了你族叔的性命!你若是做成了,朕便也赐你个‘比封君’!”  乌氏牧心中大喜,面上却是依旧恭敬:“即便没有赏赐,小人也甘为陛下效劳,谢陛下!”  我走后,乌氏牧迫不及待写了一封帛书,命人立即送往北地。  巴氏已经成为普通的商人,如今的大秦行商实际上只有乌氏一家。他正为此忧虑,生怕朝廷取消大秦行商,那样便失去了很多特殊关照。如今有机会获得“比封君”的荣耀,他自然要极力争取!那可比大秦行商的名头值钱得多!  看着奴仆远去的身影,乌氏牧仰天喃喃道:“祖父,父亲没能继承您的荣耀便骤然逝去,如今孙儿将要实现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巴灵的不满 出了乌氏府,不远处就是巴氏台,想起巴灵那丫头,我抬脚往巴氏台而去。  到了府中,门房通禀一声,巴灵迎了出来。  看巴灵的脸色不太好,我关切道:“一个人生活还习惯吗?”  巴灵笑了一下,躬身道:“有叔伯关照,尚可。陛下堂中请。”  落座后巴灵没了往日的活泼,低着头沉默不语。  我只能起了个话题:“近日还在学习记账吗?”  巴灵摇了摇头,有些心不在焉:“我已为农籍,不再行商,学他有何用?”  我轻笑一声:“怎么?怨我?”  巴灵小脸紧绷,吐出两字:“不敢。”  我无奈叹了一声:“那就还是怨我了。为我将你姐姐从你身边带走?还是为朝廷收了巴氏的家业?”  巴灵抬起头紧盯着我,幽怨的眼神让我尴尬不已,良久撅着嘴道:“既不为前者,也不碍后者。陛下为什么不让姐姐来看我?”  我愣然,苦笑道:“原来是为这个。朝廷有朝廷的律法,后宫有后宫的法度,即便是我,也不能让你姐姐随意进出宫门,况且才十余天,还未到归家省亲的时候。”  巴灵落寞地低下头,没有答话。这丫头聪明伶俐,怎么会不知道宫中规矩繁多,不过是借此发发牢骚罢了。  见巴灵一脸的失落,我捏了捏额头,实在有些于心不忍。当初虽然考虑到巴灵一个人生活会有些孤单,却没有更好的办法,桃夭入宫后也一直牵挂着巴灵。  “唉,谁让我抢走了你的姐姐呢!”我叹息一声:“明日你去同嬴兰学学宫里的规矩,以后每月月初随她进宫,与你姐姐一叙就是了。”  巴灵闻言立刻喜笑颜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恢复了灵动,起身调皮地行了一礼:“陛下英明!谢陛下!”  看她有些兴奋过头,我连忙提醒道:“好好学习宫中规矩,若是被人发现了,少不得一番鸡飞狗跳!”  巴灵点点头,敷衍道:“知晓了,陛下真啰嗦。”  我佯装发怒,瞪了她一眼,失去了桃夭的“压制”,这丫头又恢复了跳脱的性子,我真怕她进宫惹出事来。  巴灵见我脸色不对,连忙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学着桃夭的样子,施施然道:“妾遵陛下命!”  “……”我一阵无语:“有没有什么要带给你姐姐的,我替你转交。”  巴灵摇摇头,笑眯眯道:“不劳烦陛下,待随嬴兰姐姐进宫,我要亲手交给姐姐。”  我起身道:“明日我差人送进宫的令牌给你,务必随身携带,切莫遗失了。我走了。”  这次巴灵倒是乖巧,微微躬身道:“陛下慢走。”  走到门口,我嘴角微翘,有心逗逗她,朗声道:“哎呀,刚刚某人自称妾,算来将是花样年华的年纪了,该是与我家夫人商议一下,给她寻个夫家了。”  言罢径直出门。  巴灵却是“啊”了一声,呆愣在原地,良久才反应过来,小脸一苦,大叫道:“陛下,我错了……”  回到咸阳宫,我先去了巴夫人宫。  进门时,桃夭正在院中树下乘凉。  见我到来,连忙起身,面带微笑微微躬身:“见过陛下,陛下怎么得空来了?”  我示意她坐下,斜倚在她旁边:“朕刚刚出宫办些事情,路过巴氏台,便去稍坐了一会。”  桃夭神色微动,连忙问道:“巴灵如何?”  我挥挥手:“你们在宫门外等候。”  见人都退走了,我拉起桃夭的手,桃夭脸色一红:“陛下,被人看到了……”  我笑道:“怕什么,朕的夫人,朕连牵手都不行啊。”  桃夭娇嗔一声:“陛下不要卖关子了,巴灵还好吗?”  我点点头:“巴氏台一切都好,只是巴灵颇为想念你。朕想了想,便给了她一块进宫的令牌,待每月初嬴兰来向太后问安,她便一同前来,朕自会安排你们二人一叙姐妹之情。”  桃夭闻言,立即起身微微一礼,感动得无以复加:“妾谢陛下!”  “行了。”我拉着她躺在怀里,邪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若真想谢朕,今晚朕过来,让你好好谢!”  桃夭娇躯一震,只觉身上的一双手开始不老实地乱摸起来,眼看就要攀上玉峰,连忙轻轻锤了一拳:“陛下,不可!若是被人知晓,怕是又要被人说到脸上了!”  手中的动作停下,我重叹一声:“可怜朕身为皇帝,还要被余禾那老匹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教训,苦也!”  桃夭起身整理一下衣衫,笑道:“御史大夫也是为了陛下着想。”  我自然明白,不过是跟巴灵一样,发发牢骚罢了。  桃夭俏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却添了些忧虑:“陛下,妾最近又学了宫中的许多规矩,陛下让巴灵进宫,会不会给陛下惹来麻烦?”  皇宫,尤其是后宫,最忌外人出入,无论男女。健全的男人可能祸乱宫闱,女人亦有替后宫传情达意的风险。因此即便是宫中之人,也不能在后宫随意走动,更遑论宫外之人。  我摇摇头,宽慰道:“无妨,巴灵虽然顽劣,却是个机灵的,想必不会逾矩。待她进宫,你再告诫一下就是了。”  桃夭点点头,躬身道:“再谢陛下。”  我起身道:“你歇着吧,朕要回四海殿处理西域和匈奴的事。你若是烦闷,就差人告诉朕,嬴兰倒是可以时时进宫,另外承露台也是纳凉的好去处,长公主们经常会去玩闹,你可以与她们熟悉熟悉。”  桃夭躬身道:“谢陛下,陛下慢走。”  回到四海殿,岐绾早就等在了殿中。  “陛下,扎鲁特送来的密信。”岐绾呈上一封帛书。  我接过来,打开大略看了一下,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感谢我送给他孩子的礼物,因为事情繁多,没有及时上书谢恩,请我谅解。第二件则是关于北胡今后的规划,既然大秦已经与匈奴议和,他自然不能继续与匈奴攻伐,当然,最重要的是打不过……但是胡人却多有不满,失去了匈奴旧地,北胡的牧场缩小了大半。  想了想,我提笔给他回信,让他借此机会激化北胡对匈奴的仇视,不用他打仗,大秦自会攻灭匈奴,只是用来尽量壮大大秦的威势,进一步博取胡人好感度。 第一百九十七章 帮冒顿一把 三天后,匈奴旧地。  一处部落中,与匈奴人长相无异的乌氏风收到了乌氏牧辗转而来的帛书。  看完后,乌氏风有些犹豫。  自己当初是因为喜欢冒险,又不想烦心族中的事,所以才主动请求乌氏倮将他派来掌管对胡人、匈奴的生意。但帛书中所说之事实在太过凶险,况且自己已然年过四十,不如年轻时脑子转得快,稍有差池,恐怕求死不能。  前思后想了一日,最终还是决定按照乌氏牧信中所言开始准备,毕竟没有自己这个侄子在大秦支撑着,自己也不能在草原逍遥这么多年,如今既有机会让家族更进一步,该当尽力。  又两日后,匈奴狼庭。  乌氏风看着眼前的冒顿,心中有些打鼓,鼓起勇气道:“冒顿单于,小人名乌氏风,是个商人,今天特来请见单于,是有一件稀世珍宝要献给单于。”  冒顿二十多岁的年纪,身躯不是太过魁梧,但年纪轻轻就经历了无数次生死攸关的凶险,脸上如刀刻斧削般棱角分明,那一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一切危险。  冒顿面色平静,淡然开口道:“本单于听说过你,曾为北胡和匈奴提供过许多粮食,周旋于秦人和草原之间,是个足够胆大的商人。”  乌氏风连忙按照匈奴人的礼节,单手扶胸,躬身道:“我虽然是戎族人,但我母亲乃是匈奴人,匈奴是我的半个家乡。既能帮助我的家乡,又能获取到足够的利益,何惧一些小小的风险。”  久在草原,他知道该怎么让自己表现出商人重利的刻板形象。  冒顿点点头,不动声色:“为何要献宝于我?说出你之所求。”  乌氏风小心应对:“如今匈奴和秦人双双闭关,我在此地已经得不到充足的货物进行交易,期望单于仁慈,给予我通关的权力,使我能够获得交易的货物。”  冒顿突然嗤笑一声,冷冷道:“即便本单于同意,秦人也已经闭关,你又往哪里去?本单于听说你乌氏在秦人那里是什么大秦行商,莫非你本就是秦人的探子?”  乌氏风大惊,连忙跪倒以头触地,惶恐道:“单于,我是个拥有半个匈奴血统的商人,只关心能不能取得财货,同时使匈奴受益,怎敢行此悖逆之事。况且我早就与乌氏决裂,否则怎么敢一直游荡在草原上?请单于明察!”  冒顿没有理他,眼神微眯道:“你将去哪里取得货物?”  乌氏风连忙答道:“我从呼羯人那里听说,西域诸国各有特色、物产富饶,想去那里与西域人交易。”  冒顿神色渐缓,淡淡道:“起来吧。你还不知道西域已经落入秦人之手吧?本单于劝你不要去送死。”  乌氏风起身,谨慎答道:“我听说了。不过秦人既然从山北、车师十二国退兵,我料想他们已经开始恢复耕种,此时正需要我们的牛羊,若是贩卖过去,必定一本万利。只是从呼羯过去路途遥远,我请单于给予我通关的权力,便是想从阴山以西出去,经大月氏再到十二国。”  “什么?”冒顿皱眉道:“你说秦人已经从十二国退兵?这消息你是从哪里来的?”  乌氏风一愣:“单于不知?小人的商队刚刚从呼羯回来,从那里传来的消息。不仅如此,据说乌孙地叛乱频发,秦人焦头烂额,无暇顾及其他国家了。”  冒顿眉头紧皱,冷声道:“你所说为真?”  乌氏风恭敬道:“不敢欺瞒单于,此事您派人随便打探便知。”  冒顿忽然一笑,点点头:“好。乌氏风,你要献给本单于的宝物呢?”  乌氏风没想到冒顿如此喜怒无常,立刻应道:“就在帐外,是一把宝刀!”  冒顿失去了兴趣,淡然道:“匈奴的宝刀都在我这里,你能有什么宝刀?拿进来看看吧。”  立刻便有人出去拿了刀进来。  冒顿看着随便用麻布包裹的刀,更是摇头,连个宝石镶嵌的刀鞘都没有,能是什么好刀。  及至打开麻布,一柄寒光四射的利刃呈现在冒顿眼前,冒顿登时双眼放光,拿起刀仔细观看,口中不住地赞叹道:“好刀,好刀啊!乌氏风,你从哪里得来的?”  “此刀乃是秦人骑兵使用的马刀!我从东胡战场上得来。”  冒顿错愕地盯着乌氏风,好奇道:“我听说秦人宁愿扔下尸体,也绝不会使自己的兵器遗失,你如何得到的?”  乌氏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自然听说了此事,便觉得他们的兵器一定是锋利无比的罕见宝刀。单于知道,我偶尔会做些战场上的‘生意’,特意让人仔细留心,这才捡到了一柄。”  冒顿自然明白他所谓的“战场上的生意”是发死人财,点点头,赞许道:“好。你立了大功!”  转身将刀递给拥立有功、现为左贤王的色楞:“左贤王,你将此刀交给锻刀匠,让他们仔细验看,务必要仿造出来!”  乌氏风却是心中一愣:左贤王?匈奴何时出了这个官职?  冒顿却是接着道:“乌氏风,你很好。本单于答应你,可以让你与十二国通商,但要有本单于的人跟着你。”  乌氏风大喜,连忙躬身道:“谢单于,有单于的人护卫,我感激不尽!”  “你去吧。”  待乌氏风出去后,冒顿有些不悦,看着被封为大将的合都索道:“合都索,本单于并未因你是合都也的族弟便对你疑心,可一个商人都得到的消息,你为何没有报我?”  合都索闻言,连忙起身解释道:“单于,此乃我之过,因秦人已经占领了西域,我便没有继续关注。”  冒顿摆摆手,皱眉道:“你立刻派人去验证那个商人的话,如果属实,本单于要好好掠夺一番,储备过冬粮食。”  随后眼神微眯道:“自头曼单于之后,西域人已经失去了对我们的敬畏,本单于要让他们知道,匈奴依然是草原上的霸主!”  色楞面带疑惑:“既然单于打算劫掠十二国,为何又答应那个商人前去通商?”  冒顿冷笑一声,淡淡道:“劫掠和通商冲突吗?他应该感谢本单于,十二国已经被乌孙犁扫一遍,再被本单于劫掠一番,就会更需要外面的货物,岂不是利于他的生意?”  色楞哈哈一笑,吹嘘道:“单于英明!” 第一百九十八章 操练新军! 五天后,乌氏牧着人呈来密信。  前面是诱使冒顿去攻十二国,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看到后面我渐渐皱起眉头。  及至看完全部,我扔下密信,起身来回踱步,喃喃自语道:“冒顿,好个冒顿,竟然已经开始改制,野心不小啊。”  乌氏风从狼庭走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找人打探了一下关于左贤王的事,这才知道冒顿已经将匈奴所有的官职改了一遍,现在已经有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等等完备的官制,已然初具国家形态。  他觉得这是个重要的消息,便一同写信告知了乌氏牧。  我自然非常重视这件事。  今后三百年,至东汉时期北匈奴西迁;再经二百年,至西晋五胡乱华时期南匈奴民族融合,再到南北朝末期匈奴彻底消失,由冒顿创建的匈奴奴隶制政权一直沿袭了五百多年,后面的靺鞨、突厥、契丹等等也是大抵继承了这种奴隶制国家模式。  危机感袭来,我立刻让岐绾把章邯和李斯叫了过来。  落座后,我沉声道:“李相,历代天子庙是否修建完成?”  最近大事频发,我没太关注天子庙的进度。  李斯拱手回道:“陛下,天子庙已经修建完成。原定于初春完工,但因为翻新咸阳城耽搁了,上月金身已经入庙,通往咸阳的路因为新城规划,暂时没有动工。臣正想禀奏陛下,何时开庙?”  我摇摇头,吩咐道:“不急。你立即命天子庙所有人离开,对外只说还未建成,上林苑中的其他人一样,除了热武坊,全部清出去。同时命嬴讫从南北军抽调两千精兵护卫上林苑。”  李斯一怔,疑惑道:“陛下这是为何?”  我拿起乌氏牧的密信递给他们二人:“看看吧,冒顿的野心令朕寝食难安!”  看完后,两人略过了诱使冒顿进攻西域的事,我早说过已有打算,令我不安的肯定不是这个。及至看到冒顿改制,虽然他们不知道此举对后世匈奴的重大意义,但也能感觉到冒顿非同一般。  章邯眉头紧皱:“军制对于军队的战力起着极大的作用。此前匈奴之所以不敌秦军,他们的军制不完备是其中一个原因,除了万骑长、千骑长之外没有基层尉官,万骑长直接听命于单于或者部落首领,各自为战。如今冒顿改制,会大大提升匈奴骑兵的战力!”  李斯想到的更多,轻抚山羊胡面色严肃:“不仅如此,冒顿是把军制与国制合为了一体,这些贤王、大将、都尉等等,战时可以帮他打仗,平时则可以有效掌控各个部落,有助于他处理匈奴国政,此人当真不可小觑!”  我神色肃然,缓缓道:“不错,所以新军一事等不得了!朕原本想等到火器制造出来后再训练新军,如今形势异变,不可再拖延。”  随即对章邯吩咐道:“章邯,你立刻从朝邑大营挑选出五千人,条件只有一个:必须绝对忠诚!待李相清空上林苑,便命他们隐秘进驻其中,朕要在上林苑亲自练兵!”  章邯顿了一下,劝谏道:“陛下,练兵甚为艰苦,何劳陛下亲往?陛下只管示下,臣自会尽心去办!”  我轻吐一口浊气,摆摆手:“吴剑的骑兵都是你练出来的,不是朕不信任你,新军不同以往,朕不亲自盯着不能安心。你们二人尽快去准备,新军将领暂且不设,朕亲自为将,待练兵有成,再挑选其中佼佼者为将。”  李斯询问道:“陛下若是离开咸阳宫,朝会及诸奏如何处理?”  “这个好办。”我没有犹豫:“朕移驾章台宫,朝会改在章台前殿,五日一次,对外就说咸阳宫闷热,朕要去离宫纳凉。”  李斯拱手称是。这个理由很正常,章台宫比咸阳宫奢华巍峨,自惠文王始建章台宫,常有秦王前去避暑、饮宴,只是我即位后从未去过。  “对了,让巴夫人一起去。”我想起桃夭,她在宫中烦闷,正好可以换个环境,与巴灵相见也方便些。  看两人一副“我懂”的了然表情,我笑骂道:“想什么呢!快去办正事!”  两人急忙道了一声“不敢”,拱手告退。  看两人的背影,我笑道:“一举两得,人之常情嘛。”  旁边的岐绾:……  ————  六月中,上林苑某处山谷。  五千精兵整整齐齐列队,虽然我只提了一个绝对忠心的要求,章邯还是尽量挑选出了其中最为精锐的士卒。  我从点将台上缓步走下,身后章邯和尉迟紧随左右。  五千人的方阵不过一个足球场那么大,行至第一排中间,看着眼前的士兵,问道:“你叫什么?是何官职?”  士兵脸色黝黑,身材挺拔,虽然算不上强壮,但比普通士卒看起来结实很多,神情坚毅,大声道:“二五百主,王劲!”  “知道我是谁吗?”  王劲一愣,看了一眼章邯,章邯却是面无表情。王劲憋了半天,应道:“小人只知道是将军,不知将军大名!”  我微微一笑,面向众人,指着王劲,大喝一声:“将你们的武器放到一旁,以王劲为中心,半臂为距,向他靠拢!”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动作迅速,不多时便集中起来,五千人方阵也由日常操练的足球场大小缩小到长宽约四十米的方阵。  “听我将令,王劲这一排依次报数!”  “1、2、3……70。”  “好,前三十五排向前一步,再向后转!”  众人照做后,我疾步走到中央位置。  “前十排坐下!”  我原以为众人会乱一会,毕竟转身后没让他们报数,却不料他们是第一排先坐,然后是第二排……这么依次坐了下去。  我满意地点点头,这是我第一次指挥秦军,他们的战斗素养出乎我的意料。  看前排坐定,我拍了拍身上将军的盔甲,大声喝道:“刚才我问王劲认不认识我,他说不认识!没关系,你们未曾见过我,不知者无罪!但是我告诉你们之后,你们要牢记在心!朕乃你们的大秦皇帝!在你们这五千人中,朕还是你们的将军!”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只可效忠于我! 众人互相看了看,均是激动不已!  这以后跟其他人吹牛,自己就可以来一句:什么这个那个的,知道我的将军是谁吗?是咱大秦的皇帝!  看到众人兴奋的神色,我指了指有序放到一旁的刀剑,朗声道:“这些东西,以后你们用不到了,朕要给你们新的武器,以全新的方式训练你们!”  众人互相看了看,有点摸不着头脑,打仗不用刀剑用什么?  有胆子大的二五百主恭敬道:“陛下,这些刀剑是大秦最好的兵器,刚刚才发到我们手里,为何陛下说用不到了?”  我微微一笑:“问得好!不过你们暂且不需要知道。”  发问的人:……  我继续道:“武器先放到一旁不论。朕知道你们都是太尉挑选出来的精兵强将,而且对大秦、对朕忠心耿耿。朕今天召集你们,一是要看看你们到底是不是太尉说的那样可以以一敌百,第二嘛。”  我扫视了一圈:“所有人抬头,记住朕的模样!现在朕是你们的将军,将来你们中会有佼佼者成为新的将军。但无论你们的将军是谁,你们都要时刻牢记,朕是你们的第一位将军,也是你们唯一效忠的人!”  众人齐声呐喊:“陛下万年!”  我满意地点点头,挥手道:“各自归营,五百主、二五百主随朕进帐。”  中军大帐。  看着眼前的十五个人,我严肃道:“朕要这五千人牢记朕刚刚说过的话,你们虽然是刚刚升任为新军的将领,但以前都是同样的官职,在监军未到之前你们要负责起这些事。”  众人拱手称是。  我看了一眼尉迟:“尽快遴选出合适的监军一起参与训练,不仅要达到之前的要求,还要增加一条,身体素质过硬,起码不能比普通兵卒差。对了,以后监军选拔出来后,就进入大秦军府学习,他们已经有了系统的培训方法,不用等章邯在拟的将军授学章程了。”  尉迟拱手称是,俨然已经习惯了从我嘴中蹦出来的什么身体素质、体能训练等等稀奇古怪的词儿。  “第二件事,从今天起,你们的训练方式要变一下。主要是两个方面,一个是体能训练,朕已经让太尉准备了单杠、双杠、哑铃、障碍等训练器具,还有负重长短跑、搏击、格斗等等训练方法,帮助你们科学地训练体能。”  几人还沉浸在体能训练那些稀奇古怪的词上,却听我继续道:“另外一个则是训练你们的令行禁止!”  王劲小心问道:“陛下,我等久经战阵,平日里对将军的命令从来都是绝对服从,不敢稍有懈怠。”  我微微一笑,赞许道:“这很好,从朕即位以来打的几场胜仗、平定的几次叛乱来看,大秦的军队没有让朕失望。”  “不过。”我话锋一转:“你也说了,在战场上你们面对敌军可以令行禁止,在平常的训练、探亲之类的呢?朕希望你们在大秦百姓面前同样保持秦军的威严。这并不是说让你们吆五喝六,招摇过市,甚至欺压百姓,而是要让百姓看到你们,就知道你们是秦军,就夸赞秦军军纪严明。朕听许多监军回报,你们的形象可大多与朕刚才说的相反啊。”  几人尴尬一笑,二五百主孙脊峰拱手道:“回陛下,军中都是爷们,平日里遇到个母蚊子都得仔细研究半天,这出了营难免有些随性。”  我哈哈一笑,点头道:“说得不错,人之常情。不过要想放松一番,有的是正途。虽然监军已经严令禁止军中赌博,恐怕你们仍是囊中羞涩,现在秦军的饷银已经略有提高,朕会再考虑提饷的事。”  众人连忙谢恩。  我摆摆手:“你们将要实行的军令以后是所有秦军的军令,朕要率先在你们身上看到成果。主要包括踢正步、整理床榻、队列训练等等,总之就是要时刻保持秦军形象、遇到不平敢于出声、遇到困难乐于助人。”  众人一时有些发懵,踢正步听不懂,整理床榻可是听懂了。  有人发问:“陛下,敢问这整理床榻和行军打仗有什么关系啊……”  我起身问他们:“你们认为将士们为什么能做到令行禁止?”  王劲拱手道:“回陛下,自然是有军纪约束!”  我点点头,继续问道:“说得不错。既然有军纪约束,为什么很多将士在战场上就能做到令行禁止,可一旦离营就将军纪抛之脑后,开始胡作非为了呢?”  “这……”众人对视一眼,一时无言相对。  我肃然道:“在战场上,将士们知道军纪是维持阵型的基础,谁敢违反?一旦抛开军纪,乱了阵型,等待他的只有被敌人杀掉,所以他们才会严格遵守军纪将令,只管一心拼杀。离营则不然,在战场上他们可能是弱势一方,但和百姓相比,他们是强势一方,除了可能被将领抓到惩处,可以随意欺压而不会发生危险,他们自然无所忌惮。”  众人点点头,深以为然,人都是这样,总是喜欢抽刀向更弱者。  “所以朕要让他们形成机械反应,不管在哪里、面对谁,都牢记自己是一名保家卫国的士兵,遵守军纪将令。在战场上这很容易做到,在平常就要靠这些‘小事’来约束他们,既能使他们令行禁止,又能树立秦军的形象。”  “试想,当他们出营后坐如钟、站如松、行如风,受到百姓的爱戴,他们乐在其中,自然会注意保持自己的形象。这样的人多了,会影响其他人,因为一旦你在外面败坏名声,丢的是整个秦军的脸面。”  众人佩服不已,齐声道:“陛下英明!”  “行了。”我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准备吧,太尉已经将《秦军操练手册》印刷成册,每人一本,每日除了训练,便是学习手册。朕不管他们识不识字,哪怕是孩童学舌,硬背也要背下来。明日起,就正式开始训练!”  第二天卯时,新军早早集合开始跑步,这个倒没难倒他们,行军打仗走路是必须的。  可当让他们练习正步时,却花样百出,如同大学生军训般,看得我直想笑。新军虽然有些牢骚,可看到我也跟着一起练习这种奇怪的步伐,立时便精神抖擞,认真学习起来。  我之所以提出当将军,一是为了将新军牢牢掌握在手中,二是怕章邯他们训练有差错,第三则是为我自己,在大秦军府连个单杠都拉不上去的丢脸经历让我耿耿于怀,正好锻炼锻炼身体。 第二百章 造出燧发枪! 六月底,天气正热,新军只是在早晚训练,虽说我希望他们按照现代军队的要求训练,但古人没有现代的医疗条件,营养也跟不上,还是要因地制宜,不能生搬硬套。  这天正午,烈日当头,营中条件艰苦,我又不好搞特殊待遇,正巧公输进派人来报,第一杆燧发枪已经造出来了,我便立刻带着章邯回了章台宫。  章台宫龙云阁。  坐在高阁之上,前有上林苑郁郁葱葱,后有章台宫巍峨耸然,左是凤鸣阁遥相而立,右是三河水碧波荡漾,凉风袭来,果真惬意!  我斜倚在榻上,喝了口冰水,赞叹一声:“还是天祖(高祖之父)会享受啊,朕真是个自虐狂,偏偏自己找罪受。”  前半句有吐槽惠文王的嫌疑,章邯不敢答,只是应了后半句:“陛下,不如还是让臣去练新军吧,现在新军已经渐渐熟悉新的练法,何劳陛下如此辛苦。”  我摆摆手,笑道:“若是半途而废,岂不是让营中的将士们看扁了,以后谁还愿意为朕效力。”  我话音刚落,公输进就一脸兴奋地进来了:“参见陛下!”  我连忙起身,希冀道:“成了?”  公输进打开怀中的麻布包裹,露出一杆长约八尺的燧发枪,双手呈上,乐道:“陛下,成了!”  我接过来,仔细研究了一番,最起码从外观上不像泰月的破烂六分仪那样一动就叮铃咣当作响。  抬起来瞄了一下,照星、照门底端倒是在一个水平线,至于准不准,只能装了火药后再试。  我坐下,将枪放到案上,拧开尾端,点点头,赞道:“这螺丝攻的不错,即便不抹油也可以轻松拧动,便于更换零件。就是这燧石夹有些过于紧了,可以稍微松一松。”  又看了一下管壁,最起码肉眼看起来还是厚薄一致的,两层铁板卷得非常紧密,不像是会炸膛的样子。  我将枪组装好,提起来兴奋道:“走,去热武坊,装药试试!”  顾不得炎热,三人赶到了热武坊,急不可耐地装入火药,又将公输进随身带来的铜制弹丸用油浸过的麻布包裹填入枪管,这样可以减少摩擦,用通条很容易将弹丸推进去,还可以增加气密性,提高精度和射程。  我将长枪递给了章邯,吩咐道:“将枪平放在地上固定住,再用一根细绳绑在扳机上,五十步处放一块木板,让其他人远离。”  公输进疑惑道:“陛下,您不是说燧发枪是拿在手中用的吗?为什么要放到地上?”  我瞥了他一眼:“你就这么自信它不会炸膛?”  “何为炸膛?”  “如果密封不严,火药就会从缝隙处炸开,你不是见过炸弹吗?跟一个小号炸弹没什么区别。”  公输进吓了一跳,不自觉退了一步。  不多时,章邯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上前通过照星、照门瞄准木板后退了回来。  紧握手中的细绳,我喊了一声:“试枪了!”随即拉动手中的细绳,扣动扳机。  “砰……”  一声巨响伴随着一股白烟传入众人的耳朵里,热武坊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枪响,急忙跑出来观看。  我连忙上前查看,药池内的火药燃烧得很充分,又磕了磕枪管,倒出来的火药残渣并不多,这个效果已经很好了。火绳枪、簧轮枪、燧发枪都有这种毛病,发射前后清理疏通引火孔是必不可少的步骤。  再上前看木板,五十米的距离,弹丸几乎穿透大约一寸厚的木板!  “哈哈哈哈……”我不由放声大笑起来,这个威力同样超乎我的想象。  古代主流盔甲的厚度大约也就1-2毫米,做到3毫米的极少,更何况这个时代除了精锐,哪有那么多士兵披甲!破甲、谁都能轻易学会,这两个条件足以让燧发枪成为革命性的武器了!巨响、浓烟,这两个叠加buff更是无敌!  公输进和章邯啧啧称奇,不住感叹。  “陛下,这燧发枪真是远超臣的想象,如此威力巨大的兵器,若是五千人全部装备,还有谁能抵挡得住大秦!”章邯比我还要兴奋,原本他以为我是夸大其词,没想到竟然比我说的还要惊人!  我招招手,兴奋道:“清理引火孔和枪管,再装药、弹丸。这燧发枪是否合格,要看试射三次后枪管有无裂缝,合格后才能交给将士们使用,否则一旦炸膛,会伤了将士们。”  “遵命!”  再试射两次后,我上前检查枪管,不住点头,称赞道:“好!枪管完好如初!可惜没有铅,若是用铅丸更能减少弹丸对管壁的磨损。”  铅丸是滑膛枪最好的弹药,不但熔点低可以随地制造,受热后还会膨胀增加气密性,击中人体之后也容易扩张变形,提供非常好的停止动能和杀伤力。不过现在提取铅有些困难,用铜丸也能凑活。  “公输进!”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公输进连忙躬身,何曾被皇帝拍过肩膀,喜道:“能为陛下效力,臣死且不辞!”  “好!”我吩咐道:“你立刻大批量开始制造,如今已近七月,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朕就准备反攻匈奴!五千支燧发枪,还要加上可能出现的损耗,你任重道远啊!”  公输进脸上的喜悦僵住了,良久才不可置信道:“陛下,五千支?”  我点点头,看着他道:“怎么了,有困难吗?”  公输进苦逼道:“陛下,这一支枪就耗时两个月,恐怕,一个月难以造出五千支燧发枪啊……”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指着章邯手中的枪,难以置信道:“你这两个月不是在研究机床,而是在造这支枪?”  公输进拱手,作难道:“陛下,也不全是,只是这严丝合缝的枪管很难制造,臣一直在想办法,成功率仍然很低。”  我顿时泄了气,这高科技玩意不是靠堆人就能堆出来的……堆人?  我瞬间有了主意:“你不是说成功率低吗?那就堆人!技术不能靠堆人突破,但是优良率可以!十人造十支有一支合格,那就用百人、千人、万人!这样合格的不就多了吗?” 第二百零一章 西域再次请援 公输进眉头微皱,拱手道:“回陛下,这倒不是不可以……”  我大手一挥:“那就去做!南阳冶铁府现在有多少铁匠?”  “约有两千,其中熟手只有一千多。”  我点点头,对章邯道:“章邯,你去找百冲,让他立刻将巴氏所有的铁匠召到南阳冶铁府,另外征召民间铁匠,全部汇集到南阳,昼夜打造燧发枪!”  “孟合,你立刻让岐绾拟一道诏令,南阳冶铁府停下其他事情,专事造枪!”  我想了想,又吩咐道:“公输进,在枪的前端要打造固定刺刀的装具,同时锻造两种长度的刺刀,一种是长约四尺、一种是长约一尺。前者将刺刀装配到燧发枪上能达到一丈多,可以当作长矛用来对抗近前的骑兵,后者正常用来对战步兵。”  三人不再犹豫,拱手道:“遵命!”  ————  接下来的一个月,新军的作息、行军已经与现代军队无异,除了用木枪练习瞄准、体能训练等等日常训练,便是学习操练手册,现在即便是不识字的人也都可以将操练手册倒背如流。  于是我将重心放在了训练他们的意志,主要是面对骑兵时不能恐惧。为了对付骑兵,我给他们增加了第一排的盾兵。  这个时代还不是能完全放弃盔甲、盾牌,匈奴骑兵虽然没有发展出蒙古骑兵那样骑射的战法,仍是用弯刀,但也有弓兵,仍然需要防止弓箭带来的伤害。  ————  转眼就是七月底,章邯和公输进垂头丧气地来找我了。  “请陛下降罪,到今天为止,一共才造出了两千支燧发枪,火药和弹丸倒是已经足够。”公输进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躬身道。  我看两人的模样,知道他们已经尽力了,无奈道:“起身吧,主要是什么原因?”  公输进看我没有怪罪,松了一口气:“回陛下,首先各地的铁匠到南阳将作府时已经用去了大半个月,再学习制造工艺,几乎没有发挥作用;其次则是优良率一直很低,始终无法提升,臣实在找不到什么原因。”  章邯接道:“陛下,另外弹丸也有些问题,虽然现在制造的已经足够打几次仗,可铜乃是铸钱的材料,如果长久下去,恐怕会影响天下的计然。”  我点了点头,不再纠结,造枪属实困难,能有两千支已是不易。  “公输进,朕给你的铸炮图纸你可仔细看过了?”我想起了大炮,相比燧发枪,大炮反而好造一些。  公输进应道:“回陛下,仔细看过了,先前陛下曾说因为铸铁杂质过多,要使用青铜铸炮,不过现在南阳冶铁府炼出来的铁应该已经可以满足铸炮的条件。”  “嗯,此前还没有改进炼铁工艺,使用青铜能减少炸膛,青铜炸膛前会先变形,能给炮兵以充足的时间反应。既然已经有了精铁,自然不必使用青铜了。”  我想了想,继续道:“且先尽力造枪吧,你不是说各地来的铁匠学习的差不多了吗?想必下个月能大大提升造出来的数量,朕再给你一个月时间,八月是最后的期限,此事不能拖到大朝会之后。”  公输进连忙谢恩:“臣遵命,必定按时造出五千支燧发枪!”  “章邯,火药既然已经足备,立刻开始大规模制造炸弹,图纸朕已经命人交给周启,要使用特制的陶罐,万不可出现差错,别还没等到战场上,就先把上林苑炸个底朝天。”  章邯拱手称是。  我正想让两人退下,岐绾禀报,尉迟求见。  不多时,尉迟匆匆走了进来,躬身一礼,呈上一封军报:“陛下,刚刚收到右将军景祝的军报,匈奴十日前突然进攻十二国,屠杀西域人无数,十二国粮草、财货被劫掠一空。”  我接过军报,大略看了一下,眼神微眯,看来乌氏风的话起作用了。  我将军报递给章邯,淡然道:“军报中说匈奴劫掠十二国后,看到其他国家城墙上插着大秦的旗帜,便掉头回去了。西域诸国惶恐不安,十二国跑到乌孙境内,向景祝哭天抢地,希望秦军撤走的兵卒再次回去,替他们抵挡匈奴的劫掠。”  章邯看毕,笑道:“景祝还算机灵,以自己无权擅自调动秦军,需得请示陛下搪塞了过去,还阻止了他们想要竖起大秦旗帜以使匈奴忌惮的想法。”  随后轻叹一声:“真让陛下说对了,他们必要等第二刀砍在身上才知道痛。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且不说大秦还未决定是否要向他们征税,今后秦军出动的粮草还不是要他们负担,与纳税何异?”  我点点头,望着龙云阁下的上林苑:“景祝做得对,大秦非但不能出兵,就连大秦的旗帜都不能让他们立!既不想受大秦的约束,又想让大秦替他们挡灾,没有那么好的事。”  随即将手中的军报扔到案上,挥手道:“你们去吧,西域的事等他们主动来请大秦驻军再做理会。现在我们的重心还是要放在训练新军、制造枪弹,以用来对付匈奴上。”  几人拱手退下。  八月中,西域派出了三个人抵达咸阳。  章台宫前殿。  “喀渠,咱们又见面了,你消瘦了许多。”我笑意盈盈地看着眼前的大胖子调侃道。  喀渠胖脸随着开口上下抖动:“谢大秦皇帝、天山王关心,我一路奔波,甚为忧虑,所以瘦了些。”  我点点头,开门见山:“你们来是为十二国被匈奴进犯一事吧?”  喀渠也不再虚与委蛇,开口指着另外两人:“大秦皇帝,他们二人分别代表山南十四国、葱岭十国,我则代表山北二十国。此次我们带来了西域诸国的国书,恳请大秦皇帝、天山王仁慈,莫要撤走诸国的秦军,同时恢复十二国的驻军,我们愿意负担秦军的粮饷!”  接过各国的国书,上面如同唐三藏的通关文牒,盖满了西域四十四国的大印和签字。  我点点头,微笑道:“朕可以答应。不过,大秦以什么名义驻军呢?朕唯恐天下人议论,说朕劳师远征却无所得。” 第二百零二章 不收税可以,不设官吏不行 喀渠直言相告:“大秦皇帝,我们既然为您献上尊号天山王,西域诸国自然是大秦的疆域,大秦皇帝可以认为那是您的土地了。”  话锋一转,言辞恳切道:“只是我们有个小小的请求,还望大秦皇帝能够答应。”  “说吧,朕可以考虑。”说白了,跟什么狗屁天山王一样,名义上是大秦的土地,实际上呢?诸国依然是诸国,只要一片土地不向朝廷纳税,就跟裂土为王没什么区别,我自然知道他们要说什么。  喀渠小心翼翼道:“西域诸国虽奉大秦皇帝为主,但还是此前说过的,诸国被劫掠一番,更不用提十二国被匈奴再次劫掠,西域的百姓实在是负担不起赋税了,如今诸国国王都已下令免除两年赋税,如果负担了秦军的粮饷,大秦皇帝再向诸国征税,国王唯恐西域变成赤地千里。”  抬头看了一眼我的表情,继续道:“所以,我们恳请大秦皇帝,暂时不要对西域诸国征税,待国力恢复,诸国愿意每年向大秦进贡!”  我沉吟良久,有些为难道:“不征税倒不是不可以,只是并非朕小人之心,你们与咸阳相距万里,朕的将军不懂计然之术,大秦岂能知道你们的真实情况?”  喀渠略一思索,有些紧张地问道:“大秦皇帝以为当如何?”  我微微一笑,循循善诱道:“如果大秦可以向诸国派驻官吏,朕既能知道你们的国力,可以帮助你们快速休养生息,又可以对朕的臣子们说,你们看,谁说西域诸国是假意臣服?人家都同意大秦派驻官吏,还有什么可以疑心的吗?”  喀渠闻言,脸上有些犹疑,看了另外两人一眼,两人显然也不知道如何应对。  我没有催他,这件事恐怕他做不了主。  果然,沉思良久后,喀渠张口了:“大秦皇帝,此事干系重大,我需得回去禀报诸国国王才能决定。不过十二国已经被践踏的国将不国,大秦皇帝可否先行派兵帮助十二国将境内的匈奴人驱逐出去?”  我豪爽一笑,挥手道:“这是当然,朕身为你们的天山王,自当护你们周全,今日朕便下令让秦军进驻十二国。”  喀渠连忙道谢。  “三位使臣且先回到驿馆歇息,朕有一封国书要交予你们带给诸国国王。”  三人走后,我命岐绾手书一封国书,主要有三点:  第一,每个国家大秦都要派驻都护、都尉、监御史三个官吏,都护“辅助”该国休养生息,都尉“帮助”该国训练兵卒,监御史“协助”该国约束秦军,同时要将各国的人口户籍、物产国志等交予都护;  第二,驻守诸国的秦军军饷皆由该国供给,需给秦军单独划分一片土地以作军营,诸国不得干涉秦军日常;  第三,诸国无需向大秦缴纳赋税,但从秦二世八年开始,需得按照人口向大秦“进贡”。  这几个条件基本就是后世王朝掌控西域的大致手段,先将其安抚下来,待时机成熟再考虑将其彻底并入大秦!像都护府那样用羁縻政策管理西域不是我的目标。  次日,章台宫前殿,我将国书交给他们。  喀渠看了一眼国书的内容,脸色阴晴变幻,但也不敢多言,只是行礼道:“大秦皇帝安心,我回去后定当向诸国国王禀明!”  我淡然一笑,摆摆手道:“不急,此等大事自需仔细商议。如今大秦已然同匈奴议和,今秋总算不用为匈奴南下忧心,朕有的是时间等你们回话。”  喀渠闻言脸色一僵,强笑道:“如此自然是好事,自然是好事……”  心中却是忧心一叹:‘匈奴跑到西域去了,对大秦当然是好事,可苦的是我们啊……’  我起身微笑道:“来使,既然不急,可在咸阳多留几日,两次来此都匆匆离开,还没有细心感受一下大秦的风土人情,朕让陈庆陪你走走?”  喀渠哪里有心思,闻言连忙道:“这就不必了,大秦皇帝说的是,此事干系重大,我还是尽早回话,以免诸国国王等急了,今日便告辞!”  “既然如此,朕便不留你了。”我玩味地看着他道:“来使慢走,莫要着急。”  喀渠行礼告退,心中吐槽道:‘不急?我恨不能立刻飞回西域!’  三人走后,章邯从偏殿进来,拱手赞道:“陛下真乃神人也,把使臣玩弄于股掌之中,这下他们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我笑笑,没有答话,吩咐道:“下令让秦军进驻十二国吧。如果遇到匈奴,先好言相商,告诉他们西域已是秦地,速速退去。如果他们不愿退走,也不必客气,西域有城池可以倚仗,不必惧怕他们。”  章邯有些担心:“只是若真的发生冲突,恐有毁坏和约之嫌。”  我起身踱步到殿外,抬头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大秦与匈奴早晚要刀兵相见的,无非是谁先撕毁和约罢了。即便没有西域的事,只要枪弹齐备,朕也要立刻进攻匈奴。况且西域已是秦地,认真理论起来,是他们理亏。”  章邯笑着点点头:“臣明白了。”  我停下脚步,转而谈起秦军:“你让景祝了解一下驻守西域的秦军家中都有何人,然后给他们两个选择,一是由朝廷出钱将他们的家人送到西域团聚,分其乌孙之地耕作或放牧,将来按照秦军律结束服役时,再由朝廷出钱接他们回来或是留在西域生活皆可;二是其家人仍留故地,只要他们驻守西域一天,便将其家人赋税减半,每年再给予一头牲畜幼崽。”  大秦是第一个统一天下的王朝,百姓对大一统的认知还不够深入,西域又远离中原万里之遥,不可能经常换防,如果不想办法给予他们一些优待,恐怕很难像大唐归义军那样始终对大秦保持忠心。  章邯闻言,立即躬身道:“陛下仁慈,臣代西域秦军谢过陛下!”  我摆摆手,眼神逐渐凌厉起来:“快去办吧。无论枪弹准备得怎么样,八月底必须出动大军,彻底消灭匈奴!绝不能再给冒顿以喘息之机!” 第二百零三章 覆灭匈奴之想到一块了 草原,匈奴狼庭。  冒顿听着探骑的汇报,眉头微皱,还不及表示什么,合都索先是大怒:“好个秦人,欺人太甚!他们既已从十二国撤走,难道还不允许我们劫掠吗?如今又反复归来,竟然敢让我们退出十二国,岂有此理!”  冒顿挥了挥手:“下去吧。”  探骑走后,色楞紧皱眉头,起身道:“单于,合都大将说得不错,秦人此举实在太过蔑视我匈奴,如果我们就此退走,岂不是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  冒顿沉思许久,抬头淡淡道:“传令,退出十二国,莫要与秦军冲突。”  合都索上前一步,急道:“单于……”  冒顿看了两人一眼,沉声道:“眼下我要做的是统一草原的大事,不能多耗精力在西域。此番十二国已被劫掠一空,留给秦人的不过是十几座空城,又何惜哉!”  合都索看了一眼色楞,不再多言,拱手道:“遵单于之命,我这便去传令!”  合都索走后,色楞抬头,小心道:“单于可是碍于与秦人的和约?”  冒顿摇摇头,神色冷峻,缓缓道:“秦人与我皆知,那和约不过是缓兵之计,可我为什么还是送去了,秦人又为何答应了?”  色楞皱眉,思索了一会,醒悟道:“单于的意思是,秦人也在拖延时间?”  冒顿点点头,颇为忧虑道:“今春我虽然依靠突袭迅速收复了狼庭,可也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秦军。我知道秦军有一支无往不利的骑兵,所以未杀合都也之前便去了大月氏,说服布尔干替我牵制那支骑兵。”  “然而一直到我攻下整个漠北草原,秦人都没有任何动静,我便让伊赫乌前去议和,一是缓兵之计,二是想探查一下秦人到底有什么诡计。不料二世皇帝竟然答应了议和。我猜测,他们一定在等待什么,可直到今天我也没有想出来!”  色楞闻言轻轻点了点头,紧皱眉头道:“那个商人献上来的刀,其锋利远超我们的刀剑,而且还有一种类似凳子的东西在马背上,帮助固定骑兵。有如此利器,我们恐怕很难抵挡,他们又能谋划些什么呢?”  随即抬头道:“如果秦人正在打造更为厉害的兵器,我们遵守和约坐等在此,是否……”  冒顿冷笑一声:“我又岂会真的坐以待毙。待合都索将十二国的骑兵、财货带回来,便起兵去攻北胡!那北胡与大秦交往甚密,从大秦那里得了不少钱粮,拿下北胡,我就会实力大增。到那时什么和约,不过一张废纸罢了!”  色楞佩服道:“单于原来早有打算,我还奇怪单于为何这么轻易就放弃了十二国。我们收复草原时杀了近四万北胡骑兵,他们万难抵挡!”  ————  大秦,咸阳。  此时已经是八月底,造好的五千支燧发枪和十万发铜丸已经运抵咸阳,交给了新军练习。  可子弹太过珍贵,十万发子弹,每个弹丸约7克,就是四万四千两铜,铸成半两钱的话就是近九万钱!  算明白这个账的时候,我倒吸一口冷气,因为半两钱和货物的不等价,所以不能简单地换算成同等的粟米,可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足够吴剑的骑兵短距离出征一次了!  无奈,我让铁吾把铸造铜丸的模具一起送到了热武坊。  于是,每次打靶之后就会出现五千人整整齐齐撅着屁股找弹丸的搞笑场景……找到的铜丸再送回热武坊重铸成子弹。  火药倒是足够使用,除了石流黄,硝石、炭粉都已经不成问题,改进后的炸弹安全了很多,爆炸产生的碎片杀伤力可观,另外还改进了引线,延长引燃时间、缩短引线长度。  这次一共制造出三车炸弹,皆用稻草减震,又用油浸过的纸覆上防水,就是后世的油纸伞面料。同时造出了缩小版的投石车,以半寸厚的铁板作为投石杆,虽短但弹力强,虽小但能投掷出百步以上。  上林苑中军大帐。  我将手中的虎符和帅印交给王劲,肃然道:“王劲!朕封你为上将军,统领新军!”  王劲上前一步,躬身接过,凛然道:“臣遵命!谢陛下!”  “孙脊峰!你为副将,接印!”  “臣遵命!谢陛下!”  我看着两人,勉励道:“这是你们第一次用火枪真刀实枪地作战,不要怕!谨记你们训练时的战法即可!另外要记住,任何情况下都不准将炸弹、燧发枪、火药遗失在战场上,弹丸也要尽量捡回来!”  “遵命!”  我看向尉迟,吩咐道:“尉迟,这是新军第一次作战,你带着朕的诏令,跟随新军。朕已令吴剑自张掖北上,与你们配合作战。两军战法不同,你熟悉两者,必须发挥使两者相互契合的作用。如果两人出现分歧,一切由你做主!”  尉迟神色坚毅,躬身道:“臣领命!必不负陛下所望!”  我点点头,挎起长剑,迈步出帐往点将台走去。  点将台下,五千新军整齐列队,相比来时他们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仅是体魄的强健,每个人身上还多出了一份身为士兵的自豪、坚毅。  “将士们!”我看着那一个个年轻的脸庞,肃然道:“今天,你们的训练结束了!这两个月你们过得很辛苦、很艰难,但你们都坚持了下来,完成了自己的蜕变!朕心甚慰!”  众人喊声震天:“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现在该是检阅你们训练成果的时候!”我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剑,大喝道:“但秦军拔剑,必要见血!所以,你们将要接受的第一次检阅,在战场上!手中拿着新的武器,心中揣着新的战法,你们怕不怕!”  “不怕!不怕!!不怕!!!”见识过火枪的威力,他们只恨灭六国时没有这种神物!  “好!朕就在这里,等待你们凯旋!”我紧握手中的长剑,向前破风劈出,大喝一声:“出征!”  “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五千人迅速成行军队列,身背长枪,左腰挎药盒、弹袋,右腰别刺刀、雨具,赶往热武坊附近,与粮草、炸弹队伍会同一处。这些后勤队伍,也都是挑选出来的精兵强将!而后等待天黑,趁夜色往九原而去! 第二百零四章 覆灭匈奴之冒顿击破北胡 在新军抵达上郡、吴剑抵达贺兰山以西时,冒顿也动了!  狼庭,整整齐齐四万匈奴骑兵列队,其中两万是助冒顿收复狼庭的精锐骑兵,另外两万则是临时拼凑的杂军。  冒顿骑马从骑兵前走过,口中鼓动道:“勇士们!冬季即将到来,你们还记得去年冬天的景象吗?草原被冰封了整整六个月!我们无数的族人被饿死、冻死!”  随后举起手中的弯刀,厉声道:“我!冒顿单于!绝不允许再发生这样的事!”  “呜呼……呜呼……呜呼!”匈奴人用他们特有的方式不住地发出呼啸,表示臣服、忠心!  冒顿指着东方,继续鼓舞道:“北胡人曾经占领了我们的狼庭和漠北草原,如今我们收复故土,但仇恨依然流淌在我们的血液中!他们从秦人那里得来了粮食、盐、麻布,这些正是我们需要的!现在,随我一起,让他们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四万人如同恶狼,在冒顿这头狡猾的头狼带领下,奔向北胡草原!  冒顿的骑兵速度极快,不过两天时间就抵达北胡北部,随后在隐蔽处休整,即将发起突袭。  帐中,色楞奇怪道:“单于,我们为何不直接进攻南方富庶的草原?北方经历过与东胡、扎鲁特两次战争,已经没什么可以劫掠的了。”  冒顿摇摇头,神色冷冽:“我要的不仅仅是劫掠,而是彻底覆灭北胡,将他们从北胡草原上赶出去。”  色楞有些担忧,迟疑道:“恐怕秦人会出手帮助扎鲁特,而且咱们将所有的骑兵都带走了,万一秦人偷袭我们的草原和狼庭怎么办?”  冒顿自信一笑:“等秦人反应过来,我们早已拿下北胡草原,无需担忧。”  随即露出一个狠辣的笑容,冷笑道:“至于狼庭,嘿嘿,秦人最好老实待在长城内,如果他们敢突袭狼庭,那我给他们准备的大礼足够他们享用了!”  色楞闻言不再多说,弯腰一礼:“那单于早些歇息,我告退了。”  冒顿摆摆手:“去吧,明日一早趁天未亮我们便发起突袭!”  次日,四万匈奴骑兵如同恶狼下山,向北胡发起了攻击。  扎鲁特在狼庭和漠北草原以西几乎损失了所有的骑兵,远离中部大本营的北方更是防守薄弱,仅仅两天就被冒顿犁扫一遍,转瞬便到了中部的汗宫。  扎鲁特一天前便得到了匈奴进犯的消息,在哈珠苏和万余亲兵的护卫下逃到了南部,同时派人向上谷一带的秦军求援。  冯酉成在冒顿进攻九原郡时就接到我的诏令,此时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派边军接应扎鲁特。但由于边军几乎都是步卒,少有的骑兵冲到草原上就是找死,只能在接应到扎鲁特后退回长城,同时八百里加急从北边道向蒙恬求援,又着人八百里加急从广阳道将消息传回咸阳。  扎鲁特到达长城后,立刻便向冯酉成行了一礼,哽咽道:“冯郡守,本汗请求你打开关门,放北胡的族人进来吧!”  冯酉成看着得到消息逃难至长城附近的无数北胡人,将扎鲁特和哈珠苏拉到一旁,为难道:“鲁特大汗,哈珠苏不是他人,我就直说了,在没有得到陛下的允准之前,我不敢随便放人进长城!”  扎鲁特急了,尽管他是东胡人,可做了北胡的大汗后才明白,胡人本来就是一家人,只是因为当权者的野心,才互相征伐了几代人。如今他是真的把这些人当成了自己的子民。  眼见扎鲁特就要跪下求自己了,冯酉成叹息一声,狠声道:“也罢!鲁特大汗,虽然我不能让你的族人进入长城,但可以允许他们跨过禁区,到长城脚下避难,但你的人要保证他们不会冲击关门!”  扎鲁特大喜,立刻让哈珠苏带领人马去维持秩序。  转身对冯酉成道:“冯郡守,我扎鲁特永远记得你和大秦的大恩!”  冯酉成摆摆手:“大汗要谢便谢陛下吧,如果不是陛下诏令让我援助你们,我是万万不敢让你们到长城脚下的。”  扎鲁特感激道:“那是自然!”  十天时间,冒顿打穿了整个北胡,烧杀抢掠无数,直至长城脚下。  看到在此避难的北胡人,冒顿独自策马来到关门前,刚刚接近禁区便有一支利箭稳稳地插在面前不远处。  色楞大怒,便要拿箭反击。  冒顿摆摆手,开口道:“城上何人?”  冯酉成冷声道:“我乃大秦上谷郡守冯酉成!你又是何人?”  冒顿冷笑道:“扎鲁特如同丧家之犬逃进了城中,冯郡守如何不知道我是何人?”  冯酉成身为郡守,嘴皮子功夫可是不弱,直接转身走了,只留给都尉山牧一句话:“山牧,此等连名字都不敢报上的无名小卒,你与他理会就是了。”  言罢竟真的走下了长城!  他当然不是小看冒顿,相反是为了争取时间准备擂木滚石!  冒顿脸色难看,感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厉声道:“秦人为何阻挡本单于报仇!”  山牧嗓门极大,大声呵斥道:“本单于?看来你是冒顿了!匈奴主动向我大秦求和,我大秦皇帝仁慈,答应你们止战,并要求你们不得进入秦地、北胡地百里之内!如今你竟不顾两国约定,赫然进攻北胡,真乃是背信弃义!忘恩负义!恬不知耻!厚颜无耻!无耻之尤!”  长城脚下许多胡人并不知道大秦同时要求匈奴不得进攻北胡,闻言立刻感恩戴德,喊声震天:“大秦威武!大秦皇帝仁慈!”  反观被成语大王一顿嘲讽的冒顿,简直要七窍生烟,指着山牧,狠声道:“你……你……”  奈何从小没文化,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色楞愤然道:“单于!让我引兵攻破关门,杀他个片甲不留!”  冒顿气结许久,竟然一挥手,厉声道:“撤!”  色楞“啊?”了一声,冒顿已经冷静下来:“现在我们只有四万人,又无攻城器具,还是先稳定北胡再做打算!” 第二百零五章 覆灭匈奴之家被偷了? 山牧看到冒顿竟然忍住退走了,便想接着嘲讽,连忙被赶上来的冯酉成和扎鲁特制止了,这要是真的把冒顿惹火了,四万人进攻上谷长城,他们还真不一定能挡得住。  扎鲁特看匈奴人退走了,长舒一口气,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冯酉成:“冯郡守,你看我的族人都没带食物,要不冯郡守好人做到底?”  冯酉成吓了一跳,连忙摆摆手:“我让你们到长城脚下,已是死罪,若是再赈济你的族人,恐怕死无葬身之地啊!”  扎鲁特劝道:“反正已经是死罪,也不多这一条了不是?况且我会向陛下说明情况,陛下仁慈,一定会宽恕冯郡守的。”  哈珠苏更是直接跪下行了稽首大礼。  冯酉成苦笑一声:“大秦不只有杀一人之罪,还有诛九族之罪啊!”  看扎鲁特言辞恳切,又看看长城脚下北胡人的希冀眼神,冯酉成长叹一声:“那我就好人做到底!山牧,府库中是不是还有去冬给鲁特大汗剩余的粮食?”  山牧拱手道:“回郡守,还有十万石!”  冯酉成挥挥手道:“去吧,在关外开设粥场。”  扎鲁特和哈珠苏连忙道谢,喜不自胜跑到城墙边,大声喊道:“族人们,大秦将要开设粥场,救助咱们!”  胡人尽皆山呼起来,竭力呐喊:“大秦威武,大秦皇帝仁慈!”  “我们愿意和大秦永世交好!成兄弟之国!”  “……”  听到外面北胡人的呐喊,冯酉成边走边问:“山牧,若是用一个成语来形容我即将面临的下场,该是什么?”  山牧挠了挠头,他原是中山国戎族人后裔,小时候经常被旧赵人言语讥讽,偶然发现成语骂人很带劲,就学了很多骂人的成语,夸人的倒没学几个,想了一会,小心道:“喜结连理?”  冯酉成笑骂道:“什么混账话!是死到临头!”  山牧嘿嘿一笑,跟着他去调粮了。  ————  北胡汗宫。  冒顿坐在扎鲁特的汗位上,抚摸着宝座,笑意盈盈:“扎鲁特这混蛋可真会享受啊,本单于不过使用木头的座椅,他一个汗王竟然用上了镀金的宝座。”  色楞大笑道:“如果不是给秦人当狗,贸易往来繁荣,凭那个蠢货的脑子,恐怕连木头房屋都住不上,哈哈哈哈……”  帐中众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良久,冒顿收敛笑容,沉声道:“色楞,你留在北胡,尽快驱赶那些北胡人往长城而去,留下他们的孩子、妻子作为筹码,让他们冲击长城。这样可以给我们争取时间,做好准备面对秦人的反扑。”  色楞起身抱拳道:“单于放心,我这就去办!单于要返回狼庭吗?”  冒顿点点头:“我给你留下一万精锐骑兵,明天便赶回狼庭。虽说已经做了万全准备,我还是有点不放心。”  色楞最佩服冒顿的就是他永远那么深谋远虑、冷静沉着,刚想要开口称赞,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声。  刚想起身看看谁这么不懂规矩,却见合都索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直接扑倒在地。  冒顿见合都索的模样,心跳都停了半拍,起身抓住合都索的衣领,疾声道:“合都索!我不是让你守在狼庭吗?为什么到了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合都索痛心疾首,哭喊道:“单于,狼庭,丢了!”  冒顿只觉胸闷气短,大口呼吸了几下,怒声道:“怎么回事?我的谋划呢?!”  合都索一脸恐惧,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精神恍惚道:“单于,秦军……秦军有天神相助!他们会喷火,还有浓烟,还有雷声……挡不住,挡不住……”  眼见合都索语无伦次,冒顿直接一碗水泼在了合都索脸上,毫不客气地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厉声道:“醒醒!”  合都索这才清醒过来,痛哭着将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  ————  十二天前,九原长城。  吴剑看着眼前的王劲,仿佛想起了曾经的自己,当年自己也是这样被陛下选中,才有了如今的赫赫威名,不由多了些亲切感。  吴剑拱手向尉迟行礼:“参见护军都尉!”尉迟笑着扶起他:“吴将军不必多礼。”  吴剑道了一声谢,又抱拳笑道:“王将军、蒙将军,幸会!”  现在秦军有谁没听说过吴剑征东胡、破狼庭、杀头曼的英勇事迹?王劲自然也是崇拜不已,如今见到真人,立刻躬身恭敬一礼:“早闻吴将军少年英姿,如今得以相见,实乃我之幸!”  吴剑比王劲还要年轻,火枪兵不像骑兵,我并不在意是否要特别年轻的将士。  蒙恬也笑道:“虽然离得近,我却也很少见到吴将军啊。”  尉迟摆摆手道:“好了,时间紧迫,我们就不闲聊了。”  随即收敛笑容,先对同样郑重的吴、王二人道:“火枪兵的作战方式与传统的骑兵、步卒完全不同,所以你们两人在路上要先互相熟悉一下各自的作战方式。我们这次的主要目标就是狼庭,只要拿下狼庭,其他的部落就是乌合之众,我们可以慢慢再收拾他们。”  吴剑点点头,皱眉道:“我曾去过狼庭,对那里还算熟悉,只是不知道如今他们有多少兵力在那。”  王劲肃然道:“火枪兵的优势就在于集中作战,不能分散兵力。以火枪兵的威力,我以为不必担心他们人数的多少,只需要想办法把他们集中一处。”  吴剑看了一眼尉迟,尉迟笑道:“吴将军不必担忧,王将军说得不错,你还未曾见识过火枪的威力。”  吴剑闻言不再犹豫,抱拳道:“那便由我在前,与王将军保持五里的距离,抵达狼庭后我将匈奴的士兵尽数引诱出来!”  尉迟点点头,严肃道:“如此甚好。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在前面,你们二人各自有自己的战法,如果需要你们相互配合,需得严格按照我的令旗行事!这也是陛下命我一起前来的原因。如若违令,休怪我无情!” 第二百零六章 覆灭匈奴之冒顿的“大礼” 两人凛然道:“遵命!”  随后尉迟看向蒙恬:“蒙将军,马匹可准备好了?”  蒙恬尴尬道:“准备好了,虽然数量达到五千匹,但都是老弱跛脚,这已经是尽力找到最好的了,还是攻头曼时作疑兵所用的马匹。”  尉迟点点头:“足够用了,只需要代步就已经比步行快上一两倍。”  随后尉迟命王劲将火枪兵的弹药、物资全部带在马上,减轻辎重的拖累。火枪兵虽然学了骑马,毕竟不是专业骑兵,马匹不需要急速奔跑,完全能够负担,  准备停当,尉迟大手一挥:“即刻出发!”  当冒顿开始进攻北胡,秦军也进入了漠北草原。  一路上秦军隐匿行迹,尽量通过斥候探查的人烟稀少的牧场行军。  可到了第三天,吴剑率先发现了不对劲。  夜晚休整时,吴剑找到了尉迟,神色忧虑道:“护军都尉,这一路上我们故意隐匿行迹,可现在已经过了一半的路程,竟然没有遇到一个百人以上的部落!恐怕有点不对劲!”  尉迟眉头紧皱,应道:“斥候也没有发现吗?”  吴剑点点头:“为了不让匈奴人发现,我命斥候只探查周边二十里,可这一路上一个大型部落都没遇到。于是我让斥候扩大探查范围,仍然没有见到大规模的部落聚集,要么部落帐篷、极少牛羊还在,人却消失了。”  尉迟握紧手中的剑柄,猜测道:“莫非匈奴人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迹?离开部落去避难了?”  吴剑摇摇头,又有点犹豫:“说不准,咱们明明已经隐藏得很好了,而且斥候也都极为小心,不应该被发现啊!”  尉迟抬头道:“让斥候趁着夜色再扩大探查范围,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尽快赶到狼庭,只要拿下狼庭,一切都好说!”  吴剑抱拳去了,只留下王劲和尉迟两人,苦思一夜也没想明白。  次日吴剑命人来报,斥候已经探查了方圆百里,仍然没有见到大规模的部落,只有一些无人看管的牛羊在随意游荡。  尉迟也没了主意,只能暂且认为行踪已经暴露,那些匈奴人都去避难了,毕竟留下的牛羊只是少数,可能没来得及带走吧。  随后便下令加快行军速度,以防消息传到狼庭后,冒顿有充足的时间做好准备。  秦军三万五千人星夜疾驰,又用了三天才抵达狼庭以南百里处。  可当斥候回报,三人都傻眼了。  尉迟不可置信地听着吴剑的讲述,瞪大眼睛道:“你说狼庭周边五十里全部都是匈奴人和无数的牛羊?”  吴剑苦笑一声:“护军都尉,我听到斥候的探报后跟您一样,也感到难以相信。于是便亲自摸到那里,用望远镜远远看了一眼,这一看吓了我一跳!漫山遍野全是匈奴人的帐篷,到处都是被牧在草原上的牛羊,简直是无边无际!十里的距离,光是人尿马粪的味道都将我熏得双眼流泪!”  王劲也是目瞪口呆,不可思议道:“那岂不是说我们这一路没有遇到的匈奴人和牛羊全都聚集在了这里?莫非是赶上了他们的什么节日?”  吴剑闻言,摇摇头道:“不可能,那个密集度,绝不可能是正常现象,似乎是……”  吴剑猛然醒悟,沉声道:“我知道了!那个密集度,就像一道肉城墙!不要说骑兵,就算是步卒也不可能轻易穿过那么密集的牲畜群和人群!那是保护狼庭的!”  尉迟惊讶于吴剑的敏锐,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除非冒顿早就知道大秦要攻他们,否则不可能在短时间将这么多人和牲畜聚集到狼庭,难道有人将消息泄露了出去?”  王劲摇了摇头,缓过神来,提议道:“护军都尉、吴将军,不管冒顿是怎么知道消息的,我建议立刻进攻狼庭,否则等冒顿真正的骑兵发现我们的驻军位置,恐怕我们就危险了。”  吴剑皱眉道:“可是我们要如何突破那道肉城墙?”  尉迟看了王劲一眼,严肃道:“你是真正亲自指挥过火枪兵作战的,有把握吗?”  王劲沉思一会,旋即冷笑道:“护军都尉,如果仅仅是骑兵,我还真有些担心,可那些牲畜反倒能为我们提供助力!”  尉迟盯着王劲道:“你的意思是……”  王劲点点头:“火光、浓烟、巨响!”  尉迟一拍大腿,兴奋道:“好,就这么办!”  随即吩咐道:“吴将军,王将军的火枪兵需要步行推进、渐次射击,所以需要你的骑兵守护他们的两翼,在他们射击完成、重新装药的间隙牵制可能出现的匈奴骑兵。”  吴剑虽然有些犹豫,毕竟他没见识过火器的威力,但看两人的模样,还是点点头:“遵命!”  此时的合都索正在狼庭大帐中听着探骑的汇报,哈哈大笑道:“冒顿单于真乃神人也,秦人果然也撕毁了和约来偷袭我们。现在几乎所有的族人和牛羊都聚集到了狼庭周边,不过三万多人,看他们能奈我何!”  话音刚落,立刻又有探骑来报:“合都大将!秦军已经拔营,开始向狼庭挺进!但速度极慢,似乎是为了等待随行的步卒!”  合都索不像合都也那样自负,略一思索,还是做了万全准备:“你立刻让留下的五千骑兵从狼庭后方分别绕到两翼,一旦秦人被阻挡在牲畜前面,便立刻驱赶牲畜冲向秦军,骑兵从两翼辅助进攻。”  随后带人登上箭塔,远远地望着正在向狼庭挺进的秦军。  合都索看着天色将晚,秦军才走完了这最后的五十里,却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当年秦军铁骑正是靠神出鬼没、日行六百里创造了无数奇迹,可现在他们竟然放弃了最大的优势,仿佛被护在中央的五千步卒才是他们的主力。  再看步卒携带的兵器,就是一杆破棍子,难道他们想靠这五千根破棍子击败匈奴?  摇了摇头,合都索再次提醒道:“你们都去各营亲自看着,小心行事,这伙秦军怪异得很,我总是有些不安。”  冒顿提拔上来的这些人不是合都也重用的那些蠢货,同样感受到了秦军的反常,立刻领命到各营去了。 第二百零七章 覆灭匈奴之牛羊阵遇上火枪兵 片刻,王劲率领火枪兵到了距离牲畜五十步的地方,伸手大喝道:“止步!装弹!”  五千人按照二、二、二的比例分成三队,每队又分两列,保证每个人开枪后有十七轮射击的换弹时间,剩下的千人则手持盾牌,为每队首列提供防护。  火枪兵花费近六十息才完成检查枪身、装填火药、填入弹丸、捣实弹丸等动作,吴剑在旁边看得直皱眉头,赵胜更是凑近吴剑小声道:“将军,这能行吗?六十息,我都能从狼庭冲个来回了!”  吴剑虽然自己也有怀疑,但是身为主将不能动摇军心,瞪了他一眼:“等战斗结束后,我给你六十息时间,看你能不能跑个来回,做不到我拿鞭子抽你!”  赵胜嘿嘿一笑,不再言语了。  右军的封踏也是看得抓耳挠腮,不明白这是在干什么……  正在两人担心不已时,却看到了尉迟的令旗:左右两军向东西各退一里!  吴剑虽然不明觉厉,可是想到出发前尉迟的告诫,不再犹豫,大喝道:“向西退一里!”  封踏同样命令道:“向东退一里!”  对于骑兵而言,一里不过是片刻时间,等到他们退后站定,终于,火枪兵装填完毕!  王劲再次举起令旗,大喝一声:“齐步推进!”  将旗迎风招展,五千人随着将旗保持队形,整齐向前行进,两侧骑兵与火枪兵相隔一里,压住速度,护卫两翼。  合都索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紧皱眉头,沉声道:“来人,驱赶一千头牲畜冲向秦军,试探试探!”  立刻有人应声去办。  推进到三十步的时候,匈奴的牛羊尾巴上被绑了火种,受惊往秦军冲来。  王劲见状丝毫不慌,大喝一声:“止步!射击姿态!”  第一队立刻停下,举起手中的燧发枪瞄准疯狂冲来的牛羊。  吴剑见状,正想去问尉迟需不需要帮助火枪兵阻挡气势汹汹而来的牛羊,却听王劲一声大喝:“第一队第一列,射击!”  “砰!”  一千发弹丸随着整齐划一的枪声、伴随着浓烈的白烟和喷涌而出的火光射向冲来的牛羊。  立时千头牛羊便有一半死伤!  “第一队第一列,蹲下!第二列,射击!”  又是一千发弹丸倾泻而出,千头牛羊几乎死伤殆尽,巨大的惯性让它们一头扎进泥土中,激起阵阵黄烟,与火枪发射的冲天白烟相比,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灰尘罢了。  剩下没死的则是被这巨大的声响、火光、浓烟吓得忘记了尾巴上的火种,掉头往身后冲去!  其他尚还牧在原地的牲畜已经被第一轮枪声吓得开始有些暴躁,不安的吼叫声和蹦跳踩踏土地的声音让合都索所在的箭塔都开始晃动。  合都索一脸惊恐地指着浓烈的白烟,颤声道:“那是什么?”  他们只看到了浓烟、火光,一阵巨响后牛羊便尽皆倒地抽搐不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身边的人也被吓得语无伦次,更有甚者直接跪倒在地,口中诵念道:“伟大的神啊,这是您降下的天雷吗?宽恕我的罪孽吧!”  合都索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喃喃道:“不,一定是秦人搞的鬼!”  转身厉声道:“快,快去,把所有的牲畜都赶出去!”  还不及动作,却见秦军第二、第三列已经继续向前进军,第一列则是留在原地成为第三列重新装填弹药。  一里外的大秦铁骑也被这枪声吓得人马不安,战马虽久经战阵,却何曾听到过这种恐怖如雷的声音,不断喷出沉重的鼻息。  吴剑和封踏已经收起了心中的轻视,难以置信这是火枪兵手中的“木棍”制造出来的动静,喃喃道:“幸好离得远,不然战马怕是要发狂了!”  又十步后,秦军已经能清晰看到牲畜不安的眼眸。  “止步!射击姿态!”  第一列火枪兵举起手中的燧发枪,瞄准那些躁动不安的牲畜。  “第一队第一列,射击!”  “砰!”  弹丸如雨点般朝着牲畜倾泻而下,二十步的距离瞬间便惊了牲畜,所有的牲畜开始发狂,死命拉扯牧桩,想要挣脱出去!  “第一队第二列,射击!”  “砰!”  所有的牲畜更加狂躁,终于有一头挣脱了牧桩,惊恐地向后方狂奔。有第一头就有第二头、第十头、千头、万头!直到无数的牲畜挣脱了牧桩,开始向后方冲击!那些牧民眼睁睁看着无数牲畜朝自己冲撞过来,再想逃走哪里还来得及,生生被踩成了肉泥!  合都索已经呼吸困难,在箭塔上呆呆地看着前面的牲畜疯狂向狼庭方向冲来,不断裹挟着更多的牲畜加入这支疯狂的动物大军,如波浪般将无数匈奴人活活溺死在牲畜的海洋中!  “合都大将,怎么办?!”  身旁的人不断呼喊合都索,合都索终于清醒过来,哀叹一声:“神兵天降,大势已去也!”  身边有人大喝道:“合都大将,快走,等到发狂的牲畜冲过来,我们将死无葬身之地!”  合都索一拳砸在箭塔上,恐惧的泪水沾满粗犷的脸颊:“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  “去找冒顿单于!必须要将秦军可以召唤天雷告诉单于,否则单于也会被击败的!”  合都索猛地抬头,声音急促道:“对对,得去告诉单于,快走!”  随后带着亲兵趁着牲畜尚未冲击到狼庭,火速会合东面的两千多骑兵往东窜逃。  却不料迎面撞上了侧翼的封踏,封踏哪里会让他轻易逃走,立刻下令追击。  合都索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已经没有了斗志,只顾疯狂窜逃,封踏的骑兵如同厨子手中片鱼的刀,将合都索的骑兵一点一点“片”了下来。  有忠心的亲兵大喝一声:“转身对敌!护送合都大将冲出去!”  两天后,直到癫狂的牲畜散去或是安定下来,尉迟才敢派斥候进入狼庭。  看着回来的斥候上吐下泻,尉迟摆摆手道:“就我们三人带亲军进去吧。”  一路走过去,映入眼帘的哪里还有狼庭、营帐,只有被深深嵌入草地的废墟夹杂着无数肉泥,猩红的血液染红了狼庭方圆五十里!  饶是吴剑见过太多死人,此时也有点毛骨悚然,仿佛置身于修罗地狱,头上是无数匈奴人的阴魂在哀嚎!  看了一眼尉迟和王劲,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一仗,怕是有一半匈奴人惨死在这里!”  几人深以为然,王劲不合时宜地讲了个冷笑话:  “想必明年这里是整个漠北最肥沃的一片草原了!” 第二百零八章 匈奴?西域?皆归大秦! 北胡汗宫。  听完合都索的讲述,冒顿直接拔刀架在了合都索的脖子上,厉声道:“合都索!你莫要胡言乱语!哪来的什么神兵、天雷?我看是你无能丢失了狼庭,胡编乱造!”  合都索痛哭流涕,哭诉道:“单于,我岂敢欺骗于你啊!我所言句句属实……”  “啊!……”  随着一声惨叫,合都索人头落地!  冒顿阴沉着脸,狠声道:“合都索丢失狼庭,又来妖言惑众,死不足惜!”  帐中众人皆是一惊,却听冒顿呵斥道:“将他拖出去!你们也都出去,色楞留下!”  待帐中只有两人,色楞小心道:“单于,合都索从来不说假话……”  冒顿摆手制止他,沉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可不杀他不足以稳军心!”  色楞身体一颤,不再多言,转口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冒顿仰天长叹一声,狠声道:“想我冒顿自幼骑射皆精、智勇双全,却因为小人的谗言,被那个老东西发配到边境十余年。如今终于成为单于,正要统一草原,却逢遭大敌,遇此挫败,上天为何对我如此不公!”  色楞在一旁不敢言语。  良久,冒顿摆摆手,叹息一声:“聚拢骑兵,劫掠北胡的牧民、女人、财货,能带多少带多少,撤出北胡,径直北上,经大泽(呼伦湖)绕过北海,向呼羯附近的草原去吧!”  色楞担忧道:“马上就是冬天,绕这么大一圈去呼羯附近,恐怕……”  冒顿苦笑一声:“还能怎么办?死守这里?那就是等死!回狼庭?恐怕秦军已经布好口袋,就等我们往里钻了。”  色楞闻言叹息一声,抱拳道:“既如此,我去准备!”  如他所料,不仅是狼庭周边,北海原合都部、沙林部的草原也已经伏有秦军。  五天后,冒顿劫掠了数万胡人、财货,撤出北胡,自此便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抑或是死在了西迁的路上。  当然,这是后话。  九月中,消息传回咸阳。  章台宫前殿。  “……此战斩杀匈奴官将四十余人,杀匈奴牧民二十万人,牲畜无数。匈奴大将合都索被杀于北胡汗宫,冒顿率四万人及数万胡人北窜,失去踪迹!”  听完章邯的汇报,众人喜悦之中夹杂着忧虑。  杀降、杀民,据说这两种惨无人道的杀孽会影响人和国家的命运,早晚有一天会带来不祥,比如人屠白起……  看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我回过神,逐一吩咐道:“命吴剑安抚匈奴牧民,留守漠北,火枪兵回师咸阳。有功者皆按律封赏。关于火枪兵,任何人不得私自议论、传播,违者以叛国论处,诛九族。”  “李斯,命人准备粮食,用于今冬赈济匈奴;派官员去安抚匈奴,草原仍按匈奴旧有牧区划分方式任他们放牧;收缴其铁器、盾甲、马匹。今后除了经朝廷允许的牧民、部落外,不允许私自养马,凡是违反禁令养马的,一律视为反叛,拉去北海修城。”  “百冲,派人前往北海南部,考察后规划一座城池,将来作为漠北郡的治所。但不必急于开建,待条件具备后再行建造不迟。”  “革越,今后禁止任何商人私自进入漠北草原,一切与匈奴的贸易除了朝廷,便只有乌氏一族可以进行,同时乌氏运往匈奴的货物必须经过朝廷仔细核查方可出关。”  “岐绾,乌氏牧在此次与匈奴、西域之战中有功,赐乌氏牧‘比封君’之殊荣,同乌氏倮之位,可进宫朝拜。”  “蒙毅,今春冒顿进攻九原,有逆贼里外勾结,派人彻查此案。”  一连串的诏令,众人皆齐声称是。  余禾起身道:“禀陛下,上谷郡守冯酉成私放胡人到长城脚下,又私自将去冬赈济北胡的十万石余粮出仓,开设粥场赈济胡人。两罪按律当诛三族,请陛下决断。”  我摆摆手,淡然道:“冯酉成此举虽然违律,但北胡乃是大秦友邦,理应施以援手。况且此举使北胡民众对大秦感恩戴德,提升了大秦的威望。便功过相抵,不予追究。”  余禾身为御史大夫,不管好事坏事,只要违律必须要提出来,职责所在罢了,拱手道:“陛下英明!”  言毕,我正准备宣布朝会散了,外面传来了一道声音。  “报!”一名谒者进来呈上一封帛书:“陛下,西域国书!”  “哦?呈上来。”出乎我的意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西域诸国就考虑好了吗?只是不知道他们是否答应我的条件。  接过国书,我仔细看了一眼,有用的信息就两条:第一,西域诸国接受我的条件;第二,请求我让那些官吏和秦军尽量不要干涉他们的国家。  我哈哈大笑道:“都拿去看看!诸位,如今可以将我大秦彻底征服西域的消息广传天下了!从今天开始,西域就是我大秦国土!”  李斯率先看了一眼,递给冯劫,出声贺道:“陛下天纵神资,英明神武,必可使大秦成万年之国、成广袤之国!”  众人传阅完毕,皆是齐声贺道:“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我笑着点点头,吩咐道:“百冲,天子庙于大朝会当天开始接受万民谒拜。泰月,今后大朝会祭祀天地后朕率百官前往祭祀天子庙,然后祭祀极庙、雍城宗庙!”  两人拱手称是。  我起身刚欲散朝,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道:“余禾,你跟朕来。”  到了偏殿,我看着余禾道:“史书欲如何记载狼庭之战?”  余禾一愣,小心翼翼道:“陛下,自然是如实记载。”心中却是一紧,难道陛下想改史书?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昏君才会干的事啊……  我沉声道:“你知道收服异族的人心有多难吧?如果照实记载,恐怕匈奴将对大秦恨之入骨!当然,朕也不会让你偏离太多,只需做一点小小的改动……”  史载:十一月,帝使迟率军击匈奴,驱牲畜以大胜,然误杀民甚众。帝曰:今异族人心难服,可略修之,使杀民事不见于书。禾曰:陛下岂不闻崔杼乎?且杀民非有意为之,岂可篡史?帝怏曰:朕误也!可暂不传于世。禾以为然。  多年后我才知道,这孙子把我让他改史书的事一起记了进去…… 第二百零九章 大礼仪之一:祭祀历代天子庙 余禾走后,孟合禀报,章邯求见。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何事?”  章邯递上一份尉迟单独的军报,简略道:“这次火枪兵一共发射了四千发弹丸,尉迟请求陛下,是否可暂时不必将弹丸找回来,因为狼庭之地已经是尸山血海,为了不使将士们留下梦魇,查探其中的情况也只是尉迟三人进去。”  我将军报递还给他:“理当如此,准了。”  章邯拱手道:“谢陛下。另外火枪兵的营地是否还要设在上林苑中?”  我想了想,缓缓道:“匈奴之患已除,西域也已归顺,新城的建设要准备动工了,到时上林苑周边恐怕人多眼杂,而且新城规划已经将部分上林苑规划进未来的城市建设中,所以还是换个地方为好,只是朕没想到什么隐蔽之处。”  章邯拱手道:“臣倒有一个去处。”  “哦?说来听听。”  章邯应道:“直道始于云阳甘泉,那里距离上郡只有八百里、距九原一千四百里,一旦匈奴再起战端,只需要一天消息就能传到甘泉宫。皇帝在世时经常去那里与蒙将军商议抵御匈奴,北地大军的粮草也都是先运抵甘泉仓,再由甘泉仓发出的。”  “陛下即位后没再去过甘泉宫,那里的兵卒疏于操练。陛下不如让火枪兵进驻甘泉,既可以拱卫咸阳,又可以把守粮草,还远离人多眼杂的地方,陛下以为如何?”  “嗯。”我点点头,笑道:“的确是一个好地方,朕以前没太关注过此地。既然如此,便命火枪兵驻防云阳。至于热武坊,仍留咸阳,非战时不得向火枪兵提供火药。”  章邯拱手道:“陛下英明,此外这次带去的三车炸弹都没有用上,运回热武坊吗?”  我摆摆手,这东西已经是爆炸物,放到咸阳太危险了,思虑片刻道:“放到九原,可以应急。不要告诉蒙恬是什么,只告诉他,存放在远离人群密集的地方,任何人不得打开看,更别说丢了,但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让他提头来见!”  “遵命!”  我起身看了一眼殿外,上林苑的树叶已经微黄,感叹道:“这些离宫朕还是要多来啊,这一夏虽然陪着新军训练,可这章台宫甚为凉爽。”  自从到这章台宫后,桃夭倒是没再喊着热……  章邯微微一笑,回道:“陛下勤于政事,除了咸阳宫、章台宫,还有甘泉宫、六国宫室、泾阳离宫、梁山宫、望夷宫、兴乐宫六座离宫,陛下应当时常去看看,否则那些人不定将宫室荒乱成什么样了。”  我呵呵一笑,摆摆手道:“还是算了,离宫先不急,待大朝会后朕去各地走走再说吧。朕已经多久没去看看天下人生活得怎么样了,总得自己亲眼看一下,否则放心不下。”  两人又随便聊了一会,章邯便告退了。  随后的日子里主要是跟李斯商议往西域派驻官吏的事,以及处理西域秦军家人的问题。  西域派驻官吏比较复杂,涉及新增官位、能力考察、是否愿意等等问题,而且需要的官吏人数比较多。  与东胡、河西不同的是,西域国家太多,又不是正经通过击败他们的军队拿下的,除了乌孙实控在大秦手中,其他国家都还有国王、将军等等完备的国家系统,如何处理大秦官吏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一个头疼的事。  至于西域秦军家人,基本上分为两种,一种是家中有兄弟姐妹的,自然愿意自己的父母留在祖籍地,这部分按照当初承诺的给予了赋税和补贴的优待;  另一种就是家中独子,这种很少,毕竟在这个年代,不管能不能养得活,都愿意多生孩子,虽然赋税压力大,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这些孩子就是他们老了之后的保障,也按照他们的意愿定于明春和派往西域的官吏一起出发。  ————  十月初一,大朝会。  按照惯例祭祀天地后,我就带领百官去了历代天子庙。  一路上极为庄重,本来大朝会就是朝廷和皇帝家的事,现在加上了盘古娲皇、三皇五帝,不少咸阳城的百姓和得到消息来祭拜周天子的姬姓之人跟随仪仗共同前往祭拜。  早在提出修建天子庙时,我就下令天子庙不设禁制,所有人都可以进入祭拜。  今天是朝廷主持、皇帝亲往祭拜,百姓们需要在我祭拜之后才能进入祭拜,但为了让天下人看到我的诚心,所有人都可以在庙前广场两侧观看。  殿内祭祀完历代天子,我走出殿门,在殿前站定。  下方百官和人头攒动的百姓虔诚寂静,许多人挤不进来,就挤满了周边的道路、空地,主殿因是阿房宫主殿为台基,极为高大,即便是在庙墙外也能看到天子庙和我的身影。  我扫视了一圈众人,庄严开口:“朕乃大秦二世皇帝,建历代天子庙,祭祀华夏神祇、历代天子,意在使天下人尽知,大秦统一天下,乃为华夏安定,承继诸先者之志!  在此告盘古娲皇,如今的土地繁衍的依旧是华夏的子孙;告三皇五帝,如今的九州再无洪水滔天、灾祸横行;告历代天子,如今的天下再无战乱纷争、诸侯征伐!  朕降服河西、覆灭东胡、征服西域、攻克匈奴,得地何止两万里!我大秦终不受胡患!  朕在此向诸先者、诸臣民立下誓言:必使我大秦成强盛之国!朕不要万国来朝,朕欲使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大秦之地!若违此誓,人神共诛!”  “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响彻整个上林苑,无论男女,不分老幼,何况秦赵韩魏,这一刻都心潮澎湃,发自内心地欢呼起来,惊起无数飞鸟。  这些生活在华夏土地上淳厚质朴的人民,他们所求不过是一方土地、一间屋舍,便能忍得下千难万苦!天下谁为王?他们不关心;四海谁为主?他们不在乎,只求活得下去罢了!  声乐阵阵,呼声隆隆!  这大秦,我来守!这华夏,我来护!此后万年,谁人敢欺华夏耶?! 第二百一十章 大朝会之弹劾张良 祭祀天子庙结束后,我在无数人的呼声中离开,前往极庙祭祀宗庙,聚集的百姓则是井然有序地开始拜谒天子庙。  又花费半天祭祀完极庙,已经是申时末,便令百官各自回去歇息,小朝会挪到次日一早。  回去的路上张良请求一起回到四海殿,看他的表情,我估计是江南那边又出了什么事,现在那里已经是朝廷赋税重地,不出事反倒奇怪了,于是便带他一起回去了。  四海殿,岐绾已经学会了泡茶,便将这些杂事交给他了。  我笑意盈盈道:“如何?乌伤县到武关道的路修得怎么样了?”  张良有些无奈,苦笑一声,答道:“陛下,臣如今才知道,为官和为谋实在是完全不同的事啊!”  我察觉到张良已经习惯自称臣,欣慰地点点头,笑道:“其中之道朕不甚明了,为官不也是为谋吗?”  张良叹息一声道:“为谋乃出策建言,只为上者计。可这为官呢?是从薄物细故到硕大无朋皆有,其中千丝万缕,乃为万民计,臣不敢不尽心,片刻不敢懈怠啊!”  “行了,说说吧,遇到什么难题了?”如果不是特别重要的事,他应该不会来找我哭诉。  张良正身拱手道:“陛下,明日朝会至少要有三个人弹劾臣,今日来见陛下,是希望陛下早有准备。”  我点点头,猜测道:“是修路的事吧?楚留、王博、际和他们三人应该跑不了,除此之外还有谁?”  三人分别是南郡、衡山郡、庐江郡的郡守,张良规划的道路途经三郡,允许私人手工业一事必然影响到三郡官府商贸税收,他们有所不满早在意料之中。  张良沉重叹息道:“臣听说甘代谊也有些不满!”  我眉头微皱,奇道:“只有三郡允许黔首贩卖自制货物,而且道路也都修在三郡,关他闽中郡什么事?甘代谊可是个老实人,你得罪他了?”  张良苦笑道:“算是,也不算是。上月初,甘代谊抓了几十个从庐江郡越界的黔首,际和得知后,便亲自前往闽中郡要求甘代谊放人,而且还是打着臣的旗号去的,声称要是甘代谊不放人,臣就要收回修路的补贴!甘代谊大怒,老实人发起怒来那可真是不好惹,直接将际和轰了出去,并扬言有本事就让臣亲自去跟他说,这些被抓的人他一个也别想带走。”  听完张良的讲述,我大概明白了过来,眼神微眯道:“看来这个际和和甘代谊有些龃龉啊,否则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撕破了脸?”  我看了张良一眼,笑道:“际和打着你的旗号,你是受了无妄之灾啊。”  张良无言以对,猜测道:“他们两人的事臣略有耳闻。当年平定百越时,皇帝曾命黔中、长沙、庐江、闽中四郡为国尉睢的大军提供粮草。际和便找到了甘代谊,表示自己与百越的边界短,距离远,不如把粮草给闽中,让甘代谊一起运过去。甘代谊是老实人,便在请示皇帝之后同意了。”  “可甘代谊看到粮草后就惊了,际和是通过水路运到闽中的!当时闽中南部还未被攻克,并无水路可走!于是立刻找到际和,让他提供运粮车马。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最后是甘代谊捏着鼻子认了,征召民夫日夜不停打造粮车、征集牛马,紧赶慢赶才没误了大军粮草。至于这事有没有找皇帝评理,就不得而知了,反正自此两人就不太对付。”  我一阵无语,扶了扶额头,吐槽道:“两个人今年都四十多岁了吧?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记恨到现在?”  屠睢是第一个征百越的秦军将领,得是秦王政二十六年,也就是嬴政称皇帝那一年的事了,到现在足有十六年了!我发现古人是真能记仇,世仇能一代代传下来不是没有原因的……  我摆摆手道:“行了,朕知道了,际和的事朕会处置他,至于贸易的事,朕自有主张。”  张良起身躬身道:“谢陛下,臣告退!”  ————  次日咸阳殿,朝会。  果然如张良所料,众人按照顺序依次禀奏完毕,际和三人就立刻站了出来。  “臣禀陛下,之所以五年一年我等三郡赋税下降,正是因为朝廷允许百姓私自交易货物,极大地影响了税收和商贸所得。臣请陛下,收回此命!”  楚留、王博附和道:“请陛下收回此命!”  我看了三人一眼,淡淡道:“起身吧。既然你们说此策影响了官府的生意,朕问你们,为什么黔首宁愿去货物质量良莠不齐的私人那里去买,也不愿意去官府那里买呢?”  三人对视一眼,狡辩道:“因为私人在家中制作,并无运输之费,价格低廉,官府自然不如也!”  我淡淡道:“江南有三座将作府,哪里距离远了?恐怕是你们不愁销路,便粗制滥造吧?此策关系衡庐道的修建,你们身为郡守,岂可如此目光短浅?倘若朕把衡庐道的修建强行摊派到三郡,你们以为如何?”  “这……”这怕是把三郡的人累死也修不成。  “行了,此事暂且搁置。”我制止了他们继续狡辩,本想先逮着际和狐假虎威的事分散这个小团体,担心对张良不利,还是等个有缘人吧。  甘代谊很贴心地送上来了:“臣禀陛下,臣要弹劾江南监察使和庐江郡守!”  我微微一笑:“讲。”  “江南监察使和庐江郡守……,臣请陛下明察!”甘代谊将两人“狼狈为奸”的事情经过细数了一遍,与张良讲的相差无几。  我面色一冷,看着两人道:“际和、张良,可有此事?”  不及张良说话,际和就主动请罪了,躬身小心道:“陛下,此乃臣一时失言,与监察使无关,请陛下降罪!”  我淡淡道:“际和,还有楚留、王博,你们三人只知小利而不晓大义,三郡百万黔首交给你们,如何让朕放心得下?”  三人顿时躬身请罪:“臣等知罪!”  “念在你三人多年为官,尚有贤名,朕便不追究了,今后务须听从监察使之命行事。至于际和,既然你主动禀明,便罚俸三月。”此事可大可小,罚俸三月算是比较轻的处罚了。  际和连忙道:“谢陛下宽恕!” 第二百一十一章 大朝会之朕的钱! 这件事算是过去了,接下来是蒙毅。  “臣禀陛下,与匈奴勾结的逆贼现已查处,乃是新秦地迁过去的黔首,买通了当地的籍吏获得商籍,借由通商之名与匈奴暗通款曲,将秦军的部署告知了匈奴。涉罪者七人,株连者一百三十人!”  我面色阴冷,肃然道:“将士们为国征战、护我周全,从无怨言!可就是这些败类!葬送了我大秦多少好男儿!死不足惜,依律判决!”  泄露机密乃危害皇权、国家的大罪,最轻也是诛三族,像这种造成严重后果、直接叛国的,直接就是九族升天!一点不冤枉他们!  众臣,尤其是武将,特别是北地的将领,尽皆愤然道:“陛下英明!”  他们在边关既要防异族,还要防叛徒,最恨的就是这些人!对于叛徒而言不过是得了些财货,可对于将士们而言,失去的是宝贵的生命!  此事毕,接下来汇报的都是平常会上奏报的平常事,比如懒汉的治理卓有成效、德水沿岸已经种树十万棵、河西张掖建城完毕、秦昌武威人口增加千户等等。  自从上次把李斯和冯劫喷了一顿,现在几乎不会有大事留到大朝会再说了,净室也验证了这一点。  众人禀奏完,我开始说我的事了。  “章邯,念。”  章邯起身,从怀中拿出一份名册,朗声宣读起来:“皇帝诏令:罢河西右将军王离之职、由左将军丁川暂代;罢火枪营右将军王劲之职,由左将军孙脊峰暂代;免大秦铁骑后将军赵胜之职,由偏将李齐暂代;免北地军左将军西乞顾之职,由偏将甘源暂代;免辽西都尉卫骋、辽东都尉燕泉、上谷都尉山牧、雁门都尉羌乌、云中都尉汲英之职,由郡守察优暂代。以上诸者限期两月抵达咸阳太尉府!”  众臣瞬间愕然,互相看了看,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两个右将军被罢,两个左将军、五个都尉被免,几乎将除了岭南的将领换了一遍!王离身为王翦的孙子,继承了武城侯的爵位,竟然也被罢免了!  众人的眼光同时聚集到王离和王劲的身上,因为只有他们俩够资格回到咸阳参加大朝会。  两人一时也懵逼了。  王劲还好,本来只是个二五百主,一下子变成了右将军,在这将军遍地走、大夫多如狗……多如豆……多如……算了,反正都是大人物的大殿中坐立难安,被免了竟然还有一丝庆幸……  王离就傻眼了,以前他虽然是左将军,但可是蒙恬手下的左将军,负责防守旧秦长城,手握五万秦军!后来北羌氏归降,他就到了河西成为右将军。如今竟然被罢黜了!他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淡然一笑,为他们解惑道:“朕之所以罢免这些将领,并非他们做得不好,反而极为看重他们,认为他们都有可能更进一步,成为我大秦的柱石!所以朕要让他们进入大秦军府学习新的作战方式、作战理念。有些事朕不宜告诉你们,唯一能跟你们说的就是:诸公,时代变了!”  众人虽然没听太懂,起码明白了这些人进入了我的眼界,将来很可能是蒙恬、赵佗之类的大将。大秦军府的事他们都听说了,只是不知道做什么用,现在回过神来,原来是培养将军的地方。  王离和王劲连忙起身,躬身谢恩:“臣谢陛下!”  看了王离一眼,我心中默默吐槽道:‘我这些话唯独不是对你说的!’  “免礼,希望你们能不负朕望。”  接下来是另一件事,我缓缓道:“第二件事,朕欲在初春巡视天下!”  虽然此前已经跟三公说过了,但是四人明显不太赞同,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整什么幺蛾子。  余禾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立刻起身道:“陛下,如今匈奴刚刚覆灭、西域堪堪降服,朝廷还要建新城、修衡庐道、安抚匈奴等等,耗费钱粮甚巨。陛下此时巡视天下,臣以为不妥!”  李斯、冯劫挺让我失望的,居然没有立刻出言反对。  章邯就不用说了,上次桃夭的事不仅他后悔不已,林小得知后也告诫他,身为太尉,不应该像丞相、御史大夫那样过多参与朝政之事。章邯深以为然,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开口了。  不过余禾并不孤单,一群御史、监御史、叔孙通手下的博士尽皆出言劝谏。  待众人安静下来,我微笑道:“此事朕已有打算,不花朝廷的钱。”  “呃……”其他人有些懵逼,余禾却是大义凛然道:“少府的钱帛虽然取自山林川海,为陛下所用,终归是取自于民,陛下此举仍是不妥。”  他还以为我说的是封泗掌管的少府。  我看了他一眼,好心提醒道:“御史大夫,你是不是忘了朕的巴夫人给朕陪嫁了一笔富可敌国的财货啊?”  余禾迟疑道:“陛下,这怕是比少府出钱还要不妥吧?既然巴夫人已将家财充入国库,岂可算作陛下私财……”  我笑眯眯道:“御史大夫啊,你说这钱是国库的,国库中可有这些财货的造册啊?”  众人立时惊为天人,心中大呼一声:“妙啊!陛下竟然如此高明!怪不得当时让治粟内史直接把名册交到四海殿,合着在这等着呢!”  余禾闻言瞪大双眼,张大嘴巴,一时愣在原地,眼皮狂跳,愣是找不到什么形容词来表达此刻的心情!  我倒是可以送他句“卧槽!还有这种操作?”,可惜他怕是听不懂……  正当我以为没人在反对了的时候,李斯还是站出来了,躬身道:“陛下,臣李斯建言。皇帝出巡由国库拨付钱粮并无不妥,如今国库也可负担得起。只是陛下万金之躯,又无皇子留守都城,臣唯恐会发生不可预料的动荡,还望陛下三思。”  我暗叹一声,还得是李斯啊!这一张嘴比余禾高明多了。  索性双手一摊,做摆烂状:“那你说怎么办?这巡视朕是必须要去的,不亲眼看看黔首生活的如何,朕不放心。至于没有皇子,要不拿你们谁家的凑活一下?” 第二百一十二章 大朝会之再议皇后之位 “咳咳……”我话音落下,殿中众人顿时集体嗓子不舒服,被口水噎了个半死。  却听嬴武威严的话音响起:“陛下身为皇帝,怎可妄言!”  我这才想起下面还坐着个老神仙呢,嗓子也不舒服起来,尴尬道:“咳咳,宗正勿怪,朕一时失言……”  嬴武缓缓道:“陛下为黔首计,是恤民;诸臣为陛下计,是忠君,皆无不当。老臣以为,陛下若是想要巡视天下,需得完成两件事。”  我神色一喜,询问道:“宗正以为当如何?”  嬴武抬头看了我一眼,拱手道:“其一,陛下已到加冠之年,需得加冠后再作打算。”  我点点头,没有异议:“此事封泗已经在操办了,雍城祭祖后便行冠礼。”  “第二。”嬴武继续道:“陛下既已加冠,当立皇后!皇后既立,则后宫可安;女君已扶,则朝廷可定!”  我渐渐收敛笑容,面色平静如水。心中却是叹息一声:该来的终究要来!  余禾出声赞同:“臣以为宗正所言有理。皇后乃女君,陛下若不在国都,有皇后坐镇,朝廷可安也!”  众人齐声道:“臣请陛下三思!”  ————  离开咸阳殿,我带着岐绾去了巴夫人宫,也只有在桃夭这不用烦心什么。  没有让人通报,我径直走了进去,入眼桃夭正在亲自给墙边的一片兰草浇水。  “这些事让他们去做就是了。”我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匏,扔在木桶中。  桃夭微微笑道:“妾从兰姐姐那里听说陛下喜爱兰草,便让人寻了些幼苗,恐他们手脚莽撞,毁了这些兰草。”  随即想起什么,有些讶然道:“陛下怎么来了?今日不是大朝会吗?”  我在庭院中坐下,叹息一声道:“有些烦闷,明日再议。”  桃夭轻轻挥了挥手,众人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上前坐在对面,拿起旁边泥炉上的水壶开始泡茶,依旧没有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而是安慰道:“家事尚且头绪万千,难以理清,国事又怎么能轻易决断呢?况且还有诸多大臣为陛下谋划,陛下不必忧心。”  我哼了一声,不悦道:“没有他们我还不至于如此。”  桃夭笑了笑,轻声道:“陛下莫要说气话。喝点茶歇息一下吧。”  我拿起杯子尝了一口,点点头道:“不错,看来巴氏那些人还算是有些能力,炒出来的茶味道尚可。”  抬眼一瞥,孟合匆匆走了进来:“陛下,宗正派人送来的书信。”  我眉头微皱,刚才在殿上我只说了句“明日再议”就走了,估计是嬴武劝我的书信。  打开后,不出所料,只有寥寥几句话:今日殿上老臣非有意损陛下之威仪,实乃帝后之位关系江山社稷安稳。后位不定,社稷何往?后世之君定如陛下之雄才大略乎?陛下欲见嫡少庶长,手足阋于墙乎?  我将书信收到怀中,继续喝茶。  桃夭见我收起书信,淡然一笑:“是为立后一事?”  我抬头错愕地盯着她,奇道:“你如何知道?”  说完后才意识到不妥,连忙道:“不是,是……长公主们的事。”  桃夭笑意盈盈地看着我:“君子不出诓言,陛下何需如此?妾早就说过,无意于皇后之位。”  我佯怒道:“你啊你,若是个男儿之身,我必定先杀你!”  桃夭捂着嘴笑地香肩上下耸动,片刻后收敛笑容,郑重道:“妾请陛下降罪!”  “哈哈哈。”我大笑道:“我与你说笑,你怎么如此认真?”  桃夭的神情却是丝毫没有放缓,仍是恭敬道:“妾前日在万安宫向太后请求,待陛下加冠后便为陛下挑选皇后,所以刚才仆射来禀是宗正的书信,妾便知道是立后之事,否则妾怎么会猜得那么准?”  我看桃夭不似说笑,渐渐收敛了笑容,有些生气了:“为什么这么做?”  桃夭低下头,拱手道:“妾不能为皇后,此中缘由早就与陛下禀明。妾也不愿为皇后,皇后乃女君,地位尊崇,但同时也会有许多钩心斗角。妾掌巴氏六年,早已厌倦尔虞我诈,陛下难道希望妾在那些暗流之中浮沉吗?”  沉默良久,我放下手中的杯子:“添茶。”  桃夭乖巧地倒满杯子,我拿起细品了一下,开口道:“岐绾,回太后和宗正,请他们做主吧。”  岐绾躬身离去。  我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指着桃夭道:“你该庆幸我还年轻。”  桃夭秀眉微皱,不解道:“陛下此话何意?”  “若是我年老体衰,先你而去,以你的性格早晚和大姐的母亲韩太妃一样,一辈子郁郁在宫中!”我心疼道。  桃夭也笑了出来,挪揄道:“到那时孩子都大了,妾会跟随陛下而去的。”  “哦?”我挑挑眉,思索道:“如此说来的话,为了让咱们的孩子早些长大,我要努努力了!”  桃夭脸色刷的红了,娇嗔道:“陛下……”  我放下杯子,起身邪笑道:“过几天还要去雍城祭祖,等祭祀完先祖再来收拾你!”  桃夭连忙起身送我,被我一把搂在怀中,耳语道:“千万莫要委屈了自己,你可以跟我谈生死,难道还有什么话不可以讲吗?”  桃夭轻轻“嗯”了一声,应道:“妾年纪轻轻便是大秦第一富商之主,陛下不必担心妾会委屈了自己。”  我松开她,挥挥手:“朕走了。”  回四海殿的路上,我吩咐道:“孟合,去把公输进叫来。”  ————  四海殿,公输进恭敬站立在我面前。  我将心中的想法详细告诉他,末了道:“此事应当不难,你尽快去做,明春朕要看到成果,记得在远离人烟的地方实验。”  又想了想,还是要为出巡准备一些东西,接着道:“朕不是还给你了短枪的图纸吗?你回去尽快做一批出来,有个二三十支就行了,朕出巡时要用,以防万一。”  公输进躬身称是,立刻出去准备了。  接着又命人把百冲和苏合叫来。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大礼仪之二:加冠 两人到了之后,我先是吩咐百冲:“你命人去黔中郡临沅县、陇南周边去找一种矿石,颜色通常为蓝灰色至银色、条痕呈灰黑色、质软有金属光泽,名为方铅矿。这种矿石是制作铅丸的材料,用铜太耗钱了,必须想办法提炼出铅来。”  百冲小心道:“陛下什么时候要?”  我自然知道这个时代寻矿有多困难,摆摆手道:“不急于一时,你们先去找,找到后再告诉你们怎么提炼。另外再去南阳郡淮水源头附近寻找银矿,炼银你们都会,却找不到富矿,在那里想必可以找到,到时候朕去看看是否可以改进冶炼工艺。”  百冲见怪不怪了,拱手称是后我就让他走了。  苏合在一边听的一愣一愣的,好家伙,没听说过的矿石陛下都能知道哪里有?还能精确到某县?简直神了!  我看他发愣的样子,提醒到:“苏合?”  苏合回过神,连忙道:“陛下,臣在。”  我拿出一张纸递给他:“张狟带回来的大蒜已经在宫中种植,你去准备一些移植到陶罐中,再去找庖甲拿些高纯度的酒,朕出巡时备在车上。”  苏合接过纸张,不自主地读了出来:“如遇痢疾、伤寒、利器划伤、有明显伤口,先用酒精擦拭伤口周边,再进行包扎;同时将大蒜捣碎,泡在酒精中,约半个时辰,大蒜微黄,将液体倒出,使病人服下……”  苏合有些疑惑:“陛下,这是……”  我摆摆手,吩咐道:“去照做就是了,另外等酒精和大蒜足够使用后,告诉那些随军医官,让他们也用这个方法处理伤口。”  苏合有些疑惑地拿着药方走了。  这次出巡是我第一次远离咸阳在外长时间生活,必须要准备齐全,万一噶在路上可就亏大了。  ————  次日,咸阳殿。  这是我即位以来第一次将大朝会进行了三天,众人因为立后的事多有议论,所以当朝会开始后,嬴武宣布已同太后商议将立李诗云为后、我和李斯都没有表示反对时,众人更是讶然,从昨天我的反应来看,我对立后一事似乎意见比较大。  不过毕竟是皇帝的家事,普通的官员以及外郡的官员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再怎么说也轮不到他们的女儿做皇后,牵扯进去反而有站队的嫌疑,保持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因有了加冠、立后,加之大朝会尚未结束,泰月,你重新挑选吉日再行冠礼、祭告天地。”我看了一眼嬴武,嬴武微微点头,毕竟三项大礼仪,实在是没办法连着办。  泰月躬身道:“臣遵命。”  最忙的当属泰月和少府了,这两个人一个要制定具体的礼仪,一个要准备礼仪所需的物品,还要照顾往来的官吏、宗亲。  剩下的就基本是嬴氏一大家子的事了,臣属只需要咸阳的官吏撑个场面即可,便吩咐道:“外郡官吏非有特事者,今日离开咸阳。”  “臣等遵命。”  ————  秦二世六年正月初四,往雍城祭祀先祖,路上同泰月和李斯商议,尽快将雍城的先祖宗庙也迁到极庙,要不然老是这么跑实在有点受不了。  正月初六,从雍城回来,准备加冠预礼,主要是:筮日、筮宾、约期、戒宾、设洗几个流程,说白了就是选个好日子、通知大家来捧场、准备东西之类的。  正月十五,极庙,加冠正礼。  嬴氏宗亲和咸阳官吏都聚集于此。服器已陈、礼乐齐鸣,嬴武为正宾,李斯为赞冠者。  开始正礼之前,我只能先待在殿中,太后良作为主人将来宾迎入庙内,然后由李斯高呼:“陛下出!”  我便身着童子的玄端、缁带、赤而微黑的蔽膝采衣从殿内走出,到阼阶受冠者席位前站定,由李斯用栉替我梳头,以便加冠。  梳好头发后,嬴武来到我面前,李斯高呼:“始加!”  众人齐声恭贺:“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加缁布冠。  始加后回到殿中更换穿素积、缁带、素蔽膝服饰,再回殿中,李斯高呼:“再加!”  众人齐声再贺:“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加皮弁。  再加后回到殿中更换熏裳、纯衣、缁带服饰,三回殿中,李斯高呼:“三加!”  众人齐声三贺:“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加爵弁。  至此,三加之礼完成,李斯再呼:“三加弥尊,谕其志。正宾醴冠者。”  嬴武接过侍从递过来的酒,双手奉上,我浅饮一口,交还侍从。  然后李斯仍呼:“冠者见母。”  我便下席,到席南端朝北坐下取脯,然后从西阶走下,到东边小门外拜见良,送给良脯。这个流程是拜见礼仪确定的母亲,不一定是生母。  比如皇后没有男嗣,其他人过继给了她一个,可能是加冠礼、可能是过继礼,这里坐的就是皇后,宗庙敬脯后他们就是法理上的母子,这个男嗣也是法理上的嫡长子,大家都认可他可以被立为太子。  之后的第六项原本是宾赐表字,直接略过了,主要有两个原因:  一者因为战国至秦汉天下纷乱,取字这种一人多称呼的形式渐渐被遗弃了,直到东汉以后才再次兴起;  二者字用于平辈相称,可谁敢跟皇帝平辈相称?一个僭越罪祝你九族升天快乐不是不可能。纵观两千年古代史,留下字的皇帝基本都是开国之君。这并不是说其他皇帝都没字,只是能留下字的,这位皇帝肯定有一段别人敢叫他字的空白期,结合第一条,还得是秦汉以后。  所以直接进行了第七项,以成人的身份见宗亲、见大臣,吹吹牛逼,这项就结束了。  接下来就进入到大家见礼最快乐的时候:吃席。  搞了一天,终于全部结束回到咸阳宫,想想还有一个娶皇后的流程,我简直想让别人去替我把李诗云取回来!古代的礼仪太折磨人了,还不敢有丝毫僭越,不然即便天下人不戳我脊梁骨,嬴武也得当场吐血身亡……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大礼仪之三:立后 正月二十三,我带领百官、宗室在咸阳殿前祭告天地,祈求平安。回到咸阳殿临轩命使,任命宗正嬴武为正使、左丞相冯劫为副使,少府封泗宣制:“册命丞相李斯之女李诗云为皇后,命公等持节行纳采诸礼。”  正月二十五,一切准备妥当后,嬴武带着冯劫、封泗到丞相府纳采。丞相府右门早已搭起了帷帐,一行人到了后在帷帐内等待李斯出门迎接。然后进入丞相府宣读制命,进行问名、纳吉、纳征、告期,这些流程李斯自然早就准备好了。李斯接受制命之后,回表谢恩。  正月二十六,带领众人到极庙告庙仪,将立后一事、大婚日期告诉嬴氏祖宗。  正月二十七,最隆重的册后开始。  嬴武带着一行人和女官、朝服、仪仗等等等候在丞相府门口的帷帐内,李诗云的闺房外早已搭建了女官的帷帐,然后就是换衣服、行礼、出门、行礼。  一切妥当了,嬴武进来再行一遍宣制:秦二世六年正月二十七,二世皇帝使使持节宗正嬴武、左丞相冯劫册命丞相李斯之女李诗云为皇后,女君既立,当尽敬于妇道,导师道于六宫,作范仪于四海……  然后把皇后印玺、亲卫虎符、受封制命等等乱七八糟的一堆东西一一交给李诗云,就回宫复命。  至此,李诗云已经正式成为大秦二世皇帝的皇后。  正月二十八,嬴武一行人再临丞相府命使奉迎,一套送女儿出嫁的流程之后,李诗云登上重翟,就是六匹马拉的马车,皇后是女君,自然对应皇帝的玉路,都是驾六。  日将正午一行人才浩浩荡荡从咸阳宫门进来,我早已率领文武百官等候在咸阳殿,什么礼乐仪器、临时寝宫、陈设屏障早就准备好了。  钟鼓齐鸣后,两人在帷帐之中见面了。  我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李诗云,长得倒不丑,脸蛋有点圆圆的,嘴巴稍动两颊便各有一个浅浅的酒窝,颇为可爱。若是非得做个比较的话,桃夭属于御姐型,李诗云属于可爱型。只是眉心好像没有舒展开,让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忧郁。  我突然感觉自己让公输进给桃夭准备的东西,是不是对李诗云有些太过残忍了。只是想想这不过是一场政治联姻,也便释然了。  看她有些紧张,我笑了笑,轻声道:“不习惯?”  李诗云摇了摇头,咬着嘴唇没有答话。  我微微一笑,不再多言,我问话她不答,这可是非常失礼的表现,除非女官没有教她。不过料想女官不会放着大好头颅不记东西,而是想留着跟利刃试试谁更硬。  象征性地吃饭、喝“合卺”酒,然后两人各自回自己的临时帷帐更换便服。便由皇后少府西乞清将李诗云送回准备好的元安宫。  随后的几天则是各种见礼,朝见礼、谢恩礼、受贺礼……  一直折腾到正月三十,不包括前期的准备,仅是这些礼节,就耗时九天!至此,整个迎娶皇后的流程才算结束!  因为觉得李诗云的年纪太小,再加上对政治联姻还有点膈应,我便借口朝政事情太多,睡在了四海殿,只留李诗云独守元安宫。  不同于我的烦躁、李诗云的忧郁,朝中上下对此事可谓欢天喜地。  对于李斯而言,直到此时他才彻底放下了对李家的担忧,终于能睡个好觉;对于嬴武而言,他的任务完成了,终究皇后还是与我门当户对;对于其他人来说,皇后既立,他们今后有奔头了,只要皇后诞下皇子,起码不用担心皇帝万一出了什么事,帝国骤然山崩。  我则一心扑在准备出巡的事情上,现在已是十二月,关中内外已经开始飘雪,再有两个月便是春暖花开,所以将出巡时间定在了二月初。  除此之外便是科考一事。  ————  咸阳殿,朝会。  “叔孙通,科考的事情开始筹备了吗?”因为今年是第一年科考,加上有三个大礼仪进行,实在是没时间组织科考,我便将时间推迟在了明年秋季。  叔孙通立刻起身拱手道:“回陛下,臣正想奏请陛下,是否要修建科考考场?”  我摆摆手:“不必。科考三年一次,若是单独修建考场耗费甚大。将考场便定在百家学宫内,即可使各地学子瞻仰大秦图书馆内浩如烟海的书籍,又可节省钱粮。”  现在我一听要花钱就头疼,打仗、修城、补贴修路、子弹……都是吞金兽,即便朝廷的税收相比嬴政在世的时候增加了四分之一,可也经不起这么造,所以能省省就省省吧……  新城已经开始动工,冯劫的招标进行的不怎么样,真正有实力的商人明面上只有个乌氏牧,自从受了比封君之后,他倒是积极响应。可其他的商人要么不敢显露家财,要么根本就没这个实力,所以最后只能一部分朝廷自己制造,一部分“承包”给了乌氏牧。  只能待新城卓有成效后再说,前期只建规划好的坊市和住宅,真正的标志性工程现在不宜大兴土木,到时候再想办法。  叔孙通赞同道:“陛下英明!臣立即着手去办。”  ————  过了一个月,良知道了我不去李诗云那的事,于是直接派人把嬴武抬到了万安宫,又派人将我叫了过去。  万安宫。  嬴武和良都紧皱眉头看着我,气氛有些沉重。  我实在受不了了,无奈开口道:“母后、宗正,非是我不去,实在是政事繁忙!”  良拿出了太后的气势,皱眉道:“我可是听说你以前往巴夫人那里跑的勤快着呢,怎么皇后一进宫就忙得连四海殿到元安宫几步路都离不开了?”  我撇撇嘴,跟桃夭那是培养出来的感情,岂是这种政治联姻可比的!  嬴武也开口劝谏道:“陛下,如此不可啊。且不说陛下要尽快诞下皇子一事,这件事还没传出去,若是传出去了,其他人怎么想老臣不担心,可右丞相若是知道了,岂不会君臣猜忌?” 第二百一十五章 嬴武仙逝 我扶了扶额头,知道嬴武和良说的是对的,李斯要是知道了,指不定连觉都睡不好。  无奈道:“母后、宗正,我知道了,今夜我便去元安宫歇息。”  两人这才露出笑意,良苦口婆心道:“为君者,承天下之重、为万民谋福,你是皇帝,理当如此,可皇后也是君,若是二君不合,四海焉能安定?”  我起身行礼道:“谢母后教诲,儿臣明白了。”  随后三人又聊了些宗族内的事,跟普通人家一样,无非是扯老婆舌,这个长公主顽劣了,那个族人不守规矩了,说来说去却是没人提起胡亥。  良久,我和嬴武告辞良,出了宫门。  往四海殿也是出宫的路,我便和嬴武一起同行。  嬴武不能受风,用三四层厚袍裹着,又戴了顶不知道什么毛皮的帽子,我不敢跟他说太多,唯恐他喝了凉气,病的更重。  行至四海殿附近,嬴武突然开口道:“陛下,老臣可否到四海殿稍坐?”。  我一愣,立刻点头道:“自无不可。”  两人到了四海殿,落座后嬴武第一句话就是:“陛下,老臣命不久矣。”  我连忙道:“宗正这是哪里话,宗正还要替朕一同守护这大秦天下呢。”  嬴武微微摇了摇头,吃力道:“想当年在这四海殿中,老臣陪皇帝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皇帝这一生经历过的磨难比任何人都要多,可从未因此放弃了胸中的志向,诛嫪毐、免吕姜、灭六国、征百越、据匈奴,这些丰功伟业有哪个帝王能全都做到?只有皇帝!只有大秦的始皇帝!”  嬴武越说越激动,不断地咳起来,我赶忙让岐绾去端了碗姜汤过来,喂嬴武喝下,这才好了点。  我凑近嬴武,感叹道:“宗正说的这些我都知道,父皇是古今第一人,无论对大秦,还是对华夏,无愧于始皇帝这个称号。”  嬴武没有注意到华夏这个称呼,继续道:“可自从皇帝灭了六国,老臣就无时无刻不在担心,陛下可知为何?”  我轻轻点了点头,嬴政称皇帝后的所作所为,他身边的这些人看得更清楚。  嬴武浑浊的双眼仿佛突然清澈了起来,微微向前挣了一下,紧紧握住我的手,只觉冰冷刺骨,神色肃穆道:“所以当老臣看到陛下取得的功绩后,老臣无数次感叹嬴氏先祖的保佑,让我大秦有了一个承上启下的帝王!”  “陛下还年轻,足以改变皇帝在位时的弊端,有了陛下,大秦才真正能够屹立不倒!不用再受那些蛮族、六国宵小的威胁!老臣逼陛下娶李诗云,正是不希望陛下在这种关乎社稷安稳的事情上犯错,倘若陛下执意随性立后,致使朝纲震动,大秦将要何往啊!”  说完这一番话,嬴武已是老泪纵横。  我自然也是感慨万千,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后世穿越而来的身份让我总是想要在这个封建王朝行现代之事。可凭我一个人又怎么能改变一个时代呢?我可以给他们带来后世的技术,可时代局限性并不是通过技术就能改变的。  我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我开设学宫、亲自教公输进他们后世的知识。对于一个穿越者而言,唯一能做的便是给后人留下一个安定的国家,然后种下一颗种子,等待他慢慢生根发芽。  嬴武的一番话让我更加意识到了我身上依旧存在的问题:我只是一个舵手,不能决定河水流向哪里,只能尽力避开暗流礁石。  立李诗云为后是对的,天下人知道我和李诗云的恩爱亦是必要的。  看着眼前须发皆白的老人,我原以为他是曹操、太岳,却不想他是伊尹、霍光。  我目光灼灼地盯着嬴武,坚毅道:“宗正安心,我一定谨记你的教诲,大秦一定会传至万年!”  嬴武仿佛泄了浑身的力气,瘫软在竹辇上,不断地喃喃道:“大秦万年,大秦万年……”  我挥了挥手:“送宗正回去歇息。”  几人抬着嬴武出了殿门。  ————  天色将暗,我来到元安宫,李诗云刚刚沐浴完毕,正准备歇息。  侍女的一声“参见陛下”惊醒了她,连忙从榻上起身躬身,小声道:“参见陛下!”  我摆摆手:“你们都出去吧。”  殿中只剩下二人,看着殿中的火炉映照在李诗云的小脸上,我轻声道:“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说完我就意识到这话有多蠢,就算不习惯,她也不敢说啊,忙改口道:“近来都做些什么?”  李诗云微微躬身,应道:“回陛下,只是熟悉一下妾要做的事情。”  我点点头,皇后的事情的确很多,名义上天下的女子都归她管,后宫和诸臣的女眷离得最近,实际上主要还是管这些人。不过以她这柔弱的性格……  我走到榻上坐下,招招手:“坐吧。”  李诗云谢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坐在下首。  “朕近来政事颇多,怠慢了你,今夜便留宿元安宫。”  李诗云闻言脸色通红,在炭火的映照下楚楚动人,忙拱手道:“妾未曾准备……”  看她的模样,我笑道:“就是睡一觉,要准备什么……朕不是那个意思……”  眼看再说这姑娘就要把头缩到衣领里去了,我起身走到她面前,伸出了手:“天色已晚,去歇息吧。”  李诗云面红耳热,默默地伸出柔弱无骨的小手递到了我手里,仿佛喝醉了酒一般随着我进了偏殿。  熄灭灯火,虽然眼睛看不到,也能想象出床帏之中的春光无限,一声压抑不住的娇呼,少女已为人妇。  ————  一月底,嬴武终究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不留遗憾地驾鹤而去。  葬礼极为隆重,我亲自带领百官前去吊唁,向这个为了大秦殚精竭虑、一生操劳的老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冯去疾、嬴武,这两个人帮我度过了最危险的幼年亲政时期,也帮大秦顺利完成了开国之君到守成之君的过渡。  帝王的路是孤独的,接下来的路不会、也不应该再有人对我耳提面命了。  况且,我怎么甘心做一个守成之君呢?! 第二百一十六章 嬴政遗诏 吊唁完毕,嬴讫单独把我请到了偏房。  我心情有些沉重,安慰道:“宗正已是杖朝之年,也算得上长寿了,没受什么折磨,你莫要太过伤心,节哀。”  嬴讫眼眶微红,拱手道:“谢陛下。”  随后从怀中拿出了一份白绢,我眉头微皱,竟然是诏书?我不记得什么时候给嬴讫过一直有效的诏令,一般下发诏令都是一次性的,接诏令的人按照诏令执行,之后只会保存起来,哪有随身带着的。  嬴讫双手呈上诏书,恭敬道:“陛下,此乃皇帝留给父亲的诏令。父亲早就想将此诏令呈予陛下,只是记性不好,总是忘记。父亲薨逝前嘱托臣一定将此诏令亲自交予陛下,请呈陛下。”  我眉头紧皱,接过诏书打开看了一眼,猛然瞪大了眼睛,其中竟然是嬴政关于李斯的安排!内容非常简单,大意就是李斯若能尽心辅佐新君则用,若有异心,嬴武可持此诏诛杀李斯!  我猛然醒悟,怪不得那天嬴武说要想杀李斯有无数办法,仅凭这封诏令,嬴武就可以号召天下共诛李斯!  连忙又看了下日期:始皇帝三十七年二月!正是嬴政出巡前的几天!  诏书有个值得注意的地方,那便是嬴政虽然说了辅佐新君,却没有说新君是谁。看来历史上嬴政也有可能留下过这样一封诏书,他考虑到了新君或许控制不了李斯,可造化弄人,最终覆灭秦帝国的却是他最信任的赵高!  我沉默许久,收起诏书,看了嬴讫一眼:“除了宗正,没有人看过诏书的内容吧?”  嬴讫恭敬应道:“回陛下,此诏书一直由父亲亲自保管,直到父亲薨逝前突然清醒,臣才得知有这么一封诏书,绝对无人看过。”  我点点头,从痕迹上看,诏书只拆过一次,然后又封上没再拆开过。  “此事就当作没发生过,不要跟任何人再提起诏书的事。”  “臣遵命。”  我有些感慨,不知道李斯得知他最尊敬的嬴政留下了这么一封诏书会是什么表情。不过现在即便没有这封诏书我也不再担心他了,以我如今对朝堂和秦军的掌控程度不用再忧虑什么,娶李诗云更多的是让他尽心辅佐于我,同时告诉那些重臣我还是向着他们的。  随后不再多想,带着孟合回了咸阳宫。  回到咸阳宫,我亲手将这封诏书烧了,眼看着它化为了灰烬。  既然已经没有作用,留着只能是祸害。万一哪天这封诏书传了出去,以李斯的性格,难免会君臣猜忌。  ————  二月初,出巡的一切事宜都已经准备好。  四海殿。  “冯相,咸阳就交给你了,如果有什么事,先找宗正和太后、皇后商议,再着人禀朕。”嬴上原本来是宗正丞,嬴武死后宗室内没有更德高望重的族人了,便让嬴上原接替了宗正一职。  良自不用说了,身为太后肯定有些威望的。  至于李诗云,她虽然刚刚成为皇后,性格柔弱,但是她进宫后就按制将李由手中的禁军分出了五百人作为元安禁军,元安卫尉就是我原来的太子家令李善,其人虽然是大管家,但精通六艺,能文能武,一旦咸阳有变,禁军的作用毋庸置疑。  秦汉的皇后可不是闹着玩的,除了有自己的卫尉、少府、少仆等一堆属官,如果皇帝和太后同时不在宫中,按制她甚至可以凭借皇后印绶调动元安禁军以外的军队!我猜测这也是历史上嬴政为什么不立皇后的其中一个原因。  冯劫躬身称是,不由得想起了冯去疾,当年嬴政出巡是冯去疾留守咸阳,现在变成了他……  “李相,命千石以上的官员跟随,其余诸人留守咸阳。百冲就不必去了,让他监督新城建造。”我继续吩咐道。  千石以上就包含了三公九卿正职和他们的副职,再往下就是具体干活的,这要是都带走了大秦就瘫痪了,毕竟我一直在路上,只能处理大事,要是小事都追着我禀奏,那我也不用出咸阳了。  李斯拱手道:“遵命。另外臣奏请陛下,是否再增加些护卫兵卒?现在只有千人之数,臣唯恐有逆贼作乱。”  我摇了摇头,这次出巡单是普通护卫都已经达到了一千人,还不算那些禁军、侍从、大臣等等,全加起来估计要两千还多。  “兵贵在精不在多,朕已命公输进打造了短枪,孟合着人去学习了,能够护卫朕的周全。人数太多徒耗钱粮,行进速度也太慢。八月之前朕就要回到咸阳准备科举和大朝会诸事,要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多走些地方。”  李斯闻言拱手不再多说什么。  自从李诗云成为皇后,李斯对我的态度有了可以感觉到的变化,在他内心执着的权力之外,增添了一份为自己“打工”的用心。毕竟现在已经是二世皇帝的国丈,将来三世皇帝就是他的外孙,虽然终究是外戚,总归感情上还是亲近的。  随后又商议了行进的路线、行宫的安排等等,路线大致就是嬴政第五次东巡的路线,所以行宫什么的不用重新修建,节省不少成本。  待两人离开后我将孟合叫了进来。  “挑选出来的禁军都已经能够熟练使用火枪了吧?”这玩意最大的优点就是谁拿起来都能杀人,无非准头的问题,禁军能够熟练使用弓弩,应该问题不大。  孟合拱手道:“回陛下,二十人都可以做到十发九中。”  随后略一迟疑,继续道:“只是仅仅二十人,是否太少了?”  我摆摆手笑道:“现在火器还不为人所知,二十名手持火器的禁军能够做到的事,千人手持冷兵器未必能做到,不必担心。让他们隐秘跟在队伍后面,巡视中途朕可能会离开队伍,由他们护卫。”  孟合不再迟疑,拱手道:“臣遵命,臣已令沿途净室暗中共同护卫陛下的安危。”  听到他提起净室,我眉头微皱,继而吩咐道:“朕出巡的事已经传至各郡,朕唯恐看不到黔首的真实情况。你命净室仔细监视各郡,凡是有蔽塞天聪的,每到一地详细禀奏于朕。”  净室已经发展成为朝廷的情报网,此次正是他们发挥作用的时候。  “另外去告诉公输进,那样东西暂时不急,再议吧!”我想起了交代公输进的东西,还是等等吧,现在不是时候。 第二百一十七章 巡视天下之南阳郡 二月初三,浩浩荡荡的巡视队伍出了咸阳。  嬴政弃用周礼,很多礼仪都简化了,包括卤簿礼仪。卤簿礼仪就是集仪仗队、军乐团、舞蹈表演、车辆服务、交通安全、治安保卫等整体规模的皇帝车驾成文制度。  现在皇帝的卤簿分为大驾、法驾、小驾。大驾有副车八十一乘,当年嬴政出巡用的就是大驾,可想而知要在八十一辆车里选中嬴政坐的那辆有多困难,不怪张良在博浪沙误中副车。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大驾光临”成为了一种敬辞。  这次本就是一切从简,所以我采用了法驾,仍然是驾六,不过副车只有三十六,三公九卿乘坐的则是四匹马的车驾。  车队一路向东南,沿武关道经蓝田、商南,抵达南阳郡。因为蓝田、商南距离咸阳很近,属内史,我便没有停留,直奔南阳郡而去。  ————  将近三月,车队抵达南阳郡治所宛县。  宛县城门前,看着眼前浩浩荡荡,甚至比我的车队还要壮观的迎驾队伍,我眉头微皱,转头对李斯道:“传朕诏令,沿途各郡县除了官,所有的吏、黔首均不得迎驾,违者严惩不贷!”  李斯拱手称是,立刻吩咐了下去。  随即下了马车缓步向前走去。一是为了体现我亲民,二者,站得高射得准,万一有人行刺,当靶子太显眼了……  还未近前,众人已经山呼起来:“参见陛下!陛下万年!”  及至近前,我微笑着朗声开口:“众位免礼。朕行新政数年,无时无刻不为天下苍生忧虑!如今胡患已除,四海兴盛,朕欲知秦人生计如何,却不想误了你们的农工,朕心有愧也!”  南阳郡守辄希悦躬身道:“陛下,臣身后这些人,除了少数官吏,皆是南阳将作府、南阳冶铁府的匠人,听闻陛下巡视至此,特来向陛下谢恩!”  说着呈上了一份谢恩书。  早有岐绾接过来打开,这份谢恩书足有一丈还长,右书谢恩表,左边是几千人的签字,有正有斜,甚至还有不同样式的圈圈,这些是不会写字的人以之代替。  我扫了一眼,面色一冷,沉声道:“辄希悦!你治理一郡两府有功,朕本欲赏赐于你,却不想你竟然强迫匠人上这什么所谓的谢恩书!你可知罪!”  辄希悦吓了一跳,忙解释道:“陛下,这谢恩书的确是匠人自发呈上,臣岂敢欺瞒陛下,请陛下明察!”  身后主铁令铁吾和南阳将作府主造令何显躬身附和道:“陛下,臣等作证,辄郡守所言句句属实!”  自从南阳冶铁府成为了大秦最大的铁器出产地,铁吾就直接搬到这里办公了,有武关道在,往返咸阳不过两天时间。至于何显,秦二世三年之后就来了南阳郡新建南阳将作府,就地取材。  此时身后的千余匠人也纷纷声援道:“陛下为我们带来了如此多的做工机会,若没有陛下,我等岂有今日?”  “是啊,若不是陛下令所有做工的匠人都给予月钱,除了家中的几分薄地,我们如何能养得活一家人!”  “陛下之圣明千古无二,我等诚心上书谢恩,请陛下勿要怪罪郡守!”  “……”  声音渐大,众人躬身齐呼道:“我等诚心谢恩,请陛下明察!”  我微微一笑,朗声道:“朕乃皇帝,为天下谋福、为黔首生计,故所应当也!何须言谢?众位免礼!”  随后对辄希悦道:“朕险些错怪一位贤臣,朕误也!”  辄希悦惶恐道:“臣不敢,陛下英明!”  众人齐呼:“陛下圣明!陛下万年!”  在城门口折腾了半天,我才在辄希悦的陪同下到了官署。  看到郡守府并不怎么奢华,我微微点头,刚刚城门口是为了试探辄希悦,从众人的反应,结合净室来报,他应该是个好官。  落座后我开口赞许道:“辄希悦,看来你在此地深得民心,朕心甚慰。刚刚城门口误解了你,希望你不要怨恨朕。”  辄希悦忙道:“陛下,臣惶恐,岂敢如此。至于吏治,臣职所在,不敢不尽心。”  我挥挥手,岐绾呈上来一支良玉狼毫制成的精致毛笔,上刻“吏维良臣”四字,又有一行“大秦二世皇帝赐”七个小字。  “此笔乃朕为那些廉洁奉公、一心为民的官吏准备的。一路走来,看到南阳郡的百姓生活富足,朕深以为卿乃国之柱石,此笔赏赐于你。”  辄希悦立即起身恭敬接过毛笔,随后谢恩道:“臣惶恐,必将不负陛下期望。”  我点点头,微笑道:“明日朕将去两府巡视,不可再惊扰匠人、黔首。”  言罢我就去了行宫歇息。  ————  次日一早,在辄希悦、铁吾、何显的陪同下,先是去了南阳冶铁府巡视。  因为采用的还是高炉炼铁,加上我对冶铁业的大力发展,整个南阳冶铁府占地近六千亩。嬴政当年选的地方考虑非常周全,紧邻宛城中的白河,取水方便,附近河流众多,便于运输矿石。  转了一圈,我非常满意,如今南阳冶铁府的规模足够整个帝国使用了,矿山一直在持续寻找,暂时不用担心矿石不足。  现在冶铁府已经停止了打造火枪,转而生产农具,铁吾正在忧虑该如何处置那些征召而来的匠人。  我想了想问道:“他们是否按照朕的吩咐,各自打造不同的部件?”  铁吾拱手道:“正是,按陛下吩咐,每个人都不知道其他人打造的是什么。为了以防万一,臣特意将同一地方来的人聚集到一起打造同一部件。”  我点点头,赞许道:“你做得很不错。既然如此,便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尽皆遣回各地吧,目前唯一可以制造火枪的只有南阳冶铁府,即便他们察觉到什么也万难仿造出来,走之前再告诫一番就是了。”  铁吾拱手道:“陛下英明!臣遵命。”  处理完这件事,我又去看了南阳将作府,在何显的治理下也是欣欣向荣,没什么可说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何显的忠告 回到行宫,我便下令次日准备、后日起程,下一站便进入南郡,经宜城县(今襄阳)、当阳县(今荆门)至南郡治所江陵。  次日一早,召集众臣在行宫进行朝会,处理近期的奏报,主要是西域、匈奴和北胡的各项安排的进度。  朝会结束后本想出门暗查一番,转而想到我在城门口下了车,恐怕已经有许多人记住我的样貌,遂作罢。  用完饭后,孟合突然进来禀报,何显求见。  我有些奇怪,昨天在南阳将作府有什么没说的吗?挥了挥手,片刻后何显走了进来。  躬身一礼:“臣何显见过陛下!”  我招招手,笑道:“来坐,朕有些烦闷,你来的正是时候。”  何显谢恩后落座。  我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感慨道:“昨日未与你详谈,今日细观,操劳过甚矣!想当年你在骊山与朕第一次见面不过而立之年,逝者如斯夫,转瞬已是六年了!”  何显也有些怅惘,感叹道:“若不是陛下抬举,臣焉能有今日!陛下之大恩,臣此生难报矣!”  我摆摆手,笑道:“不谈那些。来见朕何事?”  何显变得有些紧张,惴惴不安道:“臣有一事一直瞒着陛下,本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可如今陛下巡视天下,臣觉得还是如实告诉陛下为妥,请陛下恕罪!”  我没有在意,已经过去了六年,自他来南阳也已经五年,两人之间的交集并不多,有什么事还值得现在的我关注?  “无妨,说吧。”  却不料何显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第一句话就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臣本名并非何显,公输进也并非公输家的人,而是我墨家的人!”  我愣然,错愕地盯着他,没想到他会蹦出这么一句话,好奇道:“何意?为何不用本名?公输进姓公输,又如何是你墨家的人?”  能为嬴政效力,嬴政总不至于连他们的底细都不知道吧?  何显顿了顿,询问道:“陛下通晓百家,可知墨家分为三派?”  我点点头:“自然知晓。自墨子死后,墨家学派发生了分化,有称为秦墨的相里氏之墨,有被称为楚墨的邓陵氏之墨,还有被称为齐墨的相夫氏之墨,互谓别墨。你为大秦效力,应当是相里氏之墨?”  何显恭敬道:“正是。秦墨务实、楚墨行侠、齐墨思辩。其中齐墨沉溺于争论辩诘,寄希望于君王自省,这在列国纷争的大争之世又如何实现?所以大秦未统一天下前便已经式微;  楚墨则走入另一个极端,崇尚‘溅君子之血,任天下之勇’。他们认为天下无义战,‘非攻’便是绝对不允许发动任何战争!无论是正义之战或是统一之战,他们都会选择帮助被进攻的一方。  至于秦墨,也就是臣所在的一派,之所以帮助彼时的秦国,有两个原因。第一,秦国律法不论贵贱,只论其人才能功绩,这正合墨家的尚同、尚贤;第二,秦墨认为只有天下一统才能实现‘非攻’,否则只要列国存在,战争就永无休止。所以秦墨进入秦国,制造各种攻城器械、兵戈弓弩,助大秦统一天下;兴水利、筑长城、建驰道,助黔首安居农耕,真正实现‘兼爱非攻’!”  听完何显的一番话,我陷入了沉思,自语道:“楚墨名义上是以战止战,却使列国弱者长存,延长了天下大乱的时间。而秦墨才是真正的以战止战,既然列国征伐不止,那直接选择一个强的,迅速兼并列国,天下一统后自然没有了战争。”  随即抬起头看着何显,赞叹道:“妙啊,这不就是救死扶伤加特林嘛,既然用医术救不过来,好不容易救活了你还接着去打仗,那不如直接发明一个人命收割机,让你丫一提到打仗就颤抖!怪不得先皇如此重用你们,真可谓与先皇志同道合!”  我又刷新了对嬴政的认知,不愧是始皇帝!秦墨支持大一统、李斯力挺郡县制、无数功臣能善终,身边聚集的全都是志同道合的人!就只是识人用人这一条,谁还敢说秦国有六世积累随便换个人都能统一天下?  何显虽然不知道什么是加特林,却听明白了我自语的话,赞同道:“陛下所言不错,正是如此!”  我消化了一会,继续问道:“此事与你和公输进有何关系?”  何显解释道:“秦墨初入秦乃是秦献公时期,至惠文王时的腹黄复、唐姑果、缠子等,彼时墨家还未分出别墨。及至皇帝之时,相里勤的弟子五侯受命以秦墨钜子之名入秦,帮助皇帝统一天下。但此举招来了楚墨的极力反对,认为相里勤是助纣为虐,邓陵子便派出了无数游侠刺杀相里勤、五侯,乃至皇帝!”  我皱眉道:“看来楚墨的人太过偏执,不懂天下一统才是对黔首最好的。”  何显点点头,赞同道:“陛下英明。相里勤不久后便病逝,皇帝身边禁军如云,又如何能够近身刺杀。于是楚墨便将目标转向了五侯,但彼时的五侯也已经年老体衰,无法再为皇帝效力,便将钜子之位传给了相端。为了保护新任钜子,对外仍称五侯为钜子。同时为了不使新任钜子暴露,又奏请皇帝,挑选精明弟子豫进以公输家之名统领秦国匠人,使秦墨不显于世。”  我恍然大悟,惊讶道:“你就是秦墨钜子相端?那个墨家弟子豫进便是公输进?”  何显点点头,苦笑一声:“陛下英明!臣之所以取名何显,便是感叹秦墨何时能重现于世!”  我好奇地打量着何显,感叹道:“怪不得在骊山的时候公输进那么维护你,原来你才是他的老大!朕还奇怪为什么明明墨家在大秦居功甚伟,首领却是公输家的人,原来如此!如今天下已经安定,待回咸阳,朕会为你、为秦墨正名!”  何显微微摇头,神色严肃道:“臣向陛下坦白,并非为此。臣观陛下的护卫数量较皇帝出巡远甚矣!所以特来提醒陛下,进入旧楚地时一定要小心楚墨!” 第二百一十九章 司马砺升迁 我一愣:“五侯都死了很多年了吧?邓陵子还活着?”  何显讪笑一声:“陛下说笑了,邓陵子与相里勤近乎同岁,早已化为冢中枯骨了。只是楚墨必然也有钜子存在,以他们对大秦的态度,臣担心他们仍旧蛰伏在旧楚地,意图颠覆大秦!”  我眉头微皱,如此说来的话,以楚墨的行事风格,倒还真有可能,不得不防。  “嗯,你提醒得很对,朕会命人小心的。”  何显起身拱手道:“如此臣可安心矣!只是欺瞒陛下之事,还望陛下恕罪。”  我呵呵一笑道:“你能来提醒朕,朕心甚慰,又怎么会怪罪于你。放心吧,待回到咸阳,朕会为秦墨正名。”  何显道谢后便离开了。  我将孟合叫了进来,吩咐道:“你命净室在大江以南仔细查探是否有墨家的活动痕迹,要仔细,他们信奉游侠那一套,不一定会在明面上出现,躲在深山老林中也说不定,小心为上。”  孟合领命而去。  ————  次日,车队起程继续往南而去,三月中抵达南郡治所江陵,楚留自从上次和际和一起被我斥责之后,对修路颇为上心。张良回来后又对三郡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帮他们算明白一旦驰道建成他们将获得更大的利益,三人对私营贸易的事不是那么抵触了。  在南郡没有多做停留,车队继续往南抵达长沙郡治所湘县。  接到我的诏令,孑吴、司马砺等一干县令、县长并未大张旗鼓,而是到了行宫等我。  几人落坐后,孑吴详细汇报了长沙郡的情况,自从孑吴接任长沙郡,不过短短三年,长沙郡已经恢复了正常,可谓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净室探查到的情况基本如此,百姓对孑吴赞不绝口。  司马砺更是沉浸于临湘县的治理,临湘县在他的治理下名列前茅,多有贤名,历年官吏考察皆为优等。  看到他的表现我非常满意,起码说明我的担忧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一个能在县令任上三年而不懈怠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做那些祸国殃民的事。  同样给孑吴发了一根御赐毛笔,我将司马砺单独留下。  “司马砺,在临湘县感觉怎么样?是否有些大材小用的感觉?”  司马砺恭敬答道:“回陛下,治国不易,管理一县同样不易。臣在临湘县遇到过争水私斗,见到过田亩兼并,也规劝过家长里短,每一件都不比处理国事容易。臣乐在其中,从未感觉有他。”  我满意地点点头,赞许道:“你能这么想,很好。岭南三郡现今皆是赵佗任郡守,但他一直在南海郡主政、象郡征战,许多事无法兼顾,朕想让你去桂林郡任郡守,你考虑一下。朕两日后离开,考虑好了回朕。”  岭南一直游离于中原之外,那里原始丛林密布,又收不上来税,在秦朝是没有太大必要进行强势管理的,只能以民族融合慢慢同化他们,也就是嬴政在做的事。  但现在不同,我知道在原始丛林背后是中南半岛,那里可是有很大一片可以耕作的土地,中南半岛盛产水稻,赵佗带回来的占城稻起源于那里,而且此时那里还没有形成古代文明,都是一些不如岭南的部落,这不去占领简直天理难容。  大秦占领那里有两个好处:一则可以生产稻米,通过海路运往大秦各地,比岭南往中原运更能节省路上的损耗;二者将来可以作为进攻印度半岛的跳板。  现在大秦已经将西域纳入囊中,再往西是贵霜、康居、呼羯,除非大秦能有汽车或者火车,否则不宜继续向西。亚历山大和大唐已经证明了,在古代远离本土征战除了满足自己的征服欲外,得到的好处远远比不上付出,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转向印度半岛。  但要想彻底将中南半岛纳入版图,前提则是岭南不能出事,一旦岭南作乱,大秦无法迅速解决的话,通往中南半岛的海陆两路很可能被截断。所以我希望有一个人能去帮助赵佗尽快稳定岭南。现在看来,司马砺是个很好的选择。  司马砺没有多做犹豫,只是略微思考了一下,拱手道:“谢陛下,臣愿往!”  我没有意外,司马砺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对自己无比自信!上次让他去做县令也几乎没有犹豫。  不过我还是提醒道:“桂林郡不比中原,东西、南北各千二百里,地图上紧邻巴蜀,却有无数高山、河水阻碍,还有各种蛮族,你可要想好了。”  司马砺微微一笑,应道:“陛下,数十万秦军都能在当地坚守十余年,臣又何惧哉。”  我赞赏地看着他,将我的谋划讲给他:“很好。你到那里之后主要做两件事。第一,大力发展水路,岭南东部尚且有修路的可能,但岭南西部修路不切实际,唯一可利用的便是当地的江河,比如黑水(金沙江)、北盘江、南盘江等等。虽然这些江河水流湍急、暗流涌动,但只是运些货物的话,应该不成问题,可以向当地土著学习。”  “第二,对待那里的蛮族,要以德服人,万不可以力服人,这一点当地的秦军明白,不要激化他们与大秦的矛盾。一定要注重说服教育,就像张狟在北胡、孟瀚宇在河西那样,你可以挑选像监军那样善于教化的人参与到当地的治理中,朕也会让叔孙通挑选一批儒生到那里去,辅助教化当地。”  司马砺认真听完我的话,点头躬身道:“臣谨记!必然不负陛下所期!”  我起身对岐绾吩咐道:“下令免去赵佗桂林郡郡守,由司马砺接任,临湘县县令从诸郎中挑选合适的人接任。”  县令、县长以上的官员全部是由皇帝直接任命,所以秦朝时皇帝对地方的掌控还是很强势的。  又对司马砺勉励道:“待新任县令上任,你便立刻起程前往桂林郡。岭南多瘴、民风彪悍,顾好自己再论政事。”  司马砺深深一礼,感激道:“谢陛下!” 第二百二十章 嘴贱的渔夫 次日,我将李斯、余禾和泰月叫来。  “太史令,祭祀九嶷山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九嶷山有舜陵、舜庙,自夏朝开始就在那里祭祀舜帝,当年嬴政巡视至长沙郡,便让蒙毅代替前往祭祀,后世的帝王也多有祭祀,但基本都是遥祭,这次泰月选的地方是在衡山遥祭。  泰月拱手道:“回陛下,已经准备完毕,明日即可出发。”  我点点头,略一思索道:“此次祭祀车队就不要随同了,除了朕和你之外,其他人都在湘县等着,往南虽有武关道,但路况不是很好,人少便于行事。”  李斯眉头微皱,拱手道:“陛下,若无众人跟随,臣担心陛下的安危。”  余禾也有些担忧,只带二十人实在太少了,开口劝谏道:“陛下,还是所有人一同前往吧,左右来回也需半月时间,与陛下单独前往耗费的时间大体不差。”  往南路况复杂,周边有蛮族出没,还有何显说的楚墨,我不由有点担心起来,沉思良久道:“那便这样,太史令带着祭祀队伍前往,朕在其后伪装为客商,二十名火枪兵伪装为脚夫,如此可保朕安全。”  一路上没找到机会单独出去见识见识真正的大秦百姓是如何生活的,这次是个难得的机会。  ————  三日后,台上附近。  一行客商正在搭建营帐,一名脚夫凑近领头人道:“当家的,明日便能抵达衡山了。”  正是我和二十名净室,听到孟合的话,我抬眼望去,指着不远处道:“那里便是湘江吧?随我一同去看看。”  其余人在搭帐,我带了孟合和四五人缓步而去,不过半刻钟就抵达了江边。  滔滔江水向南而去,片片金辉随波荡漾,虽已近日落,江上仍有渔人打鱼,还有女子江边浣衣。  想起了屈原,我情不自禁道:“屈原曾说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渔父却言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如今七十年有余,孰是孰非?”  孟合未及答话,旁边草丛中却传出来一个声音:“屈子谋国,渔父谋生,岂可比之?”  孟合几人大惊,竟然没有察觉到旁边有人,瞬间将我围在中央,手已经摸向了身后的短枪。  在几人警惕的目光中,从草丛中站起一人,年约三十,一副渔夫打扮,慢慢从水中提起一根鱼竿,其人目不斜视,只盯着一掌长的草鱼,从容取下后,重新放了饵料甩入江中。  我摆摆手,示意几人不用紧张。  上前一步,微笑道:“还未请教尊驾大名?”  渔夫颇有世外高人的气质,淡然道:“人本无相,何须言名?一钓者罢了,谈不上什么尊驾。听汝不似楚人?”  孟合眉头微皱,此人说话竟然如此无礼。我倒没有在意,渔夫似乎在秦汉之际有着特殊的含义,比如跟屈原对话,比如劝项羽渡江,都是渔夫。  “在下自南阳而来,往这里贩些货物。刚刚足下之言,在下不敢苟同。谋国如何?谋生又如何?渔夫以捕鱼为生,大夫以利国为生,如何不能作比?”  渔夫冷哼一声,斜睨一眼,讥讽道:“以利当先,汝言似秦人也!”  我眉毛一挑,有点不爽,好心跟你唠两句,你还玩起人身攻击加地域歧视了是吧?  随即针锋相对道:“如今天下皆为秦人,看你不似山中老朽,却张口楚人,闭口秦人,无礼至极!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管子有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管仲比你如何?若不是以利当先,你此刻在江边垂钓是为了效仿姜太公,而不是填饱自己的肚子?以你之才自比管仲、姜尚?简直令人捧腹!”  渔夫被我痛骂一顿,气得双唇颤抖,脸色发青,伸手指着我结巴道:“你……诡辩!秦人虎狼,不识礼义!我与你无话可说!”  我冷笑一声,还尼玛人身攻击是吧?  “虎狼?在下对这一身皮囊还算满意,看你长得头大颈粗、形若侏儒,与你相比我可谓神采英俊、器宇轩昂。礼义?楚文王伐申过邓,回头顺手就把邓国灭了;楚怀王见利忘义,为了区区六里商于之地背叛齐国附会秦国,你跟我谈礼义?端得如此不要面皮!”  楚怀王这事虽然是他背叛齐国在先,但最后是张仪不讲究,硬是把六百里说成六里,秦国也有失道义,不过我料想这个地域黑子没什么文化,喷他就对了。  果然,一番话讲完,渔夫已经是直翻白眼,将手中的鱼竿一甩,大怒道:“好个尖牙利齿的小子!你敢不敢跟我回庄上,我大哥必能驳斥你的诡辩!”  我冷笑一声,地域黑子既没逻辑又没脑子,虽然附近村庄比较多,但现在很多都是同族而居,万一他想的不是以理服人,而是以力服人,我不是白白给自己找麻烦?是个正常人都不会跟他走。  我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嗤笑道:“怎么,你大哥要是说不过我,你是不是还要把你父亲、祖父叫出来啊?我不屑再与你争辩。孟合,走。”  言罢不顾渔夫在后七窍生烟,我带着孟合径直回了营地。  吃饭时,孟合眼神有些凌厉,拱手道:“当家的,我看那渔夫不对劲,是否让人去查探一番?”  我愕然,疑惑道:“不过一个乡野村夫罢了,有什么不对劲?”  孟合微微摇了摇头,似乎也在纠结,迟疑道:“我自小习武,对危险有种直觉,那个渔人就躲在我们脚下的草丛中,我竟然没有发现。但他出来后,我观他眉眼之间似有闪躲,况且此地应该就是楚墨的活动范围,净室并未探查到什么不对,此人显得颇为蹊跷。”  我轻声一笑,没有放在心上,他们身为我的护卫,疑神疑鬼的很正常,满不在乎道:“无妨,谅他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来。若是楚墨的人发现了我的身份,那江边正是动手的好机会,他们不会错过。安心吃饭吧。” 第二百二十一章 被绑架了! 果然,直到第二天早晨那渔夫也没有找来,周边没出现什么可疑之人。  一行人放下心来,开始往衡山赶去。  衡山的祭祀虽然隆重,但因为人少,只是例行了祭祀的流程,没有搞出太大的动静,第三天中午就完成了祭祀,仍按来时的安排分开回去,不过这次我在前,泰月在后护卫,两者之间也就一日的路程。  因为有上次搭建营帐清理出来的空地,回去的路上仍然选择了来时的地方扎营。  有了训练新军时一同训练的脚力,这副身体强壮了许多,不过连续几天的走路还是有点疲惫,简单洗漱了一下我就准备休息,忽然听到外面孟合的声音:“什么人?”  我立即惊醒,此地山峦层叠,可耕种面积比较少,村庄大多沿江而建,以捕鱼为生,来的时候观察过,距离此地最近的村庄也有一刻钟的距离,莫非是樵夫或者渔夫?  我没有妄动,等待片刻,孟合在帐外禀奏:“当家的,昨日遇到的那个渔夫,他的大哥来了,乃本地亭长,要见当家的。”  我起身出了营帐,外面有个四十多岁的老者垂手而立,旁边站着的正是那个渔夫,身后还跟着五个兵卒模样的青年。秦律,亭长虽为吏,但有亭父、求盗两名佐吏,配有五名兵卒,这一点倒没什么可疑的。  老者见我出来,神情有些倨傲,沉声道:“老夫兀夫,乃是台上亭长,汝从何而来,又往哪里而去?可有照身贴?既是来此贩卖货物,可有路引?”  我不欲惹麻烦,挥挥手,孟合将几人的照身贴和路引递给了兀夫,开口道:“在下只是途经此地,因仆人较多,恐村中没有足够的屋舍借宿,故而在此地露营。”  兀夫简单看了一下,将照身贴和路引归还,上下打量了一眼,嘴角挂着一丝讥讽,张口道:“我要查看一下你的货物!”  我眉头微皱,这老货像是来找茬的,不过是怼了他弟弟几句,不至于吧?好歹是个吏,我开口解释道:“货物已经贩卖完了,今日乃是返回南阳郡,并无什么可以查看。”  兀夫冷笑一声,径直上前翻起了旁边的箩筐,孟合刚要上前阻止,我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箩筐中本就没有什么东西,祭祀用的东西都在泰月那里,随他去看。  兀夫翻了半天没找到什么,只能作罢,转而替他弟弟找起了场子,指着渔夫道:“此人名为竹青,指认汝非议大秦,可有此事?”  我已经快没有耐心了,这人分明是来挑事的,仍是耐着性子道:“尊驾身为亭长,不知秦律乎?凡非所宜言,当有两人以上非亲者指认方可作数,除了他还有别人吗?”  兀夫淡淡道:“你一个卑贱的商贾,也敢跟我论秦律?我是亭长,说你有罪就是有罪!不过嘛,汝若是给些钱财,我自可网开一面,否则的话……来人,将他们拿下!”  ???我一脑袋问号,见过猖狂的,没见过这么猖狂的!难道大秦的基层官吏都是这个鸟样?至于他的底气,别看他只有五个人,在大秦应该还没有人敢杀官吏和兵卒,一旦被发现,不要说什么九族,恐怕那一个村都得绝后。  我不再虚与委蛇,沉声道:“尊驾是为了令弟一事?令弟口无遮拦,胸无点墨却还要和人辩论,实乃自取其辱!尊驾身为朝廷官吏,不分青红皂白,公然索贿、渎职滥权,就不怕秦律杀你的头?!”  兀夫猖狂地哈哈大笑起来,冷声道:“听闻汝言天下人皆以利当先,如今我既为吏,自当利字当头,有何不可?”  “呃……”我一阵无语,合着在这等着我呢!  这话的确有不妥之处,但就事论事,当时的状况下反驳竹青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没想到这个兀夫竟然抓住了我话里的漏洞。有错就要改,我不想跟他多做争执,当即拱手道:“在下失言,向尊驾赔罪。不过尊驾也该管管令弟。”  竹青翻了个白眼,显然有些不忿。  见我认错,兀夫神色渐缓,点点头道:“小子还算知礼。既如此,带着你的人跟我走吧,此处常有野豕、大虫出没,甚为危险,前日才有樵夫在山上失了踪迹,只留下残肢断臂。我此番前来既是看看汝乃何人,也是为了提醒你们。”  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大虫可没有人心险恶,随即抱拳婉拒道:“我等已经扎好营帐,常年踏足于山野河泽,自有一些手段,亭长不必多虑,在下谢过了。”  兀夫见状不再多言,瞪了竹青一眼,口中叫道:“不学无术的榆木脑袋!还不过来向人家赔礼?!”  竹青有些不情愿,挪着脚步到我面前,距离三步的时候,孟合眼神微凛,同样往前上了一步,与我并列,紧紧盯着竹青。  竹青止步,口中嘟囔着抱拳道:“在下学识浅薄,勿要怪罪!”  兀夫大怒,抬脚踹在了竹青身上,骂道:“蠢材!这叫赔礼?”  我口中的“无妨”还没有出口,异变陡生!  只见兀夫这一脚力量虽然不大,却不偏不倚正把竹青踹到了我面前!  孟合大惊,如此近的距离倘若竹青有歹心我就危险了,立刻扑身挡在我面前,身后的二十名近卫也瞬间拿出火枪对准兀夫一行人。  可那竹青身若游龙,竟然趁着兀夫的一脚作势弯腰躲过了孟合,双手撑地一个蛙跳就窜到了我身后,电光火石之间,我的脖颈就多了一道利刃!  竹青大喝一声:“退!否则我不敢保证他的性命无忧!”  利刃寒芒四射,在夕阳的余晖下熠熠生辉,寒意浸入了我的皮肤。  眼见孟合已经不可能再救下我,我冷静了下来:“孟合,退!诸位既然没有直接杀我,必是不想伤及我的性命。”  孟合紧皱眉头,那刀锋紧贴我的皮肤,他不敢贸然动手,这个距离,火枪的准头和弓弩没什么区别,万一打偏了或者打穿了……  孟合无奈,只能退后几步,沉声道:“钱财?寻仇?给个明白话!” 第二百二十二章 楚墨的审判 我没遇到过这种江湖阵势,只能看着他们的表情分析他们有没有杀心,无奈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兀夫呵呵一笑,淡然道:“老夫乃墨家钜子,兀夫是也!”  我一愣,心中哀叹一声,悔得肠子都要青了,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位高者不离众,我怎么就不听劝呢!  随即沉声道:“楚墨?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劫持我?”我这一路除了在南阳郡露过面,从未单独出过门,按道理不应该有人知道我的身份,我只能赌他们不认识我,是流窜作案了……  兀夫并未答话,抬抬手,竹青挟持着我慢慢往他们一方靠近,孟合只能眼看着我被挟持到几人中央。  兀夫指着孟合道:“你在此等候,莫要告官、莫要远离、莫要与人交谈。每日清晨,老夫会差人与你确认他的安全。若是看到你和其他人交谈或是有人离开,我可不敢保证他会不会被野兽吃掉!”  随即又指着孟合手中的火枪道:“把你手里的玩意扔过来,老夫看着颇为新奇。”  孟合看我微微点头,将火枪扔到兀夫脚下。  捡起火枪,几人带着我往远离江边的山上退去,孟合只能待在原地干着急。  进入山林已是夜晚,几人对山路极为熟悉,仅凭借月光在其中摸索,我原本还想记下进山的路,才半刻钟就已经迷失了方向,抬头也不见北极星。  大约行进了半个时辰,几人带我过了一处险要的羊肠小道,忽听山上传来一声虎啸,我有意与他们拉近关系,小心开口道:“你刚刚不是说山中猛兽遍地吗?难道真有大虫?”  几人不答话,只顾往前走,我自讨了个没趣,也闭口不言了。  及至转过山石,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前面是一道山门,再往前半山腰处有几栋楼阁高耸其中,还有十几栋木屋依山而建,皆是茅草覆顶,前端延伸出一处平台,似乎有人正在上面巡视,看屋舍的规模和其中的点点灯火,容纳百十人不成问题。  再往下是一片幽静的湖水,映射着灯火和星辉,在山门和屋舍之间挂有一川瀑布,瀑布底端似乎有个水车样的东西,水流打在上面激荡的声音并不大。  一行人沿着山路从山腰绕过去,到了关门前,守卫见是兀夫,立刻打开了寨门。  不多时行至一片屋舍中央,其中道路皆以青石铺设,除了偶有巡视的人恭敬行礼外,并没有见到其他人。  及至一间普通的屋舍,竹青上前打开门,兀夫终于开口了:“委屈你在此歇息一夜,明日再作理会。”  随后不等我说话,就将我推进了屋中,听到锁门的声音,我大叫一声:“给个亮啊!我怕黑!”  平日里在咸阳宫除了某些特殊情况,我都是掌灯睡觉的,可在这里明显没人在乎我的感受,听到脚步声远去,我沮丧地靠着月光摸索到了床榻。虽然是山中,被褥倒还算软和,没有什么异味,这个季节山里还是比较冷的。  被锁在屋里也没心思睡觉,一直在纠结他们有没有发现我的身份,就这样坐在榻上熬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有人来开门将我叫醒,随后带我去了一栋高阁,进门之后,只见中央挂了一幅大字:诛杀暴君、覆灭暴秦!  我心中一紧,好家伙,这楚墨还真的是执着啊,自嬴政统一天下十七年了,他们还不忘推翻大秦呢。  再扫视一圈,左边坐了三名墨徒,右边则只有两人,其中就有竹青。  既然已经来了,是死是活得靠自己争取,于是开口道:“怎么,客人来了连个坐榻都没有吗?”  兀夫仍旧是不给面子,面上早已没了山下时的和蔼,面色严肃道:“暴君人人得而诛之,今日老夫以墨家钜子之名审判二世皇帝,若是有罪,即行处决!”  虽然早有预料,我还是疑惑道:“你见过我?如何认出我的身份的?”  兀夫终于接了话茬,淡淡道:“士卒和客商老夫还是认得出来的,去时祭祀队伍在前,客商在后,来时,客商在前,祭祀队伍在后,两者不过相差一日路程,如果连这都看不出来,老夫这个钜子也没有必要做下去了。”  我叹息一声,苦笑道:“是我自作聪明了。”  随即抬头道:“你说要审判我?那便开始吧!”楚墨偏执,既然大费周章将我抓来,没有必要再问为什么了。  兀夫组织了一下措辞,庄严开口道:“秦人皇帝有四大罪:罪一,兴兵攻伐为最;罪二,夺民之力悦己;罪三,秦律严苛残暴;罪四,奢用厚葬不节。秦人皇帝可认罪?”  废话,这能认吗?你都要即行处决了,我肯定要挣扎一下啊!  “罪一乃是强词夺理!”既然他们要审判皇帝,我自不能失了皇帝的威严,沉声道:“春秋战国凡550年,仅有记载的战争就有421场,涉及130个诸侯国,战国时动辄十余万人的战争更是不在少数。而秦并天下,大战不过18场,历时仅仅15年,自此天下再无战争!难道墨家不知数算?”  “罪二更是其心可诛!修驰道、建直道、筑长城、兴水利为悦己?咸阳宫室或许有些争议,且不说阿房宫并未建成,君不见西域诸使赞叹咸阳的巍峨?亦不见四夷来宾感慨宫室的宏伟?乃彰显大秦威仪之必须也!如今阿房宫已经成为祭祀历代天子的圣庙,不可乎?”  “罪三可谓凭空捏造!秦律自商君之法始便奉承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准则,又有军功爵制、如今的农工爵制给予黔首与贵族同等的奖罚。墨家自诩尚同、尚贤,如今却对秦律的平等、同德、求贤视而不见?且不说朕已将秦律修订得更为宽厚,即便原来的秦律,朕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妥,因为有你们和六国那些逆贼妄图再使天下陷入永无休止的战乱!”  “至于罪四,朕特意将骊山陵放在了这里!你们攻讦先皇不惜民力,以一人之心夺万民之心,不就是将骊山陵作为攻讦之重?可先皇使刑徒修建骊山陵有什么不对?难道将那些刑徒关押在大狱中,朝廷白白养着他们,指望他们突然自省就是对的?孟子言: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难道这话可以用在大夫之身却不可加于刑徒之身?况且先皇乃千古一帝,他当得上这样一座陵寝!” 第二百二十三章 附秦派与反秦派 一番话讲完,我已是口干舌燥,本以为能震慑住他们,却不料除了兀夫露出一个不明所以的微笑,其他人皆是面无表情。  没人说话,我也只好继续保持皇帝的威严,沉声道:“渴了,来碗水!”  这次倒是有反应了,兀夫朝竹青点了点头,竹青起身倒了碗白水递给我。  喝完后擦了擦嘴,兀夫开口了:“秦人皇帝如此善辩,比齐地那些别墨更甚,只是皆是诡辩。”  我冷笑一声,隔这跟我打哑谜呢?毫不客气回怼道:“钜子欲效仿竹青?”  竹青神色微动,碍于墨家规矩森严,并未有其他动作。  兀夫摸了摸胡须,表情恢复了严肃,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却从身后拿出了被拆得七零八碎的火枪,疑问道:“此物何名?”  “火枪!”  “何用?”  “杀人!”  兀夫眉头微皱,掂了掂枪管,有些不相信:“这么短的棍子如何杀人?”  我摇头叹息一声,惋惜道:“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楚墨原本可以为天下黔首谋福,如今却龟缩在深山之中,不知世事变幻。钜子可知大秦是如何击败匈奴的?正是靠此利器!”  兀夫眼神微眯,不在乎我的暗讽,继续发问:“可否向老夫讲一下过程?”  我摇摇头,严肃道:“此乃国之大事,不可轻易示人,如果楚墨如同秦墨一样为朝廷效力,我可以告诉钜子。”  兀夫还未答话,身后却传来一声娇喝:“大胆!到了这里还敢提秦墨那些叛徒?”  我疑惑地回头看去,当先映入眼帘的是女子胸前一片宏伟,即使穿着长袍也遮掩不住晃荡的胸器,再往上看,比我矮上半头,面容娇小,年龄大约十七八岁,只是常年在山中生活,皮肤不是很好。  我心中嘶了一声,暗搓搓道:‘原来真的有这种人小器大的女子……’  随即回过神来,疑惑道:“你是何人?钜子还未答话,你倒是抢先了,墨徒这么不懂规矩?”  女子横眉冷竖,厌恶的表情溢于言表,以一个可能扭伤脖子的夸张甩头径直从我旁边走上前去,行了一礼,恭敬道:“钜子,已经告知他的随从。”  兀夫点点头,女子再行一礼自顾坐到右侧首位,巍然不动。  兀夫沉思了半天,才缓缓开口道:“墨徒以为秦人皇帝如何?”  女子率先开口,冷声道:“钜子,其人油嘴滑舌,即便不是嬴政那种暴君,也是一个昏君,当杀!”  我眼神微凛,好个不懂事理的女子,她都没听到我前面的话,仅凭最后一句就做出这样的论断,我不得不开口回击她:“厚乎德行,辩乎言谈,博乎道术,这位姑娘连我的话都没听全就妄下断言,难道忘记了墨子的教诲不成?”  女子不答话,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我这次是真的怒了,手指着兀夫大喝道:“老匹夫!你们欺人太甚!我熟读墨子,以墨家思想同你们辩论,你们却只问不答!秦律尚且需要犯人的供词,你们攻讦秦律,难道就是为了行私刑、妄断案?!”  这一骂还真有用,下首的六人立刻有了反应,忽地起身拔剑,六把明晃晃的利剑指向我的鼻尖。  我冷笑一声,当真以为我没有脾气?这就能吓得住我?  大手一挥,不屑道:“心中郁结不吐不快!你们继续!”  兀夫眼角一跳,差点把手里的胡子薅下来,摆摆手道:“把剑收起来。”  几人冷眼相对,收剑坐下了。竹青有些犹豫,神情捉摸不定,良久下定决心道:“钜子,秦人皇帝虽然有诡辩之嫌,但其言并不是全无道理。倘若我们杀掉了他,天下必定大乱,岂不是会再次陷入战乱之痛?”  我眼睛一亮,没想到这小子能帮我说话,反观那女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女子却是不满意了,冷声道:“竹青!下山几日,莫非被妖言所惑?!”  竹青眉头紧皱,沉声道:“芈木,你既已入墨家,不可以私心断公器!”  名为芈木的女子豁地起身,怒目而视,沉声道:“竹青!入墨家时我早已发誓,旧事已断,此生必为墨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我公报私仇吗?”  我玩味地看着两人,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了,看来楚墨并不是铁板一块,这个女子是芈姓,估计又是哪个楚国王室或者贵族出身,怪不得对我恨之入骨。  这楚国王室也不知道留下了多少女子,当年男人基本都被抓到了咸阳或者迁到了北地、岭南,女子除了有身份地位的,其他的大多放过了,却不想他们也是反秦的主力军,楚人还真是执着啊……  眼看两人争执得越来越激烈,兀夫终于开口了,好像已经习惯了两人争吵,轻声喝道:“住口!忘了墨家的规矩吗?”  墨家法令森严,钜子拥有比皇帝更加有力的权威,当年腹?的儿子杀了人,秦惠文王念在他只有一个儿子,便开恩只是小惩,但腹?以“杀人者死,伤人者刑。王令吏弗诛,不可不行墨者之法”为辞,执意将自己的儿子杀死了。  两人闻言不敢违抗兀夫的话,停止了争吵,立刻躬身请罪道:“不敢!弟子知错!”  随即忿忿不平地坐下了。  剩下的四人有两人支持竹青,两人支持芈木,劝杀和劝放的票数一致。当然,即便有一方占据多数,最终的决策权仍然在兀夫手中。  兀夫沉思良久,抬头道:“你们都出去,我要和秦人皇帝单独谈谈。”  不知道老匹夫有什么打算,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一件事:“饿了,来碗饭!”  不久后有人送来了早饭,只有一碗粟米和一碟不知名青菜,看了兀夫一眼,他的面前也是如此。好在来这里已经六年,习惯了秦朝普通人的饭菜,我也没再多说什么。  吃饱喝足后,早有人将案上的碗碟收走。  兀夫恢复了那副和善的表情,笑眯眯道:“山中生活艰苦,皇帝可还习惯?”  我摇摇头,直言不讳道:“不习惯。钜子若想杀我,尽可动手,若是不杀,请尽快放我下山。一旦后面祭祀的队伍经过,即便我的护卫不说,他们也会发现异常,到时就麻烦了。” 第二百二十四章 撕破脸皮 我表情严肃,不管他们什么时候放我下山、我有没有受伤,只要被劫持的事传出去,这些人没有一个可以活下来!到那时即便是我也救不了他们。  看兀夫的表情微变,我继续劝诫道:“我观钜子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否则在山下直接杀掉我就行了,何必大费周章把我绑上山来?所谓的四大罪,钜子也清楚根本站不住脚吧?”  兀夫终于不再伪装,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奈道:“皇帝说得不错,只是我也有苦衷啊!”  “苦衷?”我有些不解,钜子在墨家可是说一不二的存在,谁敢违逆?转念一想,我猜测道:“是竹青和芈木?或者是他们所代表的两派?”  兀夫点点头,愁眉苦脸道:“皇帝心细如发。如今墨家内部并不统一,一派认为应当继续反秦,誓要推翻暴秦;一派认为如今的大秦已经蒸蒸日上,使黔首安居、国威远扬,应当出世为民谋事,我这个钜子难啊!”  我一阵无语,墨家已经分为三派,没想到这三派之中还有派别,这也忒复杂了点!  “那你将我绑上山来意欲何为?倘若反秦一派对我不利,你们就危险了。”  兀夫看了门外一眼,轻声道:“皇帝以为我想这样做?是反秦一派逼得我不得不如此做!楚墨如今已有半数不在我的掌控之中,倘若就此决裂,老夫不知楚墨将要何往啊!”  不知道兀夫说这话是真是假,我试探道:“如果钜子认同秦墨的主张,不如带领附秦派依附朝廷,像秦墨那样为大秦、为黔首效力?”  兀夫又摇了摇头,作难道:“不可,若是依附朝廷,老夫如何对得起邓陵子啊!”  我急了,如此犹疑不决,这老头是怎么当上钜子的!  “钜子,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想怎么样?如今天下安定,西方和北方的威胁已经清除,我不怕告诉你,接下来朝廷准备大力开拓岭南,届时你们除了成为占山为王的匪寇,还有第二条路可走?现在不像春秋战国时的列国征伐,是天下一统的时代!时代变了!已经没有你们这种游侠式学派的立足之地!”  兀夫沉默许久,猛地抬头紧盯着我的眼睛,眼神锋锐,缓缓道:“若是楚墨依附朝廷,皇帝将如何对待那些反秦派?”  看他有意归顺,我也严肃起来。这些反秦派如果都是芈木那样的人,留下来太危险了,只有杀掉以绝后患!可看兀夫的表情,明显是想让我放他们一马。  片刻,我郑重回道:“只要他们不再聚集起来妄图推翻大秦,我可以允许他们离开过各自的生活!”  兀夫看我不似作伪,终于下定了决心,坚定道:“老夫明白了。”  ————  未时初,大约二三十人在兀夫的带领下打开了关押的房门。  兀夫上前道:“秦人皇帝,山上缺少粮帛,老夫要带你下山向你的随从索要,走吧!”  我起身,淡定地跟着兀夫向山门处走去,眼看山门已开,再有一二十步就能越过山门,芈木突然从旁边的屋舍后出现,还有二三十人将我和兀夫等人围在了中间。  芈木眼神锐利,死死盯着我,转而抱拳向兀夫行了一礼:“钜子意欲何为?”  兀夫平静地说出了借口,末了道:“这是个好机会,山上的粮食经过一冬的损耗已经不多,既然有机会,何不趁此索要一些粮帛?”  芈木面色一寒,竟不顾墨家的等级,毫不客气地质问兀夫:“如此可让秦人皇帝修书一封,为何要带他下山?”  兀夫没想到芈木竟然敢直接撕破脸皮,顿时眉头紧皱,厉声喝道:“芈木!老夫乃是钜子,行事自有主张,那里轮得到你多嘴?!让开!”  芈木见状也不再伪装,冷笑一声,森然道:“钜子,我等之所以跟随你,正是因为你曾承诺诛杀暴君、覆灭暴秦,可如今你竟然向秦人皇帝摇尾乞怜,恐怕当不得这个钜子了!”  话音落下,周围跟随她的墨者手已经缓缓摸向了剑柄,眼看一言不合就要厮杀起来,我心中哀叹一声:‘我再脱离大军的保护独自行动我就是狗!’  兀夫脸色难看至极,不曾想到芈木已经聚拢了这么多人为她效力,现在已经撕破脸皮,难道真的要互相残杀吗?可叹他还为这些人争取到了我的承诺,顿时深感无力。  话说到这个份上,竹青顾不上其他,直接拔剑出鞘,指着芈木怒吼道:“芈木!你敢对钜子如此无礼!”  又环视了一圈,厉声道:“你等身为墨者,竟欲围攻钜子,必为天下墨徒不容!此时回头,尚且不晚!”  周围的墨徒不为所动,反倒尽皆抽出长剑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芈木更是冷嘲道:“天下墨徒?竹青,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天下还有墨家吗?还容得下墨家吗?识相的杀了秦人皇帝,我们前往岭南找我姐姐,到时起兵反秦,必将一呼百应!”  我猛然抬头,芈木的姐姐?芈姓?岭南?起兵?……芈宜?!  我面色冰冷,寒声道:“你姐姐是何人?”  芈木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不过她自以为胜券在握,随即大笑一声,得意道:“你一肚子阴谋诡计,将钜子都说动归附于你,如何猜不到我姐姐是谁?”  看她的表情我知道自己猜对了,就是芈宜!  当时只是直觉让我感觉到芈宜有问题,又碍于赵佗是岭南大将,所以一直没再深入查她的底细,现在看来我当时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及几人多说,兀夫已经向竹青使了个颜色,竹青会意,突然暴起,借助诡异的身法迅速接近芈木。  芈木也不是吃素的,瞬间后撤,早有两边的墨徒挡在了她的身前,刀剑相击,发出阵阵金戈之声。周围的人也不再僵持,挥剑向对方冲去。  兀夫一方只有不到三十人,芈木却有四十多人,我瞥了兀夫一眼,感叹他的诚实:“钜子果真所言不虚,你还真管不住这些人了。”  兀夫尴尬道:“老夫从不诳语!” 第二百二十五章 墨家机关术:天鸿 眼看附秦派渐渐落入下风,我有点急了:“钜子,你就没点后手?这么下去咱们怕是都要死在这!”  之前敢嚣张是因为我看出来了兀夫不想杀我,现在芈木杀我的决心就差刻在脸上了,要真死在这那可亏大了!  兀夫轻叹一声,沉声道:“原本不想将事情做到这种地步,如今看来不得不动用老夫的手段了!”  我面色一喜,果然,能做钜子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后手,尤其是已经知道了有一部分人心存不轨。忙道:“既然如此,钜子快些动手吧,免得无谓的伤亡。”  兀夫点点头,运气大喝一声:“天鸿!”  声音出奇的大,竟然覆盖了厮杀的喊杀声,让我怀疑这老货是不是嗓子眼里装喇叭了!  正在我疑惑这“天鸿”是什么召唤杀手的暗号时,突然感觉脚下的青石板开始晃动起来,紧接着山体仿佛地震一般,不断有碎石落下。  与此同时隔着山门和屋舍的那道瀑布下端传来一声沉闷的“吱呀”声,我跟着兀夫跑到远离山体的地方,附秦派也开始脱离战斗开始往这边撤退。  及至到了悬崖边,低头看去,原来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个如同水车一样的东西还真是个水车!  不过与汲水的龙骨水车不同,叶片极短,大概不到正常水车的三分之一,而且看起来极为厚重。此时的水车像是被什么东西牵扯住了,转动的速度骤然下降,原本极小的水流激荡声也变得震耳欲聋。  兀夫边带我往后撤,边指挥附秦派脱离战斗,用弓弩逼迫反秦派后退。我正奇怪既然有弓弩为什么要近距离搏斗,却见反秦派从山上跳出几个披了竹片做盔甲的墨者挡在身前。  兀夫一边走一边得意道:“这是我秦墨根据楚地环境造出的竹甲,可挡普通弓弩而不受伤!”  我斜了他一眼,回顶了一句:“那为什么不造出可以破竹甲的箭矢呢?”  “呃……皇帝说笑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岂能做到……”兀夫瞬间没了自得之色,紧跑了两步没再接话。  及至所有人撤回屋舍附近,通往山门的青石板路已经裂开了一道五尺宽的缝隙,并且还在继续扩大,看得我啧啧称奇,墨家机关术果然巧夺天工。  附秦派箭矢用完的时候,裂缝已经无法跳越过来,靠近山体的一侧裂开后是一个近九十度的斜坡,反秦派也不可能从山上绕过来。  看芈木和众人的表情,显然除了兀夫,其他人并不知道有这么一道机关存在。  芈木隔着裂缝怒目而视,娇喝一声:“兀夫,你这老贼果然防着我们,这机关是什么时候造的?”  兀夫显然对这道机关非常满意,大手一挥道:“墨家存在何止百年,岂是你们这些小辈可以揣度的?芈木,念在同门一场,你可速退去,老夫不伤你性命,倘若执迷不悟,老夫的手段可不止如此!”  芈木有些拿不定主意,以墨家的传承还真有可能藏有其他机关,自己虽然人数占优,但短时间内无法跨越这道沟壑,时间拖得久了,万一身后来敌自己这些人不够切菜的。  随即下定了决心,挥起长剑指着沟壑这边,怒声道:“秦人皇帝!兀夫老贼!且让你们多活些时日!”  转身不再回头,带着一行五十多人通过关门往山下去了。  及至她的身影消失在山的那边,众人才长舒了一口气。  我看着一丈多的裂缝好奇道:“墨家机关术名不虚传,这是怎么做到的?”  兀夫微微一笑,捋着山羊胡为我解惑:“下方的水车上有铜链,连接着青石板下的木板,水车附近有人把守,听到老夫的命令便砍断固定铜链的木桩,水车受力就会将青石板下的木板抽走,自然露出下面提前挖好的沟壑。”  我目瞪口呆,一方面觉得能实现这个功能确实有点东西,另一方面又觉得似乎也不是那么高级……  良久后我突然想到什么,指着前方的沟壑,愕然道:“这玩意是一次性的?”  兀夫点点头,一副理当如此的表情:“木板被抽走了,自然要重新布设。”  随即好像也想到了什么,惊讶地看着我,问出了一个弱智的问题:“可是我们怎么出去?”  我握紧了拳头,真的很想打人,咬牙切齿道:“你的机关,你问我?”  兀夫嘬着牙花子一脸惆怅,想了半天苦逼道:“老夫记起来了,此为陷阵机关术,设计时是要把敌人困于咱们这一侧,激发墨徒的斗志,倘若墨徒胜了,就可以修复机关再出去,倘若墨徒败了,也可以拖延敌军待其他墨徒来援,而且为了防止敌人搭建简易木桥出去,沟壑以内的山上、屋舍的木材没有长于沟壑距离的……”  我轻抚额头,心中不断安慰自己:‘他是个老头,不能打他……’  平复了一下心情,我将此事放到一旁,问起了正事:“你能不能向外传递消息?”  兀夫点点头,指了指楼阁道:“上面有狼烟可以传达简单的信息,皇帝来时的村庄中也有墨徒,消息传递给他们,比如对敌、平安、拦截……”  我连忙打断他的科普,吩咐道:“你立刻传达消息给山下的墨徒,让他们去找我的护卫,拦截芈木!”  绝对不能放这个女人离开,关于芈宜的事我要好好盘问一下她!  兀夫使了个眼色,竹青立刻去办了,不多时就有狼烟升起。  正在往山下逃窜的芈木看到山上传来的狼烟,加快了步伐,身边有人请示道:“首领,是否要等到晚上再出山?”  芈木小手一摆,脚步丝毫不慢,两座雄伟上下起伏别是一番风景,面色冷峻道:“无妨,山下只有秦人皇帝的二十人护卫,我们有五十多人,何惧之有?况且他们不知道山上的事,狼烟只是代表警告,那些人不一定敢乱来。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赶到岭南寻我姐姐,否则一旦秦人皇帝逃出来,大事不可成!”  众人不再多言,紧紧跟随芈木往山下而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 天鸿开否? 山上,兀夫正在指挥附秦派拆房子打造简易木桥,用他的话说今后这里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现成的木板放着不用是傻子……  眼看着红日西斜,我有些焦虑,不知道山下的墨徒有没有把消息准确传递给孟合,一旦孟合没接到消息,误以为我还在他们手中,极有可能顾虑到我的安危放反秦派离去。  我低头看了一眼手掌,刚才战略性撤退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墙壁,擦出了几道血痕,想起衡山祭祀时问孟合要了一张白绢擦汗,我摸向怀里,却没摸到,想来是刚才慌乱遗失了。  没再理会,起身找了个大缸洗了洗,抬头再看兀夫他们,虽然墨家的机关术让我大开眼界,但对于他们能不能造出足够长的木桥我表示怀疑……  山下,庄子里的墨徒看到山上的狼烟一时有些懵逼,因为狼烟传递了三个消息:平安、化友、阻敌。  墨家的狼烟是有严格顺序的,如果是平安、阻敌、化友,那很好理解,就是说大本营没事,阻止敌军化敌为友。可这次化友在前面,得先化友再阻敌,两个墨徒直接大眼瞪小眼,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发信号的啊!化友?找谁化友?  墨徒甲挠了挠头,猜测道:“莫非是让咱们将下山的敌人分化,再借化友的人阻击敌人?”  墨徒乙摇了摇头,认真分析道:“不对吧?若是敌人可以分化,又怎么会一起下山?”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先赶去山脚再说!”  会意错了不过是受些责骂,可要是去迟了最轻也是体刑,两人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及至到了山脚下,看到在原地像拉磨一般直打转的孟合,两人又懵了:“不会是与他们化友吧?”  “不对吧?山上可都是墨家弟子,怎么会与他们化友阻击墨家弟子?”  孟合一眼瞧见了两人,疾步上前询问道:“你们是何人?是不是墨家的人?我们当家的如何了?”  两人摸不清状况,不敢说出实情,又惧怕孟合简直要杀人的目光,一脸为难道:“这位仁兄,我们只是山下打杂的,不知道山上的情况,山上好像出事了,只是已经平定。”  孟合顿时心中一紧:不会是陛下出事了吧!  正刚想问个清楚,两个墨徒突然看到了下山的芈木,脸色一喜,不再理会孟合,连忙迎上前去,这可是钜子身边的人,总不会不知道狼烟的意思吧?  及至近前,两人抱拳道:“芈墨侠!为什么这么多人下山了?山上之敌可已退却?”  芈木警惕地看了一眼两人,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孟合一行人,不着痕迹道:“已退,狼烟乃是为了让你们阻拦可能逃窜下山的敌人,钜子放心不下,令我带人追赶,可曾见到?”  “未曾见到。”墨徒甲应道,随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只是不知狼烟中的化友为何意?”  芈木一行人在山林中穿行,只看到了第一股狼烟,不曾料到还有两股,刚刚只是她猜到兀夫一定会让人阻击她,推断出来的,念头一转,面色不改道:“无他,只是让你们看看有无可能将敌人纳入墨家,既如此便无事了。钜子交代了我其他事情,你们在此守着。”  言罢抬腿就要绕过两人和孟合,却不料墨徒甲突然上前拦住了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天鸿开否?”  原来兀夫早就有了准备,下山时曾交代两人,一旦有墨徒下山,遇到后只管问出“天鸿开否?”四字,若是来人答不上“机关未动!”四字,或是表情有异,只管当作叛徒拦下,若是反抗,就地格杀!  闻言芈木神色骤变,他们一直在山下,怎么会知道天鸿的存在?  看到芈木的表情,两人虽然惊讶芈木竟然是叛徒,手上丝毫没有犹豫,瞬间拔出长剑,怒喝道:“叛徒!”  可对方有五十多人,自己两人就算是神仙下凡也拦不住他们,更别说就地格杀了!  墨徒甲脑子转得快,猛然醒悟过来,突然明白了狼烟的意思,转而对孟合大叫道:“仁兄,拦住他们!”  芈木却不知道两人是如何得知山上的事情的,只当兀夫有特殊手段传递消息,直接一个眼神,两名墨徒不及再多说什么,旁边的人已经会意,拔剑便斩下了两人的头颅!  孟合听到惊叫,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在两人的脑袋在地上打转的同时,二十名护卫早就掏出了火枪指向反秦派一行人。  芈木见众人拿枪指着他们,不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为了尽快离开这里,虚张声势道:“你们不想见到你们的皇帝了吗?把路让开!”  孟合心中大惊,陛下的身份竟然已经被发现了!他彻底慌了,若说之前还只是担忧地夜不能寐,现在却是已经看到了祖宗们在朝自己招手……  顾不得其他,孟合目眦尽裂,怒声道:“若是皇帝伤了一根汗毛,我必屠你九族!”  芈木丝毫不怯,冷笑一声抬脚便走,她赌孟合不敢对她动手,因为早上传递我平安无事消息的正是她!  “站住!”孟合大喝一声:“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他们说山上出事了又是怎么回事?”  芈木回头皱眉道:“山上出现了叛徒,这两人跟他们是一伙的,我正要去请援。墨家知道杀皇帝的下场,你们的皇帝无碍,放心便是。”言罢转身走了。  孟合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芈木离开。  这边孟合只觉天旋地转,那边芈木已经一路狂奔向岭南而去,沿着武关道一路向南便能直达番禺,那里正是赵佗所在!  芈木见孟合渐渐消失在背后,松了一口气,立即吩咐道:“将手中的刀剑都扔掉,万一遇上官府的人就麻烦了!”  一行五六十人带着剑在外面晃荡,别说去岭南了,估计连这一里都走不出去。  见众人将刀剑尽皆扔掉,芈木才放心地下令继续往南。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转过一个弯却迎面撞上了一支五六百人的队伍!正是与我相距一日路程的泰月! 第二百二十七章 芈木被抓! 祭祀队伍虽是泰月领头,却有一百禁军和三百郡兵护卫,领头的是长沙郡尉石渌!  与辽东、辽西、上谷等边塞诸郡,每百里设一都尉主掌卫戍、偏军事不同,内地诸郡只有郡尉直接统领属官和郡兵,协助郡守处理郡政,更偏民事。  常年与黔首打交道,加上一行人神色匆匆,就差脸上刻上“我不是好人”五个大字了,就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芈木一行人不对劲!  现在有朝廷大员在此,又有皇帝在前,石渌哪管其他,不容分说直接一声大喝:“拿下!”  芈木现在终于体会到了孟合的感觉,只觉得老天为什么总是为难自己!刚出龙潭,又入虎穴,整整四百精良的士卒,又刚把刀剑扔掉,这打起来不是找死吗?!  正在芈木绞尽脑汁找个什么说辞的时候,泰月从车里钻了出来,站在车上皱眉道:“石郡尉,何事?”  石渌骑在马上,连忙拱手道:“太史令,有一伙人接近队伍,下官看他们不像好人,正欲捉拿!”  泰月本不欲多言,自己虽是上官,毕竟是在长沙郡人家的地盘,自己一辈子也不见得来几次,管那么宽干嘛,还有可能得罪孑吴,扫视了一圈转身便欲进车:“既然如此……”  话说到一半突然怔住,继而猛地瞪大了1.5的双眼,手指芈木旁边一人,冷声道:“你!近前来!”  芈木心中警觉,难道被发现了?微微转头看了一眼那人,没发现什么异常,便眼神示意那人上前。她看泰月像个文官,石渌又对泰月极为恭敬,便想配合泰月,然后求个情,说不定能够混过去。  那人缓步上前,恭敬行了个礼,还未及开口说话,却听泰月有些颤抖的声音在头顶乍起,厉声道:“拿下他们!”  刚刚只是有所怀疑,那人刚刚弯下腰,泰月就已经看清楚了那人怀中露出的东西,立刻就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泰月感觉自己脑袋发懵,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一伙不像好人的身上,难道……  泰月不敢想了,那边石渌看到泰月一脸惊恐,知道这伙人恐怕不一般,立刻策马上前大喝道:“拿下!”  不过片刻,手无寸铁的数十人就被摁倒在地。  来不及向石渌解释,泰月直接下车将旁边一名骑兵从马上拽了下来,翻身上马,大吼道:“你们在后面跟上!石渌,把他们绑起来!带三百人……不!四百人全部跟我走!”  看泰月歪歪扭扭地上马,把自己固定在马鞍上之后就死命抽马,如同离弦之剑窜了出去,石渌慌了,大叫一声:“快!绑好他们跟上!”  立刻策马追上泰月,生怕他从马上摔下来!这要是摔出个好歹,自己也不用活了!  仅仅片刻,泰月就看到了蹲在地上双手抱头的孟合一行人,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只有一个念头:陛下出事了!  孟合同样听到了隆隆的马蹄声,泰月趴在马背上,孟合没认出来,可是看到了身后的石渌,心中一惊,连忙起身连蹦带跳地挥舞双臂,示意他们不要过来,口中却是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他可是记着兀夫对他说的话!  石渌懵了,泰月疯了一样朝孟合冲过去,孟合疯了一样让他不要过去,骑在马上一时间不知道是让马停下来,还是让自己停下来,或者干脆马过去,他直接跳下来!  短短百步距离,哪里用得了片刻,只是瞬息两人已经到了孟合跟前!孟合眼见头马冲过来,终于看清了是泰月趴在马背上,那架势活活要把自己撞死!连忙眼疾手快地抓住缰绳,被马匹拖了十几步才生生勒住吃痛的战马!  泰月晕头转向,一跟头从马上栽了下来,被孟合扶起来第一句话就是:“陛下呢?”  孟合又急又悔,人已经过来了,再不说话还有什么用!  “太史令,陛下被墨家绑走了!”  泰月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又栽倒在地,缓过神来,怒吼道:“你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能让人把陛下绑走!”  孟合一脸懊恼,别说泰月是九卿之一,现在就算是一个普通官员喷他,他也没脸反驳什么,只是叹息道:“墨家的人说要是我和其他人说话或者靠近,不能保证陛下的安全!”  泰月已经六神无主,哪里遇到过这种事!身后的石渌更是在原地张大了嘴巴:陛下被人绑了???  三人双目无神,瘫坐在地上直等到月色升起,身后的兵卒才带着被抓的芈木一行人来到营地,孟合看到芈木,不知道该求她去解释一下,还是杀了她泄愤,不停地在原地转圈。  芈木却看到了生机,眼珠一转冷声道:“你们将我们放了,我愿意去帮你们传递消息,保证你们的皇帝安全!”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拿不定主意,万一这娘们转头去告状,那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纠结不已时,却见到山上隐隐出现火光,众人连忙起身,寒气逼人的春夜愣是汗如雨下,不知道来的是谁。  众人只觉得这半刻钟像是过了千年,直到看到我完好无损地从密林中的小路中钻出来,三人喜极而泣,跌跌撞撞地奔向我,扑倒在地,哭喊道:“陛下,臣等死罪,死罪!”  听到三人的嚎叫,我叹息道:“快起来吧,朕不是无碍吗?”  这件事说到底是我太过自负,整日待在宫中,让我小看了江湖的险恶和这些人的手段。  三人好不容易缓过来,我指了指身后的兀夫和三十多人:“这位是楚墨钜子兀夫,其余的都是真心依附大秦的墨徒,是他们救了朕。”  孟合一愣,小心道:“陛下,不正是他们二人将陛下绑上山的吗?”  兀夫和竹青尴尬一笑,我摆摆手道:“此事莫要再提,朕只是上山访友,并无被绑一事。”  若是事情传出去,我丢脸是小,兀夫这些人不死个千儿八百遍恐怕不算完。孟合了然,不再多言。  我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芈木一行人,点头道:“好,人抓到了就好。” 第二百二十八章 审讯芈木 转头对兀夫道:“钜子的狼烟还挺好用。”  兀夫微微一笑,转而向孟合问道:“尊驾可曾见到我那两名弟子?”  孟合指了指旁边两具身首分离的尸体,应道:“是他们吗?”  兀夫这才注意到黑暗之中躺着两具尸体,顿时大惊,指着孟合气愤道:“老夫好心让弟子提醒你抓到这些叛徒,为何伤他们性命?!”  孟合一脸无辜,看向蹲在地上的芈木一行人,解释道:“这两人是他们杀的,他们也不是我抓到的,而是太史令和石郡尉抓到的。”  我一脸疑惑,好奇道:“怎么?这两人没给你传递消息?”  孟合苦笑一声:“两人手舞足蹈跑到这里来,还没说什么就看到他们从山上而来,兴奋地跑过去,然后就被杀了……”  我又看向泰月:“怎么回事?”  泰月躬身一礼:“回陛下,臣和石郡尉走到距此不远处遇到他们,石郡尉看到他们鬼鬼祟祟不似好人,便欲将他们拿下,臣突然看到其中一人怀中似乎藏有诏令所用白绢,及至近前,臣立刻确认,意识到陛下可能遇险,便下令石郡尉将其抓获,然后策马赶到此地。”  我眉头一皱,诏令所用白绢?他们怎么会有这东西,我突然想起丢失的那块擦汗的白绢,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合道:“在衡山你给朕擦汗的白绢是什么东西?”  祭祀的时候他离我最近,递给我后我随便抹了一把额头,没细看就塞进了怀中,难不成是……  孟合躬身小心确认道:“回陛下,是书写诏令的白绢,因为实在没有其他绢布……”  他和岐绾都会随身带着书写诏令所用的白绢,一旦遇到紧急情况需要发诏令,岐绾直接就书写、用印一个人干完了,孟合则会带着我写好的诏令去找岐绾用印。  我一阵无语,不由自主地夸了他一句:“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拿这种东西擦汗?亏他想得出来!  孟合连忙深弯腰,声音沙哑道:“臣罪不可赦!愿即伏法!”  这两天发生的事,哪一件都是诛九族的大罪,孟合是真的生无可恋了!  我着急问清楚芈宜的事,没再跟他纠结,挥了挥手道:“起来吧,先去盘问那些人。”  ————  大帐内,芈木面如死灰,没想到非但没能杀得了我,还将芈宜的事暴露了出来。  我盯着芈木,面色冰冷,沉声道:“芈木,你说的岭南起兵、你姐姐是怎么回事?如实招来,朕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一点!”  芈木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多年的隐忍早已经让她心志坚定,只是用极为仇视的眼神死死瞪着我。  我轻轻摇了摇头,吩咐道:“孟合,将她带下去盘问吧。”  孟合立即拱手将芈木押了出去。  不得不承认,芈木虽然是个少女,还是个长得不错的女子,意志竟然如此坚定,听着外面传来的惨叫声,我也没心思睡觉,只是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  不知道何时睡着的,一直到子时,我才猛然惊醒,芈木的惨叫声停了。  又过了两刻钟,孟合进来了。我挥挥手,帐中的人躬身退下。  帐中只留两人,孟合躬身禀报:“陛下,已经招了。芈木是岭南将军赵佗之妻芈宜的亲妹妹!两人乃是昌平君第七子熊迟的女儿,昌平君和项燕战败身亡后,其第七子也同时被杀,两人便逃出楚地,改头换面。芈宜与赵佗将军在征岭南时相识,芈木则不愿受制秦律,便投奔了楚墨。”  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昌平君何时有个第七子?不会是瞎编的吧?”  昌平君熊启是楚考烈王之子,生母可是秦昭襄王的女儿,正经八百是嬴政的亲表叔!这么亲近的关系,再加上熊启背叛了秦国导致李信大败,以嬴政的性格怕是要把所有跟他有关系的人连根拔起,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有个第七子战死、两个孙女逃走?其中一个还嫁给了大将赵佗?  孟合显然不太了解六国王室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恭敬道:“回陛下,臣用了所有的手段,只能问出这么多。”  我紧皱眉头,一时也判断不出来芈木说的是真是假,只好问道:“她有没有说跟芈宜之间来往的事?”  “回陛下,据她所说,两人分别后未曾再见过面或有来往,只是听说了赵佗的夫人和她姐姐同名,结合当年分别时芈宜的去向猜测出来的。”  我揉了揉脸颊,这就有些麻烦了,没有实质性证据,恐怕不能轻易动芈宜。  思考良久后我抬头吩咐道:“你命岭南净室暗中查探芈宜的身世,小心监视她的行踪,若有异常立刻来禀,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孟合拱手称是,又请示道:“芈木已经不成人形,恐怕活不过今晚,还有那些被抓的墨徒该如何处置?”  我眼神微眯,在山上时我曾答应兀夫留他们一条生路,可那时反秦派还没有撕破脸!如果没有杀我的心思或者不涉及秦军大将,我或许可以饶了他们,不过现在嘛……  我抬起头,眼神凌厉:“将芈木杀了吧,朕心善,最见不得人受苦,其他人交给石渌押回长沙郡大牢。朕已经告诉兀夫,抵达长沙郡之后派人送他们去关中将作府效力。待兀夫离开后,将反秦派……尽皆斩杀!”  兀夫未必真心为他们求情,从当时的情况来看,墨家的规矩已经没有那么森严,反秦派也没有撕破脸皮,他身后还有一帮附秦派,作为老大姿态肯定要做到位,将来说出去也是仁至义尽。况且今后他不能再依靠钜子的身份约束这些人,提早打打感情牌没什么不对。  不过,有些大家心知肚明的事背后做就好了,对彼此都有利!  第二天一早,兀夫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却是没人问起芈木去了哪里。  临走前孟合请示该如何处理山中的屋舍,我扫了一眼兀夫,笑道:“毕竟是墨家百年心血,毁了挺可惜的。以巨石封路,今后建个旅游景点也是不错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严管隐世、一日三餐 回到湘县,派人将兀夫送走后我将李斯几人叫了过来。  简单说了一下兀夫依附朝廷的事,隐去了被绑上山的一段,末了道:“像他们这样的人肯定还有,为了躲避战乱进入深山生活,不知世事变迁,这对大秦来说是不利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像桃花源中人一样逃避赋税、徭役。  李斯赞同道:“陛下英明。这种情况确实没有考虑到,陛下有何想法?”  自从上山见到兀夫他们的生活状态,我就已经有了想法,缓缓道:“着令各郡、县、里、亭寻找这些隐匿在山中的黔首,告知他们如今大秦的情况,若是愿意迁下山,朝廷可以帮助他们建造房屋。”  余禾拱手道:“若是他们不愿意呢?”  “告诉他们,即便不迁下山,也要按照人口纳税,他们会做出明智的选择的。”山上不能大规模耕种,即便如今的税赋已经宽松了很多,仅靠打柴和少数的田亩也肯定无法负担。  如今大秦人口有四千多万,仍然不算多,这种人恐怕不在少数,尤其是旧楚地。为了大秦的发展,这些人要做些贡献,不能让他们建设的时候躲起来,等大秦建设完成再出来坐享其成,没那么便宜的事。  几人都没什么意见,立刻退下去办了。  殿中只剩下我和孟合,我看了他一眼,自从我被绑之后,他就一直心不在焉,跟我说话也是小心翼翼地,作为我的近卫,这种状态可不行。  “孟合。”我淡淡开口道:“这次的事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好在无意之中给朕的白绢抓住了反秦派,也算你将功赎罪,但朕还是要略施惩戒,便罚俸一年吧!今后行事务须小心谨慎,切莫再犯。”  孟家在眉县也是大户,罚俸一年算不得什么。  这件事一是我自负,二是孟合从我还是太子时就一直跟着我,久在咸阳,只知道官场的那些蝇营狗苟,对江湖的人心险恶缺乏了解,我也不好太怪罪他。上位者不切责于近臣,今后还要靠他护卫我的安危,让他知道我的威严又觉得我开恩体恤,这是最好的。  果然,孟合听到我对他的处罚,连忙躬身一礼,感激涕零道:“臣死罪!陛下宽恕,臣深感惶恐,谢陛下!”  “行了,你去准备吧,明日起程离开长沙郡。”想了想我又吩咐道:“兀夫那里朕已经做好安排,你手底下的人要好好告诫一番,关于芈木、芈宜的事若是漏出去半个字,立斩不赦!”  孟合连忙躬身称是,心中的石头没了,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干练退下了。  ————  一月后,已经是四月中,天气逐渐开始炎热起来,车队也抵达了彭泽官窑府。  说是叫彭泽官窑府,但距离彭泽(今鄱阳湖)还有近二百里,属于庐江郡番县。历史上这里属于九江郡,但这个时间线划分出了一个庐江郡。历史上的九江郡治所在寿春,南北太过狭长,以长江为界划分一个新郡还是比较合理的。  何七已经成长起来,将偌大一个府衙治理地井井有条,观看了瓷器作坊后,众人回到行宫向我详细禀报。  “现庐江郡已有官窑十一座,主要是朝廷、官府所用。民窑成规模的四十余座,制作出瓷器后均由原巴氏、今将作少府择优收购,用于西域之地、大秦各地贸易。”  我满意地点点头,与手工制品不同,官窑和民窑生产的瓷器售卖对象不同,基本不存在利益之争。  “民窑瓷器的成色由谁把控?”  何七恭敬道:“遵陛下令,由当地县令检查瓷器的优劣,太过劣质的不允许售卖,良品出产低的民窑则强令关闭,改进工艺达到指定的优良比后方可重新开窑。”  我仔细思考了一下,吩咐道:“县令不懂瓷器烧制,今后由彭泽官窑府派出官吏检查,但对于优良比低的民窑不必强制关闭,只给他贴个府衙认证的‘劣质瓷器窑’警示一下就行了。即便是劣质瓷器,对于黔首来说也是有人愿意购买的,让黔首决定他们能不能存活下去。”  市场行为能够决定的事,朝廷最好就不要插手了,瓷器的好坏一眼就能看出来,黑心商家一旦口碑坏了,自然有市场教他们做人。  何七恭敬称是。  随后我则带人去看了附近的水稻种植。  到了附近的农田,田中的水稻已经抽穗,一片片郁郁葱葱,有不少农人正在引水灌溉,有了水车的助力,种植水稻方便了许多。  际和已经从浔阳赶了过来,恭敬道:“陛下,目前江南的水稻已经能够一年两熟,各郡都已在监察使的吩咐下建造了大仓储存稻米。如今庐江郡的粮产已经能够养活三郡之人而有余,臣代黔首谢陛下!”  粮食是重中之重,看到眼前的景象,再听到际和的话,我非常欣慰,心情愉悦了许多,笑道:“黔首食有其粮才是盛世。”  随后对身后的李斯几人道:“黔首既有三年余量,可推广一日三餐,早中晚各食一餐,你们尽快去办吧。”  余禾有些不解,疑惑道:“陛下,若是黔首真的有如此多的粮食,或许自己就会多吃一餐,为何要朝廷推广呢?”  我回身看了他一眼,反问道:“民以食为天,御史大夫以为吃饭为何是大事?”  “呃……”余禾有点懵逼,小心道:“回陛下,因为不吃饭会饿死……”  “哈哈哈……”我大笑道:“这是亘古不变的天地至理!”  随即话锋一转:“可不仅仅如此!朕举个例子,朕曾见过许多秦军将士,他们作战勇猛,意志坚定,但唯有一个极大的弱点,章邯,你知道是什么吗?”  章邯摇了摇头,以他看来,现在的秦军拥有了改制后的《秦军律》、监军,无论是作战还是意志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单从兵卒来说,他不觉得还有什么大的弱点,拱手道:“请陛下示下!” 第二百三十章 解决肉食、改善卫生 我面色凝重道:“是身体素质!朕在训练新军的时候就发现,很多人面黄肌瘦,明显是营养不良。这不仅受制于他们吃的多少,还受制于吃得好不好、科不科学。现在黔首基本上都是一天两顿饭,也都极为节俭,舍不得给孩子吃太好。”  “如果只是想让黔首吃饱不造反,自然无需朝廷宣传。可须知,少年强则国强,若是孩子们都在饥一顿、饱一顿的环境中成长,或者虽然有足够的粮食,却不知道合理安排膳食,长大后又怎么能身体强健、思维敏捷?大秦又怎么能依靠他们发展壮大?”  看众人陷入沉思,我接着道:“所以黔首能不能吃饱,再到能不能吃好,不仅仅关系到黔首的生死存亡,更关系到大秦的未来、社稷的存亡!”  众人恍然大悟,暗叹自己格局小了,尽皆拱手道:“陛下英明,臣等愚钝!”  不再多言,众人回了县府,此地没有行宫,只能暂时征用了当地的县府。  众人落座后我一一做了安排:“李相,在推广一日三餐的同时,还要教给黔首合理安排膳食,比如一顿饭不宜吃多、偶尔要荤素搭配等等,如此才能保证营养均衡。”  李斯略一思索,拱手道:“陛下,荤素搭配这一点恐怕难以实现,一者肉食较贵,黔首不一定舍得购买;二者现在肉类只有家禽、兽类或者野味,也没有那么多的数量,满足不了黔首的需求。”  我微微皱眉,这是个问题。要论产肉最多的家禽,肯定是猪,现在嬴兰的钟鼎阁做猪肉做得比较好,食用方法不必忧虑。当初受制于粮产不高,所以不敢大规模鼓励养猪,不过现在粮食条件基本可以满足,江南水源分布比较密集,可猪瘟是个大麻烦。  “这样,你们回去商议一下,如何推广养豕,是那种去势的豕,用来吃的。主要考虑两点,第一如何快速让黔首得到足够的幼崽,第二,都有哪些地方适宜养豕,要考虑粮食产出、气候条件等等。”  众人都吃过钟鼎阁的红烧肉、回锅肉之类的猪肉菜品,对于猪肉能不能吃、好不好吃自然没有疑问,连忙拱手道:“臣等遵命!”  “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起了兀夫等人的生活状态,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大秦的平民,发现了一个大问题:“要改善黔首的卫生意识和条件!”  众人一时有些懵逼,卫生是什么玩意?  看众人有些不解,我解释道:“朕见那些黔首基本很少洗澡、洗头,更不用说换衣服、刷牙了,那个味道……”  想起山上那群人身上的味道,我顿时又是一阵皱眉……  众人这才恍然,对于他们来说,三日具沐、五日燂汤请浴已经是习惯,有皂角和澡豆可以清洗身体,刷牙则使用可以炸毛的柳枝或者其他树枝辅以盐水清洗,还有浓茶时常漱口,卫生条件尚可,可平民哪有这些条件。  余禾有些尴尬道:“陛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陛下见到的还是条件尚可的,起码有衣服穿,有的地方穷得一家就几件衣服,谁出门谁穿,哪有讲这所谓卫生的心思……”  我摇摇头,不认同他的说法:“你要说没衣服穿,朕可以理解,可不洗澡、不洗头总不会因为没水吧?北方或许缺水,这南方到处都是水,而且天气很少冷得不能下河,这不注重清洁身体说不过去!说到底还是黔首没这个意识!”  我看向百冲,吩咐道:“你命公输进造几样东西。一是用木棍加鬃毛制成的牙刷,用来刷牙。制作很简单,在木棍的一端固定约大拇指一半长的鬃毛,鬃毛可以用马毛、羊毛和獾毛三种混合,其他毛也行,但要软硬适中,不能伤肉的同时还能刷掉口中的污垢,就像这样。”  我连比划带说,找来一张纸在上面画出大致的模样:“第二是松脂和茯苓晒干捣成粉末,再筛出细粉,这叫牙粉。配合牙刷使用,先把一小勺牙粉放在嘴里,喝口水,漱一下,吐出来,然后再刷牙,可以清洁牙齿。”  “第三则是肥皂。先往草木灰中加入刚刚淹没草木灰的水,然后过滤掉杂质,用大火熬煮。熬到一颗鸡蛋可以浮在水面上,再将熬制好的豕油加进去,一直搅拌,搅拌到可以冷却成型的状态就可以了,倒入模具等待冷却就是一块肥皂。这玩意不但可以清洁身体,也可以用来洗衣服。”  百冲仔细听了后有些惊讶,竟然可以加猪油进去?草木灰可以消除油渍他们是知道的,可用油洗衣服没听说过。随即疑惑道:“陛下,用油洗澡、洗衣服,不会越洗越油吗?”  我懒得解释什么化学反应,只是道:“朕无意间在一本古籍中看到的,不知道有没有用,你且试一下。”  又补充道:“熬出的草木灰水和豕油的比例你们自己试一下,朕告诉你的不一定准。另外用于洗澡的肥皂可以加入一些提取出来的花汁,闻起来会比较香,可称为香皂。不过成本太高,你们自己琢磨吧。反正也交给将作府去售卖,待时机成熟,可将配方公布出去,让商贾或者黔首自己制作。”  百冲拱手称是。李斯听的比较仔细,开口道:“如此养豕一事就迫在眉睫了,不仅可以制作那个牙刷,肥皂也要用到。”  我点点头,笑道:“你们对豕的偏见比较大,可它浑身都是宝,肉可以食用、毛可以做刷、粪可以堆肥、油可以制皂或者炒菜,就连骨头也可以熬汤,切莫小看了它。”  众人深以为然,百冲忍不住又问出了那个让我头疼的问题:“陛下是在哪本古籍看到的?可否告知臣研读一下?”  我轻抚额头,也给出了标准答案:“时间太久,不记得了,或许已经不存于世……”  两天后,车队再次起程,往会稽郡而去。  我本想留下来看看修路修得怎么样了,奈何如今正是农忙,几乎看不到在修路的人,路也尚未修成,去看的话太远,只能等到会稽问问张良。 第二百三十一章 会稽郡安定、规划造船厂 从长沙郡到会稽郡没有驰道,行进速度极慢,近六月一行人才抵达会稽郡。  与其他郡不同,会稽郡已经是整个江南最为富庶的郡,足以比肩其他几个产粮大郡,而且有最赚钱的江南织造在这里,一路上见到的屋舍比其他郡好上太多,百姓的面貌也比其他郡要好。  抵达吴县行宫,张栎、张良、白领木已经恭候在此。  见礼后,众人来到正殿落座。  看到张良又黑瘦了一圈,我勉励道:“监察使在江南甚为辛劳,要以身体为重。”  张良忙起身道谢:“谢陛下关心,为陛下效力,不敢不尽心。”  我点点头,看向张栎:“会稽郡的情况如何?”  张栎躬身道:“回陛下,会稽郡人口已近百万,除了本郡黔首,从外郡迁来的近二十万。如今依旧在大力开荒耕种水稻,现在在收获第一季水稻,紧接着便可种下第二季。此外桑基鱼塘的发展不仅供给江南织造足够的蚕丝,也改善了黔首的生活,一月可食三、四次鱼肉。”  我点点头,江南的发展很迅速,可见当时给江南那么多扶持没有白费。说着我问起了另一个我关心的事:“如今会稽郡可曾出现过逆贼的踪迹?”  对这个叛贼刷新地我可是非常担忧,生怕哪天再出个项羽那样的猛人,即便对朝廷形成不了多大的威胁,总归是件麻烦事。  张栎眉眼渐渐舒展,自信道:“百姓食有其粮、穿有其衣、住有其所,除了对陛下感恩戴德外,没有其他怨言,尤其是从其他郡迁来的人,更是对陛下的再造之恩五体投地,莫要说逆贼,就连对陛下稍有微词都会招来其他人的不满,陛下尽可安心!”  “好!”听到张栎的汇报,我也是欣喜不已,说明大秦已经渐渐取得了人心,只要百姓向着大秦,就不必惧怕什么。  我又看向张良:“修路、江南织造、建仓三件事如何了?”  张良拱手道:“回陛下,修路一事三郡已经没有异心,现在从乌伤县开始,沿途的路都已经开始动工,其中以乌伤县向东进度最优,黔首可以自行交易手工制品大大提升了当地黔首的生活水平,因为朝廷出售的主要是诸如曲辕犁、龙骨水车之类的大件,所以并未对官营产业造成太大的冲击。”  “有了陛下改良过的纺织机,江南织造现在每年可以产丝绸四十万匹、麻布六十万匹,其中丝绸大部分用于朝廷、与周边各国的贸易,麻布则主要用于黔首制衣。此外将作府还在根据陛下的图纸继续改进纺织机,若是能够实现用水力平稳驱动,相信能够进一步提升产量。”  “建仓一事基本已经完成,武关道、滨海道途径郡县向关中运送稻米并无阻碍,包括会稽郡在内,共四个郡没有修建大仓,按照惯例每年大朝会向国库纳粮。”  “甚好!”张良的确有才,不枉费我当年将他留了下来。  很多人觉得我当年心慈手软,甚至妇人之仁,但我不这么觉得。像张良这种世所罕见的大才,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实在是一件憾事。如果他是项羽那样残暴无脑的人,我当时不会有丝毫犹豫,同样会将他和项羽一起处斩,这也是我为什么要与他亲自见面聊了之后才决定留用他,包括韩信也是一样。  但唯有两个人我承认当时不应该留手的,就是刘邦和萧何!这两人同样是英雄人物,但作为臣子总是令人不安,况且他们造反是实实在在成了气候的。不过现在后悔未免有些小人之心,倘若他们能像司马砺一样在番禺好好造船,重用一番也无妨。  随后两人又简单禀奏了一些当地的情况,都是在大朝会上说过的,净室对会稽郡监视的也是最为严格的,所以没有多耽误时间,我表示知道了之后就让他们离开了。  ————  此时已是六月,天气炎热,只能早晚赶路,时间很是紧迫,我只在会稽郡停留了两天,巡视了一下当地的情况和江南织造,就立刻离开了。  沿着滨海道一路向北,越过了东海郡,有驰道可走,一路上速度快了许多,六月底堪堪抵达琅琊郡。  没有进入东武,我直接让人把琅琊郡守李泰伯叫到了胶州湾海边。  阵阵海风袭来,多少感受到一丝凉意,李泰伯恭敬立于身后。  “李泰伯,朕要在这里建一个造船厂!”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之前只是觉得这里是个天然良港,在这里造船或许比远在岭南更为合适,现在看到这里的地势环境,我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止李泰伯,众人都有些惊讶。  李泰伯上前一步,恭敬道:“陛下,此地从没有建造船坊的先例,臣不知是否适合?”  我微微一笑,青岛是中国的天然良港之一,没有比这里更为合适的了。  “你们还记得朕给你们看过的世界地图吗?”这话是对李斯他们说的。  他们自然不会忘记第一次看到世界地图的震撼,拱手道:“臣等不敢忘!”  我点了点头,指着东方道:“除非大秦的疆域能抵达大西洋,否则将来大秦要到东秦洲去,从这里出发向北是最为合适的。不仅如此,朕猜测徐福那个混账正是从这里北上到了辽东以南或者东面的秦东(东瀛)岛上,从这里出发去找他也是最近的。”  余禾发挥了自己的老本行,拱手道:“陛下,那番禺的造船坊是否要停止造船?”  我摇摇头,我对那里造船的定位是发布世界地图后用于防止别有用心之人逃海,这里的定位则最起码也要达到风帆战列舰的级别!  “番禺的船太小,将来可作为征服秦南(中南)半岛及昆仑南(印度)半岛的战船,若想抵达东秦洲,需要的船不可同日而语。这里的造船坊,李泰伯,你先选好地方,要达到什么样的规模、具备什么样的功能,朕回去后会规划好交予你。”  临近都是产粮大郡,多建一个造船厂压力不至于太大,而且听我语气,这造船厂跟咸阳新城一样,是长远规划,众人便也不再多言,尽皆拱手称是。 第二百三十二章 神秘成山、临淄学宫 七月初,车队抵达胶东郡行宫。  换了身袍服,我站在行宫中感慨万千,这里是嬴政最后出巡的终点,也是我成为皇帝的起点。  “孟合,还记得咱们来成山的那次吗?”  孟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臣自然记得,陛下第一次遇险就是在来成山的路上,而今已经六年了。”  我轻叹一声,想起了刑中,六年前是他护送我抵达成山,在咸阳又替我挡了那一箭,两次救命之恩,要是没有他我可能早就死了。  摇摇头把这些情绪抛之脑后,吩咐道:“走吧。”  到了正殿,成廪和一众大臣起身行礼,我挥挥手:“免礼吧。”  众人落座后,成廪简单汇报了一下胶东郡制盐的情况。胶东郡是大秦最大的海盐出产地,故道盐府的井盐虽然产量有所提升,但主要出产精盐,百姓吃的盐主要还是海盐和湖盐。天下一统后,没有各国的阻碍,大量的盐得以流通,胶东郡也成为为数不多的富庶大郡。  没有什么大问题,汇报完成后我就让人都出去,只留下了成廪在殿内。  成廪身材高大,颇具山东大汉的威仪,我盯着他粗犷的面孔,沉声道:“成廪,朕有件事要问你,你若是知道,便如实答,不知道朕不会怪罪你!”  成廪还以为自己犯错了,连忙起身不安道:“陛下请讲,臣知无不言!”  我缓缓道出了心中一直存在的疑惑:“三十七年,成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胡亥一直是我最大的担忧,本来将骊太妃迁出咸阳后我稍有安心,可当看到嬴武拿出了嬴政的遗诏,我又起了疑心。  当年成山的事太过蹊跷,那么严密的守卫,伪诏到底是怎么从行宫中传出去的?李府令又去了哪里?嬴政为什么不让我过问事情的原委?嬴政会不会同样留下了一道遗诏,比如……若扶苏不堪大用可拥立胡亥?倘若真有这样一道遗诏,又会在谁手里?  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没有对胡亥动手,我曾经不止一次有杀了他一了百了的念头,可那样会招来天下非议,皇帝也怕议论!况且如果遗诏写得比较笼统,若是杀了胡亥,手持遗诏的人会不会借势号召天下反我?  所以我想从成廪口中得到答案,因为遗诏肯定不会在他手中,而且身为胶东郡守,他不可能对境内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成廪闻言心中一惊,面上仍旧保持恭敬的神态,多年的为官生涯让他瞬间做出了回应:“陛下,当年皇帝病重后臣就被带到了行宫外围的偏殿,行宫之中发生的事情臣实在不知!”  我紧盯着他,想要从他脸上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可让我失望了,不管他是不敢说、不愿说,还是不知道,起码从表情看他没有说谎。  成廪低着头,仿佛度日如年,终于听到了我的声音:“无妨,朕只是好奇,随口一问,你去吧。”  成廪面不改色,仍旧恭敬道:“臣告退!”  刚要退出殿门,却听到我淡淡的声音:“既然不知道,今后就莫要再提起这件事。”  成廪连忙止步,垂首道:“臣遵命,臣告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摇摇头,将孟合叫了进来:“明日起程去临淄郡。”  ————  沿东方道向西不过四日就抵达了临淄,嬴政基本上很少在这里停留,没有行宫,便征用了城中央的郡守府。  临淄是齐国旧都、稷下学宫所在,新的临淄学宫沿用了它的旧址,这也是为什么之前余禾认为齐人想借临淄学宫复辟稷下学宫,进而图谋复国。  不过我觉得这点不用担心,齐国也是个命运多舛的国家,齐国的百姓经历了田氏代齐、五国伐齐、大秦灭齐三次亡国或近乎亡国的大战,五国伐齐更是直接把齐国打废了,相比秦灭齐,五国伐齐对齐国的伤害更甚,他们不见得愿意让其他四国统一天下。  如今胶东半岛的几个郡受益于海盐、农耕的发展,日子比旧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我不认为他们会怀念旧齐。  来临淄最重要的就是看看临淄学宫的发展,所以第二天我就带人去了临淄学宫,并让临淄郡守田信泽等一众大臣在外等待,只带了孟合和随身的二十名护卫进去。  三年授学在去年秋天就已经结束,因为我推迟了第一次科考的时间,现在学宫众人大都在复习认真准备今秋的科考。  看着学堂中的众人认真学习的模样,我欣慰地点点头,教育兴国啊,大秦的未来还是要靠他们。  透过窗户,学堂中的先生起身出来,看到我身后的护卫,连忙躬身道:“老夫原平子,敢问尊驾大名?来此何干?”  叫什么子不认识的人不好称呼,所以学宫建成后我就统一改为了博士、待诏博士、先生,对应校长、主任、老师,见其人有些老师的风度,我也客气道:“我是百家学宫的博士,称呼我雍栎即可。陛下巡视至此,因政事繁多,特令我前来巡视一下临淄学宫的情况,多有叨扰,请先生见谅。”  平原子年约四十,闻言眼神一亮,连忙再行礼道:“不知雍栎博士来此,有失远迎,我之过也!”  我微微一笑,回了一礼:“我看学子们都在认真学习,就不多打扰了。”  平原子微微欠首,言辞恳切道:“雍栎博士自咸阳而来,想必学识非同一般,我想请博士向学子们传授一些学识,不知可否?”  我略一思索,点点头道:“自无不可。”  让孟合等人在门外等候,我随平原子进了堂中。  平原子进门有些兴奋,对好奇地打量着我的学子们道:“诸位,此乃咸阳来的雍栎博士,将为诸位传授学识!”  大部分人都没有出过本县、郡,更不用说去过咸阳了,闻言也是满脸激动,起身恭敬道:“学生请雍栎博士解惑!”  我摆摆手,率先坐下道:“诸位请坐。”  待众人安稳坐下,我扫视了一圈,约有十几人,皆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精神饱满。不过有些奇怪的是,除了少数几人外,其他人身上的衣服都很干净,我只当是读书人爱惜身体,没有多想。 第二百三十三章 杜善的愤慨 我在这待不了多久,自然没有时间真的传授他们什么学识,想了想还是先立心,便开口问道:“诸位为何读书?”  众人互相看了看,在都城来的博士面前不敢随便说话。  我笑了笑,鼓励道:“年少时先生也曾问过我这个问题,既为治学,不分高低贵贱、地位尊卑,尽可畅所欲言。”  言毕,有胆大的起身恭敬一礼:“博士,学生以为读书当为知礼。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不知礼便没有德行,没有德行便无法使人信服,更遑论教化天下。”  我点点头,不知可否:“请坐。其他人以为呢?”  紧接着又有一人起身恭敬道:“学生以为,读书当为民造福。子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为官者要不断读书才能进步,读书好的人应该选择为官造福一方,自然重在为民造福!”  又有人答道:“致知格物,知至意诚,心正身修,家齐国治,而后天下平。若希望天下太平,必要读书致知,学生以为,读书当为致知。”  ……  众人大致说了一遍,无外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一套,看来这堂中的众人都是学正宫的学生了,说来说去都是为官之道。  我接着问道:“你们刚刚说的都是如何为官治民,可科考一途难于登天,若是你们屡考不中又当如何?”  学生们一愣,好像第一次考虑这个问题,就像后世一样,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就是天选之子,非重点大学不上,从来没有仔细考虑过一旦落榜会是什么心情。等到真的落榜的那一天,许多人都会自暴自弃,觉得自己被上天抛弃了,这不利于他们今后的发展。  我微微一笑,解释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这句话你们应当不陌生。读书不仅仅为了科考做官,也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德行。或许你们会有疑虑,天下那么多人都没有读过书,难道他们的德行就都是差的吗?”  我摇摇头:“非也。一个人的德行不仅仅受是否读书影响,可能来自家族的影响,可能来自社会的影响,等等。但快速提升一个人德行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读书。你们年纪都还小,有些事不曾经历过,还没有受那些阴谋诡计的影响,尚且可以改变心性。”  我起身看着众人道:“像你们这样的人多了,每个人都能拥有较高的德行,百家一宫、百家二宫的学生都拥有高超的专业技巧,大秦的未来就有希望,所谓开民智,诚如是也!”  众人若有所思,起身道:“学生受教!”  我见案上有纸笔,坐下提笔将张载那四句言简意宏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写了出来。  起身道:“这四句话是一位先贤送给我,也是送给所有读书人的至真至理,倘若你们能谨记其万一,就没有枉费朝廷建学宫、开科考的苦心。读书人,为官并不是唯一的追求,希望你们牢记!”  言罢向众人行了一礼,又向平原子一礼,我缓步走了出去。  众人一拥而上,当看到那四句话时,心头一震,仿佛被这普普通通的二十四个字直击心灵。平原子喃喃道:“不愧为都城来的博士,其学识老夫不及万一!”  装了一波博一我就走了,只是刚刚走到学宫门口,身后有人追了过来:“雍栎博士,学生杜善求教!”  我回身看去,却只看到了孟合的身影,见挡住了我的目光,孟合尴尬地往旁边移了一步,不过也仅仅一步,楚墨的事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太重了……  看到来人浓眉大眼,长得颇为清秀,只是身上破旧的衣衫正是刚刚看到为数不多的学生之一,我好奇道:“杜善?你有何事?”  杜善气喘吁吁,站稳后躬身一礼:“学生杜善有一事请教博士,不知博士可否为学生解惑?”  我点点头:“尽管说,我知无不言。”  杜善面色沉重,颇有些忿忿不平道:“博士可否代学生问陛下一个问题?”  我惊愕地看了他一眼,好小子,上来就让朝廷大员给皇帝带话?胆子够大的!不过没你这么干的啊兄弟,越级汇报工作,即便你以后做了官,这事也得让人唠一辈子……  “你先说,若是有理我自会禀奏陛下。”我倒是要听听他有什么问题值得冒这么大的险。  杜善气愤道:“学生想问问陛下,这学宫是给有钱人建的,还是给天下所有学子建的?”  我眉头一皱,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不过心里已经有些不高兴了,读书之人心境如此浮躁,面对上官也毫无敬意,这种人做了官先不说会不会是一个好官,就这个性格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得被人针对得无立足之地。  为官者需得有体恤百姓之心,可也要有足够的头脑,比如海瑞,人家虽然性子直敢跟皇帝叫板,但他的才能、谋略是不输那些位高者的,只是不愿意将那些阴谋诡计用在百姓、升迁之上罢了。  我淡淡道:“此话何意?学宫是为朝廷选拔人才,我刚刚已经说了,不论贵贱贫富,自然是为天下所有学子建的。”  杜善依旧是那副愤世嫉俗的表情,应道:“既然如此,为什么学宫中大部分都是非富即贵的世家子弟?像我们这样普通家庭的人又有几个?若不是田郡守偶然间发现学生颇能识得些字,又怎么有机会进入学宫?”  “哦?竟有此事?”我想起刚刚学堂中看到的学生,衣着光鲜者不在少数,原来竟是这个原因?这倒值得引起注意。  我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此事我会禀明陛下着人查办,若是果真存在贪赃枉法之事,必定严惩。你回去吧。”  杜善看我好像不是很在乎,有些失望,还想要说什么,我沉声道:“我刚刚才说过,穷则独善其身,天下的不平事就算是陛下有通天之力也无法尽数惩治,你若真心想改变这种境况,就顾好你自己,将来做了高官,自然有机会惩恶扬善!回去吧,记住,不要说来见我了!”  这种事我知道了自然会去查,这小子虽然莽撞,总归有一颗正直之心,没必要给他惹上麻烦。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三姐嬴流阿 杜善走后,我想了想,吩咐道:“让净室暗中调查是不是真如杜善所说,先不要声张。”  孟合拱手称是。  第一届科考不容有失,即便真的如杜善所说存在那么多龌龊,也不能在第一次科考之前将事情闹大,不然丢脸的是我和朝廷。  回到学宫外,我扫了一眼田信泽,他脸上并没有紧张或者惶恐的神色。  难道他不知情?我微微一笑,勉励道:“临淄学宫比其他学宫要好上很多,朕观其中皆是饱学之士,你功莫大焉。”  田信泽面色一喜,躬身道:“臣职所在,谢陛下。”  ————  离开临淄郡后,车队一路继续向西,没有再在中途停留,途经济北、东郡、河内三郡时将三郡郡守叫到车队训诫了一顿,三郡的情况虽有好转,但为了让他们长个记性,还是要敲打一番。  过了河内已经是七月中,我原本想直接回咸阳,想起三川郡的重要性,还是停留了一天。  抵达三川郡后,我下令没再折腾李由,仍旧住在大帐中,因为涉及太多寻找矿脉的官吏,最终将议事地点选在了郡守府。  “……在去年的基础上又新踏勘出两条铁矿脉、一条石墨矿脉,同将作府和冶铁府商议过后,他们认为暂时可以不必开采,只是作为储备,现有矿脉开采的矿石已经足够使用,没有必要再多占人力。”  李由详细禀明了如今三川郡的矿脉,现在太原、上党、三川、南阳一线已经形成了完整的产业,李由的三川郡位居正中,几乎成为了中转站,所以他的事情很多,同时还能将三川郡治理得这么好,我对他也是刮目相看。  李斯看着自己的长子眼中更是满意,在他看来,李由是最像他的,甚至比他要强,他从一个岌岌无名的普通人成为如今的右丞相,其中的艰辛造就的性格无法改变,李由则不同,颇有些君子坦荡荡的古风。  闻言我也甚是满意,赞赏地点点头:“你做得很好。开采矿石一事便听将作少府的,产量由他们把控,你只负责提供矿石就是了。”  现在冶铁业已经发展得极具规模,形成了基本完备的冶铁体系,他们在吸收我的新知识的同时,自己也摸索出了很多实用的方法。  比如公输进还没造出来的大型器械,冶铁府已经将改造过后的水车用于破碎大块矿石。由此可见,古人并不比现代人笨,只是有时受制于时代局限性和科技发展因素,很多事想不到而已。  正说着,突然从正堂之后隐约传来一阵孩童稚嫩的叫声:“爷爷!爷爷!”  我好奇道:“哪来的葫芦娃?”  李由没听懂葫芦娃什么意思,只听到了一个“娃”字,连忙起身请罪:“请陛下恕罪,许是犬子听说右丞相来此,在后院吵闹,臣这就去将他赶回后院!”  我摆摆手笑呵呵道:“无妨,此间事毕,朕明日起程。李相可与爱孙共享天伦之乐,明日卯时回到车队即可。”  李斯一脸欣喜,连忙起身和李由一起谢道:“臣谢陛下!”  我起身笑道:“爷孙一墙之隔,朕若不让你们相见,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随后看向李由道:“长公主在府内吗?”  李由躬身应道:“回陛下,在。长公主听说陛下来此,本欲一同觐见,只是担心误了政事,未到前堂来。”  我挥了挥手,对其他人道:“你们退下吧。”  众人走后,我对李由道:“将长公主和令郎一起叫来吧,朕许久未曾见到三姐了,如今来了,自要见上一面。”  若是李斯归乡或死了,李由将来有可能再进一步,到那时嬴流阿可以成为牵制他的一个手段,我要看看扶苏的这个三姐与李由的关系,以及对嬴氏、对我的态度如何。  李由拱手称是,立刻往后院去了。  不多时嬴流阿带着李川来到前堂。嬴流阿比嬴桃只小了一岁,当年嫁给李由的时候才十五岁,因此我对她并没有印象,按道理她应该也不记得我的容貌了。今日看来,虽然十多年过去,她的容颜仍旧如同少女般,额头也几乎没有皱纹,看来跟李由还算得上恩爱。  嬴流阿见到我会心一笑,带着李川躬身行礼道:“见过陛下!”  我起身走到二人面前,虚扶道:“一家人,不必多礼。”  两人起身,我看了李川一眼,小子不算瘦,五六岁的样子,摸了摸他的头,开玩笑道:“小子够壮实!”  转头对孟合道:“把东西拿来。”  孟合端了一方锦盒进来,打开后里面是一面极为精美的扇子,还有一块罕见的美玉。  我指着两样东西道:“这扇子是西域进贡的金银流苏宝石扇,扇面以紫檀制成,上附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金丝。我听大姐说三姐小时候总是于睡梦中惊醒,不知道现在好些没有,紫檀可以安神,留在身边总是没有坏处。至于这美玉也是西域进贡的,不知道小子喜欢什么,你们自己找个匠人雕刻一下吧。”  嬴流阿没想到我特意向嬴桃问了她的过往,更是提前准备了礼物,感受到娘家人的温情,眼角有些湿润,躬身道:“妾谢陛下。川儿,快谢谢陛下!”  李川有模有样地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谢陛下!”  我点了点头,此子大有可为!  东西送完了,也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轻笑一声道:“一家人不要多礼,若是无事,常随李由回去看看。我走了,你们不必送。”  几人连忙起身恭送。  ————  七月底,巡视终于结束,我回到了咸阳,半年的舟车劳顿属实身心俱疲,不过收获达到了我的预期。  咸阳没出什么乱子,冯劫几乎每天都有一封汇报咸阳情况的奏报。  回来后先处理了一下堆积的事情,然后再去见了桃夭和李诗云。因为早有预料这一路会比较赶,所以没带桃夭。  桃夭早就习惯了宫中的生活,没什么事情。李诗云倒是渐渐适应了皇后的身份,其间良多次将李诗云叫到万安宫聊天,经过她的开导,李诗云终于有了一国之母气质的雏形,见到我没有那么拘谨了,这是好事,将来再有宫宴就不用我去操心那些大臣的女眷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科考前的准备 在我离开临淄郡不久,临淄学宫的学子们也都出发了,科考定于八月二十三开考,有更远的早就出发了,现在咸阳已经聚集了很多学生。  咸阳殿,朝会。  “叔孙通,科考的考场和试题准备得如何了?”还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尤其是考题,必须要尽快准备两份出来。  整个科考的流程已经固定:八月二十三开考,当天结束;九月初五判分完毕;九月初六发榜,但只公布前百人姓名、不公布名次,赐“秦仕”身份;九月初七至初八殿试;九月初九张榜公布名次,至此结束。  与历史上的科举不同,卷面形式我选择了将选择、判断、案例、策论全部都放了进去,跟后世的考试一样。既然有更科学的考察方法,肯定不能再以一篇文章论才华,那样局限性太大,毕竟我要的是科技和治国同等重要的人才。  试卷评分的形式,自然以分数论高低,从一到百的名次在试卷判分之后就直接定下了,殿试的目的只是让他们认识认识我,让他们知道为谁效力,另外则是考评一下其人是不是有真才实学,历史上科考舞弊案太多了,我总得亲自把关一下。  如果确实有真才实学、没有达到在咸阳殿就能看出来道德败坏的情况,便由御史安排补缺,无缺可补的则放到咸阳各官署随学,当然,每个人的安排都要经过我的批准。  叔孙通起身恭敬道:“回陛下,考场已经布置完毕,第一份试题已经出具完毕,第二份明日便可出来,届时请陛下驾临百家学宫审阅!”  出题的人都是随机抽调的博士,被关在百家学宫不允许出来,防止泄露考题,两份试题随机抽选,另外一份则防备紧急情况使用。  我微微点头,应道:“如此甚好,关于科考,还有几点需要注意。第一,科考当天的守卫、监考官由朕从朝邑大营、宫中侍卫随机抽调,一主、两副考官也在当天开考之后公布;第二,所有考生的试卷收集上来之后,由考官用纸张遮掩考生信息,朕同样会随机抽调官员统一誊录,再交由随机抽调的阅卷官统一评判。”  叔孙通拱手道:“臣遵命,此举可以实现公平公正,陛下英明!”  此事毕,我看了一眼李斯,吩咐道:“李相,关于养豕一事,你们商议得如何了?”  李斯起身回道:“回陛下,臣同左丞相、治粟内史等商议过后,有了解决办法。其一,适宜养豕的地方主要还是江南一带、德水一带,两地水源丰富、粮产充足;其二,关于幼崽一事,臣等认为可以由朝廷出钱在两地选取合适的地方统一建立养豕坊,用于产出幼崽。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可。”李斯的方案比较稳妥,朝廷出钱可以帮黔首承担一部分风险,将来真的发展壮大之后首先受益的肯定是朝廷,足以弥补前期的投入。  “但要注意养豕的方法。”我提醒道:“豕容易得病,如果形成豕瘟更是可怕至极。因此要将每个养豕坊的规模控制在合适的数量,以防出现大规模的豕瘟,同时征召对养猪熟悉的黔首、兽医,如同将作府那样给予工钱。大规模养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莫要掉以轻心。”  因地制宜,还是要依靠生活在这个年代的人。现在没有后世那些兽药,一旦出现大规模的猪瘟,朝廷会损失惨重,况且即便在后世猪瘟也很常见。  李斯严肃道:“臣遵命。”  革越起身拱手道:“陛下,臣有所忧虑的是,黔首是否愿意购买?是否有能力购买?”  我扫了一眼嬴柊:“内史令,解决懒汉的策略现在效果如何?”  此前虽有奏效,但不知道是否长久。  嬴柊听到点名,立刻起身道:“回陛下,经过一年多的发展,现在几乎所有的懒汉都已经回归正途,发放的约两万头各类牲畜自去年开始已经繁衍约十万头。如今有不少老死或病死的,臣正想奏请陛下,是否按照当时议定的给予惩处。”  我呵呵一笑:“既然他们改邪归正,若确实是不可抗力导致朝廷发放的牲畜死亡的,酌情可予以宽恕,但要注意尺度,不可让他们对秦律失去敬畏之心。”  嬴柊拱手道:“陛下仁厚,臣遵命!”  我转头看向革越:“懒汉能够养得活牲畜,普通的黔首自然也可以。如果确实拿不出钱购买,同农具一样,朝廷依然可以借贷给他们,至于利息嘛,产下第一批幼崽之后留下一只,其余还给朝廷以作借贷之息。”  现在国库中的粮食有所恢复,大约有三年之粮,虽然按照古人的看法,依旧是“国之不国”,但以大秦现在的发展势头完全不用担心,国库没粮,可江南的大仓已经满溢,那里同样是朝廷的粮。  革越同样赞叹道:“陛下仁厚,臣遵命!”  事情安排完毕,我大手一挥:“朝会结束,李相、冯相、御史大夫、咸阳令、将作少府、主良造留下,其余人退下吧。”  待众人离开后,我起身道:“待朕换身袍服,一起去看看新城如何了。”  ————  一行人出了南城门,往南不远就抵达了新城。  我望着正在热火朝天建设屋舍的民夫,百冲拱手道:“陛下,新城东坊市基本快要完工了,一切都按照陛下的要求,预留了水道、防火、标志性建筑的位置。”  我点点头,上前仔细看了一下,应道:“不错,屋舍的建造比咸阳城考究了许多,用的都是青砖吧?”  “是,所有的屋舍皆是青砖建造,公输良造的水泥还未大规模制造,道路先按照咸阳城内的道路规制使用青砖铺设,待水泥可以使用,则在青砖之上覆水泥。”  看到两旁按照我的要求预留了人行道和车行道,尚未全部铺设完成,我满意地点点头:“咸阳新城是千年大计,务必保证质量,每栋屋舍皆刻建造匠人的姓名、籍贯,若是今后出了质量问题,朕可不会轻饶他们!” 第二百三十六章 学习?学个屁! 百冲凛然,连忙拱手道:“臣定当尽心!”  青砖没有让他们镌刻姓名,整个新城使用的青砖太多,如果都刻姓名将大大拖累进度,普通的屋舍没有必要。  我看向公输进,询问道:“大型器械和水泥的进度如何?何时可以投入使用?”  公输进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恭敬道:“回陛下,大型器械已经收集了足够的制造木材,铁件也正在打造之中,水泥可以制造,只是没有大型器械无法破碎矿石,臣已令加快进度,预计今冬可以开始大规模制造水泥。”  “很好。”我转身看向他:“兀夫他们如何?”  兀夫比我要早两个月抵达咸阳,送他们的人交给公输进之后就离开了,将作府本就守卫严密,楚墨这些人到了后更是禁制森严,除了公输进没有人可以随便出入。  公输进拱手道:“回陛下,兀夫来到将作府后,臣带他们观看了将作府内制造出来的曲辕犁、龙骨水车、玻璃、活字印刷、大型器械的图纸等等,立时惊为天人,遗憾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接触到这些东西,当即便表示就算是做一个普通的匠人也要留在将作府!其余人等皆是如此。”  我微微一笑:“他的身份你知道了吧?”  “回陛下,兀夫已向臣说明,谢陛下对墨家的仁慈,臣代墨家先贤叩谢陛下!”公输进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我暗叹一声,秦墨的格局比楚墨大多了!  我扫视了一圈,问向众人:“你们可知道公输进的本名?”  众人一愣,何显跟我说的事只有我和他知道,其余人还不清楚,百冲疑惑道:“主良造不是本名示人?”  余禾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在皇帝面前不以真名示人可是大罪,至少也是个欺君之罪,何况骗了两个皇帝!  我呵呵一笑:“公输进原名豫进,乃墨家弟子,南阳将作府的何显原名相端,乃是秦墨的钜子!公输进,你来讲讲原委吧。”  随后公输进将两人的渊源向众人详细禀明,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余禾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毕竟公输进是我跟前的红人,弹劾起来有点压力……  我一边听一边点头,此举既是让秦墨大白于天下,也是验证一下何显对我说的是不是真话,倘若两人说的不一样,那我可要怀疑何显的用心了。  待公输进讲完,我微笑道:“秦墨对我大秦贡献甚大,朕意,你二人可恢复本名,以秦墨的身份行走,赐你们二人晋爵两级,封‘大秦良匠’称号。”  不及公输进谢恩,我话锋一转,继续道:“朕虽有意彰显秦墨,但你和相端既已为官,不宜再有其他身份,以免有人打着你们的旗号聚众结党。墨家内部派系纷争,朕不希望看到朕的臣子互相攻讦。你们二人要谨言慎行,万不可以秦墨身份结党营私,此话朕会让人带给相端,希望你们不要怨恨。”  豫进连忙躬身道:“陛下天恩,秦墨世代为大秦效力,怎敢行此悖逆之事。臣谢陛下大恩!”  众人微微点头,这一番话既是对二人的赞赏,又是对他们的告诫,如今将作府多出了一个楚墨,万一两者互相争斗,对朝廷不利。  “牙刷、牙膏、肥皂做出来了吗?”这件事在长沙郡定下来之后就让人快马通知豫进,都是些小玩意,做起来应当不难。  豫进拱手道:“回陛下,东西都找齐了,正在制作,因为牙刷的刷毛软硬度要适中,臣一直在尝试,很快就能制作出来!”  我点点头,看了一下时间还早,吩咐道:“你们各自去忙吧。”  ————  众人离开后,我登上马车:“去大秦军府,把章邯叫来。”  去冬那些被召回的将领已经抵达咸阳,时间仓促,教学计划还没有制定下来,我便吩咐尉迟先按照新军的训练方式训练他们的体能、作息等等,战略指挥的课程暂未开设。尉迟现在相当于大秦军府的训导主任,将领虽然不多,但在此学习的监军数量有三四十人,尉迟对这方面比较熟悉。  到了大秦军府,刚一进门就听到了一阵微弱但很激烈的争吵声。  我眉头微蹙,没让守卫禀报,疾步走了进去。  绕过正殿,后面就是他们学习的学堂,我走到院子旁边止步,脸色阴沉地听着他们的吵闹。  “尉护军,我们这些人哪个不是在边关十几二十年,与匈奴征战、胡人厮杀,看看,我身上的刀伤、箭伤何止十处!战场上的厮杀我见得多了!此前让我们锻炼身体,我无二话!后来让我们学什么整理床榻、踢什么正步我也忍了!现在竟然让我们如孩童般识字、学兵书?难道靠兵书能把蛮人打退?!”这个声音叫嚣的最厉害,我没听出来是谁。  紧接着是赵胜的声音,当年第一次狼庭大捷之后他随吴剑一起回咸阳我见过他,只听赵胜自豪道:“我随吴剑将军南征北战,哪一仗不是大胜!我就是不识字,照样所向披靡!尉护军以为如何?”  其他人也都吵闹着诸如“学习?学个屁!”、“不识字怎么了!”之类,还好没听到王离和王劲的声音,即便如此我也是七窍生烟。  忍无可忍,我直接疾步上前,一脚踹开了屋门,指着赵胜大骂道:“混账东西!你不识字你骄傲是吧?!竟敢对护军都尉如此无礼,谁给你的狗胆?!”  众人吓了一跳,赵胜见我进来,浑身一哆嗦,差点瘫坐到地上,连忙行礼道:“参见陛下!”  我阴沉着脸扫视了一圈,怒声道:“刚刚是哪位英雄说自己身上刀剑伤口不止十处的?!”  西乞顾哆哆嗦嗦地站了出来,丝毫不敢抬头,嗫嚅道:“陛下,臣失言,请陛下降罪!”  我冷笑一声:“你英雄,你了不起!仗着军功就可以口无禁忌,就可以盛气凌人?在面对百姓时是不是比这还要变本加厉?”  西乞顾低着头,不断请罪:“陛下,臣知罪,臣知罪……”  我没再理他,看着尉迟沉声道:“怎么回事?” 第二百三十七章 如此不成器! 尉迟也没想到我会突然出现,虽然有过领兵打仗的经验,可这些人里有个武城侯、三个将军,现在又不是在打仗,他的威望和官职还真不够压制这些人的,无奈回道:“回陛下,近半年来他们都在学习科学的训练方法和规范自己的言行,自上月开始臣便欲让他们开始学习兵书,奈何许多人识字有限,只能从最基础的识字开始,诸位将军和都尉觉得有些枯燥,一时没有控制住情绪,请陛下恕罪!”  我冷哼一声,看着众人道:“枯燥就可以肆无忌惮?看看你们这副德行,哪有一丝领兵打仗的将领该有的沉稳!西乞顾!你说,为什么带头闹事!”  尉迟也是见我生气了,替他们说说好话,我自然明白他们的心思。  西乞顾小心道:“回陛下,臣领兵打仗向来是靠作战勇猛,这兵书哪有经验来得丰富……”  “屁话!”我毫不客气道:“兵书难道是兵家那些巨擘坐在家中空想出来的?孙武、吴起、司马穰苴等等,哪个不是威名赫赫的大将!都像你们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就能做一个好将军?”  西乞顾低着头不敢接话了。  我又看向赵胜,冷声道:“赵胜,你呢?”  赵胜浑身一颤,拱手道:“陛下,当年陛下曾对吴剑将军言,骑兵最重要的就是一往无前的锋锐气势,若是太过依赖兵书,就会瞻前顾后,岂不是失去了骑兵的优势……”  我暗叹一声,原本以为大秦的这些将军打了这么多胜仗一定有他们的过人之处,可现在看来更多的是依靠新兵器,比如马鞍、铁剑等等取得的,领兵打仗的意识甚至不如这个时代的佼佼者,更坚定了我让他们接受军事教育的决心。  我盯着赵胜,反问道:“你以为吴剑打仗就不依靠兵法?就只是横冲直撞?别的不说,单说谷水一战,吴剑若是不依靠红崖山和谷水的地形优势,三万对三万,能够以那么大的优势击败呼尔木吗?你亲自参与了谷水之战,竟然一点感悟都没有?你太让朕失望了!”  天气本就闷热,赵胜几人不敢再讲话,弯着腰汗如雨下。  看着众人,我斥责道:“朕今日盛怒,不仅仅是因为你们对护军都尉如此无礼,即便是你们把尉迟打一顿朕也不至于如此生气,重要的是你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存在的问题!你们来的时候朕已经出巡,尉迟应当同你们讲过,之所以开设大秦军府,就是为了让你们终有一天能够成为真正独当一面的统帅!可没想到你们如此不成器!”  我话音落下,众人已是大气不敢喘。  正在殿中气氛压抑至极时,外面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章邯进来躬身一礼:“参见陛下!”  随即抬头看了一眼殿中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刚才在殿外只听到了要把尉迟打一顿?  我挥挥手,沉声道:“免礼。这里有些人不愿意待在大秦军府学习,你问清楚,将他们遣回各营,官复原职!”  又转身对众人道:“你们尽管放心,归营后尽心作战,朕不会因为此事否定你们的功绩,若是有功,按秦军律正常升迁!”  现在几乎没有人懂火枪兵的作战战略,不可能一边照顾他们的情绪一边授学,那样太慢了,我要争取尽快培养出来一批可以作为教官的将领,既然他们不愿意学习,自然有愿意学习的来!  章邯一脸懵逼,到现在也没搞清楚状况,还未及回话,只见赵胜满脸愧疚,单膝跪地,诚恳道:“陛下,臣知错,辜负陛下所期,请陛下责罚!臣愿意在此学习!愿即立下军令状,若是再犯,甘愿伏诛!”  殿中众人尽皆单膝跪地,目光坚毅,齐声道:“臣等愿立军令状,若是再犯,甘愿伏诛!”  我扫了一眼,看他们有意悔过,阴沉着脸考虑了一会,缓缓道:“既然你们愿意继续学习,朕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下次若是再犯,朕也不要你们的脑袋,滚回军营今后不要让朕再见到你们!”  众人齐声郑重道:“谢陛下!”  我面色稍缓,沉声道:“都起来吧。朕虽然给你们机会,但不代表这次的事就算了,顶撞护军都尉、违反营中军纪,砍你们的头都是轻的!自己去领二十军棍吧!”  又扫了一眼王离和王劲,两人虽然没有出声,我也斥责道:“你们二人都是右将军,虽没有参与,但不制止也有罪,领十军棍以示警醒!”  二人虽然直呼无妄之灾,哪敢多言,随着众人起身躬身一礼:“谢陛下宽恕,臣等遵命!”  待众人都退下,我看着尉迟不悦道:“尉迟,你堂堂一个护军都尉,被人这样欺负到脸上,还有什么威仪?将来还震慑得住谁?!”  尉迟有些尴尬,请罪道:“陛下,他们都是边军将领,久在军中,不习惯太严格的管束也在情理之中……臣失职,请陛下降罪!”  我皱眉道:“言不由衷!不就因为他们是将军吗?还有个武城侯是吧?你怕什么啊你,怎么就不敢拿鞭子抽他们?”  看尉迟的表情,我将孟合叫了进来:“去将四海殿的太阿剑取来,交予尉迟。”  又对尉迟道:“持此剑,在大秦军府内只要不杀人随你如何惩处他们!将来可能蒙恬、孙无何之类的统帅大将也会来此学习,若是连这些人都镇不住,你怎么教那些真正的大将!大秦军府名为学府,但要按照营中的军纪管理!”  太阿剑也是嬴政的佩剑之一,鹿卢剑除了比较重大的仪式很少拿出四海殿,供奉在首位身后。嬴政是爱剑之人,除了太阿,还有三把名剑,分别为含光、承影、宵练,据说当年孔周将三把收藏的绝世宝剑献给了韩王,秦灭韩时被带回咸阳献给了嬴政,六国王室收藏的宝剑也有很多,都放在四海殿西偏殿书房内,我偶尔也会把玩把玩。  至于干将莫邪,那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宝剑,并不存于世。  闻言,尉迟连忙躬身道:“谢陛下,臣遵命!”  听到后院传来几人挨军棍的声音,我满意地点点头,迈步出了殿门:“你先教他们识字,章邯随朕回宫,要尽快将战略课程制定出来!”  身体素质、军纪德行终究是次要的,最重要的还是让他们学习火器时代的战术战略。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大秦首次科考 回到四海殿不久,章邯就带着编制的差不多的教材过来了。  我仔细翻看了一下,一共有五本教材,分别是军事思想、战略作战、联合协同、训练管理、装备后勤,这些都是我彻夜跟太尉府的那些官吏反复探讨、斟酌留下来的精华。  不过翻着翻着我就皱起了眉头,直到全部粗略浏览了一遍,我叹息一声道:“这些教材只是徒有表象,并没有说到火器时代作战的精髓!”  我拿起战略作战一书,翻到作战方式一页:“训练新军时的战法是三队两排,但那只是限于火器第一次出现在战场上,敌军并不熟悉火枪兵的作战方式,一旦将来火枪兵大量出现在战场上,敌人熟知了秦军的作战方法,哪怕是强行冲阵也能从稀疏的子弹中间冲到火枪兵跟前,朕在同你们商议时曾说过火枪兵的队形虽然是发挥威力的前提,但也有很多种阵型,面对不同敌人的进攻如何应变,其中完全没有提及。”  章邯有些为难道:“陛下,臣愚钝,没能考虑到那么多,请陛下责罚!”  我摆摆手,轻叹道:“算了,这些教材先留在宫中,朕每日向豫进和泰月授课结束后抽时间修改吧。”  巡视回来后我就恢复了向将作府和太史府众人授课,加上处理奏报、修改教材,豫进还时不时地来找我探讨一些新东西的细节,仅这几件事就让我几乎没有空余时间,现在不是我不想去后宫,是真的没有时间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中间抽时间去了一趟百家学宫,仔细看了他们出的题,因为郡县学宫还没有教授现代知识,所以考的还是这个时代的东西,没什么问题。  ————  八月十七,基本所有的考生都已经抵达咸阳。  坊市中的商家最近可谓生意火爆,每个郡最起码来了五十人左右,加起来足有两千四五百人!驿馆、酒楼、小摊,到处人满为患,尤其是靠近百家学宫的西坊市,商家乐得合不拢嘴,连带着嬴兰的生意也火爆了不少。  外地人一多,有些人就开始耍心眼了,这天早朝嬴绛就禀明,有不少黑心商家借机哄抬物价,我自然不能容忍,下令严查,这不是败坏朝廷名声、打我的脸吗?皇帝脚下耍心眼,不办你办谁!  这些不良商贩的罪在后世顶多是罚款,可在大秦,不好意思,你这是破坏度量衡,影响天下计然,没说的,岭南种地去吧!这一条在当年修改秦律的时候我特意保留了下来,娘希匹,后世被你们这些无良商家坑害没招,来到大秦还能忍你们?  八月二十,距离科考还有三天时间,我命章邯从朝邑大营、李斯从朝中官吏随机抽调了守卫、监考官、阅卷官,阅卷官的选择还是比较严谨的,基本都是诸子百家的执牛耳者,有些人还是从外郡抽调而来的博士,提前三天进入百家学宫准备科考。  至于一主两副考官,第一次科考,李斯当之无愧是主考官,副考官则是冯劫和余禾。这一点很多人都猜到了,我当时也是卖个不是关子的关子,省得三人府上门庭若市。  一切准备就绪,八月二十三寅时,整个咸阳坊市灯火通明,学子们要在卯时初到百家学宫接受盘查,之后才能进入考场,一旦误了时辰今年的科考就跟他们无缘了。  因为科考中途不能出去吃饭,朝廷只在中午提供一份午餐,所以他们要先吃完饭再去,不然撑不到午餐。一日三餐的习惯已经率先从咸阳开始兴起,我要求王公大臣们要起到带头作用,哪怕家里没有充足的粮食,一顿少吃点也比饥一顿、饱一顿强。  站在咸阳宫门之上,百家学宫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看到学子们熙熙攘攘,依次通过检查进入考场,我满意地点点头,只待科考结束,若是真能选拔出优秀的人才再高兴也不迟。  正看着,孟合近前来,拱手道:“陛下,学宫和岭南的事有消息了。”  我挥了挥手:“退远点。”  众人拱手退到宫墙另一边。  “说吧。”  孟合知道我最重视芈宜的事,恭敬道:“净室仔细探查过了,芈宜到岭南之前的事隐藏的很好,这些年岭南的变化也是翻天覆地,并未查探到她的真实身份。但到岭南的时间以及与赵佗相识的时间基本和芈木说的吻合。据净室探查,芈宜嫁给赵佗后顶多只在番禺活动,从未出过远门,也未发现她和赵佗身边的人有到过长沙一带。”  我点了点头,以净室的能力没有探查到她的真实身份,要么是芈宜隐藏得太好,要么是芈木胡乱编造出来的,这种事宁可信其有,我吩咐道:“命净室仔细监视赵佗和芈宜二人,南石的身份在任嚣作乱时已经暴露,不要让他有动作了。”  孟合拱手道:“遵命。学宫一事已经探明,大秦各郡的情况基本和杜善说的一致,三十人的学宫,贵族世家子弟占到了二十人以上。原因有两个,第一个是陛下曾下令凡是资助学宫建设的可以特许入学,二是那些非富即贵的人互相熟稔,关系非同一般,其中牵扯到一些利益纠葛。”  我微微一笑,看向百家学宫的方向,淡淡道:“察举制到科举制的转变岂是一朝一夕的事,起码现在有了这个形式,他们使些手段也无妨,这些富贵子弟若是有真才实学,可堪大用,朝廷便没什么损失。至于下届学宫选拔学生,朕自有手段等着他们。”  孟合恭敬道:“陛下英明!”  我眼神微眯,回头吩咐道:“虽说如此,也得敲打一下他们,不能让他们以为朕是聋子、瞎子。学子们都递交了姓名、籍贯等信息,着人去查一查,除了入学一事,若是有贪赃枉法、为祸乡里的,交御史查办。他们不傻,相信能明白朕的态度!” 第二百三十九章 三科三甲 九月初五,所有试卷批阅完毕,李斯三人将评完名次的名册呈我审阅。  三科各取百人,我着重看了前三名,依次为:  甲等第一,学正科邯郸赵善本、百家一科临淄田季、百家二科长沙张立;  甲等第二,学正科南阳闻明翰、百家一科内史卫成荫、百家二科河东魏封;  甲等第三,学正科会稽苏间、百家一科颍川范文思、百家二科三川郑洛。  我抬头看着李斯,疑惑道:“李相,这九人在各郡分布的如此均匀?阅卷时没有其他顾虑吧?”  李斯面色凛然,郑重道:“回陛下,阅卷全是都按照陛下的吩咐誊录批阅,有陛下挑选的禁军把守,不会出现问题,臣同左丞相、御史大夫仔细核对过,并无差错!”  我点点头,第一次科考,他们还没摸清楚状况,不至于敢直接舞弊。虽然这九人都不是同一郡,但基本上集中在韩魏齐旧地,也符合黄河沿岸历史人文最为厚重的情况。  我又仔细看了剩下的人,都是有名有姓的学生,家里肯定是非富即贵,还特意留意了一下杜善,在学正科第八十名才看到他。我微微一笑,虽然不是名列前茅,总归是上了榜,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的。  “行了。”我将名册递给李斯:“你们去准备明日张榜的事吧。”  三人躬身告退。  九月初六,咸阳宫门张榜公布三科前百人姓名。  除了参加科考的学子,无数咸阳百姓也聚集在宫门前,争相查看谁能上榜。  挤到前面的高声叫喊:“学正科,邯郸赵善本、南阳闻明翰、会稽苏间、三川……”  及至念完所有的名字,有人兴奋高呼:“我上榜了!祖宗保佑!”  有人悲痛大喊:“完了,没有上榜,回去怎么跟父亲交代啊!”  有人伤心欲绝:“啊呀,家里卖了耕牛才供我进入学宫,如今没有上榜,不如一死了之!”  ……  一时间人生百态、喜怒哀乐在这张秦仕榜前展现得淋漓尽致。  外围一名俊朗的青年对旁边黑壮的青年拱手道:“恭喜闻兄荣登秦仕榜,南阳自古人杰地灵,闻兄实乃大才也!”  黑壮青年正是闻明翰,闻言呵呵一笑,回礼道:“赵兄客气了,邯郸亦是人才辈出之地,这秦仕榜虽未公布名次,不过想来先后顺序也是有讲究的,看来赵兄甲等第一的位置稳坐了!”  赵善本连忙摆手道:“闻兄莫要害我,这城中有两千多同窗在此,哪个不是饱读诗书,此时妄言第一所属,赵某岂不是要被群起攻之?”  闻明翰哈哈大笑道:“赵兄谦逊过人。不谈其他,听说西坊市有个钟鼎阁,其中的酒菜颇为美味奇特,今日高兴,闻某做客,请!”  赵善本微微点头,笑道:“那赵某却之不恭了!请!”  言罢两人离开宫门向坊市中走去。两人在进城时遇见,又在同一家客栈下榻,很快便熟稔了起来。  ————  四海殿中,我正在翻阅三百人的试卷,着重点还是在案例和策论上面,这两者分值占了60%,也是最能考验学生才能的部分。  正科两道案例题是:何以实现国为大秦人为秦人、列举五条自元年以来新政之弊端,策论则是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  甲等第三苏间的中心主旨是加强对臣服之异族的防范。大意是如今大秦周边已无强敌环伺,但周边都是刚刚平定的蛮夷,仍然需要提防他们假意臣服,伺机反叛,并列举了卧薪尝胆的案例作证。解决方法提出了两个,一是效仿嬴政迁人过去,二是采取高压政策。  我抬手看向李斯四人:“你们以为此策可行否?”  他们是主考官,都看过这些策论。  李斯没看出我的态度,拱手道:“回陛下,苏间所说的危险确实存在,匈奴、东胡、西域不同于百越,那里要么是草原,要么是绿洲,朝廷很难掌控,如果皇帝在世或许会采用这个方法。”  冯劫、余禾和章邯也持同样的态度。  我颇有些忧虑地说出了我的担忧:“对待匈奴可以采用高压政策,朕并不反对。可东胡和西域,前者要给北胡做榜样,后者现在还有40多个国王和完整的朝廷体系,恐怕不适合采用太过严厉的法令。”  “至于迁人过去,如今秦律已经宽松了很多,哪里来的那么多刑徒迁过去呢?迁黔首是自掘坟墓!再者,西域可以如此,但匈奴和东胡都是游牧民族,我曾听乌氏牧说,秦人也有向匈奴叛逃的。”  “从吴剑的军报来看,其中叛逃过去的秦人与匈奴人的生活方式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也就是说,在这片草原上,不管生活的是秦人还是匈奴人,最终都会变成游牧民族,而游牧民族与农耕文明是天然的敌人,所以迁人过去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听完我的一席话四人陷入了沉思,余禾拱手道:“陛下英明,臣等此前确实没有考虑到,但匈奴之事迟早是要解决的。大秦仅仅占领了匈奴人的草原一年,去冬就已经耗费了四十万石粮草,虽然我们收缴了他们的马匹和铁器,但臣总担心会养虎为患!”  我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关于匈奴的事朕也一直在考虑,相比胡人,匈奴人的侵略性更强,西域那里有商贸牵制,可以逐渐控制他们的经济,倒是不用太过担心。唯独匈奴,确实存在反叛的风险。”  良久,我缓缓道:“此事再议吧,现在的确没有好的办法!”  如何彻底扫除游牧民族的威胁,无论是对于华夏还是对于西方,都是一个历史性的难题,除非大秦能够拥有后世的后勤保障体系。  接着我翻看了甲等第二闻明翰的策论,他主要是论述了国家及君王应该有忧患意识,其中引用了《韩非子·喻老》中:纣为象箸而箕子怖的故事。其中也明确提出了威胁不只来自周边强大的国家,也来自内部的隐患,君主和为官者必须要关心国计民生。 第二百四十章 赵善本的策论:树敌 其中言六国的灭亡,并非单单源于秦国的强大,还来自内部的吏治腐败和对百姓的欺凌,因此君主和为官者必须要关心国计民生,体恤万民。  我抬起头笑道:“这个闻明翰有意思,可谓现身说法了!”  南阳郡历来是秦楚战争的前沿,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战争,闻明翰出身南阳郡,有此感悟实属正常。  众人轻轻一笑,他们之所以认为这篇文章能够位居第二,正是看到了他设身处地的感受,六国是这样,谁能保证大秦将来不会也是这样呢?能被评为第二名,也是有他的独到之处的,通篇文章颇有些贾谊《过秦论》的风采。  我将赵善本的策论放在了最后,打开后扫了一遍,通篇只有两个字:树敌!  前半部分开头和苏间的看法差不多,同样是说大秦现在已经没有强大的外敌,那该如何建立忧患意识呢?他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就是将胡人和匈奴人之间互相糅杂!  两者的仇恨由来已久,再加上大秦的助推,混杂之后两者之间必然存在摩擦争端,如此一来就能使他们困于内斗,而无暇团结起来对抗大秦或者是恢复故国。至于西域,同样要大力宣扬呼羯、康居、贵霜三国对他们的威胁,这样他们才会一直臣服于大秦的保护之下!  我微微点头道:“不错,是个办法。章邯,你以为如何?”  刚刚还说没什么好的办法,没想到赵善本给我来一个惊喜!  章邯拱手道:“臣以为可行,现在吴剑的骑兵驻守在草原,仅是粮草消耗就是很大的负担,若是让胡人和匈奴人之间互相牵制,可以大大减轻朝廷的压力。”  冯劫也赞同道:“不错,如此一来,吴剑的骑兵就可以只留一部分驻守草原,其余的可以回到长城休养补给。”  李斯考虑得更仔细,补充道:“东胡已经被大秦收入囊中两年,张狟在那边抚慰人心效果显著,迁胡人过去的同时要防止胡人对大秦不满,臣以为可以将那些对大秦怀有异心的胡人迁过去。”  我摇摇头,反对道:“这件事要仔细斟酌,李相忽略了一点,如果将仇视大秦的胡人迁到匈奴,岂不是让他们拥有了大秦这个共同的敌人?所以要迁也是迁那些对大秦比较友善,但在东胡没有充足牧场的人过去,这些胡人可以替大秦监视匈奴人。另外乌氏牧也有很多需要放牧的牲畜,乌氏牧对族人的掌控力比较强,乌氏县的人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可以让他们也迁一部分人过去。”  李斯连忙请罪道:“臣考虑不周,请陛下恕罪。”  我摆手道:“无妨,你们以为呢?”  几人微微点头,都表示赞成。  看众人没有异议,我吩咐道:“岐绾,此事你拟一道诏令,让乌氏牧和张狟着手去办。”  岐绾立刻拱手称是。  接下来看了其余人的策论,也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总体来看效果尚可。  至于两道案例题,我没太仔细关注,因为这两件事太过敏感,所以参考的学生基本上不太敢说。就比如第二道新政弊端,他们基本上都采用了明讽暗褒的形式,言之无物,不过这不能怪他们,谁知道说了真话会怎么样?  百家一科和百家二科,因为我对这个时代的技术不是很了解,所以就按照阅卷官的评判大致扫了一眼,首先保证他们在每种学说中都有自己独到的理解就可以了,后期再慢慢培养就是。  全部翻了一遍,已是傍晚,我揉了揉眉心,起身道:“行了,今日就到这里,你们去准备明日殿试吧。”  几人起身拱手称是。  几人走后,孟合呈上来一份奏报,恭敬道:“陛下,上榜的三百人身份已经查过了,请陛下御览。”  我接过奏报仔细翻看,前几人都是富贵出身,但也只是家里有钱有地而已,毕竟在秦朝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门阀世家了,六国的世家被灭了个干净,秦国的世家除了眉县白氏作死,其他都低调得恨不能钻进土里,比如西乞族、孟族、王氏等等,人们口中常称的世家不过是大点的宗族。  突然,我的目光停留在了学正科第十名,不由念了出来:“学正科第十名,陇西李渠,陇西侯次子……”  我抬头望向孟合,疑惑道:“孟合,那次陇西之行,朕不曾记得陇西侯还有个次子,你有印象吗?”  孟合显然已经做过详细的调查,躬身道:“回陛下,陛下去的那日,李渠正在外催收粟米,不曾回到陇西侯府,陛下只见到了陇西侯的长子和幼子。陛下开设学宫后,李渠就进入了陇西学宫求学。”  我微微一笑,低声道:“有意思,上次见面李信归隐的决心可是不小,没想到竟然让他的次子也参加了科考,而且成绩还不错,有意思……”  上次我本想让李信训练新军骑兵,他可是断然拒绝了,而且还向我建言提拔锋锐的新将领,现在又为什么让他的次子来参加科考呢?莫非想重回朝堂?  摇摇头没想明白,我即位后没再去过泰山,这些归隐的列侯、彻侯也没再来过咸阳,所以基本上见不到他们,索性不再想了,有机会当面试探试探李渠。  我继续往下看,及至看完,此次榜上有名的大部分都是官员或者地主的子弟,商人地位低下,自然不能参加科考,如同杜善那样出身贫寒的人不多,只有十几人。  不过从卷面来看确实都有些才能,只要对朝廷有益,出身贫寒或者富贵我不在乎。有我和李斯等一帮老臣在,相互制衡的事还轮不到他们做棋子。  合上奏报,我吩咐道:“他们的出身还是要继续查,若是不牵扯到这些秦仕的小罪,交御史查办,若是牵扯到这些人,禀朕后再做决断。”  好不容易选拔出来的第一批科考人才,将来是后世参加科考学子的楷模,处理起来还是要慎重。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 次日卯时,三百名学子齐聚咸阳殿。  看着眼前的学子,颇有种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的豪情!  我抬手一挥,岐绾手持名册,上前一步,高声道:“学正科甲等第一,邯郸赵善本,上前作答!”  赵善本立刻上前,弯腰恭敬道:“学生赵善本在!”  看他长得比较帅气,我心中好感度有所增加,毕竟古代做官也要看你是不是五官端正的,除非你的才能太过耀眼,武大郎的身材也挡不住……  “赵善本,天下民分几类,何以驭之?”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只看他的为官思想是如何便有如何作答。  赵善本没有抬头,仍是恭敬道:“回陛下。民分三类,一曰优,可加恩驭之,二曰劣,可劳体驭之,三曰刑,可刑罚驭之。”  我微微点头,回答得非常不错,为官者如果能做到这三点,就是一个难得的好官,而且此人举止得体,虽然略有紧张,但才思敏捷,我开口道:“善。”  赵善本闻言,立即躬身一礼:“谢陛下!”  随即退回原位。  岐绾再高声道:“学正科甲等第二,南阳闻明翰,上前作答!”  我好奇地打量着闻明翰,他体壮如牛,皮肤黝黑,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叫闻明翰,而且还是学正科甲等第二,真是人不可貌相……  “闻明翰,北羌氏、西域附秦,何也?”这两地都是主动归降,古人的思维与后世人不一样,我想听听他们是怎么分析两者的心理。  闻明翰声音浑厚,拱手恭敬道:“回陛下。大秦乃天下之中,四方蛮夷畏威感德,西域有互市教化,北羌氏有近邻教化,故而归降。如匈奴、北胡者,远离中国,不知秦威,未受教化,故此不能降。”  他能看到文化入侵的作用很是难得,武力征服虽然最快也最省力,但最终还是要同化他们、让他们向往大秦,才能彻底并入大秦的版图,远程养殖技术和心灵故乡的打造是门技术活,张狟和孟瀚宇在做的就是这件事。  “善。”  接下来是甲等第三苏间,我继续问道:“苏间,《墨子·七患》言国无三年之食者,国非其国也,今大秦如何?”  苏间显得有些紧张,躬身道:“回陛下。三年之食乃国之储粮,防备于天灾人祸、战事叛乱,今大秦国泰民安、外无战乱,不当此评!”  我微微一笑,这话说得很漂亮,虽有些恭维之意,但也不全无道理,同样应道:“善。”  随后依次问了其他人,中间吃过一次饭,又到天色将暗也不过堪堪问了一半人,见众人都有些支撑不住,我便下令明日继续。  次日又耗时一天才将三百人全部考察了一遍。  直到最后一人答完,我起身威严道:“你们经过殿试,皆是朕的门生,明日张榜名次后就要到各地为官任职,务必奉公廉洁、为民谋福,倘若违反秦律,朕将要惩处更甚于其他官吏,尔等谨记!”  众人悚然,尽皆拱手齐声道:“谨遵陛下令!”  ————  结束后,我将三公叫到四海殿。  “余禾,这些人的补缺官职都安排好了吗?”三百人每科有百人,虽然不少,但大秦的疆域扩大了那么多,应该有地方安置。  余禾拱手道:“回陛下,基本已经妥当,眼下最缺官吏的地方是新秦地,自从将贺兰山周边纳入九原郡,九原郡面积突增,现已有十二县,其中九县由县丞摄行县务,此外县丞、县尉等也不够充足,臣以为可优先将他们安置到九原郡,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我点点头,赞同道:“新秦地离关中近,又是富饶之地,如此可行。赵善本三人可以任县令,其余人等可以任县长、县丞、县尉。”  余禾应道:“臣遵命。百家一科甲等前三派往将作少府,其余人等主要派往各郡将作府、冶铁府等将作少府治下。百家二科主修辩论、治学,则主要派往各郡学府,甲等前三往百家学宫。”  “如此甚好。”赞同了他的提议后,我又提醒道:“需得注意,不可令今科秦仕在同地为官,也要尽量避免他们在籍贯地任职。”  余禾立即领悟,拱手道:“臣遵命。”  这些人同榜秦仕,还没有自己的交际圈,聚在一起很可能形成一股势力,不得不防。此外如果孟合那里果真查出一些东西,他们在户籍地任职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不要让他们做本地官保险点。  “行了,你们将这些试卷交给尚书令存于府库,回去准备明日张榜的事吧。”挥了挥手几人告退。  次日秦仕名次公布后,又在咸阳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没有上榜的学子也都等在咸阳想看看谁是甲等前三。  闻明翰看着上面的甲等第一,呵呵一笑道:“赵兄,闻某说得不错吧?赵兄才智过人,果然是甲等第一!”  赵善本同样一笑,自谦道:“借闻兄吉言。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尽快去丞相府吧,今日就要任命官职,莫要误了时辰。”  闻明翰点点头,两人联袂向丞相府而去。  任命官职的事虽然属于余禾管,但李斯将来是他们的上司,自然要在丞相府公布他们的去向。  又忙了大半天,领了官印、官服等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两人收拾好东西后去了钟鼎阁。  看着桌上的饭菜,闻明翰有些多愁善感:“想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出过南阳郡,如今却要到两千里之外的九原郡河套县任县令,不知道仲弟能不能照顾好家里。”  赵善本一愣,没想到外表粗犷的闻明翰还有这一面,淡然一笑,安慰道:“闻兄何必如此,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举头为盖,俯首为榻,何处不可安?再者,闻兄家中颇有家资,无需担忧。”  闻明翰闻言自嘲道:“赵兄说的是,闻某自误也。”  随即收拾心情举杯道:“明日你我二人便各奔东西,赵兄有鸿鹄之志,惟愿赵兄扶摇直上千万里!来,同饮此杯!”  赵善本举杯会心一笑:“你我皆皇帝门生,富贵何惜?唯不负帝恩也!” 第二百四十二章 想干什么? 夜晚,四海殿。  岐绾进殿递了一封奏报,恭敬道:“陛下,扎鲁特遣使送来一封国书。”  “哦?”我抬起头伸手接过国书,打开看了一下,笑道:“扎鲁特请求下月遣使到咸阳参加大朝会朝拜,以示两国交好。”  我将国书递给岐绾:“你怎么看?”  岐绾扫了一眼国书,恭敬放回案上,谨慎道:“陛下,这本是好事,只是为何要让哈珠苏来咸阳?”  我眼神微眯,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岐绾恭敬道:“陛下可记得哈珠苏第一次来咸阳商议互市一事?彼时哈珠苏实际上是可与扎鲁特相抗衡的北胡另一位首领,但其名义上只是北胡的大当户,来咸阳出使并无不妥。可如今扎鲁特即了汗位,哈珠苏也名正言顺地成为右贤王,臣觉得……是否要做些防范?”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右贤王相当于大秦的太尉,主管军队,左贤王才是辅助大汗处理国政的丞相,按道理应该是左贤王来出使才对。  我有些犹豫道:“可能是因为哈珠苏是朕的人?他觉得哈珠苏来更能显示诚意?”  随即又自我否定道:“不对,如今的情形,肯定是哈珠苏留在他身边朕更为放心,他不可能想不到……”  我忽地抬起头吩咐道:“你提醒得对,防人之心不可无,命北胡的眼线严密监视扎鲁特有无异动,去告诉章邯,命吴剑的骑兵隐秘向北胡一带移动,让冯酉成暗中加强关门的守卫!至于扎鲁特的请求……答应他!”  现在匈奴已灭,扎鲁特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如果他能俯首听命留他善终也无妨,毕竟他已经四十多岁,肯定活不过我。若是稍有异心,杀了也不费什么事,北胡无论是兵力还是粮草,失去了大秦的依靠轻易便可覆灭!  岐绾立即拱手应道:“是!”  刚要退走,我叫住他:“命人也仔细查查哈珠苏!”  岐绾了然,拱手道:“臣明白!”  岐绾走后我沉思了许久,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摇摇头叹息道:“人心难测啊……”  ————  次日朝会,咸阳殿。  李斯起身躬身道:“臣李斯禀奏陛下,长公主府邸已经全部建造完毕,可令太史令挑选吉日,择日可行大婚!请陛下决断!”  我扫了泰月一眼,吩咐道:“太史令,朝会结束后占卜天象挑选吉日,若是本月有吉日,便定于大朝会前举行尚长公主之礼!”  这府邸建造得有一段时间了,要尽快把这些长公主嫁出去,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泰月躬身称是。  当日泰月便到四海殿禀奏,本月十九便是吉日。  我当即将封泗叫来,和泰月一起准备长公主的大婚。  十二位长公主同时出嫁,还从未有过此等大事,仅是一个人的大婚就不知道要准备多少东西,更遑论十二个人。  忙活了小半个月,终于在九月十九完成了十二位长公主的出嫁,宫中就只剩了嬴芙四位年纪比较小的长公主。  现在后宫有桃夭和李诗云,再加上良坐镇,我终于不用再烦心后宫,只是突然又莫名想到了胡亥。  这小子已经十六了,仍然是不学无术,整日只知道玩乐,宫鹿子也治不了他,期间又换过几次老师,我终于没了耐心,索性又把齐仲任为他的老师,随他去了。孟合查了他的身世,倒是没什么可疑的……  ————  晚上我溜达着去了后宫,前两天去过元安宫了,今天突然想起了巴灵,便踱步往巴夫人宫而去。  早有人通禀一声,桃夭正在宫门等我。  “有几日不见了,气色不错!”我笑着挽起她的手走进正殿。  两人落座,桃夭亲自泡了一壶茶,笑道:“陛下最近忙于长公主们的事,都结束了?”  我点点头,随意斜倚在榻上,应道:“是啊,总算结束了,我这算对得起先皇了。”  桃夭倒了杯茶,递到我手里,微笑道:“陛下请用茶。”  我起身喝了一口,点点头:“还是你泡的茶味道清香。”  桃夭掩口轻笑一声,像个普通人家的贤惠夫人般唠起了家常:“妾前几天去向太后请安时,碰巧嬴兰姐姐来了,给太后带了许多吃食,蒙太后恩赐,妾跟着一起用膳,聊了许多趣事。”  我微微一笑,调笑道:“我的夫人走南闯北,什么趣事没有见过,说是趣事,是不是在宫中太过烦闷了?”  桃夭仰起头回想了一下,有些俏皮道:“说不上烦闷,也说不上有趣,妾性子沉闷,在宫中和在宫外没什么感觉。”  我点点头:“大朝会过后我准备去甘泉宫住一段时间,到时你随我一起去散散心吧。”  桃夭应了一声,给我添了杯茶。  “对了,我差点忘了正事,巴灵来了吗?”我想起今天过来的目的,开口问道。  桃夭应道:“来了,从太后那里回来后来这里坐了会,倒没什么事,如今她没什么可烦心的,家中吃用穿度都不缺,整日里在嬴兰姐姐和湘云后面当跟班,倒也自在。陛下怎么问起她了?莫不是惹下什么祸事?”  看她有些紧张,我摆摆手道:“长公主们都成婚了,我突然想起巴灵,她也快二十岁了,该给她寻个夫家,你是她的姐姐,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桃夭闻言感动不已,起身躬身道:“妾谢陛下想着她,若是有合适的,全凭陛下做主。”  我招了招手,桃夭娇羞走了过来,伸手将她搂在怀中:“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谢什么。我有个合适人选,张良!你觉得怎么样?”  桃夭微微挑眉,询问道:“是江南监察使?”  我点点头:“此人能力出众,容貌上佳,至今未娶,虽然年龄大些,二十七岁,但也属正常,我觉得算是个好的归宿。你以为呢?”  桃夭却是有点迟疑,担忧道:“陛下知道巴灵的性格,再者虽然她已为农籍,毕竟曾是商籍,妾担心江南监察使不愿意。”  我微微一笑:“他应该快到咸阳了,我会安排合适的时机让两人见上一面,若是两情相悦自然最好,若是张良对巴灵没感觉,我再为她留心就是了。”  桃夭点点头:“那便依陛下。谢陛下!”  我看着她诱人的双唇和娇躯,坏笑道:“既然要谢,宜早不宜迟,就今晚吧!”  随着灯火熄灭,桃夭一声娇呼,又是一番云雨…… 第二百四十三章 削减北地秦军 九月底,参加大朝会的官员基本都已经到了咸阳。  四海殿。  三公和蒙恬、王恪坐在殿中,我看了几人一眼,询问道:“蒙将军,北地现今如何?”  蒙恬拱手道:“回陛下,现在匈奴已灭,北胡依顺,北地周边除了有个大月氏外皆以平定。西域归附,大月氏也不敢再侵扰边关,并无战事。”  我点点头,微笑着问道:“如此甚好,只是北地还有三十万大军,除去调往河西的两万,也还有二十八万,每月的粮草耗费不是一个小数目,你有何想法?”  众人一愣,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  李斯不着痕迹地看了蒙恬一眼,蒙恬心思回转,迟疑道:“陛下,臣以为北地的秦军是多了些,不过还有大月氏和呼羯在西北狼视,匈奴也刚刚平定,存在反叛的风险,臣以为,是否让北地的秦军分出一部分往匈奴去?”  我看着他将月初讨论的关于匈奴的打算大致说了一遍,末了道:“所以并不需要秦军去草原上,那样除了增加粮草消耗外并没有益处。”  蒙恬心思灵通,当即拱手道:“既然如此,可将北地的边军抽调一部分回师,只留下一部分驻守长城,陛下以为如何?”  看他表情并没有什么异色,我很是满意,继续道:“此法可行,你觉得留多少人守卫长城比较合适?”  “有吴剑的骑兵在北,臣以为十万人足矣!”蒙恬略一思索报出了一个数字。  涉及长城安危,他应该不会随便报人数,我赞同道:“以防万一,还是多留些人,就让十二万人驻守长城吧。至于剩下的十六万,也不必回师解散,现在九原郡面积突增,有许多适宜耕种的土地,朕设置了许多县,但缺少耕作的人口。朕意,十六万秦军效仿岭南,就地屯垦,你们以为如何?”  北地边军与岭南不同,岭南没有成规模的威胁,可以轻易实现屯垦,但北地有游牧民族的威胁,此前秦军专事征战,并不从事耕种,虽然有修建长城的刑徒就地落户,但也只是稍微缓解了粮草需要,大部分仍然需要甘泉仓供给。  此前我就有这个想法,司马砺也曾经提出过,但那时候匈奴和胡人的威胁还在,即便有长城拱卫,屯垦也是找死。现在条件成熟还是要尽快实行,减轻朝廷的负担。  而且就地屯垦的那些人还是秦军编制,这样做也不会让蒙恬认为我是在有意削减他的军权,更能接受点。  三公自然无异议,皇帝要军权谁敢阻拦?蒙恬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满,当即领命道:“陛下英明!此举正可以开拓九原,同时也能精简秦军人数,留下精锐士卒,臣以为此举可行!”  我点点头,继续道:“另外从十二万人中抽调出忠诚度高、年轻聪明的士卒一万人,驻扎甘泉。除了王恪,你们都已经知道了火枪兵的存在,现在火器的打造虽然停止了,但火器的改进和火枪兵的训练还是在继续,丝毫没有松懈,朕要这一万人去甘泉学习火器使用和作战方法!”  章邯微微点头,热武坊是他在管理,自然知道我对火枪的威力还不够满意,那些人都在加紧改进火枪,同时在铸造威力更大的火炮!  蒙恬同样没什么意见,拱手称是。  “不过,十六万秦军屯垦涉及的问题不少,最重要的就是,女人从哪里来!”这件事自从匈奴被灭后我就一直在考虑,早在巡视回来后革越和百冲就已经开始准备农具、耕牛,这东西努努力还是不难解决的,可女人总不能努努力造出来……  王恪五十多岁,有点老眼昏花,闻言拱手道:“陛下是要选妃?”  “???”我一脑袋问号,皱眉看向他,沉声道:“王郡守,你有没有听清楚朕前面的话?选妃跑到九原郡去选?”  蒙恬见我不悦,连忙告罪道:“陛下勿怪,王郡守年轻时四处征战伤了耳朵,听力不太好!”  随即凑近王恪声音略大道:“王郡守,陛下的意思是为屯垦的秦军士卒婚配的事!”  王恪闻言恍然大悟,起身躬身道:“陛下恕罪,臣误听陛下之言,该当治罪!”  我皱眉摆摆手,没再理他,继续道:“关于此事,你们有何看法?”  冯劫率先开口:“陛下,臣以为可将奴隶迁往北地以增人口!”  我摇摇头,反对道:“奴隶皆有所属,若是朝廷强令释放并迁往北地,恐怕会引起不满。若是朝廷花钱购买,又会造成人口买卖盛行,此议不妥。”  李斯思考了一会,拱手道:“陛下,不若将那些刑徒迁过去?”  我想了想,点点头赞成道:“可以,不过刑徒才有多少人?女子更为稀少,恐怕是杯水车薪,还需另想办法。”  王恪这次听明白了,两眼微眯拱手道:“陛下,可将女闾中的女子迁到北地,想必人数可以满足。”  别说我了,众人听到王恪的提议也都是眉头紧皱,这王恪再老眼昏花也不至于到此种地步吧?  我这次真的有点生气了,沉声道:“王恪!秦军将士为我大秦征战无数,哪个不是有功之臣,岂可以女闾之妇辱其威名!你居心何在!”  王恪吓了一跳,再次起身告罪道:“臣愚钝,臣愚钝,请陛下赎罪!”  我面色难看,一郡之首竟然会想出让秦军将士娶妓女!何止是愚钝,简直是愚蠢!先不谈名声的事,这个年代哪有什么避孕措施,更遑论安全措施,那些妓女不知道染了多少病,放任她们进入秦军岂不是自掘坟墓!  我现在还不想有孩子,和桃夭、李诗云采取的措施也是后世的一些花活……别说跟那些女闾的女子有染,就是桃阁那样只卖艺不卖身的女人我都不敢触碰!  “王恪!你出去吧,朕不叫你就不要进来了!”我直接把他赶了出去。  我此前没太关注过这个老头,有些奇怪地看向蒙恬:“蒙将军,这王恪什么来历?能做一郡之守怎地如此昏庸,不识大体!” 第二百四十四章 规划秦南半岛 蒙恬无奈道:“回陛下,王郡守年轻时跟随通武侯伐齐,有先登之功,受伤颇重,后又随臣父蒙武北伐,作战勇猛,任左将军,从那时起听力就不太好了。及至皇帝修建长城、巡视北地,念他劳苦功高,便不让他继续在军中效力,给了他九原郡守一职。”  我点点头,皱眉道:“原来如此,朕对这些老臣了解得还是不够多啊。不过虽说他有功于大秦,可这出身行伍,丝毫不懂育民治国之术,待在郡守之位上岂不是要误了九原黔首?”  蒙恬无言以对,毕竟是自己父辈战场上的兄弟,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余禾拱手道:“陛下,王恪历年考核尚可,可能确实是年纪大了,陛下莫要动怒。”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吩咐道:“既然政绩还过得去,暂时不必动他,待有合适的人选再将他替换掉。有功朝廷可以封赏,但不能以此为由误了国家大事!”  此事翻篇,众人又商议了一会,还是李斯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陛下,连年征战,各地都有不少寡妇,娶寡妇也是一个比较常见的现象,毕竟哪有那么多完璧少女可以婚配,大多数人家也掏不起这个钱,臣以为可以将他们迁到北地生活,若是有士卒愿意,尽可婚配。如此人数虽然不多,但许多士卒都是有家室的,足可以弥补一部分,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我沉思了一会,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大秦的人口基数在这摆着呢,只得同意道:“那便如此吧。不过要注意,虽然是寡妇,必须要确认她们的德行,若是被休、无德、好吃懒做,绝对不能送到北地,而且年龄要能生育,否则反而会生乱。”  “另外若是已有家室,朝廷可以出一部分补贴,让他们将家中的妻儿接到九原生活,那里土地广袤,可称为塞上江南,生活在那里未必不如其他郡县。原有田地两倍置换至新秦地,留下的田地收归朝廷所有,由官府承包给黔首。”  九原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土地,急需开垦,哪怕是两倍置换也还有许多可用土地。  众人拱手赞同。  北地的事情处理完毕我就让蒙恬退下了,接着道:“召赵佗。”  众人心思各异,岭南本就实行的屯垦制,都以为我要将赵佗手中的秦军再度削减。  赵佗进来后仍旧是那副健壮的身材,神采奕奕地躬身见礼。  我同样微笑着示意他坐下,开口道:“赵将军近来可好?”  赵佗拱手诚恳道:“回陛下,岭南秦军有了监军的管束,军纪严明、士气昂扬,屡战屡胜,目前已经推进至凭祥一带,再往前有密林阻碍,进军稍缓,这都要归功陛下!”  我点点头,笑道:“还是赵将军领军有方,治家也是深明其道。朕听闻赵将军的夫人颇为聪颖,相夫教子甚为用心,还听闻在任嚣逆贼叛乱时起到了莫大的作用,不知尊夫人哪里人氏?”  任嚣作乱时芈宜并没有发挥作用,只是在后来奏报的时候提醒了赵佗,不过试探总得有个理由,真真假假的不影响。  赵佗一愣,不知道我为什么突然关注起芈宜,没有时间多虑,连忙回道:“回陛下,拙荆自幼双亲亡故,孤身一人流浪许多年,与臣在岭南相识,至于过往,莫说臣了,拙荆自己也不记得祖籍哪里,请陛下明察。”  我呵呵一笑,摆手道:“朕只是随口一问,无碍。”  没有试探出什么,我转口道:“现在岭南秦军有多少屯垦之军,有多少专战之军?”  赵佗恭敬答道:“回陛下,屯垦之军约四十万人,因岭南多是小规模的部族,并没有多大的威胁,所以专战之军极少,只有七万余。”  我点点头,继续问起造船的事:“番禺造船厂的船造得怎么样了,已经两年了,原本就可以造船,应该有些建造好的船只了吧?”  “陛下英明,两年间番禺造船厂已经有了十二艘船,其中最大的船长达二十二丈、宽五丈,比岭南水师所有的船都要大!”赵佗麾下有当年司马错取商於之地的战船七十艘,但都是仅在内河航行的小船,最长也不过十二丈,再大就无法在内河航行了。  “甚好。”五十米的船足够在近海航行了,我起身招手:“你们近前来。”  众人围在地图周边,我指着中南半岛道:“赵将军应该清楚这里是占城稻的发源地,可曾听带回占城稻的人禀明这里的地形气候?”  赵佗微微点头,应道:“回陛下,据那些人回报,从凭祥往南依旧是深山密林,但行至千里之后豁然开朗,有大河平原在南,那里的人主要生活在平原地带,粮食充足,非常适宜水稻种植!去寻找占城稻的人没有遇到什么阻拦,但小心起见,并未与他们接触,带了稻种就回来了。”  我手指下移:“应该就是这里,这里有方圆四千里的肥沃平原,盛产稻米,朕希望组建一支船队占领这里!好处有三:其一,大秦从岭南继续向南阻力会越来越大,粮草补给也越来越困难,占领那里的密林对大秦没有过多的益处,还不如直接越过千里的深山直抵秦南半岛平原,这样其中的蛮族腹背受敌,早晚会归降!”  “其二,秦南半岛产出的稻米可以通过海运经秦南洋、东海,再经大江、德水运到大秦各地。一艘船最多二十几人,却可以运送近五万石粮食,不仅没有山川阻碍,路上的消耗也大大低于陆运!”  “其三,朕设想将来要向这里。”我手指印度半岛:“昆仑南半岛进军!那里同样是难得的适宜耕种的平原,而且面积比秦南半岛大六倍不止!几乎相当于大秦的面积。气候应该与秦南半岛差不多,占领那里大秦也可以多一处粮仓。但舰队直抵昆仑南半岛太过遥远,中途需要靠岸整顿,秦南半岛正可以发挥此用!” 第二百四十五章 削减岭南秦军 印度的耕地排名世界第二,仅次于美国,达到了23.5亿亩!与其劳师远征去打那些游牧民族和中东的丘陵地区国家,占领印度半岛的好处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将来从那里再去征服中东和地中海沿岸也比从西域出发要好得多,最起码粮草就可以由印度半岛供给。  众人微微点头,余禾倒是有些担忧:“陛下,这昆仑南半岛与大秦相隔几万里之远,有昆仑高山阻隔,无法从陆路抵达,大军劳师远征,仅在岭南就已经水土不服,再往南而去臣恐将士们更不服当地风情,生有异心。”  听他这么一说,章邯接着道:“御史大夫所言有理,即便我军能攻下昆仑南半岛,又如何长久占有?靠海路运送粮草、器械、援军,耗时甚久,恐怕无以为继。”  “这的确是需要仔细考虑的。”我赞同道。  他们的担忧何尝不是我的担忧,亚历山大东征的历史教训不能不吸取,从地中海远征到印度半岛跟从关中远征过去相比,距离虽然不如,但山川阻碍更甚,以现在的技术手段根本没办法修路过去,深山密林不是堆人就能征服的。  我扫了赵佗一眼:“其他暂且不表,只论征服一事,赵将军有何看法?”  赵佗久在岭南,对那里的秦军是否能够适应当地的气候了解得最为清楚,而且我希望他能自己说出来我想要的答案,征服印度半岛并不是我这次的目的。  赵佗仔细考虑了一下,恭敬道:“陛下,岭南与昆仑南半岛基本一线,岭南的将士已经适应了那里的气候,原本臣以为可使岭南之军征战昆仑南半岛,只是……”  我脸上带着微笑,缓缓道:“但说无妨。”  赵佗见我面上没有异色,接着道:“只是皇帝当年命五十万大军及三十万民夫征战百越,又使大军转为屯垦,与当地女子通婚,便是希望能够同化百越蛮族。如今二十余年过去,大军已经与当地蛮族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子孙繁多者不在少数,倘若再次征调大军远征昆仑南半岛,臣恐皇帝的万世之谋骤然崩毁,请陛下明鉴!”  我眼神微眯,赵佗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八十万人留守百越同化当地蛮族是嬴政的大功绩之一,倘若没有这种魄力,百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划入华夏疆域。  我摆摆手:“都坐下吧。”  众人落座,我对赵佗道:“赵将军,你所言有理。不过,十二艘战船,即便每艘战船容纳百人,不过一千多人,岭南既有七万余专战之军,可抽调出三万人训练水战、火枪、铜炮,三万火枪兵,又有战船铜炮相助,征服区区一个昆仑南半岛还是绰绰有余的。”  赵佗一愣,疑惑道:“陛下,熟悉水战的将士臣这里倒有两千余人,可这火枪、铜炮是何物啊?”  我摆摆手,这种东西怎么能跟他详细讲,目前知道这两样东西长什么样、怎么用的,除了火枪营和三公,其余人都被关在热武坊,只是道:“这你不必问,朕自有主张。岭南已经没有必要向南推进,便抽调出三万人,由偏将南石领往番禺操练,此事你回去时朕会命右护军同你一同前往宣读诏令。”  赵佗见我已经有了决断,脸上哪敢有什么异色,恭敬道:“臣遵陛下令!”  又吩咐道:“其中的旗舰命名为秦南号,舰队称秦南舰队,在番禺建立港口、灯塔,灯塔的样式朕会命将作府规划,将来秦南半岛、琅琊造船坊、昆仑南半岛等航线附近都要建立灯塔。”  李斯疑惑道:“陛下,何为灯塔?”  我笑笑,解释道:“箭塔你们都见过,灯塔就是在箭塔上设置一个火堆,用于指引海上的船只,告诉他们港口在哪里,或许用烽火台比喻更合适。海水无边无际,不同于内河,没有灯塔很难找到港口。”  众人了然,齐声称赞道:“陛下英明!”  “此间事毕,你们去忙其他事吧,后天就是大朝会,少不得一番操劳。”  众人退下后,我长舒了一口气,北地秦军和岭南秦军都安排好了,接下来就看能不能顺利推进了。  “岐绾,把豫进和百冲叫来。”  不多时两人联袂而来,落座后我将刚刚画好的图纸交给二人:“此物名为灯塔,是要建在港口、航线附近,指引海上船只方向的建筑,你们看看。”  图纸很简单,主要是跟烽火台几乎一模一样,两人很快就看懂了。  豫进拱手道:“陛下,此物高二十丈,又在风大浪急的海边,想必是砖石结构?”  我点点头:“那是自然,二十丈不算低了,关键在于选址,如果周边空旷自然不用刻意挑选地方,但海边多断崖高山,如此就要将灯塔建在高处,否则船只在海上注意不到灯塔,因为地球是圆的,将来进入深海有可能看不到灯塔。”  他们和泰月都已经接触了基本的天文地理知识,现在能够渐渐接受地球是个球的概念了,能够明白我说的在深海看不到灯塔的意思。  百冲疑惑道:“陛下,这瞭望台、值守房、风向标臣能看懂,这聚光镜面是什么意思?还有从塔顶连下来一条线是何物?”  我笑着看向豫进,考问道:“豫进,你可能看明白其中玄机?”  豫进造出了望远镜,自然知道凸透镜和凹透镜的用处,但是却不明白这个凹透镜如何实现聚光,看图纸上火光只往一面照,玻璃却是能透光往两面照的,良久尴尬道:“陛下,恕臣愚钝,两者臣都没看出是做什么用的。”  我为他们解惑道:“这聚光镜面的制作有些麻烦。取一块或者几块玻璃拼接成图纸中的凹面形状,在弓形背面涂上一层锡,再涂抹上水银,就能形成一层薄覆面,前面就成了铜镜一般的镜子,可以实现聚光,这样能使火光更为集中,更亮。”  “当然了,玻璃镜子不是那么容易制造的,不过建造灯塔不是短时间的事,你们还有时间慢慢研究。至于从塔顶连下来的线是用钢铁制成,称为避雷针,一旦打雷击中灯塔,雷电会通过铁丝传导到大地上,不会毁坏灯塔。”  两人面色严肃,认真地点点头,公输进拱手道:“臣明白了,回去后臣先做出大致模型,呈予陛下,若是无误,再行建造。”  两人跟我接触的最多,后世的知识也是学习的最多,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已经见得麻木,现在听到我的吩咐都习以为常了。 第二百四十六章 长生的秘密? 三天后,咸阳殿,大朝会。  因为有哈珠苏代表北胡、喀渠代表西域来咸阳,率先进行了两人的接见。  喀渠还是那么胖,恭敬起身道:“陛下、天山王,西域尚未完全恢复,但西域诸国为了表示对陛下的敬意和对大秦的臣服,特意准备了一件无与伦比的礼物赠予陛下,请陛下笑纳。”  在我点头后,喀渠挥手,殿外立刻走进了两名西域人。  两人都是十五六岁,一位是黑发碧眼的少年,长相极为英俊,身材匀称修长,皮肤白皙,最起码扶苏这具身体是远远比不上的,就连后世那些所谓的小鲜肉明星也差之甚远,简直是帅得掉渣。  另一位则是金发碧眼的少女,更是美若天仙下凡,皮肤没有一点瑕疵,体态婀娜多姿,穿着西域的传统服饰,暴露在外的柳腰盈盈一握,看得殿中许多人暗自吞了吞口水。  见众人有些失态,我清了清嗓子,揶揄道:“喀渠,这两人就是你们无与伦比的礼物?怕是有些贵重了吧?”  送个女人过来我还能理解,毕竟男人都好色,可你还搭配一个男人是什么意思?我可不好男色……再者,与其送我美女,还不如换成一车金银财宝来得实在。  喀渠好似没有听出我的暗讽之意,神色严肃道:“陛下不要误会,礼物不是他们两人,而是他们两人身上的一样东西!”  我眉头微皱,没看出来他打的什么主意,两人穿着简洁,若说有什么特别的……只有那两双眼睛特别惹人注目。我仔细看去,这才有了惊人的发现:两人的眼睛竟然是重瞳!而且其中仿佛有万千星辉闪烁,好似装满了星辰宇宙!  可这玩意就算再奇特也就是一堆人体组织,总不能其中蕴含着超自然的神秘力量吧?  “喀渠,不要卖关子了,你与朕是老相识了,直说吧。”古人的行事风格比较奇特,我懒得跟他打哑谜了。  喀渠没有了以往的讨好笑容,满脸严肃道:“陛下,诸国要献给陛下的就是二人的眼睛!”  我眼神微眯,这些人在想什么?我特么要一对眼珠子干什么?熬汤喝?估计还没鱼眼熬汤好喝!  “什么意思?”  喀渠看向二人的眼睛,恭敬道:“传说西域天山原为天山神的一根白发,天山神在发现自己居然有了白发后大为震惊,因为白发代表着苍老,预示着死亡,可神怎么会死呢?于是天山神愤怒地将那根白发拔下来,随手扔在了大地上,化为天山横贯西域。”  “白发虽然没有了,可天山神惧怕自己会继续苍老,于是遍访长生之法,终于在天之尽头遇到了至高的神帝。神帝念他庇护人类一生,功德无量,于是从自己座下一男一女两位神侍的精血中各取一滴,化为孪生姐弟生于人间,并告诉天山神,以两人二十岁时的重瞳之眼炼制仙丹可保千年不老,再经千年两人会再次出世,如此可保天山神永世长生!”  “但前提是天山神仍要庇护天下安宁,否则千年后两人再也不会出世,直至天山神身死道消。自此天山神便一直庇护西域诸国长久安宁。”  言罢挥手指向二人,高声道:“陛下,如今两人再次现世,自小便被龟兹王室收在特建的神庙之中,接受西域百姓香火,仍是完璧之身,至今十七岁,以保持仙力与日俱增。天山神在乌孙、匈奴烧杀抢掠时冷眼旁观,已经不配再享有长生之道,陛下救西域万民于水火之中,身为天山王,理当受此长生仙丹!”  “陛下可使人将二人的眼睛活取出来,由大秦的炼丹师开炉炼制,倘若真的炼制出长生仙丹,必可永世长生,护大秦万世长安!”  殿中众人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大朝会还能免费听段奇闻异事,更是对少男少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光从面相上看,的确有些天神下凡的意思,关键是长生啊,嬴政追求了大半辈子的长生!诱惑力太大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不仅仅是嬴政,有些人也会想去试试的!  这下给我整不会了,长生?虽然穿越已经是事实,可要有人跟我说能长生我是绝对不信的,如果真有长生的人,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可纵观历史,谁能实现?  我看了喀渠一眼,又看了看一男一女,三人脸上都是非常严肃的表情,少男少女仿佛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只是低着头听喀渠讲述,丝毫没有面对活取眼睛的恐惧。  这么多人看着,喀渠不像在编瞎话,我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能无奈道:“那朕就收下了,不过他们年纪未到,朕也还年轻,待朕头上出现第一缕白发再炼制仙丹吧。来人,将两人送到少府好生养着。”  少府还有张狟带回来的奴隶和歌姬,我也从来没去看过他们,说实话,相比西域的舞蹈,我还是喜欢中国古风舞蹈,同样没时间去看罢了。  喀渠见我收下两人,脸色一喜,恭敬道:“天山王必定万寿无疆,我在此提前恭祝天山王、陛下!”  我微微一笑,人家朝贡,总得有点回礼,不过回什么倒值得仔细想想,若是太过贵重那两个人不值得,若是太过轻薄又面上无光。  我略一思索,有了!  “叔孙通,百家学宫内可有多余的百家学说备份!”  叔孙通起身,躬身道:“回陛下,完整的备份没有,但供给各郡学宫的教材颇多,各类书籍有五车之多!”  我点点头,足够了!转头看向喀渠,微笑道:“喀渠,如今西域之地已属大秦,商贸往来不绝,诸国又朝贡朕如此大礼,朕心甚慰!定要重重赏赐于你们,思来想去,唯有学识、书籍是最为宝贵的财富。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所以朕赐你金银钱帛两车,用于修建西域学宫,再赐你书籍五车,用于充实学宫,如此可使西域之人皆识秦字、皆知秦礼,可使西域与大秦联系更为紧密,你以为如何?” 第二百四十七章 哈珠苏献礼 喀渠早就表明西域这两年无法进贡,我也答应他了,可总不能真的空手来,刚好有人提议将那两人献给我,便采纳了,因为他也不信什么长生之术……原本就没打算我会喜欢,更不用说贵重回礼。  现在大秦灭了匈奴,威势震慑天下,更坚定了喀渠依附大秦的决心,他是西域依附大秦的坚定支持派,所以每次出使都是他来。  现在听到我愿意出钱修建学宫,自是喜不自胜,连忙躬身道:“我代西域诸国谢陛下!我向陛下允诺,三年内必当建成西域学宫,使更多的西域人识秦字、知秦礼!”  我满意地点点头,两车金银钱帛肯定是不够修建一座学宫的,到时候西域诸国肯定也要出血,要是建成了,自然能实现我的目的,要是胡乱修建一番,嘿嘿,那可是对大秦、对我的大不敬,到时候自然有借口、有手段收拾他们。  而且仅用五车书和两车钱就把他们打发了,大秦也不算亏到姥姥家。  花小钱,办大事!  喀渠再谢后站到一旁。  接下来是哈珠苏!  哈珠苏上前恭敬一礼,呈上一份礼册:“大秦皇帝,北胡没有什么贵重的产物,唯有骏马、耕牛。为示大秦与北胡永世交好,鲁特大汗向大秦献上良马一千匹、耕牛一万头!已赶至长城脚下。此外这些年大秦向北胡援助的粟米也已经替换为等价的牛羊在今秋结清,共归还大秦耕牛二十万头、羊四十万只、各类兽皮十万匹,再谢大秦皇帝天恩!”  我接过礼册扫了一眼,对于他们游牧民族来说,二十一万头牛、四十万只羊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大秦一共给了他们140万石粟米,一头可以劳作的耕牛约合六石粟米,关键是有价无市。牛这玩意一年基本就一窝,一窝也就一头,养牛、马跟养猪一样,猪要想长膘就得吃料,牛马也一样,想要有力气耕地、奔跑也得喂料,在现在的条件下很难大规模养殖。  扎鲁特并不仅仅发挥了牵制匈奴的作用,另外一个大作用就是为大秦提供了数量庞大的耕牛,再加上匈奴和北羌氏的耕牛,我推行的曲辕犁牛耕才得以实现,大秦的粮产才有了极大的提升,因此如果不是他自己作死的话我不愿意动他,留着替我养牲口不好吗?  “很好!”牛马正是大秦需要的,比那两个美男美女价值高出天际去了!  我满意地夸赞道:“鲁特大汗有心了,今大秦与北胡互相得利,朕希望两国之间万世永安!”  随即看了一眼陈庆道:“典客,赐来使金银三车,绢帛三车,以表朕心!”  现在的大秦最不缺的就是金银钱帛,古代最重要的是粮食、盐铁,如果没有对扎鲁特起疑心,或许我会选择赐他们粮食,但现在他们的态度不明,还是赐些不能吃喝的金银为好。  哈珠苏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仍是恭敬道:“谢大秦皇帝!我定当向鲁特大汗表明大秦皇帝心意!”  我微微点头,朝贡事毕已经是宫灯初上,众人退下后我回到了四海殿。  同样是深夜,乔装打扮成内侍的哈珠苏在被仔细搜身后进了四海殿。  有对他和扎鲁特的怀疑,加上楚墨的惊险经历,我现在不敢随便出宫了。  哈珠苏进来后恭敬一礼:“小人见过陛下!”  “免礼。”我摆了摆手,哈珠苏脸上的表情一如两年前的恭敬,我稍微放心了一点:“坐吧。”  哈珠苏坐下后,我笑眯眯地打量着他,玩笑道:“如今你贵为北胡右贤王,见朕不必贱称了。”  哈珠苏自然不敢,连忙道:“小人永远是大秦的子民,哪里当得什么右贤王!”  我满意地轻笑一声,没有试探,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在北胡不是主要掌管各部落骑兵吗?却为何来咸阳出使?”  哈珠苏的说辞跟我当时猜测的一样,没有犹豫道:“回陛下,扎鲁特认为小人多次出使大秦,更了解大秦的情况,而且小人的身份已不是什么秘密,扎鲁特觉得小人到大秦来更能表现诚意。”  根据孟合、冯酉成等人的探查,并未发现哈珠苏有什么异常,扎鲁特也没有什么反常的动作,我点点头应道:“你手里现在有多少兵力,倘若扎鲁特决定背叛大秦,你有多大的把握能在大秦不介入的前提下镇压扎鲁特?”  哈珠苏一惊,脸上显出惊惧的神色,惊恐道:“陛下何意?难道扎鲁特会背叛大秦?”  我笑了笑,安慰道:“不要多疑,朕只是作此假设,不必当真。”  哈珠苏渐渐恢复了平静,思考了一会儿道:“回陛下,北胡现有骑兵三万余人,其余的都在匈奴的突袭中损失了,小人手中握有亲兵万余人,余下的两万余名义上都归小人掌管,扎鲁特能不依靠任何调兵凭证调动的骑兵,小人估摸着也能有万余。”  “万余……虽然不多,可也不是一个小数目。”我揉了揉眉心,抬头道:“扎鲁特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比如特别重视对骑兵的掌控,或者隐秘征集大量的粮草?”  哈珠苏眉头紧锁,仿佛在仔细回忆,良久回神道:“回陛下,小人与扎鲁特几乎形影不离,并未发现他有什么异常,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哈珠苏抬头看向我:“那就是最近他突然喜欢上了狩猎!”  我不解道:“游牧民族喜欢狩猎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哈珠苏摇摇头,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扎鲁特虽然在军中效力多年,又做了北胡的大汗,但他从不喜欢狩猎。用他的话说,万物皆有灵性,在军中杀人杀的已经够多了,若是为了取乐肆意屠杀猎物将会徒增杀孽,恐上天责罚。”  我呵呵一笑,没想到扎鲁特还挺信这一套,随即问道:“那他最近又怎么突然喜欢上了狩猎呢?”  哈珠苏迟疑道:“小人也不知道,不过他的打猎方式颇为奇特,他制作了一种会发出响声的箭矢,让护卫听箭矢哨音便齐射猎物的方向,刚开始还有人偏离哨音方向,扎鲁特颇为生气,严厉处罚了几人,后来就很整齐了。还别说,自此以后没有哪个猎物能逃脱万箭齐发的。” 第二百四十八章 贼星 我心中一惊,会发出响声的箭矢?  卧槽!鸣镝??!!  好好好,冒顿没给头曼用上,你丫给哈珠苏用上了是吧?你特么给冒顿交专利费了吗?  到现在我基本可以百分百肯定扎鲁特要背叛大秦了!  可他为什么没有直接杀掉哈珠苏还让他出使大秦呢?  哈珠苏见我先是一脸惊讶,随后又紧皱眉头,小心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不妥?那可是大大滴不妥!你能活着回到大秦真是不容易啊!”  哈珠苏一脸不解,我将冒顿鸣镝弑父的典故改头换面跟他讲了一遍,末了道:“你说你能活着回到大秦是不是幸运?”  哈珠苏听完已经是一身冷汗,忙道:“若不是陛下解惑,小人再回到北胡肯定是凶多吉少了!扎鲁特没有动手,可能是以为陛下看不出他的阴谋,借机迷惑大秦,争取备战时间!”  我点点头道:“很有这个可能!”  随即给冯酉成找了个借口,吩咐道:“你不能在咸阳待了,立刻赶到上谷,冯酉成在那里准备秋市,没有回咸阳,让他派出一队骑兵护卫你回到北胡,掌控你的骑兵之后不管扎鲁特是如何打算,先拿下他再说!”  如果哈珠苏能直接拿下扎鲁特,就不用大秦出兵了,虽然我早就做好了准备,但大秦的军队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  哈珠苏眼神坚毅,丝毫没有陷入险地的畏惧,沉声道:“遵陛下命!小人连夜去找冯郡守,请陛下放心。另外请陛下下令让冯郡守做好准备,一旦小人不成事,陛下也好有后手防备!”  我点点头,哈珠苏想得非常周到,略一思索应道:“你放心去吧,现在吴剑的骑兵在匈奴地防备匈奴人,冯酉成久在边地,又有你提醒,想必他那里的边军能够应对,明日朕便发出诏令!倘若扎鲁特真的有不臣之心,再调吴剑为时不晚。”  哈珠苏闻言拱手称是,随后没有多留,立即起身去了。  之所以没有告诉他吴剑的骑兵和冯酉成的边军早就做好了准备,也是避免消息外泄,几事不密则害成,不得不小心。  如果按照他的说法,以他对北胡军队的掌控程度,只要安全回到北胡可以轻易将扎鲁特拿下。  哈珠苏在孟合的安排下立刻收拾东西出了咸阳城,星夜往北而去。  忙了一天,明天还要继续大朝会,我将明天要宣布的一系列事情重新梳理完毕,起身踱步到殿外散心。  仰头看着漫天星光,天上挂着一轮上弦月,星星看起来很是稠密,又绕到殿后,抬头看去,北极星位居正中,巍然不动。  突然我注意到一颗“贼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北极星移去。天上的星星肉眼基本看不出来在移动,但有些距离地球较近的恒星因为距离的原因肉眼就能看出来在移动,这些星星看起来就像夜晚活动的小偷那样行动迅速,在没穿越前的乡村还有很多人称之为贼星。  看着看着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疑问!  以现在的情况看来,扎鲁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能够隐忍这么多年,表面上对我恭顺无比,如果决定背叛我,那他一定会做好准备,最重要的肯定是想办法掌控军队,哈珠苏哪来的自信能掌控半数以上的北胡军队?  而且我让他去北胡拿下扎鲁特,他竟然没有一丝惧怕和迟疑,要知道这件事成败几率在五五之间,可一旦失败他必死无疑,难道他一个胡人真的对大秦、对我忠心到可以慷慨赴死?  我越想越不对劲,再抬头看那颗贼星,却感觉那贼星突然面目狰狞了起来,以一种凶悍的气势死命冲向北极星,再看那北极星,仿佛看到了我自己!  “岐绾!”我眉头紧锁,厉声道:“孟合回来了吗?!”  岐绾立即躬身道:“回陛下,尚未回来!”  我没有犹豫,疾步往四海殿走去:“立刻去找他!让他马上来见朕!”  一刻钟后,孟合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止步躬身一礼:“陛下!”  我紧皱眉头,沉声道:“哈珠苏走了吗?”  “一个时辰前走了!有陛下的交代,他只带了随身的几名护卫便立刻出了城门,极为匆忙,只留下二十几人等待押送陛下赏赐的钱帛!”孟合看我面色沉重,意识到事情不对,连忙详细禀明。  我没有过多思考,立即吩咐道:“你立刻派人把他追回来!倘若反抗,就地格杀!”  扎鲁特是百分百要背叛大秦,这孙子也八九不离十了!  孟合看我如此紧张,没再多问,道了一声“领命”疾步出了四海殿。  “岐绾,立刻拟一道诏令,让冯酉成小心哈珠苏,无论孟合有没有追到人,以最快的速度将诏令送给冯酉成!”  虽然他已经暗中加强戒备,但哈珠苏可是他从小养大的,万一冯酉成没有戒备之心被哈珠苏钻了空子,大秦损失一位两千石的郡守是小事,恐怕边关立时便要乱起来!  到这时我终于明白了哈珠苏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来咸阳,又故意将鸣镝的事说给我听,恐怕是为了获取我的信任,然后刺探大秦的兵力部署!  最起码他获得了两个重要的信息:第一我没有特别交代吴剑和冯酉成防备北胡,而且吴剑还在匈奴地,不可能短时间赶到北胡;第二大秦只在上谷驻扎了重兵,那辽东辽西兵力肯定就相对薄弱。  明白了这两点,扎鲁特背叛大秦的目的也呼之欲出:东胡!  东胡的地理条件比北胡好了不知道多少,既能放牧又能耕种,倘若扎鲁特真的拿下老家,大秦投入那里的建设资源很容易成为他强大的基础,而且在东胡一战他吃了北胡的亏,只要封锁几个从北胡草原进入东胡的道路,他就只需要专心对付南边秦军,再无后顾之忧!  想通了一切,我苦笑着自语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是我自己种下的苦果啊!好在大秦获得了那么多耕牛,也不算吃亏。” 第二百四十九章 别怪我心狠手辣! 一夜未眠,直到天明朝会即将开始,孟合垂头丧气地回来了:“陛下,没有追到,派出去的人一晚上追出去近二百里,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我考虑了一会,摆手道:“先不管了,等大朝会结束吧。”  在古代想找一个人谈何容易,况且哈珠苏还是使者的身份,又有孟合给他的畅通无阻的手令,有心逃走的话很难追上。  最起码确定了他同样背叛了大秦,以后杀起来不会手软就是了。  因为有哈珠苏的事,这次的大朝会非常仓促,仅用了半天就结束了。  雍城祖庙已经迁到了极庙,我不用再去雍城奔波,所以大朝会结束后命蒙恬、赵佗和张良三人留下,就立刻召集李斯、冯劫和章邯到了四海殿。  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向三人简单叙述了一遍,末了道:“此事是朕之过,没有察觉到两人的狼子野心!不过也是好事,这次定要一举铲除北方游牧之患!”  三人很是吃惊,没想到表面如此恭顺的两人竟然联合起来欺骗大秦,现在一切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唯一可能身处险境的只有冯酉成。  李斯宽慰道:“陛下不必自责,我等也没有看出来两人隐藏地如此之深!好在陛下英明,早早做了准备,只是不知道冯郡守能不能躲过此劫!”  我点点头,颇为忧虑道:“冯酉成在上谷十余年,边关治理得井井有条,黔首安居乐业,还吸收了许多归降的异族之人,倘若出了事,朕心难安啊!”  冯劫也劝解道:“陛下,该做的陛下都做了,冯郡守久在边地,想必不会轻易被蒙骗,陛下不必过于担忧。”  事到如今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我看了章邯一眼,吩咐道:“昨夜前后脚朕已经命人给冯酉成送去了诏令,吴剑那边朕倒是不太担心,小心为上,你还是派人走一趟!大秦在北胡身上擢取的利益不少,可花费的心思同样不少,尽量不要激起大秦与普通胡人的矛盾,不过若是危及到大秦将士的性命也不必手软!”  章邯拱手道:“遵命,臣这就去办!”  章邯走后岐绾把余禾、孟合叫了进来。  两人落座后,四人齐齐看向我,三公加上一个尚书仆射,这个组合很是耐人寻味,四人已经猜到了我恐怕有大动作。  看四人静听,我徐徐道:“此事给朕的教训非常深刻,归根结底,是朕太过心慈手软!”  言毕我的眼神已经异常凌厉,扫视了几人一圈,沉声道:“所以朕要彻底清除大秦的隐患!”  四人正襟危坐,神色严肃地听着我接下来的话。  “第一,咸阳禁苑!先皇仁慈,给了那些六国余孽一条活路,可他们不知道珍惜,远的嬴越案你们都知道,近的有项羽、刘邦,亡我大秦之心如同附骨之疽!既然他们不想活,那就死!”  咸阳禁苑一直有人监视,那些人整日除了玩乐便是攻讦大秦,刚刚即位时我还想着等六国旧地彻底归心后放他们出去,可现在看来他们根本不懂得什么叫仁慈!留着他们还不如养猪来得划算!  四人没有接话,知道我肯定已经有了打算。  “孟合,你将咸阳禁苑中的人分为两类,一类是混吃等死的废物,一类是反叛之心尚存的逆贼,查明后将名册交给李相。”  我看了李斯一眼:“九原郡正缺人,那些废物就送到九原郡去,单独划分一块禁地,让他们自己耕作过活,不会种地就学,学不会就等着饿死!除了粮种,朝廷不会再给他们一粒粮食!”  “第二类人”我面色冷漠道,“朕听说历代天子庙附近的林木长势堪忧,就让他们发挥自己最后那点可怜的作用,给那些林木施肥吧!”  四人神色凛然,李斯和孟合没有丝毫犹豫,拱手道:“臣遵命!”  孟合唯命是从,李斯早就对那些人不满,当年要不是嬴政高瞻远瞩,有同为王室、收服人心的考虑,李斯是主张将这些人尽数诛灭的!如今自然没有意见。  看冯劫和余禾也没有反对的意思,我满意地点点头:“第二,北胡背叛大秦已成定数,待灭掉北胡,将原来的东胡、匈奴互相糅杂再加上北胡,让他们去争、去斗!凡是跟随扎鲁特反叛的,尽皆送到北海去,北海城可以开建了!”  四人依旧没有反对,拱手称是。  两件事安排完毕,我又命岐绾将蒙恬和赵佗叫了进来:“坐吧,等章邯回来。”  没多久章邯回到了四海殿:“陛下,已经安排妥当了!”  我点点头,摆手道:“坐。”  随后看向蒙恬和赵佗:“北地有十六万屯垦之军,岭南有四十万屯垦之军,你们二人专事攻战,若是统领屯垦之军,难免分身乏术。朕希望将屯垦之军交予岐绾统领,你们意下如何?”  赵佗和蒙恬脸上没有异色,两人看出了刚刚殿中气氛不太对,此时哪里敢多说什么,尽皆拱手道:“谨遵陛下命!”  旁边的岐绾却是一愣,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扯到他的身上去了,见我点了点头,连忙躬身道:“陛下,臣从未领军打仗,这六十万大军……”  我摆摆手,示意他别着急,看了众人一眼:“你们也有这样的疑问吧?”  其他人不敢说话,章邯拱手道:“陛下此举定有深意,请陛下示下!”  我解释道:“刚刚李相说朕深谋远虑,可朕告诉你们,最先看出扎鲁特有问题的是岐绾!若不是岐绾看到国书的内容及时提醒朕,朕尚且被蒙在鼓里,也不能提前让吴剑和冯酉成加强防备!”  几人有些惊讶,没想到岐绾竟然心细如此,其实也不怪他们,岐绾跟我几乎形影不离,他们很少能接触到,不太了解岐绾的才能。  我继续道:“当然,这并不能看出他的领军才能,但同样,屯垦之军也不能再视为注重冲杀的军队了,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开拓那些黔首不愿意去的土地,产出的粮食主要供专战之军食用,比如离边关近、需要大规模改造才能成为良田的地方。” 第二百五十章 把事情做绝! “所以朕会针对这些屯垦之军颁布新律,让他们耕战同样能获得军功升迁,同时将他们命名为属地兵团,比如北地兵团、岭南兵团!由太尉属下的兵团护军掌管。专战之军则称属地军,比如北地军、岭南军。  “岐绾就任兵团护军,他懂计然、理政,这两点比领军作战才能更为重要,兵团除了耕种,还要每日训练,如果专战秦军不够了,自有兵团原有将领带领征战,也不用他亲自领军。你们以为如何?”  几人微微点头,好像有点道理,章邯提出一个问题:“陛下,虽说会制定兵团律,可拿着同样的粮饷,兵团将士除了耕种还要训练,这样会不会让他们心生不满?”  我摇摇头,肯定道:“不会,朕已经让李相去各地征召女子与他们成家,他们虽然劳累,可在自由度上大了许多,不仅每日可以回到家中,同时他们耕种出来的粮食只要交给朝廷大部分,剩下的他们依然可以留着。”  众人好像明白了一些,我通俗解释道:“简单来说,他们就是一群随时可以提刀打仗的黔首,只是赋税比普通黔首高了一些,但戍卒兵役是他们必须要服的,有此优待他们又怎么会有怨言呢?”  众人这下听明白了,恍然大悟道:“陛下英明!”  看几人没再有疑问,我吩咐道:“岐绾,去把改完的大秦军府教材拿过来。”  自从巡视回来,除了一些必须我处理的事,一心扑在了教材的修改上,这可是将来大秦制胜最重要的法宝,如果领军将领不懂火枪的作战方式,即便我能造出来冒蓝火的加特林,只要不是无限子弹、不需要冷却也是徒然,照样有可能会败,更何况这是当下不现实的事。  再加上这个时代还不能无视冷兵器的攻击,令步兵胆寒的骑兵更不用说了,直到出现马克沁才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如果火枪兵不和骑兵互相配合,将来火枪为世人所知后,火枪兵单独遇上骑兵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不多时岐绾抱着一摞书过来,放到案上:“这些书是朕改完的大秦军府教材,章邯,你将这些教材送到将作府,根据学习的人数印制,然后就开始真正给他们授学吧,要注意,教材绝不可外泄!”  章邯拱手称是,赵佗瞟了一眼,似乎在好奇是什么东西。  我微微一笑:“赵将军、蒙将军,你们二人将来也要到大秦军府学习新的作战方式,到时候孙无何他们也跑不了,所以不用着急。”  两人倒是没什么抵触,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大将,自然明白兵法的重要性,又听说大秦已经有了更为厉害的军队,虽然不知全貌,但看我的重视程度显然不会是花架子,而且看这架势将来自己手里的秦军不知道还能剩几个,又或者跟新军比不堪一击,连忙拱手道:“臣谢陛下!”  “行了,你们去忙吧,该回去的就回去,章邯仔细关注北胡动向,赵佗待明日随齐凉一同出发。”该安排的都安排完了,众人拱手一礼退下。  我看了看岐绾,笑道:“如何?压力大不大?”  岐绾难得露出一个笑容,却是苦笑,躬身道:“陛下,臣实在不知能不能做好。”  我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勉励道:“你跟在朕身边六年了,加上为郎时间,不比张良、章邯差,如今两人一个是江南监察使,一个高居太尉,何惧之有?就算对你自己没有信心,也总要对朕有信心吧?否则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朕对你寄予的厚望?”  岐绾感激道:“谢陛下,臣明白了。新的中书谒者令陛下可有人选了?”  我摇摇头:“原本想将赵善本留下来,不过他不熟悉朝廷的事,还是到郡县磨砺一下。改秦军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没有一年半载时间无法成行,一个人的为官能力一年时间足以看出来了,到时候从秦仕中选个可用之人吧。”  随后重新落座:“去把齐凉叫进来吧。”  不多时齐凉从前殿匆匆而来,拱手道:“见过陛下。”  岐绾将写好的诏令交给齐凉,我告诫道:“此次前去岭南务必小心行事,倘若事情有变,便去找南石。若是无事,命南石带领三万精锐士卒加紧训练海战,最多两年,朕要看到成果!你亲自看到南石领军抵达番禺后再返回咸阳!”  齐凉久在军中,什么样的事没见过,自然知晓削减军权的危险,谨慎道:“臣遵命!”  齐凉走后我没有着急叫张良进来,先把最要紧的事处理完!  “孟合!”  孟合疾步走了进来。  我知道他办事谨慎,还是嘱咐了一句:“咸阳禁苑的事要做到天衣无缝,你知晓利害!”  孟合神色肃穆,躬身道:“臣明白!”  “另外还有两件事,务必使可靠之人去办!”我沉声道:“第一,还记得朕跟你说过的刑中那里有一份名单吗?”  “回陛下,记得!当年臣接任尚书仆射时陛下曾告诫过臣,名单要仔细保管,现在就在臣手里,没有任何人看过里面的内容,包括臣!”  我点点头,看来当年没销毁这份名单是对的,省得我还要重新写一份:“你回去后按照名单挨个抓人,刑中已经做了监视,名单上的人除了一些没有找到的,全部隐秘抓起来送到九原郡,包括他们的家人!在九原建一个同关押六国余孽一样的禁地,让他们在其中生活。剩下没有找到的要接着找,尽可能把所有人都找到,找到后同样送到九原禁地。”  “第二,”我眼神涣散看向前方,有些为自己的小人行径不齿,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小人就小人吧,大秦延续下去和我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既然做了就要做绝!随即沉声道:“派人去番禺把刘邦和萧何带回来,同样送到九原禁地!”  孟合不会质疑我的决定,躬身严肃道:“臣遵命!”  “记住,抹去这些人的痕迹,让他们就像从没有来过这个世上一样!” 第二百五十一章 喜好赐婚? 一连串的事情让我有些身心俱疲,想到还有张良在等着,我吩咐道:“把张良叫进来吧。”  看到张良施施然走了进来,我笑道:“监察使近来日子不错?”  张良上前行礼后微笑道:“有陛下安排好了一切,臣不过照做罢了,何谈劳心?”  我摆摆手,心情舒畅了许多。  张良坐下后我问起了正事:“衡庐道修得怎么样了?这次大朝会匆忙结束,朕也没来得及细问。”  张良恭敬道:“回陛下,已经完成了三一,只是刚刚修建好的路就已经有客商往来不绝,极大地促进了三郡沿途间黔首的来往,黔首的日子也在一天天变好,都在感念陛下的恩德呢。此外受衡庐道影响,其他各郡也开始积极修建道路,陛下此策实乃大才!”  我呵呵一笑,揶揄道:“连你也会拍马屁了!”  张良面色不改,大义凛然道:“臣此言发自肺腑,诚非虚言!”  我笑了笑没有答话,转而问起他的婚配一事:“你今年二十有七了吧?还未娶妻,是何打算?”  张良有些惊讶,没想到我问起这种事,洒然道:“陛下,臣整日奔波于深山密林,若是娶妻岂不是辜负了人家,待功有所成、业有所精再考虑不迟。”  本来我想让他和巴灵先见一面,不过事情繁多,我也很少随意出宫了,便直截了当道:“朕给你说个亲如何?”  张良微微一笑,没有任何迟疑:“好!”  “呃……”这下轮到我惊讶了,瞪眼看他:“你答应得这么痛快反倒把朕整不会了,万一是个瘸子、瞎子呢?”  张良施施然道:“臣听闻陛下喜好赐婚,前有嬴兰姑娘,后有太尉夫人,皆是天作之合,臣早就艳羡不已,如今陛下圣躬说亲,臣求之不得!”  ……我一阵无语,哪个犊子在外面瞎传,我不就撮合了两对吗?说得我好像是个媒婆一样……  张良的态度属实让我奇怪,难道他以为我想通过赐婚掌控他?如果他是这么想的倒是可以理解,可我主要还是为巴灵考虑,让桃夭放心,当然了,可能或许大概有一点点政治考虑在里面……  我开门见山道:“既然你这么痛快,朕就不绕圈子了,是巴夫人的妹妹,巴灵,今年二十岁,人长得颇为水灵,就是性格泼辣点,当初巴夫人入宫的时候巴灵随她一起改了农籍。”  张良一边听一边点头,闻言拱手道:“既是巴夫人的妹妹,臣更无异议,至于曾为商籍一事,皇帝为巴寡妇清修建了女怀清台,自有其过人之处,即便仍是商籍,臣也不在乎!”  “如此甚好。”我突然想起我、章邯、张良全都娶了曾为商籍的女子,不由有些好笑,难道是我带偏了这股风气?不过慢慢让世人接纳商人也不是什么坏事,一个帝国要想发展壮大,一定离不开强大的经济。  想到这,我还是把话跟他说明,别搞得两人离心离德:“一会你去万里香,朕会安排人将巴灵带过去,朕是真心想为巴灵寻个好归宿,了了巴夫人的一件心事,所以你不必着急决定,若是两情相悦自然最好,若是你有其他顾虑,朕也不会责难你。”  张良拱手笑道:“臣明白,陛下宽心。”  ————  这边张良告退后就缓步去了万里香,我昨天已经吩咐嬴兰把巴灵带过去。  巴灵正在万里香同湘云玩闹,两人倒是趣味相投。  正玩得兴起,嬴兰到了后院,招呼道:“巴灵妹妹,来客人了,快来见过客人。”  巴灵脑袋一歪,将手里的箭递给湘云,小跑着到了嬴兰身边,好奇道:“姐姐,谁啊?”  正说着张良跟在身后进来了,一见面自然就明白眼前的少女就是巴灵,微微一笑,行了一礼:“这位便是巴灵姑娘吧?在下张良,有礼了。”  巴灵挑了挑眉头,只觉得这人长得倒是挺帅,凑近嬴兰小声道:“姐姐,这是谁啊?”  嬴兰呵呵一笑,介绍道:“这位是江南监察使,贵姓张,名良,你称呼监察使即可。”  张良摆手道:“在下字子房,颍川人士,既不在府衙,称我子房即可。”  嬴兰微微躬身,伸手道:“那妾便不客气了,子房先生屋里请。”  三人落座后湘云也进来了,好奇地打量着张良。  巴灵心直口快,不等嬴兰客套便开口问道:“子房先生居然有字?现在许多人都不再取字了。”  张良解释道:“在下的身份有些特殊,家中之人守旧制,便给在下取了个字,称呼起来方便些。”  巴灵点点头,又好奇道:“你是江南监察使?听说江南现在很富裕,是真的吗?”  张良望向北面,拱手道:“蒙陛下天恩,在陛下的英明决策下江南已经成为大秦的富庶之地,粮产、丝绸、瓷器、茶叶等等,粮食充足、贸易繁荣,姑娘若是有兴趣,可到江南一游,在下定当好生招待。”  随后巴灵又好奇地问了许多问题,张良一一解惑,嬴兰只是看着两人笑而不语。  嬴兰:看来两人性格倒是契合!  巴灵:这人长得还算俊朗,懂得也多,感觉还不错。  张良:陛下莫非蒙骗于我?这姑娘性格温和,哪里有泼辣之感?若是娶回家中,定是贤妻良母!  湘云:店家,酱油怎么卖?  两人聊了许久,张良起身一礼:“今日与姑娘相谈甚为愉悦,若是有机会希望能再见姑娘!”  巴灵难得露出乖巧的笑意,同样盈盈一礼:“子房先生上学识渊博,妾也希望能与先生再见!”  嬴兰暗笑一声:‘称呼都变成子房先生了,看来有戏!’  张良走后,嬴兰将为她选夫婿一事详细说了,末了道:“陛下和巴夫人对你的事时常挂念着,千挑万选为你选了个好夫婿,你若是愿意,我就进宫禀明陛下,让子房先生来提亲,你意下如何?”  巴灵没想到今天居然是相亲,愣了好大一会才反应过来,羞恼道:“姐姐怎么不早告诉我,刚才跟湘云玩闹弄得衣服上都有褶皱了!”  嬴兰开怀一笑:成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月鼎! 翌日,朝会结束后我到了承露台。  嬴兰见我走来,躬身一礼:“见过陛下!”  我摆摆手,笑道:“免礼,忙了好几天,今日难得空闲,在四海殿颇为烦闷,就在承露台走走吧。”  看着眼前开始飘零的落叶在水中随波逐流,我询问道:“昨日张良和巴灵见面如何?”  嬴兰的声音在侧后响起:“回陛下,两人情投意合,巴灵已经同意了,妾今日进宫就是要跟陛下回报此事。”  我满意地点点头:“张良是何表现?”  “回陛下,妾在监察使神态上并未看出异样,反倒是对巴灵颇为欣赏。”  我呵呵一笑:“如此甚好。岐绾,你去通知张良吧,让他自己准备东西去提亲,待定下婚期再返回江南。”  岐绾领命去了。  行至一处水榭,我驻足而立,淡淡道:“嬴兰,钟鼎阁和抱月楼怎么样?”  嬴兰迟疑了一会,应道:“陛下是问经营得如何?陛下许久没去过了,钟鼎阁增添了许多新式菜品,两者用日进斗金形容也不为过,现在钱帛几乎堆满了万里香。”  我点点头,回身看向她:“我想让你把钟鼎阁和抱月楼开到大秦各地,你以为如何?”  嬴兰心思灵通,立马猜到了我可能有其他想法,恭敬道:“一切遵照陛下吩咐,陛下不仅仅是为了拓展经营规模吧?”  “嗯。”跟她没什么可隐瞒的,而且这件事还需要她去办,我紧紧盯着她严肃道:“我要将钟鼎阁和抱月楼发展成为独立于净室的暗探!名字我已经取好了,就叫月鼎!”  嬴兰有些吃惊,疑惑道:“陛下,非妾畏难,妾毕竟是个商人,恐怕难以建立起可同净室抗衡的暗探,倘若事情不成,唯恐误了陛下大事!”  我笑笑,理解她的担忧,解释道:“净室只负责官吏,民间的事他们也管一些,不过重心在护卫我的安危和朝廷的安稳,你需要做的只是将大秦各地存在的民间疾苦搜集汇报于我。比如某地大旱、颗粒无收,某地水患、屋舍被毁,某地民悍、私斗成风,某地物贵、甚于别郡等等,事关黔首吃穿用度普遍存在的问题,不管是因为官吏为政不利,还是因为天灾人祸横行,分类总结汇报给我,这样我才能知道黔首生活的究竟如何。”  嬴兰恍然大悟,有些奇怪道:“净室不也可以发挥这样的作用吗?陛下为何要单独设立暗探?”  我看着脚下的湖水,沉声道:“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有鼎承水,水月皆可得,可为互补也!净室我自然是信任的,可他们毕竟是朝廷的人,许多时候看待问题不会从黔首的身上出发。”  “比如以前,黔首衣衫褴褛、饥寒交迫在他们眼里是正常的,天下都这样,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可对于我来说,这会让我沉浸在虚假的幻象中,或许有一天我也会认为百姓只要一日三餐能够吃饱就是盛世,从而忽略外敌、停止发展。”  我抬头看向嬴兰:“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很奇怪,懂得那么多事情,有那么多奇思妙想,可我告诉你,这些对于我而言是再普通不过的事,甚至我现在做的不足万一!我跟你们不一样,我知道天下有多么宽广,也知道世界有多么狭小,倘若我只满足于让当下大秦的百姓吃饱穿暖,我就有愧于这具身体!”  “大秦很小,小到只有九州之地,世界很小,小到仅有五块大陆,真正的宽广在头顶、在宇宙!宽广到穷极人类的想象力也无法窥视宇宙的边缘!我的目的是让大秦能够拥有足够的土地、科技、人才持续发展下去!给大秦的未来留下奔向星辰大海的土壤!所以我不能止步于此!”  看着我激动的表情,嬴兰也感受到了我的志向,面色肃然道:“陛下,妾明白了,妾必将为陛下尽绵薄之力!”  我渐渐平复心情,这是我第一次跟这个时代的人说这么多无关的事,人类如果不想困于资源有限的地球之上陷入“养猪模式”,就只能转向宇宙,唯有齐心协力才能快速实现科技的发展,这便是统一的意义!我所做的一切也能让科技发展的起点稍微高一些。  至于百年之后大秦是能够继续统一下去发展到更高的层次,还是四分五裂重新回到原本的历史轨迹上,那就不是我能考虑的事了。  “这件事不用着急。”我继续道:“先将钟鼎阁和抱月楼开到大秦各地,等时机成熟了再做不迟,哪怕是三五年也无所谓,以现在两者的盈利能力来看,即便此事不成也可为朝廷贡献一些税收。”  嬴兰点点头,恭敬道:“妾明白了。”  送走嬴兰后我踱步到巴夫人宫,将巴灵和张良的事跟她说了一下,她自然是极为欣喜,在外唯一的牵挂就是这个妹妹,如今有了一个好的归宿终于可以安心。  随后又去了长向宫,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在宫外听了一会,里面传来的声音让我摇了摇头,又是在玩乐。  没再理他,我转身往四海殿走去,路上询问道:“孟合,骊太妃在骊县如何?”  孟合便走便应道:“回陛下,没什么异常,整日除了读书便是前往骊山陵祭拜皇帝,遵照陛下的吩咐,没有人能够接触到她,只是每月有人专门将骊太妃写给胡亥公子的信和一些物件送到长向宫,东西都仔细检查过,没有什么问题。”  我没再接话,只待北胡的事情解决,大秦面临的所有威胁都已被扼杀在萌芽之中,唯有胡亥!  思索了一路,即将进殿门时我止住脚步,吩咐道:“传朕诏令,胡亥公子业已十六,即日起除了出咸阳宫需要朕的首肯,只要不违反宫中规矩,在宫内可随意走动,不再局限于后宫。不必监视他的行踪,随他接触任何人。”  孟合躬身称是,岐绾领命去了长向宫。  我眼神微眯:‘扶苏的好弟弟,既然你果真烂泥扶不上墙,就让我帮帮你吧!’ 第二百五十三章 暗流涌动的冬天 十一月中,上谷传来消息,哈珠苏借口有密信交予冯酉成支走护卫,在郡守府突然暴起袭杀冯酉成。  冯酉成久在边地,武艺不俗,拼死抵抗之下依然受了重伤,好在护卫及时冲进来才捡回一条性命,哈珠苏功败垂成,自杀身亡。  当夜扎鲁特率领三万骑兵向东突袭通往东胡的隘口,却不料迎头撞上了冯酉成隐藏在此的伏兵,伏兵直接将隘口封死,扎鲁特进退两难,想效仿额尔从小路过去,却发现除了两处隘口所有的小路全都被乱石阻断!  十二月底,扎鲁特已经昏了头,久等哈珠苏却连个人影都没看到,结合隘口的伏兵很容易就想明白了:事情早已败露!  扎鲁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西有吴剑的骑兵,东是封死的隘口,北是降雪的冻土,他已经无路可走了,于是不顾一切疯狂地进攻上谷长城,企图占领长城熬过寒冬再做打算。  可吴剑又怎么会给他机会,半个月的时间消息早已传到吴剑手中,吴剑没有丝毫迟疑,率领三万骑兵自北向南如同冒顿那样再次打穿了北胡。  仅仅五天,吴剑就看到了上谷长城,没有任何意外,扎鲁特和两万人被俘。  至此,大秦北部的游牧民族尽皆被灭!  与此同时,大秦各地。  百姓们都在准备过冬,一天天好起来的日子已经能让他们在寒风呼啸的冬天住在还算温暖的屋子里不愁吃喝,人人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而在有些地方却是暗流涌动,有些人正是生死攸关!  咸阳城,咸阳禁苑。  两个月的时间咸阳禁苑已经空了,两千四百名六国贵族顶着寒风被送往九原禁地,剩下的六百余人还在痛骂大秦和我时,却在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中尽皆丧命,灰烬被送到了天子庙周边增添肥力。  渔阳郡,长城。  一队兵卒疾驰而来,到陈胜、吴广面前勒马停住,为首之人厉喝道:“陈胜、吴广,跟我走!”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小心翼翼道:“百将,我等可是犯了什么错?”  百将沉声道:“不知,莫问!”  两人连东西都没带就被百将押走。  “胜哥,难道当年大泽乡的密谋被发现了?”  “不会,我们只是有此想法,并未付诸行动,除了你我二人从未对其他人提起过,想必是调我们到其他地方监修长城吧。”  同样的景象在各郡上演着,每个郡都有莫名其妙整家整户消失的人,亭长发现后立刻上报官署,却被告知这些人都去服徭役了,因为工程紧急,连夜就走了。  各郡秦末起义的杰出人物如同囚徒般从各地流往关中,渐渐汇聚起来又被押送到九原第二禁地,连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会有什么人能知道呢?  南海郡,番禺。  刘邦和萧何看着来人疑惑道:“陛下下令让我们在此造船,为何突然又让我们到别处去?”  来人语气生硬,冷冷道:“陛下只言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们去做,莫要多问,即刻起程!”  两人无奈只能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跟着禁军北上。  “沛公,难道皇帝发现了我们的……”  “噤声!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不可能会被发现!大船刚刚造好,想来不会去太远,待有机会拿到船只……只管跟着走吧。”  我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心思,唯一比他们知道得多的就是:他们再也没机会见识到外面的世界了!  象郡,临尘。  齐凉拱手道:“将军,既然已经交接完毕,我便同南石将军共同前往番禺,再回咸阳向陛下复命!”  赵佗呵呵一笑,拱手道:“右护军一路小心!”  目送南石和齐凉带走了三万精锐秦军,赵佗收敛笑容,悠悠道:“夫人为何让我束手就擒?”  芈宜娇小的身影从屋内走了出来,轻轻拉起赵佗的手,叹息道:“夫君还没有看明白吗?虽然不知道陛下察觉到什么,可无缘无故陛下怎么会在大朝会上问起我一介女流之辈?夫君手中的三郡被划走了桂林郡,如今又命右护军与你同来岭南,秦军中也尽皆陛下心腹监军,夫君难道还能做什么吗?”  赵佗怔怔地看着远方双目无神,这是他来到岭南之后第一次不知道自己将要往何方,他迷茫了,搂住芈宜没再说话。  北地,长城。  十六万兵卒脸上洋溢着喜悦,憧憬着今后的生活。  “计,听说你那个俊俏的小媳妇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这下你小子可以享福了!”  “嘿嘿,这还要多谢陛下给她们钱粮来这里,家里本就地少,到了九原直接翻倍,虽说大部分要交给征战的兄弟们,可也比在家里好多了!”  “是啊,听说陛下还征集了一万名女人来这里,若是有顺眼的就能娶回家去,虽说寡妇多点吧,可总归有个婆娘暖暖被窝!”  “哈哈哈,说的是,乐,你可要把握住机会,平常在家里就没少踹寡妇门,这次直接娶回家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你这小子,我都三十多了,别说寡妇,就是克夫我也认了!总得留个带把的替我传香火啊!”  ……  ————  一月中,冯酉成带着被俘虏的扎鲁特和北胡王室回到咸阳。  看着眼前的扎鲁特,我只问了一句话:“为何要背叛朕!”  扎鲁特两眼无神,脸上的血痂还在不停地流血,惨淡道:“铁托木儿是东胡的首领,也是我的父亲!虽然他不是死在大秦的手中,可是大秦趁机攻掠了东胡,此等大仇我一日不敢忘!”  我扫了他一眼,没想到铁托木儿竟是他的父亲,可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再好说的了,我淡淡道:“以卵击石,勇气可嘉。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扎鲁特眼神变幻,有了一丝乞求,低声道:“我只求速死,可我的孩子才三岁,放他一条生路吧!”  我冷冷道:“背叛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随即挥挥手,立刻有禁军将他拉起来拖了出去。  次日,三十多名北胡王室和各部落首领尽皆斩于咸阳郊外。 第二百五十四章 草原六郡 四海殿,我和李斯抬头看去,冯酉成被两人抬着进入殿中,整个人面色苍白,艰难起身想要行礼,我忙道:“冯郡守免礼,躺着回话吧。”  冯酉成双手抬起,拱手道:“谢陛下,臣失礼了!”  我重叹一声,自责道:“冯郡守为了大秦身中七刀,朕实在心如刀绞啊!”  冯酉成苦笑一声:“谢陛下厚爱,此事乃臣之过,不曾料到哈珠苏竟然背叛了大秦,该是臣自作自受!”  我笑了笑,淡然道:“亲父子互相猜忌的也不少见,何况异族之人,冯郡守不必自责。此事给朕和你一个极大的教训,今后面对异族之人定要小心行事。”  冯酉成点点头,应道:“陛下说得极是,臣这次回到咸阳,也想请示陛下,今后该如何对待胡人。”  这件事我早就有了打算,闻言沉声道:“吴剑遵从朕的诏令,虽然打穿了北胡,却对北胡之人秋毫无犯。然而人心难测,北胡之人未必不会像哈珠苏和扎鲁特一样表面臣服,而暗地里蓄势反叛。”  “恰巧朕正使乌氏戎族和东胡人与匈奴人杂糅,如今北胡被平定,也让他们与三者混居,如此可互相牵制。李相,这件事你去办吧。”  李斯拱手道:“陛下,北胡与东胡毕竟同属一族,虽有百年恩怨,可若是混居久了会不会重新凝聚形成威胁?”  我点点头,眼神微眯道:“这是一定的。所以派往草原管理胡人和匈奴人的官吏除了用各种手段给他们灌输臣服大秦的思想之外,还要时不时地关注他们之间的关系,倘若只是私斗成风不牵扯到大秦的利益便不用理会,倘若他们有关系缓和的趋势,那这些官吏就要暗中做一些事情重新激化他们的矛盾!”  李斯和冯酉成点点头,赞同道:“陛下英明!”  我看了冯酉成一眼,关切道:“朕已经交代过苏合,你且在咸阳安心养伤,上谷的政事先由郡尉暂代吧,待伤好再返回上谷。”  冯酉成感激道:“臣多谢陛下!”  边地郡县本就是军事为重,郡尉又是直属于皇帝管理、与郡守分庭抗礼的比两千石军事长官,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冯酉成走后我让岐绾把百冲和豫进叫了过来。  “现在草原已经平定,要开始给新城选址了。”我看着百冲道:“草原面积颇大,但人口比较少,就划分为六郡,你派人前去考察当地地形,然后选定六郡的治所,选定后开始规划新城的图纸。”  随后我招呼三人近前,指着案上的地图道:“建造时以北海、大泽两地周边的城池为先,那里河流密布,有北冰洋来的水汽,比到长城这段距离土壤肥沃一些,想必有可以开辟的河谷耕地,便于屯兵。而且这里有杭爱山脉、肯特山脉,取石、取木也方便。”  百冲有些忧虑道:“陛下,臣听闻长城以北完全无法耕种,城池建造没有问题,只是若建成后无法耕种会不会白白浪费人力。”  我点点头,赞同道:“你的担忧不无道理,雍城和栎阳你去过吧?”  “回陛下,去过。”  “草原上的城池就按照雍城和栎阳的结构建造,更确切地说是一座城堡!”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大致示意图,指点道:“城堡主要分两块区域,一部分是城堡的主体区域,主要用来防守,另一部分是耕种区域,需要规划好引水渠。”  “只要引水渠规划好,最起码在夏季种植作物是可以成活的,只是产量高低的问题。要想提高产量,首先得增加田地的肥力,草原上最不缺的应该就是牛粪了,可以使用沤肥法制造农家肥。”  随后我将沤肥的方法一一讲述给他们,末了道:“粪便并不能直接用于施肥你们是知道的,沤肥之后就可以大大提升肥力效果,四十八郡土地相对肥沃,之前朕没有告诉你们这个方法,现在也可以将这个方法推广天下。”  几人又是一番赞叹,我将图纸和沤肥的方法交给他们,接着道:“另外一件事则是琅琊造船坊。”  东巡的时候百冲和李斯都在我旁边,自然知道我要建造船坊的事。  李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要付诸实施,迟疑了一下,小心道:“陛下,草原新城有北胡降卒建造臣倒不是特别忧虑,可如今咸阳新城、酒泉敦煌、衡庐道、九原禁地、番禺灯塔等几项大工程还在建造之中或即将开始建造,若是再开建琅琊造船坊,朝廷会不会力有所逮?”  我沉思了一下,的确有这个风险,虽说大秦周边的敌人已经被全部铲除,可新增的十七郡加上西域都是不稳定因素,倘若再起战事那大秦就危险了。  我看了豫进一眼:“大型器械制造出来了吗?”  如果那些简易的挖掘机、推土机、塔吊能够制作出来,最起码能节省一大半人力,大秦现在最不缺的就是牲畜,整个草原的马匹都被收缴赶到了河西放牧,马虽然不能用来耕地,但驮运重物是没有问题的。  豫进惶恐道:“陛下恕罪,臣日夜钻研,可那些器物太过庞大,仅是需要的构件就极难打造,组装后还需要验证能不能承受巨力、是否能发挥作用,现在只是做出了初步的模型,冶铁府和将作府正在打造成品构件,还需要一些时间。”  我点点头,没有怪罪他,这东西也只是我根据原理这么想,至于能不能造出来、是否具备效果我也不敢保证。  “如此那便稍微等等吧。”我对百冲吩咐道:“但造船坊需要现场勘察、设计图纸,也不是短时间能完成的,你先派人去实地勘察然后画出图纸,建造一事且先放放。”  李斯有些奇怪,疑惑道:“陛下为何着急建造新的造船坊?只是为了去东秦洲带回那些什么土豆、玉米吗?”  我笑了笑,无奈道:“李相,倘若有人现在能将这两样作物的秧苗、种子献给朕,朕愿意用整个太仓内的三年之粮去换!”  他们不知道这两种作物人工培育之后的产量和适应力有多么强大,虽然也有很多副作用,但提升人口数量的正面作用是毋庸置疑的,人口对于一个古代帝国是最重要的! 第二百五十五章 儒家必修课 事情全部解决,大秦也进入了隆冬,天地间都静了下来。  一月中,我带着桃夭、李诗云二人到甘泉宫住了一段时间,集中精力改进各郡学宫、大秦军府的教材,将很多后世的技术和思想添加进去,新的学子已经在大朝会前后逐渐入学,必须要尽快给他们灌输新的思维方式。  甘泉前殿,叔孙通和一众儒家博士在下首分列而坐。  见人到齐了,我缓缓道:“诸位,朕召你们来是想让你们重新整理儒家典籍,以作各郡学宫必修课程!”  众人脸色一喜,我儒家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叔孙通最为兴奋,欣喜道:“陛下,我等早已准备好了,只是不知陛下对教材有什么要求?”  我点点头,道出了重用儒家的目的:“朕之所以将儒家典籍作为必修课程,其目的有两个。一是为民,在大秦之外已经有了很多宗教,就是类似大秦祭祀的各种神明天地,但他们的宗教却有些极端,比如让黔首将所有的身家供奉给宗教、鼓动本教教众绑架朝廷向异教徒发动战争等等,若是有一天这些宗教传入大秦,朕唯恐黔首被蒙骗。”  有博士奇道:“将所有身家供奉给宗教?陛下,敢问是怎么样的形式呢?若是以身取义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我嗤笑一声,淡淡道:“你没接触过那些宗教,不知道他们能让民众愚昧到什么程度。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曾经有个国家因为狂热信奉某种宗教而颁布了两个优待律法:该教产业免税、传教之人不役,导致该教信众数百万人、有田数千万亩,你们说会发生什么?”  叔孙通一猜即中,惊讶道:“这岂不是亡国之策?依陛下所说,达到狂热的地步起码也要有一半百姓信仰该教,如此一来天下的财富不是都集中到该教手中?该教岂不是成了国家真正的掌控者?”  我双手一摊,无奈道:“当局者迷,那个国家就是没看到这一点,或者说当帝王看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无力控制了,百姓要么成为不纳税的信徒,要么宁愿自己饿死也要给那些泥塑的神像涂满金粉,彼时十分天下财,该教独占七八!最后只能用暴力手段解决。”  某教传入中国就在丝绸之路之后、两汉之间,现在丝绸之路提前打通,某教可能提前传到中国,眼下大秦的百姓普遍文化程度不高,被传教的可能性很大,我可不想效仿三武一宗来一次灭教。  叔孙通等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拱手道:“陛下的担忧不无道理,救世之本在正名,正名之本在正人,正人之要在于正己,正己之途则在自觉修身,儒家正可以让大秦黔首修身明智,不至于轻易被那些宗教蛊惑!”  我点点头,赞同道:“不错,这正是朕之所想。况且儒家未必不可以成为儒教。”  “呃……”叔孙通有些迷茫,疑惑道:“陛下此话何意?”  我解释道:“儒家的‘教’指教化,也就是传播自己的思想,而宗教则是信奉神灵,既然如此,何不将儒家先贤供奉于庙宇之中,让黔首信奉这些实实在在的人,不比信奉那些虚无缥缈、从未有人见过的神灵要好吗?大秦如今实行科举制,只要想通过科考入仕的人会不诚心信奉孔子吗?自然会按照儒家的思想检点自己的言行。”  叔孙通一时有些转不过来,毕竟他没接触过真正的宗教,不知道把孔子抬进庙宇会是什么效果。  看他们有些迷茫,我呵呵一笑道:“此事不用着急,朕心中虽然有这样的想法,但实现起来肯定没那么容易,儒家归为百家二科,但学正科主要也是学习的儒家典籍,将来儒家做官的人多了顺理成章就会实现。”  文庙的建立自然不能强推,不然一面鼓励百家争鸣,一面又为儒家立庙树圣,恐怕大秦立马就裂开了,是真正的裂开……  几人点点头,不再纠结,有博士问道:“敢问陛下,其二作何解?”  我收敛了笑容,面色严肃道:“第二则是为君!《诗经·小雅·北山》中‘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句,不知道被多少人用来表达天下是皇帝私财的忠君思想,而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后面一句‘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你们说说作何解?”  有人拱手道:“陛下,臣以为此处的‘王’并非只是字面意义上的帝王,解释为‘国’更为贴切,天下之大,都是国家的土地,天下百姓,都是国家的臣子……”  后面的话却没敢继续说出来了,我接着将话补充完整:“所以皇帝代表的是国家而不是个人!”  我看了看众人,毫不避讳道:“皇帝无法保证自己的后代一定是明君,倘若皇帝从出生起就认为天下是自己的私财,那他可能会以一人之心夺万民之心!儒家推崇尧舜禹,不以地位为重,而是以民为天,从这点上说对普通百姓是有利的,最起码可以保证帝王是从一个管理者的角度出发看待天下,一定程度上抑制整个天下是帝王私财的想法,如此可让皇帝明白自己的责任,尽心处理政事!”  秦朝时的儒家还没有经过魔改,倘若能继续发挥他们以民为本的作用,当然是要重用的,他们的思想跟后世各国首脑的职责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充分说明了秦汉以前华夏人民思想的先进性。  况且我是穿越来的,没有将自己的血脉传之万世的执念,天下合久必分这一历史规律也无法逆转,只要华夏人民过得好,谁当皇帝都一样。  不过众人显然没想到我会将话说得这么直白,互相看了看,叔孙通起身郑重行了一礼,肃然道:“陛下此言可为圣人!我大秦何愁不独兴于天下!”  一众儒生也起身恭敬道:“陛下圣人之言,大秦万年!”  随后的日子里继续专注于科教兴国,在白雪皑皑的山间暖宫里治学不失为一件乐事,况且还有美人作伴…… 第二百五十六章 上巳节 二月中,回到咸阳主持完春耕大典,我将豫进和三公叫到四海殿。  我看向豫进,询问道:“出巡前朕让你准备的东西还在吗?”  那样东西当时的条件下并不适宜拿出来,现在时机合适了。  豫进恭敬道:“回陛下,还在,而且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已经试过了,臣又做了许多改进,真可谓美轮美奂!”  我点点头,看向李斯几人:“朕准备在上巳节这天以朝廷的名义组织一些活动,以促进男女之间的交流,如此可以增加婚配人数,将对大秦的人口增长起到一些作用。”  李斯赞同道:“臣以为可,如今大秦人口增长迅速,但如果有办法进一步鼓励黔首婚配、生育自然是极为有益,不知陛下有何想法?”  我微微一笑,说出了我的想法:“朕意,可由朝廷在各地组织祭祀高禖、举办灯会、曲水流觞等活动,鼓励少男少女走出家门,普通黔首也可以参与其中共襄盛举,丰富黔首的生活。”  冯劫好奇道:“陛下,祭祀高禖并无问题,曲水流觞和灯会是何意?”  “岐绾,把朕制作的灯笼拿过来。”我接过岐绾递过来的红灯笼,解释道:“这东西叫灯笼,以竹为骨、以纸为罩、内置膏烛,点燃后可以提着在外面行走,不用害怕风吹小雨,颇为便捷,而且美观性大大提升。”  李斯几人传着看了一遍,我命岐绾把膏烛点亮,一个散发着柔和红光的灯笼出现在众人眼前,惹得几人啧啧称奇。  李斯赞叹道:“陛下此物巧夺天工,想必陛下所说之灯会就是许多这样的红灯笼聚集在一起点亮,供黔首观赏?”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笑道:“这只是最基础的灯笼,可以根据喜好用竹子编制各种各样的形状,比如鱼、花朵、犬、豕等等,还可以制作像殿前黑龙那样大的龙形灯,颜色也不一定局限于红色,只要改变外面蒙纸的颜色就可以了。”  众人连连点头,冯劫呵呵一笑:“陛下英明,此物夜晚照明实用性较高,而且可以给孩童做玩具。”  我“嗯”了一声,刚要说话,余禾轻咳了一声,沉声道:“冯相此言差矣!”  冯劫一脸错愕地看向余禾,心中暗道:‘你这老匹夫又整什么幺蛾子?’  语气有些不爽道:“御史大夫有何指教?”  我也好奇地看向他,一个灯笼他能搞出来什么事?  余禾老神在在,不客气道:“冯相,这灯笼要用到膏烛,冯相应当知晓膏烛制作的不易和珍贵,普通黔首如何能用得起呢?再者,陛下所说之灯会必然要在夜间开宵禁举行,防盗、走水该如何防范?冯相可曾考虑过?”  冯劫:???彼其娘也!你这老匹夫!刚才李斯赞成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顶他?看我好欺负是吧?  可是细一想余禾说的还真没办法反驳,两眼一瞪揣着手不说话了……  我一阵无语,你丫说这话是顶冯劫呢还是嘲讽我呢……  “咳咳……”我清了一下嗓子,对余禾道:“御史大夫的担忧不无道理,不过朕早有应对。距离三月三没多少日子了,今年推广整个大秦肯定是来不及的,仅是咸阳举办灯会的话,现在宫中还有足够的膏烛满足今年灯会之用。至于开宵禁一事,此前谷水大捷咸阳同样开了宵禁,不也没发生什么事吗?走水一事朕自会让豫进制作出防火器具,不必担忧。”  余禾闻言倒是没再坚持反对,拱手道:“陛下思虑周全,臣不及也!”  冯劫:……合着我特么被白喷一顿是吧?@¥@#……  我没再理会两人,将手中一叠灯笼的图案交给豫进,吩咐道:“第一次灯会时间紧迫,能制作出多少就制作多少吧,灯会就布置在新城到咸阳南城门这段路上,既有足够的空间布置和观灯,也可以防止走水波及到城内。”  豫进接过图纸,拱手道:“臣遵命!”  随后我又向几人介绍了曲水流觞的玩法,最终制定出上巳节的活动安排。  末了道:“李相、冯相、御史大夫,你们去准备场地、禁军等,花灯和防火器具朕会让豫进去准备。”  几人退下后,我拿出纸笔向豫进讲述了消防桶、水车、云梯、火叉、水枪等的制作方法,都是非常简单的器具,画出来图纸就很容易看明白,而且之前规划新城时已经向他们简单介绍过。  “大致就是这样,你回去后尽快命人打造吧,打造完成后交给咸阳令,让他安排别火吏学习如何使用。”  豫进抱了一堆图纸退下了。  想了想这次灯会实在是机会难得,我当即将孟合叫了进来:“去找一名容貌上佳的可靠女子来,年纪十六七岁,让她在上巳节那天去找一个人……”  我将谋划详细跟孟合吩咐了一遍,孟合躬身道:“臣明白!”  ————  上巳节前夕,我正在同李斯几人商议最后的细节,胡亥晃晃悠悠到了四海殿,岐绾通禀一声后我让他进来了。  看到眼前长得还算帅气的胡亥,我心中暗叹一声,谁能想到大秦会亡在他的手中。  行礼过后,我温和地询问道:“亥弟怎么来了?”  胡亥在我面前还算收敛,看到这么多人在,笑嘻嘻道:“兄长,我听宫中的人说兄长准备在上巳节举办灯会,那花灯甚为漂亮,臣弟在宫中待得烦闷,想请兄长准我出宫去看看那灯会!”  李斯三人眉头微皱,若是在后宫还则罢了,我也习惯在聊私事的时候自称“我”,可这是四海殿,还有三公在,胡亥还是直呼兄长,当真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我没有在意,微笑道:“亥弟啊,灯会在晚上,而且开了宵禁,各色人等皆有,鱼龙混杂之际恐怕伤到你,还是不要凑热闹了。”  胡亥撇撇嘴,不满道:“在咸阳城中,莫非还有人能对我不利?兄长太小心了!”  我揉了揉额头,看了李斯几人一眼,无奈道:“那便去吧,不过要与朕和诸位大臣在一起,不能下城门!” 第二百五十七章 曲水流觞 胡亥还想说什么,李斯接了过去,恭敬道:“骊侯,陛下言之有理,也是为了骊侯的安全着想,届时陛下和臣等都会在城门上观礼,与陛下在一起可保骊侯无忧!”  胡亥闻言还是有些不满,不过看几人都看向他,拱了拱手,敷衍道:“那好吧,我走了!”  言罢转身径直出了四海殿。  李斯三人看到胡亥竟然如此无礼,齐刷刷地看向我,尤其是李斯,毕竟我现在可是他的女婿,却见我面色不改,微笑道:“亥弟还是如此随性。我们继续议事!”  ————  转眼便是上巳节。  渭河南岸早已搭建起了高台,周边围满了百姓,都在议论朝廷想干什么。  “南河,你说朝廷搭建这台子干什么呢?河边还放了许多澡盆一样的东西,难道是给咱们洗澡的?”  名为南河的少年瞥了他一眼,嗤笑道:“垣,你想多了吧?朝廷给你洗澡?还不得把你的皮洗掉了!我看是想让咱们往新城沟渠里运水吧?”  “我看像,旁边路两旁还建了许多木架和奇怪的圆形东西,估计是朝廷监视咱们运水的!”  有人应道:“真的假的?那我得赶紧跑了,我刚从北地服完徭役回来……”  ……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嬴绛清了清嗓子,在高台之上高声道:“咸阳黔首静听!”  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嬴绛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我乃咸阳令嬴绛,遵陛下命,主持上巳节活动,意在与黔首共襄盛举、与民同乐!”  说着朝南城门躬身一礼:“诸位请看,陛下就在城门之上!”  台下的百姓尽皆转头看去,果然看到我带着一众大臣和桃夭、李诗云正站在城门上微笑着看着众人。  玩笑归玩笑,众人看到我仍是激动地大声呼喊道:“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我微微点头示意,回应着百姓的欢呼。  良久呼声渐歇,嬴绛继续介绍道:“上巳节一共有三项活动,第一项就在这渭河南岸,名为曲水流觞!”  嬴绛指着旁边渭水中的“大澡盆”,介绍道:“玩法非常简单,愿意参与的在卒吏那里领取号牌,够十人之数就开始游戏。每人将自己的号牌放到大觞之中,然后卒吏放开阻拦绳索,大觞顺水而下,经过曲折的水道最先抵达终点的前三名可以分别得到朝廷赏赐的耕牛一头、母羊一只、母鸡十只,其余参与的人也可以得到一只母鸡!”  听完嬴绛的介绍,下面开始议论纷纷。  “真的假的?这么简单就能得到一头耕牛?”  “我看像是假的,哪怕没有名次也会得到一只母鸡,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哼,你们不会是山东人吧?我大秦自孝公时商君徙木立信至今,何曾失言于黔首?”  “你猜对了,我们就是山东来的客商!既然你这么相信朝廷,你敢去吗?”  老秦人冷声道:“看好了!”  随即挤出人群,伸手道:“令君,我愿意参与!”  嬴绛点点头,赞赏道:“好!算你一个!还有没有其他人,游戏虽然简单,可赏赐只有十轮,错过了就得等明年了!”  话音落下,立刻又有许多人伸手参与。  凑够十人后,十人各自抽取了号牌然后放到大觞之中,随着嬴绛一声令下,卒吏高声道:“流觞了!”  众人紧张地盯着十只木盆,兴奋道:“快快快,三号超过去!”  “三号没戏了,我看九号跑得最快,最有可能第一!”  半刻钟后木盆飘到终点,嬴绛高声宣布:“四号第一,赏耕牛一头!三号第二,赏母羊一只!七号第三,赏母鸡十只!余者各赏母鸡一只!”  随即大手一挥:“把赏赐牛羊鸡带过来,即行赏赐!”  立刻有兵士将赏赐的牛羊鸡牵了过来,嬴绛高声道:“诸位,赏赐现场兑现!典牧,即刻将耕牛登记在册!”  众人伸长脖子惊奇地看着典牧准备好的文书,第一名更是兴奋地直颤抖,直到签完字仍然不敢相信这么一头壮实的耕牛这么轻易就变成了自己的,颤声道:“令君,这耕牛真的赏赐给我了?”  嬴绛微笑道:“典牧都已经登记在册,你还有什么可疑虑的?牵回家去吧!”  其人兴奋高呼:“谢令君!”  转身对着城门之上行礼高呼道:“谢陛下!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台下的百姓沸腾了,大叫道:“令君,我要参与!我要参与!”  看到下面的百姓如此兴奋,李斯躬身称赞道:“陛下英明!不过是十头耕牛和数十只牲畜就让黔首感受到陛下的仁爱,臣钦佩之至!”  众人也连连称赞。  我翘起嘴角,玩笑道:“看来这比朕推广的秦字旗和四经歌更管用!”  冯劫瞥了余禾一眼,显然还对他耿耿于怀,乐呵呵道:“黔首不知大义而重小利,陛下以小利悦之,再晓以大义,必可事半功倍!”  我点点头,沉声道:“天下的百姓苦了太久了,一头耕牛就可以让他们欢呼雀跃,朕做的还不够,不仅要让黔首吃饱穿暖,也要丰富他们的精神生活,如果有一天黔首能不再为吃饭忧虑转而追求精神上的满足,大秦才会有质的蜕变!”  众人齐声道:“臣等受教!”  我看了桃夭和李诗云一眼,两人告了一声就携手跑到几丈开外去了,正扒着城墙垛口兴奋地看着下面的盛况,两人站在一起倒像是姐妹,有说有笑的,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我微微一笑,看来在有子嗣之前暂时不用担心两人的关系了。  胡亥则是在一旁大呼小叫,为下面的人加油助威,颇为兴奋。  曲水流觞结束后咸阳的百姓还沉浸在兴奋的氛围中,热切地讨论今天的盛况,获得耕牛赏赐的十个人更是成为了众人艳羡的焦点,不停地接受众人的称赞。  一头壮实的耕牛啊,足可以让贫苦人家过上比其他人更好的日子了,试问谁不羡慕! 第二百五十八章 盛大灯会 嬴绛宣布了酉时将进行第二项活动:祭祀高禖后,就兴致勃勃地登上城门拱手道:“陛下英明!黔首对陛下赞不绝口,对朝廷也是称赞不已!”  我点点头,笑呵呵道:“善!时间不早了,今日你们就在此陪朕一起用膳吧!”  众人连忙谢恩,就在这城门高楼上用过了午膳。  刚刚吃完饭就有许多人聚在城门外,占据了观看祭祀仪式的好位置坐等酉时的活动。  我看到孟合站在门口,挥手道:“你们在此歇息,朕去偏房歇息一会。”  进入偏房,孟合躬身道:“陛下,已经准备好了,女子乃咸阳净室,可谓花容月貌,前些日子利用自己的身份从黔首那里勒索了许多钱财,臣承诺她事后既往不咎。”  我点点头,吩咐道:“小心行事,去吧。”  ————  我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中,起来洗了把脸走出偏房,众位大臣正有说有笑地议论着什么。  见我出来,众人连忙行礼,我摆摆手笑道:“走吧,看看祭祀准备得如何了。”  走出城楼,城墙下已经聚集了无数摩肩接踵的百姓,正在讨论着即将开始的祭祀。  很快到了酉时初,太阳西斜,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嬴绛告了一声便走下城门到了祭祀之处。  “接下来就要祭祀高禖,陛下诚心祭祀高禖为天下黔首除灾避邪、求子求福,祭祀完成后将会为诸位展示精美绝伦的灯会,今日宵禁不行!”  众人热烈地欢呼起来,有离得近的大声道:“令君,什么是灯会?”  嬴绛微微一笑,应道:“一会你就知道了,现在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哈哈哈哈……”嬴绛的话引得众人开心不已,更加期待一会的灯会了。  祭祀高禖虽然仪式繁琐,但并没有什么值得说的,这是上巳节由来已久的传统,就是祈求生育,以前都是朝廷和民间分开祭祀,现在不过是合到了一起而已。  祭祀完毕,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紧接着嬴绛就宣布:“诸位稍候,一刻钟后灯会正式开始!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些高架子,你们可以先往前去,每个花灯都有兵士把守,切莫推搡!有的花灯设有字谜、对诗、跳舞、歌唱等等,凡是按要求解开字谜、跳舞唱歌的都可以获得赏赐!”  众人欢呼一声,有序往前走去,好奇地打量着花灯议论纷纷,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我招了招手,对众人道:“你们去旁边看吧,朕同皇后和巴夫人在此观看!”  众人嘿嘿一笑,自然不好打扰我和两人,拱手道:“谢陛下!”  随后朝着一旁的家人走去,曲水流觞人还不算多,又是白天,大臣们的家眷都在城门下观看。花灯在晚上,为了他们的安全我就让他们都上到了城墙之上,人数颇多,有点守城的架势……  我指了指花灯两旁的空地,笑着对二人道:“今天除了花灯,朕还要给你们二人准备一份礼物,看仔细了!”  两人乖巧地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  戊时初,随着一声大喝:“灯会开始!”,花灯逐渐被点亮,与此同时,两旁的空地“腾”地升起十数股火光冲天而起,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紧接着“啪”地一阵响声,烟花在空中绽放,虽然单个花朵很小,但十数个花朵聚集在一起还是颇为壮观!  我点点头,豫进搞得还不错!  再看李诗云和桃夭,两人惊讶地张大小嘴,惊呼道:“陛下,这是什么,好漂亮!”  看到两人的俏脸被烟花映得妩媚多姿,我微笑着解释道:“这是烟花,以火药制成!”  随着越来越多的烟花升空,花灯也全部被点亮。  观看灯会的百姓先是被烟花的动静吓了一跳,紧接着看到如同梦幻般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尽皆沉浸在这美景之中,发出响彻天际的赞叹之声。  “这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艳丽!仿佛可与星辰争辉!”  “莫非陛下将天上的星星摘了下来?否则这星辰怎么会离我们如此之近!”  “大谬也!繁星虽亮,却没有这般绚丽多彩,我看是陛下的仁政感动了上苍,降下的祥瑞!”  “我看也是!此物从土地中升腾而起,在夜空中绽放,定是祥瑞,大吉,大吉啊!夫人,快诚心求子,今年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李郎,你愿意娶我吗?”  “嗯,我愿意!”  “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吗?”  “那是自然!”  “要是我和婆婆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  烟花燃尽,众人没来得及细细回味,琳琅满目的花灯又将百姓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各式各样的彩色花灯令人眼花缭乱,花灯旁边还有嬴绛遵照我的吩咐设置的各种小吃摊贩,糖葫芦、糕点、烤肉、茶汤等等各种各样的吃食应有尽有,既有秦朝已有的小吃,也有我命嬴兰准备的后世小吃,想来今后会迅速风靡大秦,给百姓的生活增添一些乐趣。  桃夭和李诗云也是一人拿了一支糖葫芦,被这酸酸甜甜的口感折服。  看着城门下热闹非凡的灯会,我更是发自内心地感到欣慰。  大秦,会越来越强盛!  ————  灯会是第一次举办,规模还不算特别大,加上膏烛需要剪烛,戊时末嬴绛就宣布灯会结束,百姓们恋恋不舍地回到了城中,都在热切地讨论这个别开生面的上巳节。  城门之上,我早已带着一众大臣和桃夭二人回到了咸阳殿。  桃夭和李诗云一脸兴奋地携手回了后宫,我带着百官在咸阳殿寒暄了一下,命嬴绛将今天的情况做个总结汇报,查漏补缺争取下次举办地更成功、更宏大。  事毕后我起身笑道:“诸公辛苦了一日,回去歇息吧。”  众人刚要告退,我却眉头一皱,扫视了一圈,沉声道:“孟合!”  孟合从殿外疾步走了进来,躬身道:“陛下,臣在!”  百官看向孟合,又疑惑地看向我:咋了?  我紧皱眉头,有些担忧道:“骊侯呢?!” 第二百五十九章 胡亥的骄横 百官皆是一惊,好像从放烟花开始就没见到胡亥,也没人注意到他,连忙转头看向孟合。  孟合愣了一下,恭敬又带着些许疑惑道:“陛下,骊侯不是一直在城门上观礼吗?臣没看到骊侯离开啊!”  我猛地拍了一下桌案,厉声道:“废物!朕的弟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朕活剐了你!还不快去长向宫看看他有没有回来!”  孟合连忙应道:“臣知罪!臣这就去!”随后慌张地跑出了咸阳殿。  众人互相看了看,这是走还是不走啊……  李斯躬身一礼,宽慰道:“陛下勿忧!今夜不行宵禁,咸阳戒备森严,骊侯走不了多远的,想必已经回到了长向宫,臣等在此陪陛下等候!”  我点点头,摆了摆手,忧虑道:“坐吧。”  李斯带头了,谁还敢走,皆是谢恩坐下了。  没过多久,孟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声音颤抖道:“陛下,骊侯……不在长向宫!卫尉也未曾见过骊侯!”  这下众人慌起来了,嬴政唯二的男嗣失踪,这可不是小事啊!  李斯更慌了!虽然他不待见胡亥,可李杰是卫尉啊,胡亥要真是在咸阳出点什么事,自己的小儿子铁定脱不了干系!  连忙起身道:“陛下,臣请陛下调动禁军全力寻找骊侯,切莫被歹人所害!”  我看了孟合一眼,暴怒道:“还愣着做什么!没听到李相的话吗?赶快去找!嬴绛,派你的属官也都去找,找不回来你这个咸阳令就别做了!”  嬴绛一脸惶恐,急忙起身道:“臣遵命!”  立刻慌里慌张地同孟合出了咸阳殿,心中哀叹一声:白天还是有功之臣,晚上就成了待罪之宾,这他娘的谁受得了!  众人看我焦急的模样,大气都不敢喘,心思却是活泛得多,有人心中暗道:有那么多禁军守着城门,骊侯怎么跑出去的?难道是陛下……可看这担忧的脸色又不太像……  不管众人是如何想法,咸阳城已经鸡犬不宁了!  李杰、嬴绛、孟合三人带着数千兵卒挨家挨户搜查,火光照亮了整个咸阳!  此时被寻找的主角却在城外一间屋舍中与一名女子正相谈甚欢!  胡亥痴迷地看着眼前的娇艳美人儿,口水直欲流下三千尺,嘿嘿道:“姑娘真是可人啊!”  田烟生得一副绝顶容颜,走起路来千娇百媚,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给胡亥倒了杯水,抿嘴轻笑道:“公子过奖了,今日若不是公子护着妾,恐怕妾就要被那些人玷污了!”  胡亥听着田烟的夸赞,得意道:“不过是几个流氓,怎么是本公子的对手!”  田烟凑近胡亥,抱起他的手臂,虽有粗布阻隔,胸前的柔软还是有意无意地撩拨着胡亥的心弦,娇声道:“公子真是英俊神武!天色已晚,灯会也已经结束了,公子不如暂且留宿一晚,明日再回城吧。”  胡亥久在深宫,哪里受得了如此挑逗,吞了吞口水,盯着田烟白皙的天鹅颈,点点头道:“好,好……”  ————  次日卯时,孟合三人终于在屋舍内找到了胡亥!  随即马不停蹄地带着二人回了咸阳殿。  路上胡亥还没意识到问题有多么严重,直到看到咸阳殿一夜未眠的众人和一脸担忧的我才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却仍是嬉皮笑脸道:“兄长,你们不用担心我,在咸阳谁还能伤得了我不成?”  我有些生气道:“亥弟!你可知朕和诸位大臣为了你一夜未眠,将咸阳翻了个底朝天,昨日好不容易布置的灯会反倒搞得咸阳黔首人心惶惶!你……”  言罢生气地不再理他。  李斯见状,同样起身恭敬劝诫道:“骊侯,宫外人心险恶,骊侯未经世事,倘若为歹人所害该当如何?陛下为骊侯忧虑得彻夜未眠,骊侯今后万不可如此了!”  胡亥斜眼瞥了李斯一眼,不客气道:“李斯,兄长说我两句也就罢了,你是什么身份,也敢教训我?”  李斯微不可察地变了脸色,胡亥小时候经常跟在嬴政身边,每次出巡也必定带着胡亥,他自以为还算了解胡亥,不过自从嬴政死后,胡亥一直在后宫,长大后他没怎么接触过,如今竟然对他如此无礼!  其他大臣也是面露不满,心中暗道:莫说你一个有名无实的骊侯,按照皇帝定下的规制,你只能在宫中混吃等死,倘若不是陛下仁慈,你哪里有资格获封骊县三万户食邑?李斯可是大秦的右丞相,就连陛下也要尊称一声李相,你敢直呼其名?  胡亥却是没有这个觉悟,怼了李斯两句又对我笑嘻嘻道:“兄长,若是无事我就走了。”  随后就要带着田烟回长向宫。  余禾忍不住了,起身质问道:“骊侯,这个女子从何而来?骊侯意欲何为?”  胡亥止住脚步,回头倨傲道:“你是余禾吧?这是我的夫人,我要带她回长向宫!”  余禾可不像李斯那么能忍,当即面色一冷,沉声道:“骊侯身为陛下臣弟,乃皇室宗亲,迎嫁接娶自有朝纲宗法,岂可胡言乱语!”  胡亥面色骤变,脸上现出阴冷的神色,厉声道:“余禾!李斯都不敢说什么,你一个御史大夫竟敢对我指手画脚,要不是看在你年纪大了,我定将你这老匹夫打得满地找牙!”  好家伙,一句话得罪两位三公,还要打御史大夫?我不得不感叹大秦亡在胡亥手中似乎也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  余禾瞪大了双眼,伸出颤抖的右手指着胡亥,结巴道:“你!你!你竟敢如此欺辱老夫!”  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谁敢当着面骂他老匹夫!就算是冯劫也不过心里骂两句痛快痛快罢了!  看胡亥冷笑着用嘲讽的眼神看着自己,余禾转身愤然道:“陛下,骊侯对朝廷大臣如此出言羞辱,视礼法为无物!与不明来路的女子纠缠不清,罔顾朝廷法度、祖宗规矩!臣请陛下行秦律、用宗法!” 第二百六十章 革封号、削食邑 眼看余禾差点就要被气晕过去,冯劫还是拎得清孰重孰轻的,起身声援道:“陛下,刑不上大夫,朝廷重臣岂可受此大辱?臣请陛下行秦律、用宗法!”  众人随声附和道:“请陛下行秦律、用宗法!”  胡亥看到这么多人要严惩自己,终于感觉到怕了,不过还是嘴硬道:“先皇最宠爱我了,你们敢拿我怎么样!”  完了,这小子废了!这是大多数人的心声,你得罪三公就算了,这句话岂不是说陛下不受皇帝宠爱?连带着陛下也得罪了!仗着死去的皇帝横行霸道,你是真没脑子啊……  我面色阴沉,沉声喝道:“骊侯!不可胡言乱语!”  胡亥被我吼了一声,不敢言语了。  沉寂良久,我缓缓道:“孟合,将这女子押下去查验一番!”  孟合立刻将田烟带了出去,不过一刻钟就回来了,脸色难看道:“陛下……”  我眼神微眯,吐出一个字:“说!”  孟合咬咬牙,躬身道:“那女子……患有花柳病!”  “什么?这……”殿中众人惊愕地发出惊呼声,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大吃一惊,厉声道:“查验仔细了?”  这可不在计划之中……  “回陛下,绝无差错!”  胡亥也懵了,大叫道:“不可能,不可能!田烟长得如此绝美,怎么可能患有花柳病!”  众人一阵无语,谁说长得漂亮就不会得病了……  我怒拍面前的桌案,厉喝道:“骊侯!朕为你遍访良师,你却整日只知玩乐,不思进取!如今居然与患有脏病的女子纠扯不清,简直丢尽了大秦的脸面!让朕怎么面对嬴氏列祖列宗,百年之后如何对父皇交代!”  随即怒声道:“孟合,将骊侯押往骊县禁足,没有朕的允许不得踏出骊侯府一步!”  胡亥大叫道:“兄长,一定是他们弄错了,你不能这样,父皇说了你会好好照顾我的……”  看着被拖出去的胡亥,众人长嘘了一口气,生怕跟他离得近染上病。  李斯看我还在暴怒之中,起身小心道:“陛下莫要太过生气,骊侯也是一时头昏,没有经历过世事险恶……”  说了两句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十六岁,还是如此头脑简单,要知道我可是十六岁就即位亲政了!  众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了,沉默了一会我缓缓开口道:“苏合,派最好的太医去为骊侯诊治!李相,挑选一名博士到骊县继续教导骊侯!此病只要没有血液接触就不会传染,放心去!”  百官齐声道:“陛下仁慈!”  众人不禁感叹:多好的哥哥啊,弟弟都成这样了还要为他寻找博士授学!  不过那些博士有点慌了,可千万别挑到我啊……  “咸阳令、卫尉、尚书仆射,你们三人护卫不力,罚俸三年!若是再犯朕定不轻饶!”  三人哪敢多言,惶恐道:“谢陛下!”  孟合心中盘算一下,加上楚墨的事,才白干四年,还行!  我看着嬴上原痛心道:“宗正,此事按照宗法该如何处置?朕对骊侯颇为不忍,又恐天下议论朕偏袒自己的弟弟。”  嬴上原久在嬴武身边,执法甚为严厉,闻言轻叹一声:“陛下虽有仁慈之心,但骊侯所犯之罪往小了说是有违宗法、触犯秦律,往大了说是有损朝廷威严、败坏皇室名声”  李斯也附和道:“宗正所言不错,天下悠悠之口甚于九州河川!”  我紧皱眉头,叹息道:“你意下如何?”  嬴上原正身严肃道:“骊侯德不配位,仅是禁足不足以彰显律法威严,按照宗法、秦律应当革除封号、削夺食邑!”  我有些于心不忍:“如此是否太过严苛了?”  余禾正在气头上,躬身言辞激烈道:“法不避亲疏!陛下此时心软,倘若骊侯禁足结束后再仗着自己的身份肆意妄为,惹下更大的祸乱陛下该当如何?”  李斯看了我一眼,起身沉声道:“陛下,臣冒死进言:骊侯在四海殿当着三公直呼兄长、在咸阳殿不顾百官羞辱大夫,实属大不敬!陛下若不严厉惩处,将来如何使臣民有敬畏之心?此诚国家大事,而非陛下家事也!”  众人拱手齐声道:“臣等附议!”  我沉思良久,低声道:“岐绾,传朕诏令:骊侯学不思进、德不思修、礼不思知,庸碌骄横,着即革去骊侯封号,食邑由骊县三万户削减为百户,仍按公子之礼待之,禁足骊县公子府三年!”  “陛下英明仁爱!”  我挥了挥手,力竭道:“骊侯与那女子的事任何人不得再提,违者立斩不赦!一夜未眠,都去歇息吧!”  众人走后,我让岐绾去殿外等候,咸阳殿只剩下了我和孟合。  我面色不悦道:“那女人怎么会患有花柳病?”  孟合尴尬不已,请罪道:“陛下恕罪,臣只关注了这女子的容貌、可靠,没在这方面仔细查验,据她所说,她与很多男人都纠缠不清,想来脏病就是如此患上的……”  关键这也没法验啊,净室还是有很多女人的,自己总不能闲着没事隔段时间就去验这种东西吧,虽然自己是愿意不辞辛劳的,可好像有点不像话?  我没再纠结,这种事的确不好怪罪他,吩咐道:“再去告诫一下今日知道这件事的人,此等恶名若是传出去有损朝廷威严,皇室的脸面也会丢得一干二净!”  孟合连忙躬身道:“臣遵命!”  随即抬头请示道:“那女子该如何处置?”  我挥了挥手,孟合会意:“臣明白!”  我望着殿外眼神凌厉:“命人严加看管骊县公子府,不许府上的人踏出府门一步!”  “陛下,骊太妃每月去祭祀骊山陵……”  “心诚何必见于眼前!”  “臣明白了,臣告退!”  我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他:“三年的俸禄去找嬴兰取,朕已经差人知会她了。”  孟合心中一喜,嘿,没白干!  “臣谢陛下!”  嬴绛和李杰没有参与这件事,虽是孟合有意放胡亥偷偷溜出去,但两人都是认识胡亥的,丝毫没有察觉被罚不冤。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大福船 三月中旬,草长莺飞,春风和煦。  改进版大福船的图纸基本已经画完,我将豫进和百冲叫到了四海殿。  将手中厚厚一摞图纸交给二人,我开口道:“这是朕改进的战船图纸,琅琊造船坊虽然暂时停止建造,但船只同样需要你们仔细钻研,打造出来需要时间,你们带回去仔细研究一下。”  豫进拱手道:“陛下,此船与大秦当下的战船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臣担心有些细节注意不到。”  我点点头,提醒道:“自然是有的。此船名为大福船,相比番禺制造的那些船,最大的不同就是它采用了水密舱结构。”  我指着船身侧面图:“你们看这里,现在的战船都是直接打造船体,内部是联通贯穿的,但这样的结构一旦船身破损会导致水瞬间冲进船舱,很容易就被击沉。大福船采用的是将船身内部隔绝成十三个水密舱,这样就算是其中一个舱室进水也可以避免其他舱室进水,这样会极大降低沉船的概率。”  “第二点。”我指向与明朝大福船不同之处:“这种船采用流线型,首尾尖削,没有平行段,最宽处在中间靠后,从船头平滑过渡到最宽处,不能有明显肩突、船尾,不能太肥大,避免海上的涡流。”  “第三就比较容易理解了,现在的船都是木制结构,大福船部分支撑结构换成了钢铁的,比如铁钉、肋骨、支架等,甚至可以整体外裹一层铁皮,然后再刷上漆,如此既可以增强船体强度,也可以防海水腐蚀。”  豫进发挥了自己的奇思妙想,兴奋道:“陛下,臣突然想起来,陛下在向臣等传授浮力一课时曾经说过,只要体积够大、结构够合理,就算是一块空心钢铁也能漂浮起来,不如整个船身都用钢铁制造?这样不是更为坚固吗?”  我呵呵一笑,解释道:“全铁船有两个问题无法解决。第一,船身自重太重,无法全靠风帆驱动;第二,以冶铁府如今的钢铁产量和塑型技术,别说打造船这么大的物件了,恐怕造个模型出来都是问题。”  豫进有些失望,拱手道:“臣明白了。”  看到他的表情我有些好笑,将作府和太史府这几十号人,就属他学习最为认真,进步也是最快的,基本已经能以后世思维考虑问题了。  随即勉励道:“你也不要灰心,你说的那个东西名为铁甲舰,只是现在造不出来而已,将来大秦能够生产大件塑型钢材以及研制出蒸汽机之后未必不能造出来。”  豫进双眼恢复了神采,追问道:“陛下所说的蒸汽机又是何物?”  我想了想,既然话题到这了,不如跟他讲讲:“简单的能量转换原理朕已经给你们讲过了,蒸汽机的原理也很简单,就是烧开水,把热能转化为动能。它主要由汽缸、底座、活塞、曲柄连杆机构、滑阀配汽结构、调速结构和飞轮等部分组成,就像这样……”  一个时辰后,四海殿已经变成了临时小课堂,豫进和百冲两人手拿纸笔记了满满五张纸,直把我说得口干舌燥才勉强跟两人讲明白了蒸汽机的结构和工作方法。  三人喝口茶,歇息了一会,我感叹道:“今天跟你们二人说这些不仅仅是为了解答你们的疑惑,豫进刚刚的话提醒朕了,蒸汽机的研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可能需要两年、十年,甚至二十年、终我们一生都无法研制成功,可早些开始更好不是吗?即便不是我们成功,以后的人也可以少走一些弯路。”  两人听到我竟然用了“我们”一词,瞬间“戏精”上身,感动得几欲落泪,哽咽道:“陛下,臣定当毕今生之力铸我大秦万世之基!”  看到两人要不是碍于我的身份恨不得跟我来个拥抱,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同时又为古人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学术奉献精神所感叹。  我起身整理了一下长袍,笑道:“行了,朕和你们都还年轻,现在你们已经造出了火枪、简易机床、玻璃等等,哪一样都不简单,说不定大秦来个技术爆炸,明年就研制出了蒸汽机、后年就具备了造铁甲舰的技术呢,虽然技术的突破必须要有积累,但理论应用到实践或许只是某个灵感的爆发,有时候朕想不到的东西或许你们就想到了。”  两人不再纠结,躬身道:“臣受教!”  看两人恢复了斗志,我开始吩咐正事:“三件事排进你们的日程,第一,尽快造出大福船的模型,试验成功后估计也就到了咸阳新城初步建完的时候,到那时就开始建造琅琊造船坊;第二,百冲,已经找到了一座方铅矿对吧?”  百冲拱手道:“是,南阳郡守已经组织民夫正在开采,还要请陛下示下如何大规模快速炼铅!”  我点点头:“提炼金属大致流程都差不多,提炼铅也是一样,采用坩埚炼铅法,简单来说就是装炉冶炼前先砌好活墙,再在炉条上分层铺设不同大小的煤块,就是石墨,烧得差不多了即可拆除活墙将坩埚取出,最后打碎坩埚除去上层的炉渣和中层的黄色炉渣就可以得到铅饼。”  “当然了,其中还含有一些杂质,比如用吹灰法可以提炼出金银,但含量极少,朕需要铅来制作弹丸,那些金银不值一提,你们只管生产足够的铅,待铅丸制作出来后再针对性改进火枪,使火枪更能契合铅弹,射程和精准度都会大大提升的。”  现在北地秦军和岭南秦军都已经开始逐步转变为屯垦,大概半年的时间就能适应,到时候必须要装备足够多的火枪兵!  “第三,在八年大朝会之前要打造出至少两万支火枪。”  百冲请示道:“陛下,如今将作府的科研项目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困难,匠人达到了三百余人,学徒更是有近两百人,将作府已经人满为患。不过,新城的将作府几乎完工,臣建议将咸阳城中的匠人全部迁到新城将作府,那里足可以容纳千人之数,能更好地进行研究。”  百冲也习惯了什么科研项目之类奇怪的词,我点点头,赞同道:“可。新城将作府建有各种实验场所,能更有利于科研,准备好了就迁过去吧,掌管售卖和政事的仍留城中。”  “臣遵命!” 第二百六十二章 温夫与悍妇? 三月底,张良从会稽郡返回咸阳与巴灵成婚。  早在去年张良就已经进宫拜会过桃夭,提亲的礼仪也全部完成,张良还用自己的俸禄在咸阳置办了一所小院子,我本欲赐他一座宅邸,可他拒绝了,说些什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无功不受禄之类的……  无奈我也只能随了他,反正巴灵有钱,苦不了他。  本来按照规制桃夭是不能出宫参加大婚的,不过巴灵只有她一个直系亲人了,张良更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要是不去就有点不像话了,所以我找余禾做了做思想工作,大婚之日桃夭如期出现在了大婚现场。  十天后,张良的休沐即将结束,很快就要返回会稽郡,桃夭有些不放心,拉着我在宵禁之后一起去了张良府上。  两人刚到门口就听到一声娇叱声:“怎么就不行?!张良,你居然这样欺负我!”  由此可见这所院子有多么小,在门口听屋内的吵架声一清二楚……  桃夭听到张良居然欺负巴灵,焦急地看了我一眼,用力敲击门环。  我也有些奇怪,张良难道是那种表面人五人六,其实内心极度变态的人?……  片刻门打开了一条缝,是巴灵探出脑袋,看到桃夭和我来了,先是兴奋地打开门让我们进去,接着就是一头扎进了桃夭的怀中,委屈道:“姐姐,张良欺负我!你要替我报仇!”  桃夭不知道什么情况,巴灵的委屈却是实实在在的,连忙看了我一眼,我脸色一沉,不悦道:“好个张良,我原以为他是个知书达理的君子,没想到只会欺负女人,他人在哪!”  巴灵小手一指,三人疾步进了堂屋。  “呃……巴灵,他就是这么欺负你的?”我看着头发凌乱、呲牙咧嘴坐在榻上的张良一脸惊讶,这怎么看怎么都像受害者啊……  张良见我到来,连忙起身行礼,不好意思道:“见过陛下、见过巴夫人,臣衣冠不整,失礼了!”  桃夭也奇怪地看了巴灵一眼,拿出了大姐的气势,皱眉道:“巴灵!不可胡闹,到底怎么回事!”  巴灵撇着小嘴,嘟囔道:“我让他去巴氏台住,他不去!”  我试探着问道:“所以……你打他了?”  巴灵扭扭捏捏道:“就是,轻轻挠了一下……”  我惊讶地看向张良,不敢置信道:“你被她打了?没还手?”  张良一脸傲娇,大义凛然道:“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夫人在外给臣以男尊,回到府中自然要给夫人以女尊!君子动口不动手,臣怎可对夫人动手!”  我简直是哭笑不得,合着就是被打了呗!不过张良居然能对巴灵是这个态度,而且看起来不像是做给我看的,人还真是奇怪,一物降一物啊……  不待我训斥巴灵,桃夭已经是横眉冷竖,呵斥道:“巴灵!你怎可对监察使如此无礼!我教你的那些礼仪妇道难道都忘到九霄云外了吗?成何体统!还不快给监察使赔礼!”  巴灵委屈地瘪着小嘴不说话,张良连忙起身恭敬道:“巴夫人且莫生气,不是夫人的过错,是臣之过也!”  我摆摆手道:“你不用替她说话,刚大婚几天就敢打夫君,将来还得了?”  张良苦笑道:“陛下,巴夫人,你们真的误会了,事情的起因是夫人觉得臣住在这里受了委屈,想让臣搬到巴氏台去住,臣考虑到朝廷官员的名声没有同意,夫人心疼臣,才有了如此争执!”  我和桃夭对视一眼,桃夭询问道:“巴灵,监察使说的是真的?”  巴灵点点头,委屈道:“我住在这里倒没什么,跟着姐姐什么地方没住过?可他是监察使,住在这夏季漏雨、冬季漏风的屋子成什么样子?今后还不让别人把他看扁了?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偏偏他还整日乐呵呵地像个没事人一样,我能不生气吗!”  看张良的表情巴灵说的是实话,我无奈道:“你们小两口的故事够曲折的……”  我看向巴灵道:“巴灵,你觉得住在这个破败的院子有失身份,可若是张良住到巴氏台去,那跟赘婿有什么区别?那才真的会被人戳断脊梁骨!”  巴灵小声道:“我没想那么多……”  我又看了张良一眼:“不用猜,你肯定没跟巴灵说缘由吧?朕告诉你,夫妇二人最重要的就是坦诚,倘若你觉得巴灵不懂政事,就不愿意多做解释,巴灵觉得你不体贴她、不理解她,那你们之间的隔阂会越来越深!持家与治国还是有许多相通之道的。”  张良肃然道:“臣受教了!”  随即转身对巴灵一礼,洒然道:“夫人,我错了!”  巴灵也上前回了一礼,低声道:“夫君,我也错了,不该跟你动手的!”  “行了。”看两人要开始撒狗粮,我吩咐道:“张良,明日朕下令赐你一套宅邸,以表彰你修建衡庐道的政绩,你要是觉得无功不受禄,宫里的聘礼就别往回拿了,当作你从朕手中购买宅邸的费用吧!”  张良自然明白我的苦心,躬身道:“臣谢陛下!”  巴灵也不傻,稍微慢了半拍明白了我的用意,感激道:“妾谢陛下!”  我满意地点点头,对桃夭道:“夜深了,咱们还是走吧,别耽误了人家两人恩爱!”  两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回去的路上桃夭还是有点担心:“陛下,两人真的合适吗?”  我笑笑道:“张良性子温和,有大才,偏偏很多这样的人都娶了一个性格刚烈的夫人,阴阳调和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安心吧!”  桃夭点点头,两人又聊起了该给他们选哪里的宅邸……  次日选定了一处两进的宅邸,都是现成的家具,张良和巴灵当天便搬了过去,安置好新家两人进宫谢恩。  张良的休沐已经结束,刚刚新婚,自然不能留巴灵一个人在咸阳,于是两人向桃夭告别后巴灵就随张良去了会稽。 第二百六十三章 造出六分仪 次日,四海殿,我和章邯在地图前并立。  “章邯,你命封踏从北胡赶往河西,让他重新组建一支骑兵!”  章邯有些不解,疑惑道:“陛下,吴剑的三万骑兵连年征战并未有多少损失,也都及时补充了,为何还要让封踏再组建一支骑兵?”  我看着河西走廊,解释道:“现在两万精锐北地军已经开拔往甘泉而去,待冶铁府将两万支发射铅弹的火枪打造出来就要开始新军的训练!此次大规模裁撤秦军,必须要做好准备填补军力的缺失。”  章邯明白了一些,试探道:“陛下说的是火枪兵与骑兵相结合的新军?”  我点点头:“大秦军府的教材你都看过了,其中强调了火枪兵和骑兵协同作战的重要性,没有骑兵,火枪兵与冷兵器作战讨不到什么便宜,两者结合才能发挥远超这个时代的威力。吴剑的骑兵已经形成了定式,不太好转变观念,而且担负着镇压草原的重任,还是重新训练一支骑兵较为妥当。”  章邯了然,赞同道:“陛下英明。火炮也在打造之中了,若是需要与骑兵配合,确实要提前使战马适应炮声和火光。”  我摆摆手,两人落座:“你这个太尉要对火枪有正确的认识,论射程,火枪甚至不如强弩,作战讲究一寸长一寸强,手长就是有碾压性的优势。但朕为何还要这么看重火枪呢?原因就在于它是一种颠覆性的武器,最大的优点就是杀伤力比弓弩强,弹药携带方便,有足够的威慑力!因此作战要利用火枪的威势,首战即击溃敌人,绝不能给他们了解火枪作战方式的机会!”  章邯紧锁眉头,有些担忧道:“依陛下所说,天下还有许多国家,有的甚至不比大秦弱,火枪兵出现的多了总会被有心人关注,到时候岂不是失去了攻心之用?”  我呵呵一笑,淡然道:“如果大秦的火器只停留在燧发枪的阶段,自然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过朕给豫进的可不只有燧发枪的打造方法,要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整日钻研那个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作用的机床?”  章邯恍然大悟:“陛下是说威力更大的火器需要机床造出来之后才能改进?”  “不错,燧发枪的结构较为简单,零件手搓也能搓出来,可是耗费人力巨大,上次仅是打造五千支动用了多少人你是知道的,更进一步的膛线枪则必须依靠机床,手搓几乎造不出来,可威力却远远大于燧发枪,一旦膛线枪和膛线炮造出来,手长的就是秦军了。”  章邯点点头:“臣明白了,既如此,臣立刻去办,陛下所言臣也会提醒甘泉的火枪军!”  “去吧。”  ————  五月底,泰月兴奋地找来了。  “陛下,六分仪造出来了!”  看着泰月呈上来的六分仪,我微微点头,像那回事!  随后又仔细研究了一番,实现六分仪的功能完全没有问题。  “好!泰月,你立了大功!”我赞赏道:“看来朕没白给你授学!”  泰月嘿嘿一笑,躬身道:“全赖陛下之功!”  我将六分仪还给他,微笑道:“豫进正在研制大福船,你这六分仪来得正是时候。制作一个六分仪要多久?”  “回陛下,六分仪的零部件太过精细,臣是借用了主良造的初版机床才制造出来,即便如此也耗费了近一年的时间,若是主良造那里的机床有更进一步的发展,想必半年造出一台是可以的。”  半年一台,足够了,琅琊造船坊的建造要等到新城建造完毕,新城预计在今年十一月完工,待琅琊造船坊建造完成、建造出足够远航到美洲的舰队,最起码也要到三四年之后。  想到这我吩咐道:“派一个精通天文历法,对于海上航行知识学的最优的官吏去番禺,将这个六分仪带给秦南舰队南石,教会他如何使用,在那里待到朕有令再返回咸阳。”  “至于这六分仪,你们再改进改进,尽量做到准确、耐用,等琅琊造船坊建成后再制造更多不迟。”  ————  六月初,冯酉成痊愈得差不多,到四海殿向我告别。  “陛下,臣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常,北胡刚刚覆灭,上谷的事情恐怕不少,臣请陛下允准臣返回上谷处理政事!”  看到能够行走如常的冯酉成,我同意道:“可。走之前让苏合再给你仔细检查一下,切莫留下什么隐疾。”  冯酉成感激道:“谢陛下!这次要不是陛下下令推广的大蒜素,臣恐怕早就高烧身亡,谢陛下救命之恩!”  我微微一笑道:“军中的将士们都配备了大蒜素吗?效果如何?”  “回陛下,最起码上谷已经按照陛下的要求在当地种植大蒜,同时储备酒精,平日里都储存在郡守府,只有作战时才会配发下去,以免有些嗜酒的将士喝掉酒精,大蒜时间久了效果也有显著下降。实际使用效果极好,此前受了刀伤极可能发烧发热,用了大蒜素很多人都捡回一条命,臣在此之列!”  我满意地点点头,转口道:“右丞相正在任命六郡郡守,右护军也在挑选监军,草原六郡比较特殊,采用的是郡守、郡尉、监军的模式进行管理,郡兵一部分征召戎族人加入,另外一部分则由八个边郡各出千人之数派往草原六郡。你之前在养伤,就没派人告知你,走之前去找太尉一趟。”  现在草原没有了敌人,但长城是大秦的最后一道防线,肯定不能放弃防守,不过那么多边军不能空耗在长城上,他们熟悉戎族人,直接抽调他们去镇压草原是最好的。  冯酉成恭敬道:“臣遵命!”  冯酉成走后我拿起手中的奏报简略看了一下,是吴剑、张狟、乌氏牧三人的奏报。  自去年大朝会定下三地混居的国策后,大半年时间过去,这项政策已经执行得七七八八,效果显著,混居之后草原各族之间的冲突暴增,大秦则作为调和人在中间斡旋,挑拨他们的关系,镇压他们的私斗,当然,最重要的是保证他们存在的价值,为大秦做贡献! 第二百六十四章 秦南舰队的目标 七月中,章邯带着南石的军报找到了我。  “陛下,南石来报,水师已经基本成型,南石请示是否继续在番禺训练!”  “哦?”我接过军报有些惊讶道:“才半年就形成了战力?”  我看奏报的同时章邯应道:“南石带去番禺的三万精锐秦军,有万余人都曾经在内河参与过水战,到了海上更多的时间是在适应海上的风浪。”  将手中的奏报放到案上,起身踱步到地图前沉思了一会,我吩咐道:“岐绾,去叫三公过来。”  不多时李斯、冯劫、余禾联袂而来。  我指着地图上的倭国岛,沉声道:“南石的水师已经训练得差不多了,朕要给他们一次实战的机会,进攻秦东岛!”  李斯看了冯劫一眼,好像在说:每次都是我出来抗事,轮也该轮到你了吧?  冯劫稳了稳心神,拱手道:“陛下,秦东岛的情况大秦还不是非常了解,贸然进攻是否有些不妥?”  我笑了笑,冯劫这话说得还算委婉,直说的话,大秦哪里是不太了解,简直就是一无所知。  不过我自然是知道倭国岛的情况的,解释道:“朕曾经听一个出过海的方士说,以前的秦东岛一片荒芜,只有使用石头器具的野人,后来列国纷争至大秦一统天下这段时间内,有许多人逃到了秦东岛,为那里带去了粮种、铜器等等,但至今大部分人还是野人的状态,除了要防范逃过去的秦人外,没有其他可以担忧的。”  看到众人明显有些不信,我面色不悦道:“难道朕还会欺骗你们不成?”  众人连忙道:“臣等不敢。”  李斯转移话题道:“陛下所说逃到那里的人,会不会也有徐福?”  我摇摇头,不确定道:“那逆贼带了数千人出海,朕也不能肯定他去了哪里,前段时间朕命南石绕着方壶(今澎湖列岛)、瀛洲(今tw岛)转了一圈,倒是没发现他的踪迹,料想是往北去了。”  “呃……”李斯躬身建议道:“陛下,既然是练兵之意,与其去攻打不知全貌的秦东岛,不如攻占方壶和瀛洲?”  我反对道:“占领方壶和瀛洲?南徼(今海南岛)已经是象郡之外徼,岛上除了儋耳人谁愿意去?方壶是小群岛不值一提,瀛洲比南徼面积稍大,但同样没有可耕种的土地,除了鲛人连根毛都没有,占领那干什么?”  李斯无言以对……  我摆摆手:“坐吧。”  几人坐下后我解释道:“秦东岛面积颇大,足可以抵得上桂林郡大小,虽然山丘同样占比很大,但面积摆在那里,种植的粮食养活驻军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另外则是对后世的考虑,秦东岛上的人可分为三类,一是北部的土著绳文人,跟野人差不多,二是南部的弥生人,他们很早就到了秦东岛,三是渡来人,也称为渡来弥生人,主要是战国至今过去的人。可你们不要忘了,中原也是从部落慢慢发展起来的,如今那里有朝鲜半岛人甚至徐福给他们带去了诗、医、器等先进的文明技术,假以时日岛上的野人未必不能发展到威胁大秦的地步!”  众人陷入沉思,听到我对倭国岛这么熟悉,已经信了七八分,良久李斯赞同道:“陛下言之有理,既如此,当可发兵秦东岛!”  其他三人也齐声赞同。  看到众人同意,我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好奇道:“说到这朕想起来了,为何大秦没有将朝鲜半岛的卫满灭掉呢?”  李斯对大秦统一战争最熟悉,开口道:“朝鲜半岛皆是山地,又有马訾水(今鸭绿江)、浿水(今大同江)阻隔,旧燕时与箕子朝鲜划浿水为界,旧燕灭亡后,卫满趁机役属真番、朝鲜蛮夷及故燕、齐亡命者在王险(今平壤)称王,皇帝统一六国后有岭南、匈奴牵制,便没有再征发兵卒进攻。”  “哦,朕明白了。”虽然我的记忆中多了很多知识,但朝鲜和倭国的历史太过复杂,尤其是秦朝之前的历史,不问当事人还真的搞不明白。  “朝鲜半岛且不理他,那里无利可图,待秦东岛攻下来后再缓缓图之。”  朝鲜做了华夏一千多年的附庸国,基本上都是俯首帖耳,很少跳脸,现在没空,等有空了再收拾他,不然终归是个隐患,先把倭寇扼杀在襁褓中。  随后跟四人仔细商议了一下具体细节,命章邯从甘泉调了百名火枪兵赶往琅琊郡,又命李泰伯在琅琊先修建简易的港口供秦南舰队停靠休整。  一个月后,南石接到我的诏令,十二艘战船扬帆起航,往琅琊郡而来。  ————  七月底,岐绾带了一封国书给我:“陛下,西域诸国的国书!”  我接过国书扫了一眼,大笑道:“这喀渠果真有趣,又要给朕献什么长生之法!”  这次更是扯淡,说在天山上找到了一株万年仙莲,要献给我和那两位的眼珠子一起炼丹,想必效果更佳!好家伙,这是把我当成实验品了,什么都敢往里加,他是真不怕把我吃死啊!  岐绾也是一愣,苦笑了一声没有接话,长生虽然不切实际,可也不是能随便议论的。  接着往下看,说的是两件事。  第一件,诸国已经稍微恢复了国力,早先承诺他们两年不纳贡,如今期限已到,除了那什么狗屁仙莲,还有许多珍贵宝物,请求到咸阳朝贡。  第二件,赐他的钱帛和书籍正在建造西域学宫,各国都出了钱,现在建了一半了,要将图纸呈给我看。  看完后我沉思了一下,吩咐道:“回书。朕深感西域黔首不易,今诸国国力稍复,再免两年朝贡!喀渠可照常来朝见。”  岐绾疑惑道:“陛下为何拒绝他们的朝贡?”  我笑道:“西域诸国的国力朕心里有数,两万精锐秦军耗费的粮草不是一个小数目,西域耕种之地不多,恐怕仅是承担景祝的粮饷已经很是吃力,他们进贡的那些东西对大秦来说可有可无,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再减免一年,而且朕还有其他考量。”  岐绾不再多言,躬身去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九天玄冰玉龙 转眼便是十月,咸阳殿大朝会。  依旧是率先召见喀渠。  喀渠听从了我的回书,没有带那些金银珠宝来,却仍是将那株所谓的万年仙莲带来了。  “陛下、天山王,我代表西域诸国谢陛下对诸国再免两年朝贡!不过此物实属罕见,唯有陛下可以享用,还请陛下笑纳。”  东西都带来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如此朕便收下了。”  “岐绾,将朕赐给诸国的国礼拿来。”  岐绾走出殿外,不多时一尊极品琉璃制成的七尺水晶龙被抬了上来。  不仅是喀渠,就连大秦的诸臣也啧啧称奇,水晶龙通体透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折射的光线布满了咸阳殿。  喀渠瞪大双眼,肥胖的脸颊上下抖动,惊奇道:“陛下,此玉世间罕见,我怎敢受此宝物!”  我微微一笑,指着龙形大玻璃介绍道:“此玉在南山深处发现,矿藏颇厚,朕已经命人开采了许多,但这么大的玉也只发现了这一块,朕遍访能工巧匠雕为此龙,名为九天玄冰玉龙!朕深感诸国诚心,为朕献上长生之法,此物便赏赐于你!”  这番话也不全是忽悠,毕竟这么大的玻璃雕塑以目前的技术水平确实不容易制造,在后世怎么也得卖个千儿八百的,起个屌炸天的名字理所应当。  喀渠惊喜不已,恭敬行了一礼:“谢陛下、天山王!”  随即想到了什么,问道:“陛下说此玉矿藏颇厚?”  见喀渠上钩,我应道:“不错,但都是小块不成形的,不过此玉的通透,世所罕见,想必制成其他物件也是价值不菲,朕已经召集工匠雕琢了一些。”  喀渠躬身一礼:“既如此,陛下何不将此玉出售至西域?西域琉璃举世闻名,但与此玉相比不值一提!在西面还有康居、贵霜等国家,料想能够获益不菲!”  我“恍然大悟”,欣喜道:“如此甚好!不如这样,此玉颇为珍贵,原石开采不能示之以人,朕命人将制作好的玉雕运抵西域,由你全权出售,获利之后,大秦收七成税,余下三成归你如何?”  这得提前说好,要是喀渠想去看怎么开采出来的那不就露馅了吗!  喀渠大喜,他往来各国,自然明白此物的珍贵,别说三成,就算是一成他也会赚得盆满钵满,立刻躬身道:“谢陛下!此事包在我身上!”  我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百冲,你带使臣去看看那些已经雕琢好的玉雕,准备一批给使臣带走!”  喀渠兴奋地跟着百冲去了。  那里自然有我准备好的“玉雕”作坊!  喀渠走后许多人欲言又止,很明显都想问问这所谓的玉从哪里开采来的,不过看我从未提起过此事,担心是不能触碰的话题。  我看他们都有些心痒,微笑道:“此玉暂时不适合在大秦出现,你等莫要多想,待时机成熟后自会昭示天下。”  玻璃虽然制造困难,但只要是人工能造出来的东西,早晚都会变成白菜价,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先割一波韭菜再说,等割得差不多了、具备了可以拿玻璃堵窗户的产量,再推行大秦不迟。  看他们还有些失望,我转念一想,笑容更加灿烂:“原因自然是此玉制造困难,价格昂贵,若是有人用得起,待满足西域的需求后也可以分出一部分给那些喜欢的人。”  都是韭菜,割西域人是割,割这些有钱的秦人也是割,索性成人之美吧!  众人眼前一亮,嘴上不说,心里已经在盘算着要将这种罕见美玉送给谁了。  ————  次日,喀渠欢天喜地带着九天玄冰玉龙返回西域,同时还有两车用奢侈的绢帛包裹的珍贵美玉。  不说喀渠,咸阳殿的朝会还在继续。  百冲上前一步,恭敬道:“陛下,咸阳新城坊市已经全部建造完成,占地十万亩,其中道路、水道、渡口约占总面积百分之一,余下官署、坊市、屋舍尽皆建造完毕,臣请陛下择吉日主持开城之礼!”  还是后世的数字听起来舒服,我满意道:“太史令,朝会结束后卜问吉日开城!”  泰月躬身称是。  章邯紧接着道:“陛下,河西骑兵的马匹已经挑选完毕,从边地抽调的两万兵卒也已抵达河西,现急需马鞍、马蹄铁、马刀等装备,请陛下下令冶铁府打造!”  嬴政这一点还是很谨慎的,所有的军备生产都要皇帝点头同意,哪怕是一柄刀、半副甲!  “主铁令,核算无误后尽快开始打造!”  铁吾起身应道:“遵命!”  相比于打造火器,打造冷兵器对如今的冶铁府已经不算什么了。  蒙恬起身禀报了北地秦军的情况:“臣禀陛下,北地军的妻子都到了,一万名女子几乎月余就全部完成了婚配!现有住房四万座,还在陆续建造之中,将士们甚为欢喜,都在感念陛下的恩德!”  蒙恬还是很有能力的,当时商讨的时候都没注意到住房的问题,顺理成章地觉得现在十六万人有地方住,那以后肯定也有地方住。但因为屯垦之军不属于作战序列,按秦军律是不能再继续住在军营的,需要建造新的房屋,关键是北地没有那么多树木,而且我严令黄河两岸不得私自砍伐树木,蒙恬想出了一个招:地坑!  没错,就是号称地下四合院的那个地坑院!  于是蒙恬下令北地所有的秦军全部上阵,不到五个月的时间基本上实现了四户一个坑!  我听到的时候都惊为天人,不知道蒙恬是怎么说服十六万人住进地坑的,想想长城附近已经有四万多个地坑,我头皮一阵发麻,不过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做辅助长城的陷马坑也不错……  勉励了蒙恬之后,赵佗也详细禀奏了百越的情况,百越军已经停止向南推进,专注于改善民生、稳固掌控的土地,看他的表情似乎有些疲惫,没有了去年回咸阳的神采奕奕,我知道恐怕是因为分兵的原因,只是同样勉励了两句就过去了。  有些人能通过交心拉拢,很遗憾,以赵佗的经历和性格,他不属于这一类。 第二百六十六章 韩信的判断 朝会结束后,四海殿。  岐绾难得没有站在一旁,而是和赵善本相对而坐。  “赵善本,在贺兰县这一年感觉如何啊?”我笑意盈盈地看向面前局促的赵善本。  赵善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我,稍微有些拘谨,略一躬身道:“回陛下,臣幸得陛下信任,忝居贺兰县令,一年中有春耕私斗、德水泛滥、异我族争,虽诸事繁杂,未敢稍有懈怠,贺兰县与先前所比,人口增三百余人,粮产增两千石,但两族之争仅是稍有所缓,臣仍需勤政!”  我满意地赞赏道:“相比其他几县,你的贺兰县进步最优,朕已经听丞相和御史大夫禀奏过了。”  赵善本连忙道:“谢陛下,臣惶恐!”  “至于贺兰县,这次召你回来是为了接替岐绾。”我观察着赵善本的反应,说出了我的目的。  孟合已经将所有秦仕的底细查了一遍,有贪污受贿的,但不多,都做了处理,赵善本的家族不在此列。  赵善本有些惊讶,不安道:“陛下,臣刚刚做了一年的县令,只怕不能像中书谒者令那样为陛下分忧!”  看他的表情肯定是以为自己抢了岐绾的位置……  我摆摆手,安慰道:“岐绾当年也不过是郎官之职,跟在朕身边这么久,朕早就有意让他独当一面。中书谒者府诸事繁杂,每日往来奏报以石计数,你尚不熟悉,不能直接任中书谒者令,自有其他人去做,先以郎官之职随朕左右,所以不必担忧。”  赵善本略松了一口气,起身肃然道:“臣惶恐,谢陛下!”  我点点头,吩咐道:“你且先去中书谒者府熟悉一下奏报的处理规制,暂时住在官驿,明日开始同岐绾随朕左右,一月后岐绾就任新职。”  赵善本再谢后退下了。  “把章邯和革越叫进来吧。”  岐绾起身出门,片刻三人来到殿中。  落座后我对章邯道:“岐绾下月到任兵团护军,你尽快将相关的文书准备好,挑选对屯垦熟悉的官吏任他的属官。”  章邯拱手道:“回陛下,包括秦军名册、历年军报等文书已经准备好了,属官臣正在安排,下月没有问题。”  我点点头,看向革越:“北地十六万秦军转为屯垦,关系最大的就是你这里,准备得如何了?”  “回陛下,将作府打造的农具等今年已经全部运抵九原郡,典牧筹措的耕牛大半已经赶到九原郡,粮种也全部运到,开春即可实现耕种!”  “好。”我吩咐道:“耕牛若是不足去找乌氏牧,九原郡距离乌氏戎县很近,乌氏牧有足够的耕牛。另外今冬特许德水十里外的土地烧荒,以增加土地的肥力,但务必把握好烧荒的范围,切莫引起不可控制的大火。”  革越拱手道:“臣代北地屯垦之军谢陛下!”  随后我交代岐绾:“兵团律已经由章邯和李斯起草完毕,皆是按照朕的要求编制的,你熟悉律法,通过兵团律就能看出朕对屯垦之军的要求,重点在保证他们谨记自己秦军身份的同时尽可能地提高粮产!”  有些土地还是相对贫瘠的,如果这些人淡漠了自己秦军的身份,像普通人那样挑肥拣瘦,就达不到我开垦九原郡的目的,更不用说让九原的粮产供应整个北地秦军。  岐绾肃然道:“臣明白!”  “革越,你先退下吧,朕同章邯还有话说。”  革越躬身退下后,景祝走了进来。  看到景祝红光满面地行礼,我惊讶道:“都说西域和草原差不多,甚为荒凉,你怎么还发福了?”  景祝有些尴尬道:“回陛下,臣乃中原人,习惯吃粟米,到了西域吃的虽是面食,可全都是那种硬邦邦的大饼,吃得少了感觉吃不饱,吃得多了喝点水就胀,所以越来越胖……”  我有些好笑道:“恐怕他们那里都是死面,喀渠来咸阳好多次,朕总是忘记,这次你回去将发面的制作方法带给他们吧。不过你这身材倒是没怎么走样,就是脸肿了。”  调侃完我说起了正事:“西域的军报和奏报朕都会仔细看,就不多言了,韩信在那里怎么样?朕听你说了好几次,韩信总是想去帮西域练兵,总归也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景祝恢复了严肃,恭敬道:“回陛下,自从西域平定后,左将军便沉醉于练兵,刚开始只是训练秦军,这没什么,可后来找臣请示过好几次要帮西域练兵,总是说大秦将来一定会跟呼羯开战,到时候必定需要西域人协助,应该早做打算,让他们熟悉秦军的作战指挥方式。臣毕竟是军中将领,不敢擅作主张,奏报中或有语焉不详,请陛下恕罪!”  我没在意后面的话,皱眉道:“韩信为什么会觉得大秦一定会和呼羯开战?”  他竟然有这种想法,让我有些惊讶。  “韩信说他已经了解了周边各国,贵霜、康居两国虽是大国,却非常畏惧呼羯,所以他们主动与大秦为敌的可能性不大。呼羯就不同了,他们本就是草原部落,现在大秦灭掉了匈奴、北胡、东胡、北羌氏,唯一剩下的草原国家只有大月氏和呼羯。”  “贵霜就是大月氏分离出来的部落建立的,大月氏现在是苟延残喘,完全没有威胁。呼羯作为最大的草原部落,失去了西域这头肥羊之后,他们的目标会同冒顿一样,首先征服草原,然后南下攻打各国,如此呼羯和大秦之间必有一战!”  听完景祝的话,我紧皱眉头思索了一会,看向两人:“你们觉得韩信的分析有道理吗?”  章邯率先回话:“一者,大秦在草原上处于劣势,二者,大秦夺走了西域,若是与大秦开战,这两个理由非常充分!”  景祝赞同道:“臣以为然,此次回到咸阳也是想请示陛下,是否要让左将军去训练西域人。”  我微微点头,沉声道:“朕今年之所以不让西域进贡,本是为了让他们积蓄国力,准备在拿下昆仑南半岛后就征战贵霜和康居,到时让他们出兵协从,却是忽略了呼羯这个威胁!” 第二百六十七章 雪灾 章邯面色严肃,拱手道:“陛下,用兵之道贵在出其不意,既然已经意识到呼羯的威胁,是否要准备灭掉他们!”  我摇摇头:“击败呼羯不难,难的依然是长期占领,大秦的草原疆域已经远超农耕疆域,仅是匈奴、北胡两地的草原就将吴剑的骑兵牵制在那里动弹不得,倘若再增草原,恐怕大秦会遭到反噬!”  两人点点头,认可了我的担忧。  我抬起头吩咐道:“既然如此,就听韩信的,让他去训练西域人,以备不时之患,封踏的骑兵还在训练之中,而且要作他用,让韩信着重训练葱岭诸国的骑兵!朕会给西域诸国诏令,让诸国和大秦派驻的官吏配合他。”  景祝拱手道:“臣遵命!”  两人离开后我长舒一口气,韩信给我提的这个醒不可谓不及时,倘若我真的让秦军攻下昆仑南半岛之后就去进攻贵霜和康居,到时候呼羯从北方草原狠狠地插一刀,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  十二月初,新城典礼已毕,正是漫天大雪飞舞。  章邯顶着鹅毛大雪入宫,在四海殿门口将斗笠递给郎官。  推开门,一股冷风吹进殿内,我不由打了个哆嗦。  章邯躬身一礼:“参见陛下!”  我的视线从关闭的殿门收回,问道:“雪越下越大了?”  章邯往火炉旁凑了凑,搓着手应道:“回陛下,是的。臣刚刚收到南石的军报,琅琊郡东海一带天气寒冷,就连港口都结冰了,恐怕短时间内无法进攻秦东岛。”  我皱了皱眉头,看向跳动的火焰:“奏报何时发出的?”  “一个月前,驰道积雪难行,直到今天才送抵咸阳。”  “一个月前才十一月,连海水都结冰了,想必此时更甚,看来这个冬天不好过啊!”  章邯点点头,凝重道:“臣来时路过丞相府,往来报送灾情的人络绎不绝,这次雪灾恐怕比朝会上说的还要严重!”  我挥挥手:“李斯已经去准备救灾的粮食,令各地郡守全力救灾,三川郡虽然有不少煤炭,可现在根本无法运抵各郡,只能听天由命了。”  古代的天灾就是这样,等发现成灾的时候往往已经来不及再做准备了,只能在灾害之后赈济灾民,所以出现最多的就是赈灾。  “天气如此严寒,不宜用兵,命南石在琅琊郡等待吧。拟诏,命李泰伯全力保障舰队的粮草供应和船只安全。”  赵善本躬身称是。  岐绾已经赴任兵团护军,赵善本接任时我还不太适应,总是叫错名字,现在倒也习惯了,赵善本无愧于学正科甲等第一,起码目前来看值得教导。  章邯走后不久李斯和冯劫联袂而来。  看到李斯冷得浑身颤抖,我关切问道:“李相身体无碍吧?离火炉近些。”  有侍女将两人的坐榻向前移了一些,李斯呵呵一笑,恭敬道:“谢陛下,臣已近天命之年,有些怕冷,身体无碍。”  “那便好,我正想着人去知会你们,咸阳如此大雪,明日开始就不必举行朝会了,只三公九卿每日来四海殿即可,小事在诸官署商议。”  两人齐声道:“谢陛下!”  李斯将手中的奏报交给侍女呈给我,接着道:“陛下,此次雪灾重在德水沿岸至以北各郡,尤以长城八郡为甚,八郡周边都是草原,树木很少,各郡府库的木炭、布帛臣已经着人拨付各郡黔首,但杯水车薪,只能稍微缓解灾情。”  我轻叹一声:“德水沿岸的伐木禁令都已暂时撤除,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德水结冰够结实吗?”  李斯点点头:“今冬比往年更甚,陛下是想利用德水将三川郡的煤炭运往沿岸各郡吧?”  “不错,是否可行?”  李斯苦笑一声:“臣已经命人去查勘过了,一者三川郡的煤炭主要供给南阳冶铁府冶炼铁、铅之用,根本就没有多少存量;二者往年德水结冰后可以利用,乃因为积雪不深、天气没有那么寒冷,今年德水除了结冰,上面还覆有一尺厚的积雪,地势低的地方三尺也不奇怪,完全无法行走。”  我摇摇头,赞同道:“人力岂可胜天?”  冯劫拱手道:“陛下,雪灾不是最可怕的,主要的问题是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夏粮减产已成定局,现在德水沿岸各郡有大半田地种植冬小麦,明夏恐怕将会颗粒无收了。”  我皱眉沉思了一会,吩咐道:“你们回去后跟革越商议一下,如果冬小麦全部被冻死,各郡要提前做好准备,明春毁苗重新种植春小麦,粮种的事情要提前做好安排,另外吩咐江南各郡往北方运送稻米吧。”  两人躬身称是。  “衡庐道还未修建完成,江南各郡的普通道路更不用说了,即便有驰道耗费也太大了。”修路,还是修路!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江南粮仓都要爆了,却无法低损耗运送至北方!  我想了一会,开口道:“你们说,如果修建一条贯通南北的大运河如何?”  李斯两人一愣,对视一眼,李斯应道:“陛下是说从江南修到关中?如此怕是不可行,一路皆是崇山峻岭,不是人力可以克服的。”  我起身走到地图前,两人紧随其后:“夫差修建的邗沟向北穿行于武广湖(今武安湖)和陆阳湖(今洋湖)之间,东北入博芝湖,继而入射阳湖,最后由射阳湖入北神堰合淮水,连通了江水和淮水两大水系,倘若由淮水向西,再由颖水向北抵达陈县(今周口),借助旧魏修建的鸿沟抵达开封县、荥阳入德水,是否可以大大提升漕运的承载能力?”  李斯两人紧皱眉头思考了一会,冯劫开口道:“陛下,漕运仅是用作征战运送粮草,陛下若是想民用,这条水路倒不是不可以,邗沟、鸿沟都在使用,朝廷每年也会疏浚,淮水风平浪静没有问题,只是颖水疏浚起来恐怕不是小工程。”  李斯也担忧道:“如此工程颇为浩大,臣以为还是要仔细商议。”  我点点头,赞同道:“不错,朕只是如此设想,几大水系是否满足漕运条件、淤塞水道几何都需要先查勘一番。这样吧,让都水长派人实地探勘,拟一份奏报呈上来。”  两人自然称是。 第二百六十八章 秦南舰队出征 二月初,雪灾稍有缓解,太仓内的粮食几乎出了十分之一用于赈灾,江南运送来的近百万石稻米一路人吃马嚼,只有一半送到了北方各郡,好在终于熬了过去。  大灾之年,连德水都遭了灾,长城以北更是冻死牛羊人畜无数,草原六郡的城池建造只能暂时中止。  上巳节咸阳的灯会倒是照旧举办了,怎么苦也苦不到国都的百姓,相比去年更为热烈。  三月份,灾情基本平复,各地开始耕作春小麦,同时大秦的主产粮食由粟米基本替换为了小麦。  临近四月,秦南舰队的十二艘战船、近两千人和百名火枪兵扬帆起航,向秦东岛进发!  一个月后,舰队抵达岛夷(今济州岛)。  秦南号上,南石用望远镜看了一下,岛上并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随即下令:“梗陌,带百人登岛查看一番,我带领舰队在沿海护卫你们,不要离开海岸视线,只派十数人深入探查!”  前将军梗陌躬身一礼:“领命!”  随即乘上小船去了另一艘战船,不久后战船脱离舰队,向近海缓缓驶去。  没有耗费太多时间,半月后,在探查了岛上空无一人后舰队再次起航,径直向东而去。  在这期间,咸阳倒是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  上巳节刚刚结束,良就派人知会了一声,让我有空到万安宫去一趟。  自从今年寒冬之后,良的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年纪也不小了,没有紧急的事一般不会派人主动打扰我,因此收到消息后我立刻去了万安宫。  进门良正斜倚在榻上,虽是三月骤暖还寒,良却还盖着厚貂绒长袍,屋内的火炉烧得正旺。  我上前一步,微笑着请安:“母后,近来身体可好些了?”  良见我到来,脸上有了一丝笑意,拍了拍身边:“还是有些怕冷,别的倒没什么,不必担忧,坐。”  我上前在她旁边坐下,拉起她的手宽慰道:“母后要好生修养,切莫为其他事烦心。我已经让将作府的人打造几块玻璃,到时候装在门窗上,殿中亮堂些,太阳也能照进来。”  我对良的感情还是比较深厚的,毕竟她是扶苏的母亲,刚刚穿越过来也是她在照顾我,没少给我帮扶。  良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我的身体自己知道,不必为我大费周章。”  我还想说什么,良阻止了我,吩咐道:“你们都出去。”  殿中只剩下我们两人,良将手抽出去,从旁边拿起了一个精致的方盒递给我:“今天叫你来不是为我,而是有样东西交给你。”  我接过方盒,打开后里面是一粒黑色的药丸,看起来像是嬴政服用的丹药,不过那是红色的。  我看向良,疑惑道:“母后,此为何物?”  良脸上露出了莫名的微笑,解释道:“老宗正临走前托人将此物交给我,说万一有一天你没有子嗣,服用此物,可保你至少有个一儿半女。”  “啊?”  我愣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苦笑道:“这……”  良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告诫道:“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还年轻,许多事不明白,作为你的母亲,该说的我必须要说,不要觉得难为情,此事关系到大秦的江山社稷,不可轻视。”  我无语了半天,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最终无奈道:“母后,子嗣的事您不用担心,我自然是仔细考量过的,如今皇后没有身孕,是我刻意为之。”  良皱起眉头,疑惑道:“刻意为之?何意?”  我同样正经起来,应道:“大秦刚刚安定下来,然而征服的诸国依然暗流涌动,倘若我此时便有子嗣,待我三十多岁时必定要立太子,否则皇子之间的争斗在明确太子之位前永远不会停歇。”  “父皇只有两个男嗣问题不是很突出,可一旦男嗣多了这个问题就会非常严重。而若是早立太子,假设我能活到五十岁,那时太子就已经二十有九,可若是我活到六十、七十呢?到时候太子会不会质问我:天下岂有四十年之太子?”  自从跟随火枪营一起训练过之后,我就特别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勤加锻炼、饮食规律、尽可能做到睡眠规律充足,按照大秦现在的发展速度,医学应该也会有长足的进步,这个时代能用到的医疗技术基本都教给了苏合,所以对于我能活到六十岁这件事我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良摇了摇头,不太认同我的说法:“社稷重在延续,皇帝没有子嗣国家怎么能安定呢?按照你的说法,岂不是要到四十岁才有子嗣?”  良身体不好,我不想跟她太过争辩,只是解释道:“母后误会了,我的选择是二十四岁左右再要孩子,到那时大秦周边应该能够彻底稳固,在这期间我会着力发展医家,针对女子的健康问题做出努力,您也知道现在生孩子有多么危险,我不想我的孩子夭折或是皇后有什么闪失。”  良想了想,二十四岁还能接受,我今年已经是二十二岁,再过两年正值壮年,便没再反驳,不过还是指了指我手中的盒子,告诫道:“此药你收好,倘若……务必服用,老宗正一片苦心,万不可辜负了。”  我点点头,感慨道:“母后放心,宗正为大秦操劳一生,我自不会有其他想法。当年若不是宗正力争立李诗云为后,恐怕没有今日我和李斯的信任。”  良点点头,慈爱道:“冯去疾和老宗正两人已经仙逝,我的日子也不久了,今后你要仰仗李斯他们,母后就不多说了,今日大秦之威势,比皇帝在世时更甚,母后相信你能更好地治理国家。”  “母后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跟良又聊了许久我才离开,命人经常给殿内通风换气,又将豫进找来,次日将万安宫的门窗都换成玻璃的,同时让苏合每日去诊治。  之后便一心投入救灾和征战秦东岛的事。 第二百六十九章 八尬天皇 五月初,秦南舰队远远地看到了陆地。  因为有详细的地图在,南石没有浪费时间,径直到了长崎一带。  “梗陌,率领百人率先登陆,探查周边,若是没有危险,以令旗为号!”南石面色严肃,有力地发布将令。  梗陌没有犹豫,同样带领一艘战舰往陆地去了。  半天后,南石远远地看到梗陌的令旗:没有危险!  随即十一艘战舰向海岸驶去,两千人通过小船依次上了岸。  南石脚踩在土地上,不由感慨一声:“他娘的,还是踩在土地上舒服!”  梗陌笑道:“上将军,此处有淡水流经,不远处还有一个大湖,刚才我见到有不少野鹿出没,在此扎营当无问题!”  南石点了点头,询问道:“此处可有人的踪迹?”  “并未发现,不过我已经让人继续向内陆搜寻了。”  “嗯,按照地图所示,此处已经是秦东岛的主岛,应该会有夷人出没,还是要小心!”  随即扫视了一圈,对随行的太史吏燕钟和都水吏李昌询问道:“此地建造港口是否适宜?”  李昌率先答道:“上将军,此处三面环山,海岸皆是山石足够坚固,一路走来卑吏仔细观察过,入港时舰队从北轻松抵达,出港时应当靠南随势而出,湾内海水风平浪静,很适合建造港口,当无问题!”  燕钟也赞同道:“按照陛下所授,此地属温暖多雨的亚热带海洋性气候,大抵与会稽郡纬度相当,非常适宜种植水稻。刚刚前将军言此地还有淡水和大湖,又有许多飞鸟走兽,在此建立港口当无问题!”  南石点了点头,吩咐道:“日已当头,下令尽快开始搭建营地!”  燕钟提醒道:“上将军,搭建营地虽然刻不容缓,但也要尽快开始建造港口,如今已是五月初,很快要就要进入雨季,此处常有大风巨浪,需得港口保证战舰安全。”  “好,若是此地没有危险,便用两个月建造营地和港口!”  众人立刻开始行动,砍伐树木搭建固定屋舍,这里将来会作为整个秦东岛与大秦来往的桥头堡,所有的设施都要建成永久性建筑。  接近傍晚,梗陌派出的百人带着几十人赶了回来。  南石立刻紧张起来,说明此地是有人生活的,只不过看他们的衣服和精神状态,显然不是所谓的渡来弥生人,而且个子极为低矮,只有少数几人个子较高。  “上将军,在泽北发现了这些人正在打猎,他们说的话我们听不懂,只好把他们带了回来。”  南石紧皱眉头,语言不通的确是个大问题,一时半会恐怕不太好解决,无奈摆摆手道:“都杀了吧!”  手下的人没有丝毫犹豫,当场拔刀就要将这些人斩杀,南石连忙阻止道:“拉到一边去杀!刚刚建好的营地,别弄脏了。”  “慢着!我们做错了什么?”  南石惊讶地看向开口说话的高个子,笑道:“原来能听懂人话?你叫什么?哪里人氏?”  能听懂雅言的肯定是渡来弥生人,大概率是从朝鲜半岛过来的辰国、卫满朝鲜或者是扶余人。  那人面色紧张道:“我是萁子朝鲜人,名萁属,萁子朝鲜被卫满灭掉后我就逃到了这里,你们是何人?”  南石奇道:“你居然不认识秦军?”  萁属摇摇头:“我只听说燕人的大敌是秦国,不过萁子朝鲜是被燕人灭掉的,我没有见过秦军,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南石看此人能够交流,挥挥手道:“把其他人拴在树上,你跟我来。”  萁属连忙道:“我们都是普通人,你不能这么对待我们。”  南石却是理都不理他,径直往搭建好的屋舍内走去。  两人进屋,南石一屁股坐在榻上,萁属扭头看了看,显然没有自己坐的坐榻,索性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  “我是大秦的上将军南石,在海上迷失了方向,无意间来此,可否向我介绍一下此地的情况?”  看到南石恢复了和善的笑容,萁属也稍微放松了警惕,应道:“那你们漂得可够远的,此地距离萁子朝鲜要航行大半个月,运气不好可能就死在海上了,你们这么多人没有向导吗?”  南石张嘴就来:“向导站在甲板上观察星象的时候掉海里了,没救回来。”  萁属点点头,海上死人再正常不过了,接着道:“此地译为你能听得懂的话就是长崎,再往北有陆地和更大的陆地相连,再往北则是……”  南石手里有倭岛的地图,不过为了取得有用的信息,听他废话了一堆却是没有打断他。  好不容易听他讲完,南石催促道:“这里都有什么人?”  萁属指了指自己:“有像我这样从半岛过来的人,有像那些小矮人一样的本地人。本地人主要还是集中在北部,他们称为京都,只是个大点的村子罢了,还有个八尬天皇,是名义上这片土地的统治者,不过他们现在甚至连周边的几个村子都没统一,跟咱们那边差远了。再往北还有更本地的本地人,不过我没去过北方,不知道那些人长什么样。”  南石总算得到了有用的信息,点点头继续问道:“这座岛和所谓的京都,大概有多少人?我们虽然带来一些粮食,但人数太多,我们想从你们手里购买一些粮食。”  “这座岛总共也就四万余人吧,没人做过详细的统计,京都那座岛人数就多了,一直到北方海边,听说有百十万人,属于天皇的就十万余人,不过你要是想买粮食的话恐怕要失望了,他们刚刚接触我们带来的铁器、水稻等等,粮食自己吃都不够,平常吃得最多的就是野菜、野兽,哪里有多余的粮食。”  南石微笑着看向他:“你说他们种的粮食不够吃,那你们这些从半岛过来的人呢?”  萁属有些得意,自傲道:“我们是受过教化的人,自然不会同那些本地人一样,你抓的那些本地人就是我的奴仆,别看他们比水稻高不了多少,干起活来比牛马还勤快!” 第二百七十章 徐福! “像你这样的人多吗?”  “不算多,我是王族,带来的人也都是精锐,整个岛像我这样的人也就万余吧,最强大的当属从你们秦国来的徐福了,据说他在广岛已经能和天皇抗衡,奴仆也达到了数万人!”  南石心中一惊,徐福!  面上却是大喜道:“我大秦的徐福?他在广岛吗?他还活着?”  萁属微微点头,更加确信了南石是不小心迷失了方向,像是想起了什么,同样喜道:“对啊,徐福是你们秦国的人,你可以去广岛找他,要是可以的话,还请将军帮我引荐一下,我早就想归顺徐福了,唯有他可以和天皇对抗!”  南石眉头一皱,声音略大道:“徐福是我大秦……国师,为大秦出海访仙杳无音信,不想今日得知消息,还请速速告知我详情!”  萁属不疑有他,解释道:“徐福是八年前来到这里的,也是先到了长崎,不过没有多做停留,径直往北行进,到了广岛一带就在那里下了船,当时还跟本地人发生了一场战争,不过那些夷人怎么可能是咱们的对手,徐福凭着两千多人轻易便击败了他们,占据了当地。”  “后来因为徐福带来了很多先进的耕作技术、诗书典籍、冶炼医卜等等,被周边的夷人奉为神明。不过这威胁到了那个八尬天皇的地位,八尬天皇虽然是野蛮的夷人,可他手底下人多,接连进攻徐福三次,不过次次以失败告终,这几年倒是没再打过了,徐福的地位也越来越高,两者算是和平相处吧。”  听完萁属的讲述,南石有些难以置信,推测道:“徐福那个……国师,已经有八十多岁了吧?居然还活着?”  萁属向往道:“这正是他被夷人奉为神明的另外一个原因,不要说这些夷人了,我都没见到过经历海上风浪仍然活到近九十岁的人,而且据说他的身体还非常硬朗,带来的那些少年活下来半数,也都快长大成人了。”  南石陷入了沉思,难道徐福真的找到了长生药?不过活到九十多岁的人虽然少见但也不是不可能,可若真的涉及长生药,这件事就不简单了,另外则是徐福在此地的势力,连本地拥有十多万的夷人首领都无法击败他,恐怕需要好好谋划一番……  萁属见南石沉默不语,开口笑道:“将军,我看你在此地建造了许多屋舍,现在既然知道了国师在广岛,不如直接到广岛去?”  他虽然说是希望受到徐福的庇护,可不过是想借徐福的名头保全自己而已,自然不希望真的有人来和自己争夺地盘。  南石被打断沉思,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不悦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会命人给你找个住所的。”  萁属看到南石的目光有些愕然,不过还是笑道:“将军,你们带的粮食不多,我就不打扰了,还是放我和我的奴仆回去吧。”  南石挥了挥手,立刻有近卫上前将萁属拉了起来,冷声道:“不缺你这点粮,至于你那些奴仆,饿不死。”  萁属预感到不妙,大叫道:“将军这是何意?”  “何意?徐福那个逆贼欺骗皇帝,逃到了此处,你们这些人,大秦统一天下你们却逃到这座岛上与夷人为伍,还妄图与徐福合谋,欲亡大秦之心不死,当真是死不足惜!”  萁属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道:“大秦统一了天下?徐福是逆贼?不!徐福可不是这么说的!不!我跟徐福不熟,将军切莫误会,适才是我一时失言,我从未想投靠徐福!”  南石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近卫直接将他拖了出去,口中还在不停地叫喊。  随后将前后将军叫了进来,南石眉头紧锁,开口道:“徐福在此地!”  梗陌惊讶道:“那逆贼竟然真的在此处?他还活着?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后将军腾提先是惊讶,随即兴奋道:“上将军,我们何时出兵剿灭徐福?!”  南石摇摇头,沉声道:“此事暂且不要外传,徐福虽然在岛上,但在北方的岛上,距离此处很远,那里还有夷人的八尬天皇,情况比较复杂。”  梗陌赞同道:“上将军所言有理,我们该如何做?”  “你们吩咐下去,在周边严密监视夷人动向,不要暴露踪迹让夷人察觉,加紧建造营地和港口,待咱们有了稳定的落脚之地再图谋不迟!倘若情况有变也能随时回到营地休整!另外,长崎之名颇为怪异,暂时将此地命名为秦东港,待禀明陛下后再重新命名!”  两人神色严肃,躬身道:“遵命!”  腾提请示道:“将军,抓来的夷人怎么处理?是否要留着他们以作向导?”  南石看着地图没有抬头,淡淡道:“我们的粮食不多,不能浪费在他们身上,岛上还有很多像这样的人,以后需要向导再找个就是了。”  又提醒道:“别弄脏他们的衣服,据他说那里还有一些粮食,派人带回来,清理干净,不要留下痕迹。”  “遵命!”  次日,萁属和他的仆从消失在茫茫大海中,南石派去的人将粮食悄悄带了回来,又命火枪兵放了两枪后一把火烧掉了夷人部落。  待临近部落发现时,火势已经无法阻挡,纷纷传言萁属的部落惹怒了天神,因为有隆隆雷声响彻,紧接着便是大火,一定是天神降下的惩罚。  随后舰队两千多人按照南石的吩咐,在李昌和燕钟的指导下开始大规模建造港口、营地。  李昌基本上学到了我教授的精髓,担心夏季海边会有台风,不断地提醒南石要加快进度、保证质量,李昌虽然是个小吏,可在天文方面南石还真不敢不听他的。  过了几天,南石被催促得实在受不了了,吩咐梗陌和腾提效仿上次的事,到周边各部落抓捕夷人参与修建。  于是周边的部落日渐减少,不少部落人心惶惶,生怕自己哪天也会遭到天神的惩罚。  南石更是小心谨慎,担心自己的行踪暴露,一旦被渡来人甚至徐福察觉到,再想击败他们恐怕没有那么容易,自己只有十二艘战船、两千多人,若是失败很有可能再也回不到大秦!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大型器械的威力 同时,大秦,咸阳,四海殿。  “陛下,铅弹已经制造出来,给南阳冶铁府送去了两箱,机床也已经改造完毕,送到了冶铁府,热武令和主铁令以及臣派去的将作府官吏正在冶铁府改进火枪,料想再有一个月就能开始正式打造新型火枪。”  听完豫进的汇报我微微点头,吩咐道:“这件事还是要加快,原本朕计划去冬就要将两万支火枪装备给甘泉军,如今已经拖了半年,不可再拖延了。”  豫进连忙称是。  “大型器械的打造如何了?”现在咸阳新城已经不是最为紧迫的,反倒是琅琊造船坊和大运河成为当务之急。  豫进恭敬道:“回陛下,臣正想禀报此事,器械已经打造出来了,准备明日实验,陛下是否亲往观看?”  “那是自然,此物倘若真的能成,朕的许多谋划就能轻易实现。你回去准备吧,明天朕带着三公九卿亲往。”  ————  次日,新城规划建造大秦商贸的预留土地。  三公九卿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议论纷纷。  “主良造,往日里只是路过远远看到过,今日近观居然如此摄人心魄!”  “是啊,如此大的器械,竟然要十六头壮牛才能拉动,不会塌掉吧?”  “咳咳……”豫进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提醒道:“郎中令无需担忧,陛下要亲自来这里观看,即便不能奏效,下官也可保这些器械不会倒塌。”  何穗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歉意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正说着,李斯轻咳了一声,众人连忙安静下来,齐齐望向我的车驾。  从马车上下来,看到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庞大器械,我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人都齐了?开始吧。”  豫进躬身一礼,随后站上高台亲自指挥器械的运行。  “正前听令,上臂、下臂抬,挖斗张!”  旁边一名小吏挥舞红旗指挥牵引三处受力点的青牛依次按照动作向前用力拉动。  挖掘机不负众望,先是被青牛牵动缓缓抬起上臂,然后舒展下臂将挖斗抬起,最后挖斗缓缓张开。  “落!”  大臂随着令旗缓缓落下,直至接触到地面。  “正后听令,上臂、下臂压,挖斗收!”  一名手持黄旗的小吏挥舞令旗指挥挖掘机挖斗下探挖土,片刻间便挖满了一斗土。  “正前听令,上臂抬、下臂压;正后听令,挖斗缓收!”  “操作者听令,锁死三处关节!”  两道指令下发,挖斗缓缓提起。  “左右听令,左退、右后进!”  手持绿旗的小吏挥舞令旗,伴随着一阵比大臂摆动更为刺耳的“吱吱……”声,挖掘机提着挖斗缓缓向右后方转动,到达指定位置后绿旗再挥,挖掘机停止转动。  随后是与挖土相反的指令,挖掘机终于将一斗土倒在了指定位置。  待豫进指挥青牛归位、器械落地,我带领众人上前仔细观看。  看到眼前长宽几乎一尺的大坑,我满意地点点头,笑问道:“诸公以为这挖掘机如何?”  李斯率先赞叹道:“陛下,此真乃神物也!片刻间便挖了如此大的坑,还运送到一定距离之外,若是交给人力恐怕要半天时间!”  冯劫同样惊奇道:“臣粗略估算了一下,主良造下发的指令虽然很多,可动起来总共耗时不过半刻钟,如此快的速度岂是人力可为!”  众人也啧啧称奇。  我笑呵呵道:“豫进,做得很好!”  豫进连忙躬身道谢:“全是陛下亲自教导臣的结果,臣怎敢居功!”  随后又同样演示了推土机和塔吊,高达八丈的塔吊更是让众人惊掉了下巴,实在不明白这么复杂的高塔是如何转动和提吊重物的。  全部演示结束后我非常高兴,有了这样的器械别说建大秦商贸,就算是重建一座阿房宫我也有信心用不到原来一半的人、花费一半的时间就能建成!  不过还是有些问题要提醒他们。  “有几点你们要注意。”我看着牵牛的人和操作者提醒道:“一是要严格教授这些人操作要领,这几样器械要用十几头青牛和二十多人配合才能驱动,相互之间必须要做到完全配合,一旦某个环节出了问题极有可能造成器械崩塌;  其二,朕看到很多部件都用了铁件,而且按照朕的吩咐打上了油,这一点要尤其注意,否则一旦摩擦久了会产生高温、加快构件的磨损,这样耗费巨大人力打造的器械绝不能因为使用不当造成不可逆的磨损!  其三,虽然挖掘机装有轮子,但除非必要,不要轻易移动,它的结构比推土机要复杂的多,贸然移动可能会造成结构受力不均,骤然崩坏。”  豫进躬身道:“臣谨记!”  “另外,挖掘机挖出来的土可能需要转运到别的地方,用塔吊的话太奢侈了,可以利用轨道车运送。”  看到众人有些疑惑,我随手捡起一根棍子,在地上比画道:“轨道就是像这样的两根铁轨平行并列,中间以实木等间距固定,同时造出跟铁轨宽度一致的车,这样车就能在铁轨上移动,颇为便利……对了,车同轨!车辙都见过吧?就是这个意思!”  我突然再次感慨嬴政的英明,简直是轨道交通最早的发明者!  果然,听到车辙众人迷茫的眼神瞬间清晰,豫进恍然道:“陛下英明!如此不仅可以减少摩擦力,还能不惧雨水侵袭,像是夯土这种用土极多的场景完全可以用者轨道车拉动!”  豫进已经接触了初级力学,三大定律更是烂熟于心,很容易就明白了其中的原理。  我微笑道:“不错,自从朕亲自教导你们之后,很多话一点就透,不枉朕一番苦心啊!不过这轨道铺设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会跟朕去四海殿,朕详细告诉你。”  众人闻言艳羡不已,心中感慨道:能得陛下亲自教导,除了将作府和太史令还有谁!现在豫进和泰月两人交流他们都听不太懂了……  回到四海殿我向公输进详细讲解了注意事项,以工地的需求,都不需要铁轨,木头做得足够使用了,现在的大秦制造出轧制钢材显然不太现实。 第二百七十二章 开凿运河 六月,大型器械基本能够正常使用,我将几人叫到了四海殿商议开凿运河之事。  都水长黄冉率先详细禀奏:“陛下,由邗沟到鸿沟诸水系业已勘探完毕,结合水志,禀奏如下:邗沟始于九江郡广陵县(今扬州),至北神堰合淮水,历年疏浚不曾荒废,可容最大十丈船只;淮水段水量充沛,极少险滩浅礁;”  “颖水段水量并无问题,然流经平原甚广,淤积难以行船处约百六十里;鸿沟始于陈县,至荥阳县段同样历年疏浚可以行船,然至开封县段南北漕运不兴,需全段疏浚,约百里。”  我和李斯几人的目光随着黄冉的讲述,从地图上的广陵一路看到了荥阳。  “如此需要疏浚的河道有二百六十里,还不及郑国渠的三百里。”我抬头看向李斯几人:“你们以为是否可行?”  李斯三人互相看了看,拱手道:“陛下,臣等不精河务,不如听听都水长的建议?倘若与郑国渠修建难度相当或稍有难度倒也可行!”  黄冉见我们几人都看向他,连忙恭敬道:“陛下,此二百六十里与郑国渠一样同处平原,郑国渠紧邻嵯峨山,多山石,劣在开凿困难、耗费人力巨大,优在不必担心沟渠渗漏、泥沙淤积;而此二百六十里优在多沃土,开凿相对容易,劣在容易淤积泥沙,疏浚所耗费的钱粮较多。况且郑国渠重在灌溉,此段重在漕运,两者目的不同,若说哪个更困难……臣不敢妄断!”  我点点头,总结道:“前者所耗钱粮在开凿,后者所耗钱粮在疏浚。”  “陛下英明,从长远来看,始建之功所耗小,维护之劳所耗大!”  冯劫接着道:“陛下,皇帝攻匈奴曾用德水、征百越曾凿灵渠,漕运之便利早已得到应验,臣以为此运河当修!”  余禾倒是没当反骨仔,同样赞同道:“当下累民乃为万世之基,臣附议!”  我看着沉思之中的李斯,开口道:“李相以为呢?”  李斯回过神,缓缓道:“回陛下,若只是二百六十里疏浚,如今有了主良造的大型器械,臣以为可。不过将来疏浚运河所耗钱粮恐怕不是个小数目,臣以为若是决定修建运河,必要先制定对应律法,除官船外,其余所有通过运河的船只皆需征收漕税,核算漕税是否能够满足疏浚之用,若是不满足,朝廷需要拨付多少,是否合算!”  我哈哈一笑,称赞道:“不愧是李相,一语中的!漕运若兴必是天下计然的重要组成部分,不仅如此,河运对运河沿线郡县的经济作用和文化影响是不可估量的,如今大秦严格控制黔首自由流动,但将来大秦的生产力有了质的飞跃,到那时或许就不用如此严厉地控制了,运河正可以在这之前增进黔首对天下的认知!”  几人赞同道:“陛下英明!”  “既如此,此事就交给李相,尽快核算出来,若是可行便先制定律法、命豫进派人去周边打造大型器械,一切完备后便开凿运河!”  李斯的山羊胡已经白了一大半,缓缓起身躬身道:“臣遵命!”  几人走后不久章邯就来了。  “陛下,大秦军府诸将在今年大朝会即满两年,该教授的课程业已全部教授完毕,该如何安置他们?”  我拿起二十多人的名单扫视了一遍,沉吟一会道:“赵胜、西乞顾二人学得还算不错,吴剑在草原有些大材小用了,命他接替吴剑任铁骑右将军,西乞顾嘛,脾气还是有点暴躁,让他留在大秦军府授学!”  “进度最优的王劲,他原本就是火枪营的右将军,仍归原职,卫骋、燕泉二人派去接任甘泉军的左右将军,新型火枪马上就要开始打造,他们正可以去实地熟悉火枪兵的作战,同时能够以新军的作战方式训练甘泉军,其余人等你和尉迟看着办吧。”  章邯拱手道:“臣遵命!那武城侯……”  我轻轻敲击桌面,皱眉道:“河西有丁川在,能够震慑北羌氏,王离的表现也还不错,若是仍归河西有些大材小用了,朕想给他找个实战机会,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所改变!”  “陛下思虑周全,不过大秦周边再无战事,恐怕不太好找。”  我灵机一动:“有了!卫满!”  章邯略一思索才想起卫满是谁,迟疑了一下道:“陛下,朝鲜半岛山林密布,比之岭南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兴兵征讨唯恐损耗钱粮过甚而无所得!”  我笑笑道:“你这话有道理但却不完全对。”  我指向朝鲜半岛:“朝鲜半岛虽然山林密布,但它的山脉并不像岭南那样杂乱无章,而是呈‘豕’字,在‘豕’字的左边也就是半岛西侧是有河水的冲积平原的,而且横贯南北,半岛上的大城多半也是集中在这些平原之上,比如王险。”  看章邯还有些迷茫,我举例道:“长沙郡的地形你应该熟悉吧?”  章邯点点头:“六年东巡臣同陛下正是经由长沙郡转向东边。”  “不错,长沙郡周百年的地形正如朝鲜半岛,不过是中间平原、两边高山,朝鲜半岛则是东边平原、西边高山,还是可以用兵的,难点同样是攻下之后的长久占领。”  我话锋一转:“不过只是给王离练手用,朕无意占领那个地方,只要灭掉卫满和辰国,然后让朝鲜半岛臣服于大秦,每年纳贡即可。”  “呃……”章邯再次迷茫:“陛下,这辰国又在何处?”  我用手指一划将朝鲜半岛一分为二:“卫满并没有占领整个朝鲜半岛,只是将萁子朝鲜灭掉后定都王险,而萁子朝鲜的余孽则逃到了南部,建立了辰国,还自立为韩王,连卫满都打不过,灭掉他应该只是举手之劳。”  章邯对我的“全知全能”见怪不怪了,沉思道:“原来如此,只是如今距离大朝会不到四个月,北方天气冷得较早,需得明年才能用兵了。”  我点点头赞同道:“朕还是喜欢春季用兵,大秦不缺粮草,可对于那些小国,春季的粮草可是要命的!”  章邯微笑道:“陛下英明!” 第二百七十三章 杀夷人?不过一个数字罢了 秦东岛,秦东港。  南石厌恶地看着瘫倒在地的夷人,挥挥手冷声道:“扔到海里去!”  夷人看到两名秦军走来,挣扎着艰难地爬起来,口中惊惧地叫喊着什么,不过秦军显然听不懂,将那夷人拉起来拖到海边,一刀刺入立时没了声息,随后便被扔到了海中随着洋流漂出了港口,往远处看,隐约可见还有十几具尸体在海水中沉浮。  那些懂得雅言的极少数人连头都没敢抬,继续在秦军的监视下往港口托运石材和木材。  南石扫视了一圈,岸上已经建造出了百余栋坚固的屋舍,全都是以石材为地基、木材为屋体,普通士兵二十人一间屋子,足够居住了。  “李昌,还有多久才能建好港口?”  李昌恭敬道:“回上将军,按照现在的进度,只要这三百余夷人不再继续热死,大概十天后就可以完工!”  南石点点头,时间还可以接受,因为所有被烧掉的部落都没有见到被烧焦的尸首,还有不少人离奇消失在附近,许多部落已经起了疑心,再这样下去很有可能暴露踪迹。  “不用管这些夷人的死活,只管加快进度,月底必须要准备好进攻其他岛屿!”  随手抹了一把汗,骂道:“这该死的鬼地方,怎么比岭南还要热!”  梗陌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模样,随口应道:“在岭南虽然也热,不过却没有这么湿润,倒是个种植水稻的好地方。”  南石点点头,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待港口建造完毕先把周边的夷人清理掉,燕钟去那个湖看过了,很适合种植水稻,有那么多夷人可以帮助咱们种粮食,呵呵,说起来这是此地唯一的优点了。”  腾提在旁边欲言又止,良久还是下定决心道:“上将军,我们对待夷人的办法是否有些……”  梗陌收敛笑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戏谑道:“腾提,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仁慈的一面?”  南石也略有些惊讶,梗陌和腾提都是他的老相识了,当年从关中一起到的岭南,同样调笑道:“腾提,这可不像你,对待敌人你可是从来都不手软的。”  腾提摇摇头,轻叹一声道:“拿起武器自然是生死之敌,我杀起来没有任何负担,可这些夷人虽是蛮人,却也是人,我们杀掉的不仅有成年男子,连女人和孩童都没放过,总是觉得有些残忍。”  南石见他不似说笑,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随即淡然道:“腾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是在岭南或者更早的灭六国之战,我自然不会如此做,可这是距离大秦万里之遥的海岛,面对从未见过的夷人,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谨慎,否则一招不慎,将会满盘皆输!你们这些兄弟跟随我征战十几年,我不想让你们死在这个岛上!”  腾提闻言羞愧道:“上将军,我明白了!”  南石微微一笑,继续道:“而且这不单单是我的主张。”  梗陌好奇道:“上将军此话何意?”  南石看向广阔无垠的海面,好似看到了大秦,徐徐道:“陛下给我的诏令中有一句话:倘夷人可用则用之,有万一威胁可即杀之!”  两人没见过诏令,惊讶道:“陛下为何对夷人如此……严苛?好像对待匈奴和胡人都没有这种手段。”  南石摆摆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莫要妄自揣度,只记住一句话就行了:兄弟们怎么来的就要怎么回去,夷人,杀再多也不过一个数字!”  ————  广岛,蓬莱宫。  “咳咳咳……”  床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不停地咳嗽,脸上的皱纹堆积得几乎看不出五官,身旁有两名侍女不停地给他擦拭咳出的血迹。  良久老人才渐渐恢复了平稳的呼吸。  “去……把卫涉叫来……”  不多时一个青年步履匆匆地赶到,在老人面前恭敬一礼:“徐仙师,您的身体好些了吗?”  老人正是徐福!  徐福在侍女的搀扶下半躺在榻上,大口呼吸了几下,艰难开口道:“卫涉,我寿命将尽了!”  卫涉双眼一红,急忙半跪在徐福身前,焦急道:“徐仙师,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徐福摇了摇头:“我修道一生,有此寿元已是极限。待我死后,你继任蓬莱宫仙师,要小心八尬天皇,夷人亡我之心不死,若是听说我仙逝,必会兴兵来攻,你要做好准备!”  卫涉跟随徐福来到倭岛十六年,早已对徐福死心塌地,闻言泣不成声,用力地点了点头。  “徐仙师,我记住了!”  徐福又咳了一阵,继续道:“此外还要小心皇帝!”  卫涉皱眉道:“我们临走时皇帝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恐怕此时早已化为冢中枯骨,以当时大秦的苛政,大秦可能已经被推翻了,谁还会记得我们?”  “唉,当年若不是皇帝苦苦相逼,我何至于流落至此,除了你我二人,至今无人知晓我们是叛逃至此,若是有一天从那片土地上再有渡来人告诉这些人实情,恐怕他们立刻就会与我们反目,不得不小心啊!”  卫涉点点头,应道:“我明白了,仙师放心,这个秘密会烂在我肚子里!”  徐福仰天长叹一声:“自从逃到此地,我无时无刻不在思考,若是当年听了老师的话,不去追逐那些虚名功利,我就不会遇到皇帝,也不会鬼迷心窍地向皇帝保证能找到长生药,更不会沦落到这个鬼地方孤苦一生!不怪皇帝逼我,谁不希望长生呢?”  卫涉也轻叹道:“仙师不要多想了,过去的事便过去了。”  “你去吧,去准备继任诸事,我知道有些人不服你,这要看你自己的手段了,我帮不了你多少。”  卫涉恭敬一礼退了出去。  徐福盯着屋顶,喃喃道:“天似穹盖,凡人甚至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越过屋顶,又怎能痴心妄想跨越天之九重与天地同寿?长生,长生呵……”  恍惚间,徐福好似真的看到了九重天上的仙人…… 第二百七十四章 羞于启齿 七月初,大秦。  新型火枪改造完成,有了机床的帮助,冶铁府不需要太过庞大的铁匠队伍就能实现每月打造近两千支火枪。  同时火枪的样品送到了咸阳热武坊。  热武坊内。  我端起新的火枪仔细研究了一番,赞叹道:“豫进,朕夸你天才夸得嘴角都要起泡了,不过看到这支枪,朕还是要说一句: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豫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是一番恭维。  装完铅弹试射了两枪,我满意地点点头:“有效射程可以达到八十步,精准度更是提高了不少,密封性比原来的枪好了几倍不止!比普通的弓弩强了太多了!非常好!命冶铁府尽快打造吧。”  随后看了眼章邯:“封踏那里怎么样了?”  “回陛下,两万骑兵训练得差不多了,臣正欲请示陛下,教材中提到重甲骑兵可以横扫万军,是否要给河西骑兵装备好一点的甲胄?”  我摆手道:“不可!重甲骑兵在火枪未出现之前可以横扫,但火枪出现之后骑兵的主要任务是保证火枪兵的安全,若是将骑兵打造为重甲骑兵,那么笨重,如何机动保护火枪兵?再者,火枪的威力你也看到了,什么甲能在六十步的距离挡住子弹?”  章邯了然,应道:“既然如此,便让河西骑兵尽快赶往甘泉,臣已令每月打造一批火枪后便运到甘泉一批,这样可以让他们提前熟悉火枪,河西骑兵尽早到那里也可以早些开始协同训练,陛下以为如何?”  “可!”  “另外火枪的安全必须要保证,绝不能流出一枪一弹、一个零件出去,咸阳城内也不允许出现任何火器!”这玩意号称众生平等器不是没有道理的,弓弩的准头和威力跟火枪比就是弟弟,万一谁拿到了隔着老远给我一枪那就完蛋了。  ————  回到四海殿后我让赵善本将尚衣令锦乐和革越叫了过来。  锦乐是个三十多岁的女子,是大秦官制中少有的女官,两人进殿后恭敬一礼:“参见陛下!”  我微笑道:“不必多礼,朕叫你们来是想让你们做衣服。”  “请陛下示下!”  心中却是奇道:陛下的衣服不是有规制吗,为什么特意把我们叫来……  我酝酿了一下措辞,尽可能不那么惊世骇俗,轻声道:“现在人们穿的衣服都没有裆,行走起来颇为不便,坐在椅子上……你可能没见过椅子,就相当于坐到这张案上,颇为不雅,朕想让你缝制一套有裆的裤子。”  锦乐愣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太过惊讶:“陛下是说类似胡服的衣裳吧?”  “不错,那种裤子相当实用,你做尚衣令应该非常了解,现在除了骑兵穿那种胡服,一般人都穿的裳,不管是劳作还是将来椅子普及都很不方便,朕画了一些图纸,你可以拿回去看看,若是可行便交给商人推广。”  锦乐恭敬道:“臣遵命!”  随即伸出手接图纸,却听我继续道:“先别急,还有一件衣服需要你制出来、革越推广。”  “请陛下示下!”  我轻咳了一声,面色不改道:“就是内衣内裤,顾名思义,就是贴身穿的,用于保护,呃,那个部位。”  锦乐和革越这次懵了,没明白我说的什么意思,小心道:“陛下说的是……哪个部位?”  “算了,朕就不详细说了,图纸画得很清晰,你一看就知道了,还是回去自己慢慢看吧……”  我实在是不好意思跟一个女人详细讲这种衣物。  锦乐疑惑地接过图纸,我连忙提醒道:“回去再看!”  这要是现在打开,场面应该会非常尴尬……  我看向革越,吩咐道:“你去准备建造一座造纸坊,要具备大型水磨!”  革越有些疑惑道:“陛下,现在咸阳城中的造纸坊已经很多了,有几座采用的就是水磨打碎木材等原料,为何还要新建?”  “简单来说,现在的纸主要原材料还是麻,制作出的纸张要具备一定的硬度便于书写,而朕让你建造新的造纸坊则是采用原木浆,也就是将木头碎裂为粉末状,然后用草木灰水蒸煮得到原木浆,最后再按照造纸的方法造出柔软的卫生纸。”  革越有些头大,他没有参与过我的授课,对这些原理不太清楚,疑惑道:“陛下,木头破碎为粉末状恐怕不太容易,而且为何要用草木灰水蒸煮呢?柔软的卫生纸不便于书写吧?”  我解释道:“第一个问题正是朕要你建造大型水磨的原因,要破碎木头是不太容易,你可以去找豫进商议一下是否还有更好的办法;第二个问题是用碱水增加纸张的柔软度,你同样可以去请教豫进;第三个问题,卫生纸本就不是用于书写的,而是用来……制作另外一种东西。”  “敢问陛下,是何物?”  我轻咳了一声,指了指锦乐手中的图纸:“此物名为卫生裤,跟普通内裤差不多,不过要和卫生纸结合使用,可用于女子月事!”  “啊?!月……月事……”  锦乐脸色一红,秀眉微蹙,终于明白了那个部位是哪里……革越更是结巴道:“陛下,这……这……”  我淡然道:“这什么?此乃男女身体构造不同的正常生理现象,不要畏之如虎。朕之所以看重这件事,主要是因为女子来了月事就不能出门耕作,不管是对家庭还是对朝廷来说都是一种负担,有了这样东西,即便是特殊时期也可外出。此外使用这种东西还能极大地减少女子患病的风险,草木灰虽然也可止血,但容易感染,此物实乃利国利民。”  革越憋了半天,看了看锦乐,锦乐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回了,只能硬着头皮道:“陛下,女子经血乃不祥之物,陛下……”  我有些不耐烦了,堂堂皇帝跟他们解释这些事已经够羞耻了,还叽叽歪歪的,挥挥手道:“朕让你做你就去做,建造纸坊的事去找李相商议,木浆一定要保证干净,其他的注意事项图纸中都有写,回去慢慢研究吧。”  两人不敢再多说什么,拿着图纸退下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昆仑奴 次日咸阳殿,朝会。  “陛下,臣已仔细核算,运河开凿后每年约可为朝廷增收粟米二百万石,足以覆盖每年疏浚运河之用。此外,颖水二百六十里疏浚耗费钱粮约三百万石,太仓中现有四年之粮,臣以为可以修建运河!”  我点点头,吩咐道:“主良造,尽快着人赶往颖水附近打造大型器械。都水长,命人一同前去,指定大型器械的建造位置。”  豫进和黄冉应声称是。  “李相,你熟悉律法,漕运律还是由你执笔吧,待律法完善即行开凿!”  李斯躬身道:“臣遵命。另外还有一事,陛下下令新建大型造纸坊,臣已经有了大致考量。渭水虽然水量最大,但水流湍急,且关系咸阳安危,臣提议将坊址选定在皀水附近。”  我赞同道:“甚好,皀水临近南山,取材较为便利。治粟内史告诉你造纸坊的功用了吧?”  “回陛下,臣已知晓,此事利国利民,彰显陛下之胸襟,臣定会尽心去办,后续如何推广,臣同尚衣令商议后奏请陛下!”  我心中给李斯竖了个大拇指:格局!  “可。”  众人有些奇怪为什么要建造纸坊,不过革越那天被闹了个大红脸,回去之后除了跟李斯禀奏之外没有跟其他人提起过。李斯年纪大了,虽然明白此事的好处,不过也不会腆着老脸到处说这种事……  冯劫紧接着起身道:“陛下,如今草原气候适宜,是否继续建造城池?”  我思考了一会道:“继续吧,其他地方不着急,但是北海郡要尽快,两年之内必须建造完成,那里是狼庭旧地,最为危险,要有一个可靠的落脚点。”  “臣遵命。此外敦煌郡的城池已经建造完毕,现有民夫三万余人、秦军两万人,该如何处置,请陛下决断!”  我看了一眼章邯:“太尉以为呢?”  章邯起身恭敬道:“陛下,如今河西安稳,已有驻军一万余人,无需再增,西域现有秦军三万人,再多恐怕西域诸国将无力负担,臣以为可令民夫、秦军尽皆转为屯垦之军,于张掖、酒泉、武威三郡耕作,那里水源充足,可以耕种。”  略一思索,我赞同道:“可以,不过咸阳到西域的道路还不够通畅,往来的商旅多,但道路崎岖难行。冯相,你同孟瀚宇商议一下,在农闲时节组织人修建河西驰道,五郡居住的大多是商人,要求他们每户必须出一定人数在固定时间参与修建道路,他们的奴仆多,这对他们不算什么。”  “臣遵命,西域商路繁荣,来往有很多贩卖奴隶的,他们手里应当不缺人。”  我眉头微皱,沉声道:“你说到贩卖奴隶朕想起来了,听说最近关中出现了很多昆仑奴,这是怎么回事?”  革越连忙起身道:“回陛下,西域那里有许多以贩卖昆仑奴为生的人,听说大秦奴隶稀少,便有许多来此贩奴之人,他们的奴隶虽然长得比较吓人,不过贵在强壮低廉,许多人都愿意购买以供驱使。”  “现在大秦有多少昆仑奴了?”  “造册的有五千七百二十三人!”  我看了李斯一眼:“李相,当初修订金布律加入西域关税时没有针对奴隶的律法吗?”  “回陛下,有。不过金布律只禁止向大秦之外贩奴,却未禁止外来的奴隶进入大秦!当时不曾想到西域竟然有那么多昆仑奴,因为陛下修改了农耕爵制,如今大秦的奴隶所剩无几,几乎都通过耕种或者特殊的工艺才能获得了自由之身。”  “嗯。”我应了一声接着道:“这是个漏洞,李相,再修金布律,即日起不允许再有昆仑奴进入长城之内!已经购得昆仑奴的强令迁出长城,包括少府中西域进贡的数十人,所造成的损失由朝廷补给!同时严禁任何秦人与昆仑奴或类似昆仑奴的人通婚!”  众人有些奇怪,李斯躬身替他们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陛下,如今大秦田地骤增,正是需要人口开垦的时候,为何要拒绝奴隶进入大秦?”  我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道:“可以让他们去西域或者河西走廊开垦土地,但不能进入长城!朕心意已决,不容再议!”  众人见我态度坚决,不再多言。  众人散去后李斯跟我到了四海殿。  落座后我看着李斯道:“李相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这么反对昆仑奴进入大秦?”  李斯呵呵一笑,应道:“陛下总是有非常人所想,既然如此做必定有陛下的理由,不过臣确实有些奇怪,就连女子月事陛下都没有避讳,却为何对这昆仑奴畏之如虎?”  我轻叹一声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道理李相不可能不明白。西域人,甚至匈奴、胡人进入大秦朕无所畏惧,因为他们曾经是一个国家或类似国家组织,形成过自己的文明,是可以被教化的!可有些人从生来就是奴隶,哪怕过了千年也是如此,如果我告诉李相,有一天大秦都能飞入太空、登上月亮了,可这些人仍然有相当一部分过着茹毛饮血的原始生活,从未创造出任何优秀的文明,你敢相信吗?”  李斯接触过后世的世界理论,知道太空、月亮是什么意思,看我一脸认真,好像真的看到过这种景象,也不由得信了八分,皱眉道:“若如陛下所说,其人如此强壮,竟然没有创造出任何文明,甚至跟不上文明的发展,实乃顽固不化!”  “这正是他们的可怕之处,体魄强壮却不受教化,这样的人若是活跃在大秦,一旦与秦人通婚、繁衍甚众,将来有一天他们不甘心再做奴隶,要求与秦人一样的地位,甚至掌控整个大秦,你敢想象那是对文明何种的摧残吗?”  李斯浑身一抖,那样的人掌控大秦?恐怕自己的棺材板都摁不住,骊山陵那位估计也要冲破九泉束缚,重回大秦将这些人屠个遍!  “臣明白了,陛下放心,臣回去马上就办,绝不允许长城内出现一个昆仑奴!” 第二百七十六章 仙师之争 五天后,豫进和黄冉派出了数十人前往颖水勘察建造大型器械和轨道的位置,其中就有百家一科的甲等第一田季和甲等第二卫成荫,这正是磨练他们的好时机。  另一边,秦东岛,秦东港。  十二艘战舰整齐停靠在港口,南石看着下方的将士们大声道:“将士们,自我们离开大秦已经四个月,陛下对我们的期望是征服整个秦东岛,如今万事俱备,今日便要启航去征徐福逆贼,其中还有我们从未见过的敌人,你们怕不怕?”  “不怕!”  “好!不管敌人是如同那些夷人的矮人还是叛逃至此的逆贼,本将军只有一句话你们要谨记在心:活着回到大秦!”  “将军威武!大秦万年!”  南石大手一挥:“登船!”  港口已经建好,士兵们不用再通过小船登上战舰,携带兵器整装依次登船。  看着缓缓移动的队伍,南石吩咐道:“腾提,我们走了,这些夷人就交给你,让他们尽快开垦土地种下水稻,今年还可收获一次,我留给你两百人和十名火枪兵,在保证营地安全的情况下尽快扫除本岛的威胁,我拿下北方主岛后再派人回大秦请援!”  腾提点点头,肃然道:“上将军放心,帐下领命!”  南石不再犹豫,带着梗陌走向秦南号。  踏上甲板,梗陌收敛了招牌性的笑容,担忧道:“上将军,腾提……”  南石摆手,眼神微眯道:“放心吧,我自有后手。”  梗陌见状不再多言。  半个时辰后舰队扬帆起航,径直向着广岛而去!  三天后,广岛,蓬莱宫。  徐福已经是弥留之际,强撑着召集了十二仙徒在殿中议事。  “咳咳……对于卫涉继任仙师一事,你们还有何意见?”  徐福苍老的声音虽小,却敲击着众人心中各怀的鬼胎。  宋矩没有起身,冷声道:“徐仙师,卫涉既无统领之才,又无众望之能,徐仙师若真是问我们的意见,我宋矩第一个不服!”  徐福还未说话,卫涉阴沉着脸,质问道:“宋矩,你说我无能,你又有何才能?”  宋矩冷笑一声,扫视了一圈众人,嘲讽道:“我?诸位,八尬天皇三次来攻是谁阻敌于冈山?本地夷人数次起事是谁力压叛乱?”  转头看向卫涉,反问道:“你说我有何才能,难道这些是靠你卫涉做到的?”  卫涉眉头微皱,看向宋矩道:“这算什么本事?当年跟随徐仙师出海寻药,迷失至此,若不是我提议在广岛落脚建立营地,你们这些人早就不知道被当地的夷人杀了多少遍,现在跟我谈镇杀夷人?”  宋矩不甘示弱,起身阴恻恻道:“说到这我倒有个问题早想请教徐仙师了。”  徐福听到他们的争吵一直没有说话,闻言有气无力道:“你说吧。”  “卫涉说徐仙师为皇帝寻找长生不老药在海上迷路至此,可我怎么听有人传言,说徐仙师是找不到长生药,害怕回到大秦被皇帝问罪而故意逃到此地的呢?”  徐福须发一抖,还未出声,卫涉已经大怒,起身指着宋矩怒声道:“宋矩!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都是替皇帝出海寻找长生药,对皇帝忠心耿耿,徐仙师更是为了皇帝以身犯险,三次出海求取仙药,怎么会是故意逃到此地?你居心何在?!”  宋矩哈哈一笑,没有应声,看向众人朗声道:“诸位,长生?你们信吗?这本就是一个弥天大谎!”  随即转身看向徐福怒斥道:“是他!是这个老匹夫为了自立为王带着我们两千男女来到这不毛之地,受尽了苦楚!你们可知道他为什么不让你们接触渡来人?就是怕那些渡来人告诉你们真相!”  众人冷静地看着宋矩的斥责,卫涉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如此惊天动地的阴谋他们为什么无动于衷?  正在卫涉疑惑之际,其余十人起身齐声道:“请徐仙师为我等解惑!”  卫涉大惊,指着众人气愤道:“原来你们早就跟他是一丘之貉!”  徐福咳了两声,艰难坐直身体,卫涉连忙上前去扶,徐福沉声道:“宋矩,我没想到你竟然有如此心机。说吧,你想要什么?”  宋矩脸上换了一副面孔,淡然一笑,恭敬道:“徐仙师,弟子只是希望您老看明白,能带领蓬莱宫走向强盛的,是我宋矩!而不是这个懦夫!”  卫涉看到他恭敬的态度,仿佛刚才大骂徐福老匹夫的不是面前的这个人,刚想继续争辩,突然感觉腰间一痛,连忙低头看去,却发现徐福手中拿着一把利刃,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腰间!  卫涉惊愕地看着徐福,难以置信道:“仙师,你这是?”  殿中众人更是被震惊地呆立当场。  徐福没有说话,喘气都困难的苍老身躯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抽出利刃,一刀封喉!  卫涉捂着鲜血喷涌的脖颈,瞪大双眼不甘地倒了下去,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看到宋矩和十人的表情,徐福拿刀的手无力地垂下,有侍女连忙上前为他擦拭鲜血。  “宋矩,卫涉继任蓬莱宫仙师的消息传到八尬天皇那里了吧?”  宋矩立刻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结巴道:“传……传到了,听说八尬天皇正在集结军队要去打北方的毛人……”  徐福眼睛恢复了一丝清明,吩咐道:“卫涉死的事瞒下来,宣扬出去,就说我今日已死,卫涉继任蓬莱宫仙师,闭关守灵十日。”  宋矩愣了一下,终于反应了过来,惊讶道:“仙师,这是您得计谋?”  徐福点点头:“八尬天皇的目标不是毛人,而是我们!我一死八尬天皇必然会抓住机会来攻,不得不说,虽然是夷人,八尬天皇是个强劲的对手!我要在临死前为你们扫清障碍!”  宋矩等人被震惊地无以复加,卫涉竟然只是颗……棋子!  现在知道了徐福的用意,众人哪里还敢轻视这个将死的老人,尽皆恭敬道:“遵仙师命!”  “那渡来人的流言……”  “仙师放心,那只是我等诈卫涉的手段,今后再无此等流言!” 第二百七十七章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果不其然,徐福已死、卫涉继任的消息放出去第二天,八尬天皇就迫不及待地大举进攻蓬莱宫。  不过三日,冈山、福山沦陷,八尬天皇兴奋地指着前方用鸟语叽里咕噜道:“攻破前方隘口就能直捣蓬莱宫了!哇哈哈哈,冲冲冲!”  正在指挥伏兵的宋矩看着来势汹汹的夷人大军,奇道:“夷人竟然没有一窝蜂地冲过来,如此行军有序可不像他们的风格。”  旁边的人点点头道:“估计是得到了渡来人的教导,行军颇有章法。”  宋矩摆摆手道:“此地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又将冈山、福山给他们尝了甜头,不必担忧,你去通知伏兵,待敌军完全进入陷阱再截断他们的后路!”  “遵命!”  不过半刻钟夷人军队就已经抵达关隘,八尬天皇用蹩脚的雅言嚣张地叫嚣道:“秦人,快快投降,徐福没有,你们不行!”  宋矩见后军还未完全进入包围圈,周旋嘲讽道:“小小夷人也敢口出狂言,看来是前几次打你们打得不够疼!”  八尬天皇骤然变了脸色,三次战败已经影响到他的威信,冷声道:“我,大军两万,船五十只,你的地关、水关,挡不住!”  宋矩冷笑一声:“什么地关,那叫关隘!连人话都说不明白,还是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心中却是有些焦急,夷人的后军竟然停住了,没有继续前进,这下难办了,伏兵并不多,只是为了以山石树木截断夷人的后路,若是正面作战肯定不敌。  思虑至此,宋矩出言激将道:“八尬,你敢不敢在城下摆开阵势,我们真刀真枪地打一次,不用阴谋诡计,一战定胜负,若我输了,任你处置!”  八尬天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猥琐笑容:“秦人,你骗不了我,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宋矩心中一惊,难道伏兵被发现了?  却听八尬天皇继续得意道:“我的粮草都在那里,你要战就现在下来,不用等我的后军到!”  宋矩:???你他娘的不早说,要是粮草我还跟你废什么话!  随即大声道:“那你等等,我立刻带兵出城与你决一死战!”  转身小声道:“放狼烟,命伏兵袭击他们的粮草!”  ……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之后,宋矩难以置信道:“这里没有狼烟?”  士兵挠挠头道:“仙徒,您只说待敌军后军完全进入后就出战,没说要看狼烟行动啊,所以就没准备……”  宋矩翻了个白眼,差点气晕过去,怒声道:“还不滚去找!”  随即又回到关隘上,大声道:“八尬,我还没准备好,你先等等!”  ……  八尬天皇看了一眼水关前的船只,小声道:“船上的人还要多久?”  “秦人在水下设置了很多障碍,现在船上的人正在偷偷潜下来,到时候只剩干柴的话吃水没那么深,就可以通过障碍了。”  八尬天皇微微点头,随即大声道:“好,那我就等你!”  过了一刻钟,两方终于准备得差不多了,宋矩立刻下令点燃狼烟,却不料狼烟在隘口南方燃起。  宋矩大骂道:“你们脑子里装的是*吗?!本来狼烟就稀疏,有隘口阻挡风怎么吹过来!赶快移到上面来!”  正在众人手忙脚乱地移除狼烟时,宋矩扭头一看,却发现海面上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支舰队!  大惊道:“舰队!怪不得八尬要跟我虚与委蛇,竟然也在图谋!他们何时建造的如此庞大的舰队!”  “仙徒,我们是否要回援蓬莱宫!”  宋矩看向缓缓飘向半空的狼烟,狠声道:“来不及了,伏兵应该已经看到了狼烟,先把八尬主力消灭在此!”  此时隘口下的八尬天皇也看到了海面的舰队正在缓缓驶来。  同样大惊道:“秦人阴险!竟然建造了如此庞大的战舰,不能再等了,快,立刻进攻隘口,只要拿下蓬莱宫就算他们有舰队也无法击败我们!”  双方不由分说,后方的伏兵立刻杀出,夷人的船队也点燃干柴冲向水关!  此时正在海面上航行的南石通过望远镜已经能大概看到隘口的情况,皱眉道:“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好像是夷人和徐福打起来了!”  梗陌通过望远镜也看到了,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上将军,我们该怎么做?”  南石微微一笑:“还用问?捅他后路!”  随即舰队按照既定计划驶向蓬莱宫。  蓬莱宫水岸坚固,夷人和徐福虽然陆战为主,但小船偷袭数不胜数,徐福将广岛附近的海岸打造得坚不可摧!  不过,他们遇到了拥有火器的秦军!  “梗陌,给你个先登之功,带人乘小船清出一条路来!”  梗陌没有丝毫犹豫,淡笑着领命:“帐下领命!”  随即带领五艘小船下了战舰,一路向前驶去,看到海岸上空无一人,梗陌沉声道:“加快速度冲过去!”  果然,进入弓弩的射程后,海岸低矮的石墙上立刻出现了数十人手持弓弩射向小船!  有前面风挡一样的盾牌阻挡,秦军很快冲到了石墙下,望着一人多高的石墙,梗陌等人顶着上面砸下的滚石将炸药钉在石墙上,点燃引线后迅速向后划去。  石墙上的人看着燃烧的炸药,奇怪道:“夷人搞个会冒烟的坛子过来干什么?莫非想熏死我们?”  众人齐齐笑道:“看来八尬是昏了头了!”  及至梗陌的船退到安全范围,炸药的引线也燃到了尽头。  “轰……”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整座石墙被炸出来一道二十五丈的缺口!  南石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以令旗为号,左右战舰迅速向前驶去,港口风力较小,只能通过人力划船加快速度,两刻钟后终于抵达海岸!  十二艘战舰前后相连,南石从船上下来,踏到如同港口般的石墙上,看到还在懵逼中就被尽数斩杀的敌军,与梗陌会心一笑:“如果徐福只做了一件好事,那一定是修建了这道石墙。” 第二百七十八章 秦东岛皆属大秦 随即南石下令重整秦军,攻陷石墙死伤近十人,剩下的人立刻按照军令攻向蓬莱宫。  没有任何悬念,加上赶路的时间,仅仅一个时辰蓬莱宫便被攻陷,仅是火枪的威势就已经把那些人吓得动弹不得!  蓬莱宫内,当徐福看到眼前的秦军时,一双浑浊的老眼睁得仿佛要凸出来,不可置信地喃喃道:“秦军,你们是秦军?没想到有生之年我还能见到秦军?”  南石微微一笑,确认道:“你就是徐福吧?”  徐福艰难道:“不错,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皇帝怎么样了?”  南石却是不理他,自顾自问道:“当年你是不是欺骗了皇帝?”  看到如今徐福的状况和广岛的情况,南石已经确定了徐福当年就是有计划地叛逃,不过他还是想听到徐福亲口说出来。  徐福长叹一声:“是,世上哪有长生之法,我已经没办法再继续蒙骗皇帝了,所以才逃到这里来。将军可否告诉我,皇帝还活着吗?”  南石淡淡道:“回到大秦你就知道了,你想回去吗?”  徐福沉思良久,点点头:“无时无刻不想!我想亲自向皇帝请罪,请皇帝饶恕我的罪孽!只是我这把老骨头恐怕无法经历海上的风浪了。”  南石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徐福宁死也不愿意回到大秦,那可就麻烦了,想让他继续活下去很难,可以他现在的状态要是想死可就太容易了。  “你放心,我会尽力保证你活着回到大秦的,陛下也非常希望见到你!”  徐福没有注意到南石的称呼,只是点了点头,南石立刻吩咐人将徐福送到船上。  徐福走后,南石吩咐道:“梗陌,你带两艘船,将徐福和此地的逆贼首领尽快送回大秦!一定要保证他活着回到大秦。我留在此地扫平剩余的逆贼和那个狗屁八尬!”  梗陌询问道:“上将军,到时候剩下的逆贼和狗屁八尬也要送回大秦,不如等他们一起?而且徐福这副样子不太可能活着回到大秦,不如直接杀了他,只把脑袋送回去。”  南石瞥了他一眼,望着这所谓蓬莱宫的大木屋,沉声道:“梗陌,他不能死,他要是死了,你我二人就危险了!”  梗陌紧皱眉头,不解道:“为何?”  “你可知道,长生意味着什么?”  梗陌立刻醒悟了过来,悚然道:“那要是这老东西半路上受不了颠簸自己死了怎么办?”  南石拍了拍他的肩膀,认真道:“人我是活着交给你的,一个人危险总比两个人危险好!”  梗陌:……说得好,下次别说了。  “上将军,事不宜迟,我立刻出发!”  说完不待南石回话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南石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喃喃道:“徐福还活着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即便他死在半路上想必陛下也不会怪罪的!梗陌这一走我前后将军都没了,还真是有点麻烦!”  随即回神吩咐道:“召集所有的五百主来此领命!”  众人到齐后,南石没有了跟梗陌和腾提在一起时的和蔼,面色严肃道:“所有人按照既定计划,一军前往交战地击溃剩下的人,一军前往各地镇压逆贼和夷人,凡遇抵抗,皆杀之!”  “领命!”  两日后,面对五十人的火枪兵,八尬天皇和宋矩在一脸惊恐中被俘,秦军以千人之数斩首两万!夷人和宋矩的兵卒除了相互砍杀战死的,几乎被秦军屠戮个干净。  两月后,整个倭岛被全部征服!舰队直达赤古海峡!  南石留下千余人守卫最大的两处城池:蓬莱宫和京都,就立刻率领秦南号及四艘战舰返回了秦东港。  遥遥看到秦东港一片祥和,南石松了口气。  及至再次见到腾提,听到腾提已经占领了整座岛屿,几乎将所有夷人抓到了附近种田,南石笑着夸赞道:“很好,你继续在此地经营,我休息两日后立刻赶回广岛。”  腾提有些疑惑:“既如此,上将军为何回来?”  南石自然不能说担心他对夷人心生怜悯生出乱子,只是道:“这次秦东岛之战抓获了徐福和一干逆贼,梗陌两月前已经押送回大秦,这次则要将抓获的八尬天皇和其余逆贼一同送回去,并请示陛下接下来如何做,便顺道来此地看看如何。”  “原来如此,上将军不回去吗?”  南石笑了笑:“我自然也想回去,不过大军在此,腾中返回大秦后此地还有八艘战舰,我怎能离开,待陛下诏令再做打算。”  休息两日后,五百主腾中带领两艘战舰驶向大秦,南石则带着剩下三艘战舰返回广岛。  ————  大秦,咸阳,四海殿。  赵善本禀报一声后张良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  我没有抬头:“来了?坐吧。”  张良道谢后坐下,看到我案上如山般的奏报,笑道:“陛下国事繁忙,要注意身体啊。”  看完关于运河修建进展的奏报,我简单批阅了一下,放下笔舒展了一下身体:“无碍。巴灵去桃夭那里了?”  “是,臣本不欲带她回来,不过她甚为思念巴夫人,吵闹着要一起回来,便由她了。”  见张良一脸宠溺的模样,我笑了笑:“衡庐道明年便能完工?”  “预计不差,不过单是衡庐道不能实现陛下对江南的期望,臣正在着力推进各郡的道路修建,两年之期已过,现在修路没有朝廷补贴,不过各郡看到了修建道路的好处,倒是比两年前更为积极了。”  “嗯。”我应了一声:“三九运河上月开工修建,待运河建成江南会更为繁华。”  张良略作迟疑,开口道:“臣听说了,三川郡到九江郡的运河一旦建成将会有更强的运载能力,不过……陛下,臣斗胆,去冬雪灾,太仓内经过两年积蓄增加的粟米用出去不少,如今大工程一项接着一项,臣唯恐……”  我点点头,叹息道:“朕何尝不知,只是朕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不过你提醒得对,如今大秦周边的威胁皆已清除,接下来朕会与民生息的。”  “陛下英明!” 第二百七十九章 棉花! 十月初三,大朝会已经结束。  平章台。  喀渠站在我的身后,抬眼望着晚秋蓝天白云之下一览无余的咸阳城感叹道:“陛下,咸阳真乃天下最好的城池,臣游走四方,从未见过如此雄伟壮观的城池!”  我笑了笑,揶揄道:“那不如你搬到咸阳来住吧,朕赐你一座三进的宅邸如何?”  喀渠嘿嘿一笑,应声道:“待臣不再为西域和大秦永世为安奔波,臣一定厚颜请求陛下准许臣居住在此!”  我摆摆手,两人坐下后我问起了正事:“大朝会已经结束了你还没走,肯定是有事不方便在咸阳殿说,现在没人了,说吧,何事?”  喀渠恭敬道:“陛下英明,臣有一个疑问,还望陛下能够为臣解惑!”  “是那玉雕的事吧?”他那点小心思我早就看透了,毕竟只要是手工做出来的东西肯定会留下一些痕迹,他已经售卖了一年玻璃制品,以他的精明不可能发现不了。  喀渠一脸惊讶,恭维道:“陛下料事如神,臣是想问问……”  我阻止了他,淡淡道:“你猜得不错,那不是什么玉雕,是一种名为玻璃的人造物品,朕之所以没有告诉你实情,乃因为此物确实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复杂的工艺才能制造出来,若直接告诉那些购买的人是人造物品,谁会花大价钱购买?”  喀渠了然,随即解释道:“陛下切莫误解,臣只是想知道此物的真实来历,以便更好地讲故事。”  “哦?你要怎么讲故事?”我奇怪地看向他。  喀渠神秘一笑,低声道:“已经有人看出来这东西是制造出来的了,不过臣打算对外宣称这东西确实是制造出来的,不过却不是人力所为,乃是石头受大秦的瑞兽——龙身上的祥瑞气息影响所化!”  “哈哈哈哈……”我大笑道:“好你个喀渠!难为你学了些大秦的文化,却是用在了成为一个奸商之上!”  喀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叹息道:“陛下,臣此举不仅仅是为了自己,陛下有所不知,如今西域诸国虽说国力稍有恢复,但贵霜和康居却因为西域驻有秦军,担心大秦与呼羯发生战争波及他们,所以不愿意继续和西域做生意了,臣只能寻找一些他们没有的货物吸引他们继续与西域通商。”  我笑了笑,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安慰道:“朕已经命河西监察使和左丞相商议修建河西道一事,倘若驰道建成,相信西域与大秦的商贸来往会更加频繁,届时康居和贵霜看到你们不依靠他们也能商贸昌盛,说不定会反过来求着与你们通商。”  喀渠闻言果然面露喜色,恭敬道:“谢陛下!”  “还有其他事吗?”  喀渠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即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布袋放到案上。  “陛下,这是臣从一个贵霜人手里交易来的奇花种子,据说这种花会开出非常洁白的花朵,甚为漂亮,足足花了臣十枚金币才买来!所以一直贴身放着,今日进宫才想起来,特献给陛下,陛下可使人栽种,确认无害后可作观赏。”  听到他花了十枚金币,我调笑道:“花这么多钱买几粒花种?看来你也是爱美之人啊。”  喀渠尴尬道:“陛下见笑了,附庸风雅,附庸风雅而已……”  其实他只花了一枚金币,在咸阳殿哪里是忘了,只是觉得这种东西当个随手的小玩意也就罢了,拿到大朝会上实在有失脸面,况且那个贵霜人吹得天花乱坠,谁知道开出来的花是臭的还是香的。  我随手打开布袋将种子倒在案上,就只是扫了一眼我就愣在了原地,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种子:这二三十粒种子不是棉花种子是什么?!那带着几缕棉花的棉籽简直太好辨认了!  喀渠见我惊讶地呆愣在原地,小心翼翼道:“陛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闻言我抬头看向喀渠,兴奋道:“喀渠,朕要赏你,重重地赏你!这些种子花了十枚金币是吗?朕赏你十倍!不!百倍!”  喀渠有些懵圈,这啥情况?  我立即起身催促道:“跟朕回四海殿!善本,去把革越叫过来!”  喀渠肥胖的身躯跟我一路到了四海殿,气喘吁吁地坐下喝了一大口茶,我则是将棉花种子放到一边开始奋笔疾书。  等到写完,革越也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  我将手中的纸递给革越,吩咐道:“这些是棉花种子,上面记录的是棉花的种植方法、注意事项,你立刻挑选精于农事的干吏随喀渠一起到西域去,按照上面的土质要求寻找适宜种植棉花的土地,大规模种植棉花!”  喀渠和革越都是一脸懵逼,喀渠终于回过神来,恭敬道:“陛下,这是棉花种子?有什么特别的吗?”  我反问道:“没什么特别的吗?”  “这……不敢欺瞒陛下,臣曾经见过棉花,原来那个贵霜人卖给臣的是棉花种子,臣回去后定要找他算账!”  看喀渠义愤填膺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好奇道:“你见过棉花?”  喀渠点点头:“在贵霜有很多贵族种植棉花用来观赏,据说原产于昆仑南部的孔雀王朝,许多人看它开花洁白如雪便当作奇花种植。”  我愤然道:“暴殄天物!如此保暖神物居然当作观赏性花卉种植!”  随即我向两人讲解了棉花的作用,两人听完后惊讶道:“不仅可以用来做棉衣,还能做绷带、棉签等等!竟然有如此功效,怎么会没人发现呢?”  “不一定是没人发现,只是缺乏将棉籽剥离再纺织的方法,恰巧朕略懂一些!”  我看向革越:“你尽快挑选能臣干吏前往西域考察,九原郡和河西也可以种植棉花,待大规模产出后朕会再教你们如何纺织。”  又对喀渠道:“喀渠,此事你居功甚伟,朕不绕圈子了,你回去后继续搜寻棉花种子,但千万不能透露棉花的事,至于赏赐,你想要什么?”  喀渠恭敬道:“臣知晓此事利害,只要对陛下、对大秦和西域有利,臣不求赏赐!”  “这样吧,玻璃制品所得大秦少收一成!”  喀渠闻言大喜,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立刻谢恩!  我满意地点点头,真是瞌睡来了枕头,大秦刚刚经历雪灾就送来了棉花,天佑大秦! 第二百八十章 窥视天机? 次日王离等人依照先前的安排各自出发,西乞顾虽然有些失落,却是没有多说什么,老老实实地留在大秦军府成了一名教员。  十月天气逐渐开始变冷,戊时中处理完奏报我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  “善本,你回去休息吧,朕今晚去后宫。”  赵善本恭敬一礼:“谢陛下,臣告退!”  话音刚落孟合进来了:“陛下,太尉求见!”  “召。”  片刻章邯步履匆匆地走了进来,躬身一礼喜道:“陛下,秦南舰队的奏报!”  “哦?”我眼神一亮:“快呈上来!”  打开奏报扫了一遍,将奏报递给章邯乐呵呵道:“南石那边告捷!两艘战舰押着徐福抵达琅琊港。”  章邯接过奏报扫了两眼,赞叹道:“南石不错!竟然以二十人不到的伤亡占领了大半秦东岛,还活捉了徐福!”  我摇了摇头,提醒道:“南石只是趁徐福的人和八尬天皇激战偷袭了蓬莱宫,待两者分出胜负肯定还要有一仗,只怕要有些伤亡。不过以他们的装备击败任何一方应该都是易如反掌,倒也不必过于担心。”  章邯赞同道:“陛下英明!”  我眼神微眯,沉声道:“秦东岛被占领在我的意料之中,却不想徐福竟然真的逃到了秦东岛,还建立了堪比夷人的势力,更令我惊讶的是他居然还活着!”  “臣未曾见过徐福其人,奏报中言徐福将近百岁高龄,竟然能够经历海上的风浪活着抵达大秦,当真不可思议!”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吩咐道:“此事暂且不要张扬,你立刻派禁军去迎梗陌,将徐福等人押送回咸阳,在朕见到徐福之前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还活着!”  章邯躬身道:“臣遵命!”  看到章邯疾步去了,我起身踱步到西偏殿,看着案上那枚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传国玉玺,双手用力捧起来盯着那八个鱼鸟篆沉思良久。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善本,你捧起这枚玉玺是什么感觉?”  赵善本一愣,连忙躬身道:“陛下,臣惶恐!执此瑚琏之器深感社稷万钧,臣只有为陛下分忧之心……”  赵善本低着头讲了半天却不没有听到我一点反应,明智地选择安静了下来。  我自然也不是真的想知道他的感受。  直到捧着玉玺的手腕有些酸痛我才回过神来,放下玉玺吩咐道:“去告诉皇后,朕今日在四海殿歇息,你也去歇了吧。”  赵善本连忙躬身道:“遵命!”  赵善本走后我回到东偏殿,几名侍女帮我宽衣后没有沐浴就直接躺在了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望着微弱灯火照亮的屋顶,自语道:“穿越这种离奇的事情都能发生,长生真的不能实现吗……”  ————  十一月下旬,经历了两场小雪后梗陌终于带着徐福到了咸阳。  我已经提前一天到了章台宫,梗陌头顶冒着热气踏进法霓殿:“臣秦南舰队前将军梗陌参见陛下!”  我摆摆手,沉声道:“人到了?”  “回陛下,到了,臣接到陛下诏令便往咸阳赶来,不过徐福的身体越来越差,臣不敢日行百里,请陛下恕罪!”  “无妨,把人带进来吧。”  不多时徐福被四个禁军抬了进来。  看到已经虚弱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徐福,我耐心等待了一会。  殿中温暖如春,可也过了一刻钟徐福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主位上端坐如钟的我,徐福浑浊的老眼透漏出一丝失望,喘了几口粗气艰难道:“皇帝死了?你是扶苏吧?”  赵善本眉头微皱,有心斥责徐福又怕将他吓死,忍了忍没有言语。  我挥手道:“你们都出去,朕不叫你们任何人不得进来,违者立斩!”  赵善本和梗陌对视一眼,躬身道:“遵命!”  众人退下后我淡淡道:“徐福,久仰大名,你能活到现在朕很吃惊!”  “咳咳……二世皇帝是你我也很吃惊!”  我蹙起眉头,疑惑道:“此话何意?”  徐福有气无力道:“二十七年,我离开大秦之时曾尽毕生之力窥见一丝天机,彼时三垣紫薇黯淡,天市赵星犯上刺目,太微东上相显而欲坠,二十八宿井鬼势强,虚危式微,然式微者燕隐鼠显,势强者犴羊皆显,二世皇帝认为这帝位该是你的吗?”  听完徐福的话我惊了,冷声道:“徐福,宫廷玉液酒多少钱一杯?”  徐福一愣:“什么?”  我长舒了一口气,心中暗骂一声:‘我真怕你给我来一句一百八一杯!’  我震惊的是徐福所谓的天机竟然与历史正常发展的轨迹一模一样!  先说三垣。  紫薇垣属中垣,代表皇帝,紫薇黯淡,说明嬴政要死了。  天市垣属下垣,赵星以赵为名,犯上刺目代表有个地位低下的赵人要行不轨之事,这不是赵高是谁?  太微垣属上垣,东上相是本垣最为尊贵的官员,显而欲坠,虽然即将发迹却不久就要陨落,彼时李斯虽然是左丞相,但冯去疾基本不管事,说李斯是最为尊贵的官员也解释得通,李斯伙同赵高矫诏拥立胡亥为帝,逼死冯去疾父子二人后就做了右丞相,可不久就被胡亥杀掉了,这不是他又是谁?  再说二十八宿。  井鬼指雍州,也就是秦旧地上郡一带,井木犴主吉宜建造,鬼金羊主凶宜下葬,二者虽然势强但却太过强势,结合扶苏和蒙恬的下场,扶苏被贬去上郡修长城,蒙恬手中有长城军团三十万,确实够强势,足以杀回咸阳夺下帝位,可两者同时凶相毕露,扶苏和蒙恬只一道伪诏便死无葬身之地……  虚危指青州,虚日鼠主吉而隐不可见,危月燕主凶却显露无疑,前者明显是指嬴政将死,后者则是指胡亥将为新帝且将会给大秦招来无尽的灾祸!  我缓过神,不再纠结这件事,既然他不是穿越来的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沉声道:“徐福,朕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而今朕已为二世皇帝,你蒙蔽先皇、叛逃大秦的账该算一算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长生?乱我道心! 徐福轻轻摇了摇头,脸上的褶子微微抖动:“二世皇帝何出此言,我哪里欺骗了皇帝?”  “你虽然将近百岁,可朕看你不像是得到长生的样子,倘若世上真的有长生不老药,你会是这副活死人的模样吗?”  “呵呵,二世皇帝太过武断了,我虽然没有长生药,但我找到了长生药的药材,此次拼死回到咸阳就是想炼出长生不老药献于皇帝,以证明世上真的有仙人存在!如今皇帝虽然不在了,可二世皇帝的病只有我能治!”  我奇道:“朕有病?你如何得知?”  徐福自信道:“殿中温暖如春,二世皇帝仍着宽袍大袖,必然是服用了那些方士的所谓丹药,服用那些假丹要么冬日薄衫不畏冰雪,要么夏日棉服寒冷彻骨!看皇帝的衣着,显然是后者,倘若再不医治,恐将命不久矣!”  我大惊失色,急忙道:“你果真能炼出长生不老药?”  “我都这把年纪了,何苦欺骗皇帝?药方就在我贴身怀中,皇帝服用的丹药应该不在少数,可拿去一观便知真假!”  我连忙起身走下坐榻,不过五步距离就到了徐福跟前。  “陛下,就在臣怀中……啊!……”  徐福的惨叫声回荡在法霓殿,断掉的右手小臂鲜血喷涌而出,一张老脸更是扭曲得看不出人样!  而在地上,半截小臂因为低级中枢的肌肉痉挛还在不停地抖动,手掌中握着的正是那把封喉卫涉的匕首!  我缓缓落下紧握承影的手臂,从长袍中取出剑鞘,淡淡道:“不愧为当世名剑,其锋利程度与冶铁府锻造的铁剑相比也不遑多让!”  徐福几乎已经说不出话,声音颤抖道:“你……你怎么……”  我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不远万里从秦东岛回来就为了刺杀朕?为何?”  徐福倒是爽快,自知杀我已无可能,吐出几个字:“皇帝不死,蓬莱不安!”  随即疑惑道:“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让我死个明白!”  我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呵呵一笑,徐福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唰……咚咚咚……”  大好头颅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撞到柱子才停了下来,看着死不瞑目的徐福,我将承影擦拭干净,解释道:“你如果说长生不可求,我也许会给你留个全尸,可你竟然跟我说长生就在眼前?如此急不可耐地让我靠近你,你也太心急了。”  不过徐福显然听不到了。  死就死,还想死个明白?没那么奢侈的事!  我提着剑打开殿门,一股冷风吹了进来,瞬间头脑清醒了许多。  梗陌和赵善本紧走两步,刚才听到殿内传来惨叫声他们就想冲进去,可有我的吩咐两人终究是没敢,现在看到我提着沾血的宝剑走了出来,立刻紧张道:“陛下……”  我没有理会他们,抬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又有零星的雪花飘了起来,突然呵呵一笑,低声道:“川至东海,人有其终,嬴政都看明白的事我却差点误入歧途。长生,长生呵,好险,一个虚无缥缈的长生差点乱了我的道心!”  赵善本两人见我神神叨叨的,越发担忧了起来,再次小心翼翼道:“陛下?”  我回过神,将承影入鞘:“来的路上可有人向徐福透露过大秦如今的情况?”  “回陛下,除了臣绝对没有任何人接触过他,马车也全部都是封闭的!”  我点点头,吩咐道:“把徐福捡起来,待南石将剩余的叛军送回来后再做处置!”  随即将承影抛给赵善本:“把承影清洗干净。”  “回咸阳宫!”  两个时辰后一行人回到四海殿,章邯早已等待在此。  “梗陌,你还想回到秦东岛吗?”  梗陌偷偷看了一眼我,又连忙低下头:“臣一切遵陛下之命!”  我轻笑一声:“不要紧张,朕之所以如此问你,是想知道征战秦东岛的将士们是如何看待秦东岛的,如果让你们继续驻守那里,你们作何想法?”  梗陌看我不似作伪,认真思考了一会,恭敬道:“陛下,臣斗胆,秦东岛气候虽然与岭南差不多,但毕竟远离大秦,将士们会有一种……”  “割裂感。”  “对!陛下英明,就是割裂感!将士们总觉得自己孤悬海外,仿佛与大秦割裂开来,那里非但没有熟悉的环境,甚至就连人都不是我们熟知的人,难免会有些人思念大秦故土!”  我点点头,在这个时代想让他们接受生活在远离大秦的岛上不是那么容易的,别看北海郡在狼庭,距离九州的距离甚至比倭岛距离九州更远,恐怕秦军宁可去北海也不愿意去秦东岛,这就是大陆给人带来的安全感!  “此事再议吧。你就暂且不要回秦东岛了,待南石那边传来新的消息再作打算,想必扫除那些余孽用不了多久,或许这几天就有消息传来,朕看了秦东港的建造图纸,很不错,你明日同将作府的人一同回琅琊港,给他们建造港口和造船坊提供一些建议。”  梗陌拱手道:“臣遵命!”  梗陌走后,我看向章邯:“你怎么想?”  章邯有些为难,请罪道:“陛下恕罪,臣对陆战尚且有所了解,这如何治理海岛却没有头绪,臣至今还从未去过海上呢……”  我摆摆手:“无妨。你先去吧,朕要想一想。”  章邯拱手退下了。  我起身看着背后的地图揉了揉太阳穴,如果不是历史上倭国对华夏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我是绝对不愿意去沾染这个泥潭的。同化南越、开发江南、打通河西、稳定草原等等,陆地上的事就已经够我焦头烂额了,再去占领毫无益处的岛屿,还是有土著生活的岛屿,简直是自找麻烦!  现在大秦实占的岛屿只有南徼,好在上面生活的都是儋耳人,大秦基本不用投入资源建设,可倭岛就不一样了,只要有秦人过去生活,即便是殖民形式,也必然要耗费巨大的资源维系大秦的统治,在小农经济的农耕时代投入海量资源建设海岛?那可真是个无底洞,甚至岛屿强大后有可能反噬陆地!  “头大啊……”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夷人律 五日后,腾中带领的第二批舰队返回琅琊港。  十二月中,八尬天皇和第二批逆贼被押送回咸阳。  咸阳,咸阳殿,朝会。  “……至此秦东岛已尽数归于大秦,此役斩敌十万,俘获逆贼五十二人,俘获逆贼徐福、夷人首领八尬天皇……臣请陛下增设秦东岛郡县!”  赵善本话音落下,百官齐声贺道:“臣等恭贺陛下,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我微微点头,轻易征服倭岛早在我的预料之中,没有什么可值得惊讶的。  “今秦东岛已定,便将秦东岛划分为六郡,分别命名南端独岛为岱屿郡、东南独岛为员峤郡,主岛由南至北为蓬莱南郡、蓬莱郡、蓬莱北郡,北方独岛为平辽郡。命人前去勘察地形再行划分各县。”  我看向李斯:“李相,此事便交由你去操办。”  李斯躬身称是。  “章邯,明日将所有逆贼和夷人首领押往咸阳南郊斩首示众!”  “臣遵命!”  我扫视了一圈,继续道:“此外则是该如何统御秦东岛,诸位,都说说吧。”  余禾起身道:“陛下,上将军的奏报中言秦东岛非常适合种植水稻,那些逆贼带过去的水稻在有些地方已经可以实现一年三熟,臣以为可令当地夷人大规模种植水稻,如此不但可以给当地驻军提供粮草,将来产出的足够多可以通过海运运至长城以供军需。”  冯劫接着道:“陛下,臣以为秦东岛孤悬海外,除了增派驻军外,还需固定时间轮换驻军,否则时间久了恐怕将士们会思念家乡生乱。此外,还应当派遣官吏、博士教化当地夷人。”  革越起身赞同道:“臣赞同御史大夫和冯相之议。”  众人基本都不太了解海岛,纷纷出言赞同。  众人声音渐歇后,李斯起身恭敬一礼:“陛下,臣附议。不过,臣以为这一切的前提是大秦能够保证在秦东岛的统治!”  我微微一笑,还得是李斯:“李相有何良策?”  “回陛下,臣未接触过夷人,但从匈奴和东胡中可见一斑,听闻奏报所言,夷人甚至尚未开化,如此必须要确保夷人至多经过两三代人便能识秦字、知秦礼,在这之前,大秦不宜大规模教授夷人农工医卜之术,否则未经同化,待其强大之后必生反心!”  我赞同地点点头,看向众人道:“诸卿以为如何?”  李斯的提议合情合理,众人自然没有反对的,只是余禾起身道:“陛下,李相所言臣甚为赞同,不过要想三代便使夷人开化,恐怕大秦所耗甚大。”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我微笑道:“既然教化他们要耗费无数钱粮,那干脆就不教化了。”  众人有些不解,余禾疑惑道:“陛下何意?”  “大秦占领秦东岛只是给秦南舰队一个实战的机会,为进攻秦南半岛和昆仑南半岛的孔雀王朝做准备,朕从未打算在秦东岛上花费太大的精力。岛上唯一有用的资源便是夷人,或许还有一些白银矿藏,大秦的目的也是让他们种植水稻、开采矿藏,那不如保持他们未开化的状态,不允许他们学习任何文字,只挑选某些听话的夷人辅助秦人管理他们,如此既能为大秦所用,又不用投入过多的资源,你们以为如何?”  “这……”众人一时有些茫然,如此一来那些夷人跟奴隶有什么区别?  李斯略一思索,恭敬道:“陛下,此举会不会激起夷人的反抗?”  “一定会的,不过朕以为不必担心,他们甚至连铁器都不会用,如何反抗?即便反抗也好解决,命六郡修建类似雍城那样的城池,保证有水源和存粮,夷人不允许进入城池,只可在外城生活,他们若是反抗,各郡秦人只需固守城池,再派大军直接杀了就是。”  泰月有点坐不住了,起身小心道:“陛下……如此会不会妄造杀孽?”  我冷哼一声,淡淡道:“你们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如果真的所有夷人都反抗大秦,朕倒是喜闻乐见,直接派秦军将整个秦东岛屠戮一遍就是,南石奏报言秦东岛人口不过一百五十万左右,已经杀了十万,剩下一百四十万杀起来也很快的。”  众人无言以对,好像还真的没有比杀干净更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  众人又商议了半天,最终直接在朝会上制定了《夷人律》的总则,内容只有简单的三条:  第一,夷人属奴籍,不允许进入各郡城池港口、不得离开本亭、不得与秦人通婚、不得私藏书籍、不得学习礼仪,见秦人必须行稽首之礼,违者腰斩弃市;  第二,十五岁以上的夷人每年必须上缴谷物十石以为赋税,可用同等价值的矿藏等大秦认可的等价物替代,本人无法缴纳的可由同亭之人补齐,违者一亭二十五户皆罚为终身徭役;  第三,大秦只负责清查夷人人口、收缴赋税,不直接管理夷人,由夷人自行推举亭长管理,亭长必须如实上报户籍、按时缴纳赋税,违者首鞭二十、次行车裂。  随后又吩咐李斯等人将夷人律进一步细化,中心思想就是弱其心智、严刑峻法!  朝会散去,李斯四人一起走出咸阳殿。  余禾奇怪地看了李斯一眼,拱手道:“李相,陛下好像对夷人特别厌恶?上次对待昆仑奴也是如此,这是何故?”  冯劫和章邯也看向李斯,李斯微微摇头,捋着山羊胡道:“老夫亦不知,昆仑奴之事陛下只是说他们不可被教化,夷人之事却是未对老夫提起过。”  冯劫点点头,随即嗤之以鼻道:“据说那夷人不及刀剑之高,长得也是奇丑无比,还不如我大秦的孩童,冯某正欲明日去咸阳南郊一观,诸公可有同去的?”  李斯摇了摇头:“年纪大喽,凑不了这个热闹,老夫就不陪冯相了。”  余禾面黑如铁:“端的是山精鬼怪一样的丑陋蛮人,有何可看的,老夫也不去。”  章邯最为年轻,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冯相,贱内已有身孕,章某不宜去那凶煞之地。”  冯劫:“……告辞!” 第二百八十三章 更舒适的衣服 一个月后,锦乐带着设计好的衣服来了。  “陛下,裤子和裈都没什么难度,只是女子的亵衣按照陛下给的第二种图纸暂时无法制造出来,因为无法实现有弹性的松紧带子,如此便无法适应不同人的……呃,身体构造,所以只制成了第一种亵衣。”  一边听着锦乐勉为其难的介绍,一边打量着衣服,我没敢微笑,怕她以为我猥琐,只是道:“甚好,此前之所以没有大规模推广桌椅,咸阳宫中也仍旧使用的坐榻,正是因为衣裳的不便,裤子和内衣普及之后桌椅也可普及。”  “去把革越叫来。”  不多时革越脚步匆匆地赶来了。  “革越,咸阳城中现有最大的成衣坊是谁的?”  革越恭敬道:“回陛下,最大的成衣坊乃是太尉妻弟林帛的林氏布帛坊,不过也仅仅是为达官贵人制作成衣,余者皆是兜售布料,毕竟成衣很贵!”  “哦?”我眼神微眯道:“朕记得林小和林帛都由商籍转为了农籍,为何林帛仍能经商?”  革越既然说出来就已经有了准备,恭敬道:“陛下英明,林氏布帛坊名义上并不由他经营,只是开设布帛坊的钱粮乃是他出的,依金布律,臣同时记录坊市的实际拥有人和名义拥有者。”  我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你去找几家有能力在上巳节前制作出一万套裤子、内裤、亵衣的布帛坊,让他们先出钱制作,然后去找嬴越,在上巳节留出摊位给他们几家,售卖这些衣服,宣传衣服的好处。上巳节结束后,售卖所得盈利归他们所有,不足成本者朝廷补给,若是效果好,朝廷可将后续这几种衣服的制作交给他们。”  我看了一眼锦乐:“亵衣不适宜在人前展示,朕会命嬴越建一座临时的帐篷,只允许女子进入,你教会那些商人女子此种衣物的优点,让她们主持售卖。”  “臣遵命!”  ————  冬季平静而又短暂,今冬与去年相比暖和了许多。  上巳节,灯会。  一名长得颇为帅气的少年正穿着上衣和裤子在台上左右腾挪,转圈展示。  旁边一个中年男子大声道:“瞧一瞧,看一看了,各位,有没有发现他身上的衣裳是不是与众不同?”  底下围了许多人,有好事者调笑道:“掌柜的,若说有什么不同,这少年只穿着裈就出来了倒是少见,莫非是通奸被抓了?”  “哈哈哈哈……”  此话立即引起台下一阵哄笑,裈属亵衣的体系,通常除了农夫、仆役或军人为了行动方便,少有人会直接把裈暴露于外,除非通奸被抓来不及穿长袍。  男子倒也不生气,同样哈哈大笑道:“你这厮,整日就只想着男女那点事!这可不是裈,叫做裤子!”  有人继续起哄道:“比裈长了一些就不叫裈了?掌柜的好一副花言巧语。”  倒是有识货的,奇道:“我曾去过草原,这所谓的裤子倒像是胡人的穿着?”  男子一拍手:“这位仁兄说对了,但也不全对!胡人穿这种衣服是为了骑马方便,所以制作的僵硬、臃肿,这裤子就不一样了,柔软舒适,不管你是骑马征战,还是耕地伐木,都极为方便。”  说着指着刚才起哄的好事者道:“这位仁兄虽然穿着长袍,可敢不敢像他一样在台上张开腿左右腾挪甚至作抬腿踹人状?”  那人讪笑一声:“那自然是万万不能的……”  按照秦律,大庭广众遛鸟可是要嘎掉示众的……  男子继续问道:“可有人去过西坊市的钟鼎阁?”  有人自傲道:“那是自然,我可是每隔三日就要去品尝他们推出的新菜的!”  “切!每隔三日?钟鼎阁就是我家庖厨所在,一日三餐皆在钟鼎阁用饭!”  “你这算什么,除了一日三餐,钟鼎阁还给我做一顿夜饭呢!”  “嘘……”这话立即引起了众人的鄙夷,钟鼎阁何等所在,若是说一日三餐都在钟鼎阁用饭,咸阳倒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富贵人家,可加做夜饭?别说钟鼎阁会不会答应,恐怕也没人敢去提这种要求……  眼看现场变成了吹牛大会,男子连忙打断道:“诸位,去过钟鼎阁的肯定知道,钟鼎阁中都是桌椅,在下想问问诸位,你们坐桌椅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众人一愣,却是没有一个人接话了,毕竟夹着腿吃饭这种事怎么好在大庭广众讲出来。  “所以,桌椅坐着不比坐榻舒服吗?你们难道就不想放松自己的双腿?如此一来这裤子的便利还不明显吗?”  见众人已经开始动摇,男子继续鼓动道:“而且我们不仅有裤子,还有改良版的裈,跟裤子搭配简直是天作之合,诸位再也不用为腰部以下的安全担忧!”  台下有人叫道:“既如此,那我先买一件回去试试,若是穿得好再找你买!”  紧接着又有许多人叫着要买回去试试。  男人见除了托还有许多人已经要购买,继续放出最后一个重磅炸弹:“好!我要告诉诸位,此物并不是我们的布帛坊设计出来的,而是由尚衣坊交给我们的图纸,我们只是制作,诸位,此物得到了陛下的极力认可,陛下希望能够与民以便!近些年陛下推广的东西可有一件对我大秦不利的?所以,放心购买吧!”  闻听此言,众人眼睛一亮,原来有陛下背书,便争先恐后地上前抢购,对于他们而言,玩乐都可以扔钱打水漂,倘若此物真的那么舒服,只售一枚钱简直是良心价!  旁边展示亵衣的帐篷内倒是安静,许多抱着好奇心进来观看的女子看着只穿了亵衣的奴婢羞得脸色通红,不过听着亵衣的好处和优点同样掩面递出了钱帛。  不远处马车内,革越恭敬道:“陛下,此人妄言陛下所为,是否……”  我摆摆手:“无妨,只要对黔首有利,拿朕做挡箭牌又何妨,你去吧,灯会结束后看看效果如何,明日详细禀奏。”  “臣告退!”  “绕道渭安门回宫吧。” 第二百八十四章 河西织造 次日,咸阳殿朝会。  “陛下,昨日售卖衣物效果甚佳,四家商人获利倍之,凡是购买了衣物的都交口称赞,臣以为可以大规模推广!”  这早在我的预料之中,便捷性的衣物可以解放人们的身体,由此提升生产力肯定是有效果的,只是效果是否显著的区别。  “甚好,这件事你去办吧,鼓励成衣出售,但必须严格控制价格,衣物不同于其他,每个人都需要穿,仅是盈利就行了,这种衣服既然是朝廷设计出来的,所有生产这种衣物的坊市都要向朝廷缴纳使用税,至于黔首,若是他们自己能够制作不必禁止,让利于民。”  “臣遵命!”  “此外,喀渠从康居和贵霜购买了许多棉花种子,西域和河西已经开始种植棉花,是否开始建造棉织作坊?”  我点点头道:“织绵重在剥离棉绒和棉籽,棉籽可以留作明年种植的种子,棉绒则用作制造衣物。豫进。”  豫进起身恭敬道:“臣在!”  “你回去设计出一个轧棉机来,大致就是一个带齿的圆筒,转动圆筒,木齿就可以把棉绒,就是棉籽表皮上的蓬松状绒毛撕扯下来,木齿的间隙要比棉籽稍小,这样只有棉绒能通过木齿撕扯到下方,下方加一道篦子,可以将棉绒从木齿上梳下来,这样就可以得到相对干净的棉绒。”  “至于棉绒中携带的杂物,只能将棉绒撕扯为更薄的绒层将杂物打碎再通过震动除掉,这件事就是作坊的那些人要考虑的事了。”  豫进恭敬道:“陛下,臣大致清楚了,不过陛下是否可以将详细的图纸给予臣?”  我皱了皱眉头,应道:“你没见过棉花,情有可原,图纸朕会交给你,派人到河西和西域的作坊去建造吧。”  随即沉声道:“豫进,将作府成立几年了?”  豫进一愣,略一思索道:“回陛下,蒙陛下不弃,臣自陛下即位之日起就任主良造,将作府则在次年建造完毕开始研制各项新事物,至今八年矣!”  “你还记得朕对你的期望吗?”  豫进意识到了什么,躬身更加恭敬:“回陛下,陛下曾说要大秦将作府成为有利于大秦的制造之处,要臣等发挥特长为大秦打造出更多的新型器具,使大秦的生产力快速发展!臣一日不敢忘!”  我神情略缓,不悦道:“八年来将作府的规模越来越大,广推坊为太仓贡献的税收也越来越多,现在已经成为朝廷税收的重要组成部分,可是这八年来除了朕交给你们的东西你们还研制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吗?朕每日批阅奏报还要抽时间为你们授学,如今你们的学识已经不弱,还给你们补充了百家一科的秦仕,良造坊却毫无进展,问题到底在哪里?”  豫进脸色涨得通红,腰弯得更低了:“陛下,臣辜负了陛下的信任,臣有罪!”  我轻叹一声:“朕明白你们需要时间转变,可朕等不了太久,若是有一天朕突然崩了你们该当如何?大秦难道要停止发展吗?”  众人闻言不再作壁上观,连忙起身惶恐道:“臣等惶恐,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我摆了摆手,这种事的确不是短时间能够改变的,这次提出来也是给他们一点紧迫感,否则他们一直依赖于我,大秦是不会有根本性的改变的。  “都坐吧。”  众人谢恩后坐下,我继续道:“河西和西域的棉花种植可以交给私人种植,同时还可以鼓励他们购买昆仑奴种植棉花,昆仑奴来自贵霜,那里天气炎热,可以很好地适应棉花种植和采摘地方的气候。需要注意的是,不允许私人交易棉花,黔首种植的棉花也只能卖给朝廷。李相,这件事需要你和治粟内史仔细商议。”  李斯起身道:“臣遵命。陛下,既然河西和西域已经建立棉织作坊,是否要成立对应的官署,否则两地距离关中如此之远,朝廷恐怕不好控制!”  棉花的事三公都已经知道,自然明白棉花的重要性,大秦率先掌握了棉织技术绝对不能外泄。  我点点头,赞同道:“李相说得不错,如此便效仿江南,成立河西织造,主要掌管棉花的种植、购买、提纯、制衣等,每年固定一定比例纯棉运至关中太仓,以备不时之需。”  李斯躬身道:“臣遵命!”  “章邯,秦东岛如何了?”  章邯起身道:“回陛下,秦东岛已经安稳下来,李相挑选了合适的官吏,近日就将出发赶赴秦东岛,两艘战舰现在琅琊港等候,梗陌率领的舰队已经返回秦东港,预计月底抵达。”  我略一思索道:“告诫那些官吏,对待夷人不可手软,但对待渡来人则要拉拢为主,他们熟悉秦东岛的情况,若是有可用之人用来辅助他们管理秦东岛想必会起到不俗的效果。至于南石,就任秦东岛监察使之后将重心放在军事上,保证各地的安稳和水稻产出。”  “臣遵命!”  “李相,琅琊港的进度务必加快,今冬之前必须初具规模,琅琊港不同于其他,将来所停靠的战舰将是无与伦比的,琅琊造船坊建成后试航也将在那里,务必小心谨慎,严格按照朕的图纸打造,但凡有任何瑕疵必须重新修建!”  “冯相,监御史要发挥他们的作用,此等关系大秦将来的重要国策不可有丝毫差池!”  “臣等遵命!”  回到四海殿,嬴兰正等在殿门外,见我回来连忙行礼。  我笑呵呵道:“进去坐吧。”  两人落座后嬴兰恭敬道:“陛下,现在较为富庶的十几郡都开设了钟鼎阁和抱月楼,不过初入各郡,妾担心他们不清楚当地的错综复杂,因此并未交代他们搜集情报,待稳定后再行收集!”  我点点头,随意道:“你做的对,我早就说过此事不在一朝一夕,稳妥为上。”  随即转口道:“巴灵嫁了人,咸阳只剩下你和湘云,今后有何打算?”  嬴兰心思灵通,自然明白我的意思,只是微笑道:“谢陛下挂念,妾如今生活自在,每月进宫向太后和巴夫人请安,并不觉得孤单。”  见她不愿意多谈,我也不再多言,两人又聊了一会嬴兰就告退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橡胶作坊 五月天气炎热,我带着李诗云和桃夭二人到了章台宫,朝会也改在了章台宫。  章台宫比咸阳宫宏伟许多,之前我不敢随便去离宫,也是担心离开了咸阳宫这个传统的帝国权力中心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风险,毕竟离宫可不在城墙的保护之内。  现在章台宫已经被新城围在中间,西边的上林苑暂时还没动,安全问题不必担忧,有更气势磅礴的宫殿放着不住白不住。  这天我正在龙云阁纳凉,豫进脸色通红地来了。  看他满头大汗地行礼,我连忙摆手道:“免礼,快坐吧。”  “谢陛下。”  随即落座擦了把汗,我挥挥手,侍女立刻呈上了一块毛巾。  “擦擦汗吧,这么热的天气你跑过来干什么?”  豫进拿起冰水浸泡过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现在硝石已经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用来制冰也没什么心理压力了。  闻言恭敬道:“回陛下,那蒸汽机的图纸臣等研究了许久才得以入门,现在有些眉目了,只是其中需要的部件太过精妙,一时还制造不出来,但有些材料至今未曾见过,还望陛下解惑。”  “你说的是橡胶吧?”  钢材零部件只是制造困难,这个时代还没有利用橡胶,估计他说的就是橡胶了。  “陛下英明,臣想着不管制造有多么困难,先把材料准备齐全,总归要先试着打造部分部件,在实践中才能更好地摸索。”  我点点头,慵懒道:“你说的有理,橡胶这东西产于橡胶树,在岭南就可以找到,辨别特征也很简单,这种树受创伤之后所流出的乳胶类物质就是橡胶,你可以去找李斯说明情况,让他下令在岭南寻找这种树,待朕确认后可在岭南建造橡胶作坊。”  豫进闻言拱手道:“臣遵命,不过,陛下,臣看那图纸上用到橡胶的地方只有密封圈,为了那么小的一个东西建立一个作坊,是否太过浪费?”  “呵呵,橡胶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而且橡胶的作用可不仅仅是制作密封圈。”我解释道:“首先,从树上得到的橡胶称为生胶,弹性、硬度、延展性等等极差,并不能直接使用,要经过硫化才能变成弹性强、延展性好、抗永久变形的熟胶。”  豫进点点头:“陛下所说的硫化就是让橡胶和硫进行化学反应吧?”  “不错,化学你们接触得还少,朕教授你们的主要是物理,化学反应可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待今后慢慢传授你们。”  “谢陛下。”随即疑惑道:“橡胶除了做密封圈还可以作何用?”  我想想闲着也没事,正好考考他,便开口反问道:“朕刚才已经说了橡胶的特性,你认为凭借它的这些特性能应用到哪些地方?”  豫进皱眉思索了一会,缓缓道:“弹性强,则可以用于经常震动的地方减轻冲击力,或可用于大型器械的承重处,延展性好,可以用于需要拉扯和回弹的地方,这好像没什么用……不对,弓弩需要弹性,或可用于改进弓弩?至于这抗永久变形……陛下,陈只能想到这么多了。”  我点点头,看来上次在殿上斥责他还是有点效果的,起码会主动思考了。  “很不错了,大体就是如此,比如套在车轮上可以减轻马车的颠簸,用于需要密封的地方制成活塞隔水隔气,还可以加入棉线制作成皮带带动齿轮转动,现在制作不出链条,倒可以用来代替。不过弓弩就算了,还是用牛筋来得便捷,橡胶弹性再好也无法做到那么纤细。”  豫进嘶了一声,惊讶道:“原来这橡胶竟有如此妙用,看来是要建造橡胶作坊!陛下为何……”  我倚在榻上懒懒道:“为何不早点让你们去做?朕这里还有能飞天的飞机图纸呢,可给你你能造出来吗?不能急功近利,要一步一步来。”  豫进尴尬一笑,拱手道:“陛下说的是,臣受教了。”  “回头朕把橡胶硫化的方法写出来给你,你回去后先让李斯派人去寻找橡胶树吧,即便一时无法制作出橡胶,橡胶种子也可作为制造油漆和肥皂的原料,橡胶果壳可制优质活性炭净水,橡胶木材质轻、花纹美观,加工性能好,可制作各种家具、板材、纸浆等。”  “臣遵命!”豫进继续道:“还有一事需得禀明陛下,如今大秦耕地一增再增,需要的农具越来越来多,打造火枪也需要大量的钢材,如今南阳冶铁府的钢材产量已经有些捉襟见肘。”  我皱了皱眉头,疑惑道:“三川、上党几郡不是有许多铁矿没有开采吗,为何不开采?此事李由和铁吾在管,怎么没听到他们提起过?”  豫进恭敬道:“回陛下,铁矿开采倒无问题,但由各郡运送至南阳郡已达极限,再多就需要多征民夫,臣等不敢擅自做主。此事已经告知右丞相,明日朝会右丞相即会详细禀奏,臣来之前右丞相让臣先与陛下知会一声。”  我了然,想了一会道:“当年先皇将所有冶铁世家全部迁到南阳郡,是为了提防贼人利用打造兵器,如今天下承平,朕以为无需再将冶铁府局限于南阳郡了。善本,命铁吾在上党再建冶铁府!”  赵善本躬身道:“臣遵命!”  豫进也赞同道:“陛下英明,如此可省去运输之力。此外大福船的图纸臣已研究得差不多了,臣正欲与主铁令商议如何生产轧制钢材!”  我点点头:“大福船将会是铁甲舰的先驱船型,将来率先到东秦洲的大概率就是大福船,上党的冶铁府建造你也参与,以炼制粗铁为主,逐渐将南阳冶铁府作为主产精钢和轧制钢材所在,大型钢材也可通过淮水和海上运到各港口。”  “臣遵命!”  “善本,你跟着主良造一起去找李相吧,将朕刚才说的几件事告知李相,明日朝会拟个奏报上来。”  我只是做个大方向的规划,实际执行很多细节还需要李斯去做。  “臣遵命!” 第二百八十六章 南海仓大火 两人走后不久,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实在是又热又困。  不知道过了多久,却隐约听到有人说失火了,我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红日西斜,赵善本已经回来了,正恭敬站在一旁。  “怎么回事?”  赵善本神色有些担忧,连忙上前回道:“回陛下,李相四人正在阁外等候,赵佗来报,南海仓失火!”  “什么?”我昏昏沉沉的脑袋立刻清醒了过来,沉声道:“叫他们进来!”  赵善本躬身去了,不过片刻李斯四人联袂而至。  李斯将赵佗的奏报呈上,拱手道:“陛下,赵佗派人来报,今夏岭南天气炎热,南海仓积蓄的粮草突然着火,近两百万石粮草被焚烧殆尽,其中有岭南军和南海舰队的军粮!请陛下从临近郡县调拨粮草,否则岭南军将无粮可食,恐生叛乱!”  我仔细看完奏报,一把扔在地上,沉声道:“写的什么狗屁奏报?失火原因仅一句‘突燃大火’便草草略过!”  众人吓了一跳,良久我神色缓和下来,盯着地上的奏报淡淡道:“这封奏报是什么时候送到中书谒者府的,李相恰巧去了那里吗?”  李斯神色一动,拱手肃然道:“陛下恕罪,此报直接送到了丞相府,并未送到中书谒者府,臣不知是何缘由!收到此奏报臣以为是普通公牍,便打开看了,臣死罪!”  我没再多言,挥了挥手:“无妨。”  我沉思了一会道:“此事颇为蹊跷,好端端的粮仓怎么会突然失火?”  李斯没有说话,冯劫迟疑了一下,开口道:“陛下,调拨粮草一事……”  我揉了揉眉心,轻叹一声道:“先调一月之粮过去,如今正是春稻收割之时,黔首所食之粮暂且不必忧虑。”  吩咐完毕,众人正要起身告辞,我开口道:“章邯、余禾,你们留下。”  李斯和冯劫对视一眼,心思各异,齐声道:“臣告退!”  三人走后我看向余禾和章邯,缓缓道:“武贲和相里致有没有关于岭南异样的消息传来?”  “回陛下,没有,相里致自任嚣叛乱后就接替了岭南监御史,此人臣颇为熟稔,若是岭南出了事他一定会有公牍来的。”  “武贲也没有禀报岭南军有何异样,监军之制实行不久,武贲应当可靠。”  我闭眼思考了一会,睁眼道:“嗯,或许真的是不小心失火所致。”  余禾恭敬道:“陛下,此事干系重大,是否立刻派人赶赴岭南彻查此事?”  “那是自然,你可有合适人选?”  余禾略一思索道:“御史中丞周折曾去过岭南,此前长沙郡封拓一案处理得颇为利落,不若仍让他去岭南?”  我摇了摇头:“周折察人尚可,断案经验不足,此事便让……廷尉丞去吧。”  余禾有些惊讶,不过断案肯定是太仆下面的廷尉更为熟悉,便没再多说什么,拱手道:“陛下英明!”  我看了一眼章邯,随意问道:“章邯,此次烧掉的粮草还有岭南军的粮草,按律你太尉府是不是也要派人一同前去?”  章邯心思回转,立刻应声道:“回陛下,按秦军律该当如此!”  “嗯,命右护军齐凉为主使、廷尉丞杨赤为副使,持朕诏令前往岭南!”  “遵命!”  两人起身正要离开,章邯突然想起什么,躬身道:“陛下,臣还有一事请陛下示下。”  我看了眼余禾:“御史大夫去吧。”  余禾躬身告退,章邯皱眉道:“陛下适才问臣岭南是否有异动,臣突然想起一事,不知道是否与南海仓失火一案有所关联。”  “说吧。”  “上月武贲在例行公牍中提到,不知为何,赵佗最近突然对仡佧廖来了兴趣,不仅命大量秦军四处寻找仡佧廖的土寨所在,还亲自带领近卫入山搜寻,不过至今仍未能寻得踪迹。”  我眼神微眯,疑惑道:“仡佧廖?是那个总是羞辱赵佗的蛮人?朕不是命他暂缓向南进军吗,为何要如此急切地寻找仡佧廖?”  “武贲说赵佗是为了铲除岭南的最后一颗钉子,仡佧廖在象郡西南部,距离高宣很近,赵佗唯恐她威胁到高宣。”  我轻轻摇了摇头:“不过是一个土寨的蛮人,如果赵佗真的有不臣之心,总不会蠢到去找一个土寨的蛮人合作。”  “臣也作此想法,既如此,臣便告退了。”  “去吧,叮嘱齐凉诸事小心。”  “臣遵命!”  ————  次日章台前殿朝会。  李斯将冶铁府产量不足和新建上党冶铁府的事详细禀奏了一番,齐凉和杨赤连夜便去了岭南,倒没有其他的烦心事。  章邯禀奏完南海仓失火调查一事,我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蒙毅身上:“廷尉,此番南海仓失火朕虽然命齐凉和杨赤前去调查,你身为廷尉也要关注此案进展。”  蒙毅愣神了一下,连忙起身应道:“臣遵命!”  心中却是好奇,廷尉丞虽然是自己的下属,可受命于皇帝就是帝使,有任何发现都要直接面呈皇帝,为什么要自己关注?  心思回转之际,只听我的声音继续响起:“朕听闻你好酒,酒虽醇香,却也伤身,需得有节制,否则朕将失一良臣矣!”  蒙毅低着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冯劫坐在下首位置离我最近,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李斯倒是波澜不惊。  蒙毅又愣了一下,连忙回道:“臣谢陛下!”  “你们去吧。”  “臣等告退!”  众人离开后孟合近前来,恭敬道:“陛下,已经仔细查过了,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赵佗每次回到咸阳例行先去太尉府陈明军务,然后再去丞相府陈明政务,除此之外跟朝中大臣没有私下接触。”  我望向殿外,摇摇头道:“或许真是朕多心了。”  转而问道:“仡佧廖,知道她的底细吗?”  “岭南净室基本只活动在郡治和诸县城内,城外皆是蛮人,若是出城打探消息很容易泄露行踪,仡佧廖踪迹难觅,每次下山皆以黑纱蒙面,六年间甚至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净室对她一无所知。”  我点点头,淡淡道:“无妨,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第二百八十七章 奈何李下园 酉时末,蒙毅出了廷尉府,晃晃悠悠地去了冯相府。  门前小吏见是蒙毅到来,连忙堆笑上前恭敬道:“见过廷尉!”  蒙毅面带微笑,淡淡道:“不必多礼,冯相在吗?”  “在,冯相交代过,若是廷尉来了自可到李下园稍事歇息。源池,带廷尉去。”  源池是冯劫府上的侍女,长得乖巧可爱,跟蒙毅、嬴柊几人很是熟稔,不过分寸把握得极好,微微屈身道:“廷尉这边请。”  蒙毅点点头,随源池到了后院的李下园。  太阳还很毒辣,凉亭中早已准备了茶水点心,蒙毅坐下后源池乖巧地站立一旁。  闲着无聊,蒙毅随口问道:“冯相知道我要来?”  源池小脸热得通红,恭敬道:“回廷尉,是的,朝会结束后冯相回到府中就交代奴婢,廷尉来了便直接引至李下园。”  蒙毅拿杯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转口道:“你在冯相府上也有四五年了吧?冯相没给你寻个夫婿?”  源池的俏脸更红了,小声道:“廷尉说笑了,奴婢卑贱之人,岂敢劳冯相费心。”  蒙毅呵呵一笑道:“虽是贱籍,却不可妄自菲薄,我常听冯相说把你当作孩子看待,跟在冯相身边未必不能有一番作为,巴氏清同样出身贫苦,但创建了巴氏那么大的家业,我看你聪明伶俐,可不要辜负了冯相的一番苦心。”  源池乖巧地点点头,这些话冯劫也曾对她说过,恭敬道:“谢廷尉。”  “聊什么呢?”  两人听到声音回头看去,正是冯劫施施然来了。  “见过冯相。”  冯劫摆摆手,笑意盈盈道:“源池,你去吧,我跟廷尉有要事相商。”  “奴婢告退!”  源池走后李下园只剩下冯劫两人,蒙毅奇怪道:“冯相,为何不除了源池的奴籍?”  冯劫呵呵一笑:“在我府上,是不是奴籍又有何区别?关键在于她是否自知。”  蒙毅赞同道:“不愧是冯相,真知灼见!”  冯劫调侃道:“你还是少关心她吧,若是被长公主知晓,难免心生不快。”  蒙毅满不在乎道:“放心吧,五长公主虽然性子直,却是个难得的贤妻,家兄、家嫂常年不在家,以前的蒙府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自从五长公主来了之后,家中难得治理的井井有条。”  “哈哈哈,这可不像当初的你。”冯劫自然知道当时蒙毅对嬴思文的态度,既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抗拒,只是为了成家立业而已,没想到现在两人倒是恩爱。  蒙毅尴尬道:“以前没见过五长公主,难免作此想法。”  随即转移话题道:“刚刚我问源池,她说你早就知道我今天会来?”  冯劫收敛了笑容,反问道:“你不想来吗?”  蒙毅放下杯子同样郑重起来:“陛下在朝会上的那一番话……”  冯劫叹息一声,没有接话,反而询问道:“你可知此园为何名为李下园?”  “我只知道这是鄠邑侯命名的,这名字颇为怪异,有何用意吗?”  冯劫扫视了一圈,夕阳的余晖已经洒满了整个园子。  “你从小在城中长大,没有接触过真正的乡野田间,我却随父亲走过许多地方。有次我和父亲去陇西查一起私斗案,彼时父亲还是廷尉,途径眉县时正是夏季白杏成熟的季节,因为着急赶路,一行人就想找个阴凉地休息一下,当时路边有许多杏树形成的荫凉,父亲却不允许我们在树下停留,直到过了那片杏林很远才找到另一片荫凉。”  冯劫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继续道:“我便问父亲,为何刚刚有树荫我们不停留,却要赶到这里休息呢?父亲对我说,白杏成熟之际,有许多流氓为了果腹会选择偷盗,于是农人一看到停留在杏树下的人就认为是偷盗的贼,即便你不是真的想偷,可只是站在树下便已有偷盗的嫌疑。”  说着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当时年幼,哪里明白父亲的苦心,以为世事非黑即白,便反驳道,刑律论迹,没做就是没做,为何要怕?父亲只道,刑律或许不会疑罪从有,但有一种东西却会让怀疑像雨季的江河那样泛滥成灾!”  蒙毅皱眉道:“什么东西?”  冯劫盯着蒙毅,吐出两个字:“权力!”  看到蒙毅忽地抬头,冯劫补充道:“尤其是至高无上的权力!疑心之水会在这毫无阻碍的权力平原上肆无忌惮地泛滥,直到权力根除疑心的源头!对于农人而言,树上的白杏就是他们的权力,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哪怕只是怀疑!”  蒙毅不是蠢人,明白冯劫意有所指,却仍是有些不解:“可我在廷尉之职上从无差错,行事小心谨慎,陛下为何……难道跟南海仓失火一案有关?”  冯劫不确定道:“我猜测与此有关,南海仓失火一案疑点颇多,陛下得知此事并不是通过赵佗的奏报,而是李相的公牍。”  蒙毅瞪大了眼睛,惊讶道:“此等大事赵佗为何不直接通过中书谒者府上奏,反倒呈给了李相?”  冯劫摇了摇头:“赵佗居心何在不得而知,陛下虽然没多说什么,可也能看出来有些不悦,按律此案该由御史大夫处置,最不济也要由你前去,可陛下却让杨赤与齐凉共赴岭南,而且是与御史大夫和太尉单独商议的,我和李相都没在场。”  蒙毅眉头紧锁,猜测道:“莫非陛下怀疑……”  冯劫连忙制止了他,沉声道:“不可妄言!我今日与你相谈,便是告诉你,今后不管是你还是嬴柊三人,不可再私下与我会面,我也会同周折和李行断绝往来,御史大夫的事我万万不可再插手了。”  “唉,朝堂之凶险隐于青萍,实在是……”  冯劫呵呵一笑,释然道:“此前余禾是我的属官,我刚刚升任左丞相时也没什么事,现在不同了,余禾早已能独当一面,新地基本上都是我在管,相当于大秦旧地的疆域,抽身出来也是好事。”  蒙毅不再多说,起身拱手肃然道:“谢冯相教诲!”  冯劫回了一礼,指着满园风光:“此景无限好,奈何李下园,蒙兄珍重!” 第二百八十八章 李斯的忧虑 同一时间,丞相府。  鲁佘恭敬站立一旁,看着眉头紧锁的李斯,小心提醒道:“丞相,歇息一会吧。”  李斯抬起头放下手中的公牍,淡淡道:“几时了?”  “戊时初了,见丞相似乎有心事,我便没让属官们来打扰您,都回家去了。”  李斯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踱步到院中,望着漫天霞光轻叹一声。  鲁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丞相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李斯没有回头,应道:“何出此言?”  “以丞相之勤勉,往日里案上的公牍早就处理完了,可今日只处理了一半,今日早朝陛下突然诫勉廷尉,看似在说好酒之事,不过结合廷尉丞和右护军为帝使前往岭南调查南海仓失火一案,似乎又没有那么简单。”  李斯轻笑一声,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你这话也就是跟我说了,若是传出去少不了一顿鸡飞狗跳。”  鲁佘恭敬道:“他人面前下官自是不敢如此妄言。”  李斯轻抚花白更甚的山羊胡,眯着眼道:“陛下这样做无可厚非,关键就在于赵佗到底是什么目的?”  赵佗直接将公牍送到丞相府,鲁佘是第一个拿到的,自然知道此事,猜测道:“下官以为有两种可能,一者,南海仓失火确属无心之过,赵佗担心直接禀奏陛下会惹来责骂,意图让丞相在其中斡旋一二,二者嘛,倘若其中另有隐情,说不得赵佗想借此事让陛下对丞相有所怀疑,离间君臣。”  李斯赞同道:“言之有理,不过我想不通的就是此事,前者赵佗并未送什么东西来,可能性不大,后者倒是我所忧虑的,我与赵佗素无私下交情和官场龃龉,离间我和陛下对他能有什么好处呢?”  闻言,鲁佘轻轻摇了摇头,眉头微蹙道:“这……下官也想不通。”  李斯沉默了一会,起身道:“老夫一生行事光明磊落,自是阴谋诡计又有何惧哉。回府吧。”  丞相府距离李府不远,李斯回家很准时,袁中早就恭敬立于门前,见李斯回来连忙拿着下马凳小跑着上前,恭敬道:“丞相请下车。”  李斯在袁中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缓步向府内走去:“天气炎热,派人将府中的竹席清洗干净,明日我送到宫里去。”  袁中笑道:“丞相放心,皇后入宫后便未再回来过,老奴却不敢稍有懈怠,命人每日仔细打扫皇后的闺房,东西都是干净的。”  李斯呵呵一笑:“人老了,总是忘事,若不是你提醒,老夫也想不起来。”  袁中跟随李斯二十多年了,府中的三个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感情非同一般,闻言只是道:“皇后最是钟爱那副竹席,料想宫中也有,却哪里比得上皇后喜爱,老奴今夜命人再仔细清洗一遍。”  李斯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自从李诗云进宫,他只见过数次,还都是在过节时,难得有空说上几句话,正好借此机会看看自己的女儿。  ————  次日朝会结束后李斯单独留下,恭敬道:“陛下,臣请陛下恩准臣面见皇后,最近天气炎热,臣希望将皇后最喜爱的竹席呈予皇后。”  人之常情,我自是不能拒绝,起身笑道:“该当如此,善本,随李相一同前去,宫外等候。”  “臣遵命!”“谢陛下!”  见两人出了章台前殿,我招招手孟合疾步走了进来:“那竹席没有异常吧?”  “回陛下,进宫时卫尉仔细查过,并无异常,元安卫尉也会再查的。”  “知道了,去吧。”  我自嘲一笑,一副竹席能藏得了什么东西,竟然疑心至此了吗……  洛云宫,李善远远地看到赵善本和李斯联袂而来,紧走两步,恭敬一礼:“见过丞相,赵郎中。”  李斯微微屈身回了一礼,微笑道:“卫尉不必多礼。”  赵善本虽是我的近臣,可跟卫尉相比差得远了,而且还未任中书谒者令,自然不敢托大,同样恭敬回礼:“见过卫尉。”  而后将手中的竹席递给李善,李斯开口道:“我来面见皇后,此物乃皇后最喜爱的竹席,还请卫尉仔细查验一番。”  李善恭敬接过,吩咐道:“去禀皇后。”  立刻有人去了,不多时西乞清迎了出来,又是一番行礼。  李斯点了点头,李善将竹席递给西乞清,西乞清当着众人的面将竹席打开仔细查验一番,歉意道:“丞相见谅,规矩如此。”  李善不能上手,却也看了个清楚,同样拱手道:“丞相请!”  李斯微笑道:“无妨,理当如此。”  赵善本同样恭敬一礼:“我在此等候李相。”  李斯点头示意,随着西乞清进了宫门。  李诗云正在殿中对着皇后少府的账目一阵发呆,见到李斯进来连忙起身就要行礼,随即想起自己的身份,放下了手,难掩欣喜道:“父亲!”  李斯溺爱地看了李诗云一眼,恭敬行了一礼:“见过皇后,皇后安否?”  李诗云学着我平常的样子应道:“予安,免礼。”  西乞清见人家父女要聊天,明智道:“皇后,臣等暂去东殿处理政事。”  李诗云眼神示意允准,西乞清便带几名女官去了东殿,平常能进到洛云宫的官吏只有女官,男官都在前殿区域的皇后少府,跟封泗的少府紧邻。  众人走后李诗云连忙拉着李斯坐下了,不满道:“父亲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我?”  李斯呵呵一笑,轻抚胡须道:“你如今是皇后,后宫又岂是为父轻易能来的,最近如何?”  李诗云撇撇嘴,指着面前空空如也的桌案,垂头丧气道:“刚刚这里还有那……么高一摞账册,我完全看不懂……其他还好,唯独计然之策,西乞少府教了我好多次我都学不明白。”  李斯安慰道:“慢慢来,你身为女君,倘若连一个皇后少府都管不明白,将来如何为天下女子表率,又如何为陛下分忧?”  李诗云叹息一声:“女儿明白,也就是在父亲面前抱怨几句……父亲的白发又多了,要保重身体啊。”  李斯笑了笑:“人老了,身体无碍,安心吧。”  随即转口道:“陛下来得多吗?” 第二百八十九章 竹席端倪 李诗云回忆了一下,仰头道:“基本隔几天就会来,和去巴夫人那里的时间差不多,不过最近好像有什么事,陛下没往后宫来过了。”  李斯闻言皱了下眉,不过很快恢复了平静,却仍是被李诗云捕捉到了异常,好奇道:“父亲,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斯摇摇头,微笑道:“你只管尽早诞下皇子,做好皇后该做的事情,其他的不要多管。”  李诗云小脸一红,嗔道:“父亲说什么呢……”  李斯微微一笑没再多言,李诗云能关注到我去桃夭那里的频次出乎他的意料,如此看来自己这个女儿还是聪明伶俐的,自己倒不用太过担心。  随即指了指放在一旁的竹席道:“近来一天比一天热,袁中提醒为父将你最喜爱的竹席拿来,宫中虽然诸事齐备,总是家里的顺手些。”  李诗云起身上前打开布袋,抱着竹席甚是喜爱,欣喜道:“这可是大哥从巴蜀给我带回来的,用了它之后再没起过红疹,我还常常想着呢,谢父亲。”  “呵呵,那为父回去可要重赏袁中了。”  李诗云的目光却突然停在了竹席下端露出来的玉坠上,皱眉道:“不对……”  李斯起身凑近竹席,奇道:“有何不对?”  李诗云将竹席摊开在地上,末端的玉坠全部显露了出来,指着玉坠道:“这竹席上的玉坠是产于巴蜀的龙溪玉,内青面翠,用手摸起来微凉且不易热,可这些玉坠……形色虽近仍有不同,而且摸起来是温热的,应当是鲛泪!”  李斯蹙起眉头,自己这个女儿就喜欢搜集各种玉石,对各式各样的玉石颇为熟稔,应该不会认错,不过还是猜测道:“是不是你那时候还小,记错了?府上规矩森严,总不会是被人偷去了。”  李诗云摇了摇头,肯定道:“不会,女儿记得很清楚,这绝对不是龙溪玉,不过被人偷去倒不至于吧,这珠子不过十金一颗,府上有那么不开眼的人吗?”  李斯无奈地摇了摇头,刚刚还说她聪明伶俐,转头就能说出十金一颗的珠玉不值钱的话来,就这十二颗龙溪玉拿出去置办田地足够成为一个小县的首富了。  不过他没有教育李诗云,这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不是出身贫寒的经历,他也不会在意这点钱财的,没有多想,摆手道:“既如此这竹席我且拿回去,查出是谁做的再将龙溪玉找回来,敢在府上手脚不干净,抓到他我绝不轻饶!”  李斯本就是廷尉出身,尤精于律法,治家如同理政,容不得这些脏事。  李诗云点点头,失去了龙溪玉这竹席的功效减去大半,留在这也没用了,轻笑道:“如此便有劳父亲了。”  随即歪头打趣道:“这贼也是可乐,偷去龙溪玉就罢了,还换上了鲛泪,这鲛泪可比龙溪玉珍贵多了!”  “哦?”李斯也奇道:“鲛泪比龙溪玉更珍贵?那这贼不但手脚不干净,恐怕这脑袋也不太灵光啊。”  “那是自然,鲛泪产于南海,传说是鲛人对月思念夫君留下的眼泪吸取日月精华而成,且不说产出极少,即便是从海中打捞出来便是九死一生的事……”  “等等,你说这鲛泪产于何地?”李斯听到李诗云的话心中一惊,连忙打断她,呼吸都有些急促了起来!  李诗云吓了一跳,回过神重复了一遍:“南海啊,怎么了父亲?”  李斯皱起眉头沉思良久,李诗云知道他这副模样一定是在思考天大的事,没有打扰他。  过了不知多久,李斯缓缓抬起头来,冷笑一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赵佗啊赵佗,算计到老夫头上来了,当真是不知死活!”  李诗云听到李斯的话意识到这件事不简单,皱眉道:“父亲,这东西……”  李斯面色冷峻,沉声道:“此事你不要再过问,为父自有应对!这竹席我先拿走了,你在宫中一切小心,你为皇后,为父乃丞相,切记与人为善,陛下不问的事不要主动提起,无过便是功!”  李诗云郑重道:“父亲放心,女儿谨记!”  李斯不再多言,拿起竹席出了殿门。  洛云宫门处,赵善本看到李斯携着竹席走了出来,连忙上前接过竹席,恭敬道:“李相,这竹席怎么又带出来了?”  李斯微微一笑,淡然道:“此物放得久了,有些霉斑没有清洗干净,府中有专精于此的匠人,待他们仔细清洗一下再呈给皇后。”  赵善本虽然有些奇怪下人做事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不过李斯的威望在此,他不好多问,询问道:“那我送李相出宫?”  李斯摇了摇头:“我突然想起一些事,还需向陛下禀明,劳烦郎中同去章台后殿。”  “既是如此,李相请!”  一路上李斯眉头紧锁,只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自他进入秦国,先是在吕不韦门下做一小小郎官,不甘曲于人下,寻机以离间计获得嬴政赏识,又以一封《谏逐客书》名声大噪获封廷尉,一路青云直上成为大秦一人之下的右丞相,从来都是他谋划别人,何曾被人算计到此种地步!今日若不是李诗云发现了异样,恐怕自己还真着了道!  眼看已经到了章台后殿,李斯内心冷笑一声:‘跟老夫玩离间计?赵佗,下辈子长长记性吧!’  章台后殿,赵善本禀了一声李斯踱步而来。  我抬起头看着赵善本怀中的竹席,微笑道:“李相见过皇后了?怎么又将这竹席带回来了?”  李斯突然面色一变,几欲落泪,深深弯腰哽咽道:“陛下,臣死罪!请陛下降罪!”  我愣了一下,李斯什么时候有过这种神态,这是准备跟我玩什么花活呢?  动作没有丝毫迟疑,连忙起身走到他面前,一边将他扶起一边疑惑道:“李相这是何故?快起身,坐下说。”  李斯擦了擦眼角,拱手道:“谢陛下!”  我定睛一看,这厮眼角竟然真的湿润了,心中顿时大奇,回到榻上坐下:“善本,奉茶。”  随即看向李斯安慰道:“李相,有话慢慢说,你我君臣二人素无嫌隙,但讲无妨!” 第二百九十章 赵佗将反矣 李斯喝了口水,稳住心神,重叹一声:“臣御下不严,险些让贼人钻了空子!”  “到底怎么回事?”  李斯指了指竹席,痛声道:“陛下,这竹席被人动了手脚,将上面的龙溪玉换成了鲛泪珠,若不是皇后心细发现了异样,恐怕臣就要背上与贼人勾结的重罪了!”  我蹙起眉头,这竹席真的有问题?  “不过是将龙溪玉换成了鲛泪珠,难道这鲛泪珠有毒?贼人又是谁?”  李斯又是一声叹息:“陛下,财物不足为虑,鲛泪珠产于南海深海之中,甚至比龙溪玉价值更高,贼人尚不清楚是何人,不过料想是府上的人,此物乃是皇后最为喜爱之物,臣保管不力,请陛下降罪!”  “南海?”我立刻明白了李斯的意图,果然跟赵佗有关!  我略一思索转换神情,宽慰道:“朕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过一副竹席而已,李相不必苛责,皇后也不会因为此事怨恨李相的。不过府中出了如此胆大妄为的贼人,不管其目的是什么,倘若怀有歹心,这次没有触动李相的安危,下次就不一定了,李相回去后要仔细盘查,揪出贼人,若是李相有什么闪失,朕不知将要何往矣。”  李斯重重点了点头,拱手道:“谢陛下!臣虽为丞相,然府中人丁稀少,从未发生此等丑事,恐怕不能轻易查出贼人,还望陛下允准,命咸阳令到臣府上走一遭,抓出贼人!”  “既然如此,善本,着令嬴绛两日内查出贼人,不可将事情闹大,以免损了丞相的威严!”  “臣遵命!”“谢陛下!”  看赵善本陪李斯晃晃悠悠地出了殿门,我挥挥手孟合疾步走了进来。  “此事你怎么看?”  孟合虽然主掌我的安全,不过是我这些年唯一能信得过的人,这小子在办事上还算得力,脑袋很灵光,又掌握着净室,很多事我都会问问他的意见。  “回陛下,贼必然重利,然以鲛泪珠替换龙溪玉,说明此贼获得的利益并不在这两件东西上,必然是替人做事。鲛泪珠产于南海,背后之人为何要将原产巴蜀的龙溪玉替换为南海的鲛泪珠?臣以为此事与赵佗脱不开关系!”  “说得不错,朕同样作此想,若真是赵佗所为,其目的又在哪里?”  孟合略一思索,恭敬道:“陛下,我大秦灭六国之战用的最多的就是离间计,间者,使敌自相疑忌也;反间者,因敌之间而间之也,敌内不合,自有利于我之攻伐!”  沉默良久,我悠悠道:“赵佗将反矣。”  我自认待赵佗不薄,监军、岭南舰队两件事并不是针对他一个人,任嚣叛乱岭南六将亡四,我同样没有苛责他,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造反,难道是久在岭南给他的错觉,让他真以为自己是岭南的裂土之王了?  “陛下,是否要……”  孟合的话将我的思绪拉回来,我摇摇头:“不急,待嬴绛查明失窃一事证据确凿后再说,这个李斯啊……”  李斯的举动我还是不太满意的,明哲保身无可厚非,可他不直接挑明此事可能与赵佗有关,现在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赵佗反叛,我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嬴绛大张旗鼓地查失窃一案,等同于直接告诉赵佗离间之事败露,必然让他心生警惕。  “你派人星夜赶往岭南,告诉齐凉和杨赤,若事不可为便即退走!”  以齐凉他们的行进速度,起码也要月余才能抵达岭南,脚程快的话能追得上,监军加强了秦军对朝廷和我的忠诚度,可赵佗在岭南经营十几年,肯定有自己的心腹,一旦翻脸必会借齐凉和杨赤造势,万一两人落到赵佗手中会有些棘手。  “遵命!”  ————  嬴绛的速度很快,下午就进宫来了。  “禀陛下,丞相府失窃一案业已查明,乃丞相府上的管家袁中所为,据其交代,有人自象郡而来,称喜爱收集极品龙溪玉,便许以袁中百金让他将龙溪玉替换为鲛泪珠,袁中以为鲛泪珠价值不弱于龙溪玉,且形色相近,便答应了下来,袁中现已下入诏狱,正在搜捕主使之人!”  我皱眉道:“既然袁中替换了龙溪玉,为何又主动提出将竹席送给皇后?”  “回陛下,袁中不知道龙溪玉的特性,只以为形色不差便不会出问题。”  沉思了一会,我吩咐道:“孟合,你去诏狱走一趟。”  嬴绛看了孟合一眼,躬身道:“陛下可是怀疑袁中说的是假话?”  “虽然说得通,不过有些牵强,你们的手段不如孟合,让孟合再去审审吧。”  孟合审人的手段太过残酷,上次在长沙郡审芈木我已经见识过了,不成人形不是夸张,就是真的看不出来那是个人了,一般我也不愿意让他去审人,实在有伤天和。  “臣遵命!”  ————  丞相府。  “丞相,是否让人去诏狱中审问一下袁中?”  李斯摇了摇头,反对道:“你以为老夫为何奏请陛下让咸阳令去查?便是要向陛下证明,老夫与此事绝无干系,老夫避之尚且不及,怎可主动沾染。”  鲁佘皱眉道:“下官就怕他乱咬!”  “无妨,人直接交给了嬴绛,不经老夫之手,就算他开口乱咬,陛下也不会相信的。”  言罢轻叹一声道:“老夫千算万算,不想竟然是袁中背叛了老夫,他跟在老夫身边二十余年,什么钱帛美玉、荣华富贵没有见过,怎么会为了区区十几颗玉石做下如此蠢事,何其可悲也!”  鲁佘张了张嘴,却是没再继续说话,只是心中暗叹一声:丞相您虽然位极人臣,可对下面的人太过严苛了些,莫说十几颗龙溪玉,袁中服侍您二十余年,恐怕连一颗龙溪玉的财富都不曾拥有,见得越多其心愈邪……  ————  诏狱。  阵阵惨叫声响彻阴森的监牢又渐渐平息,周而复始三次后归于沉寂,孟合得到想要的答案,撂下一句“天气炎热,别让他烂了”便匆匆出了诏狱。 第二百九十一章 火枪兵出征岭南 章台后殿。  “陛下,都交代了,每年赵佗回到咸阳都会照例去见李相,不过李相从来没有收受过他任何东西,赵佗便转而找到了袁中,让其探听关于岭南的消息,自元年开始两人的联系从未中断,这次的事情也是赵佗授意的,岭南来报信的人住在抱月楼,业已抓获,袁中的儿子及赃物也全部查处。”  我想了想,沉声道:“这件事就不要外传了,袁中死了?”  “死了。”  “将他的家人尽皆流放东胡,报信的人杀了吧。”  “遵命!”  孟合走后不久章邯便来了。  “陛下,朝鲜捷报!”  我眉头一挑,接过军报详细看了起来。  “今春王离率领五千边军自辽东出发,先是以叛逃为名诈开朝鲜关门,而后一路轻装突袭直奔王险,仅用时半月便攻克王险,卫满力战身亡。而后留下两千人驻守王险,星夜奔袭辰国,不过十天便活捉所谓的韩王,尽灭两国!”  章邯话音落下,我基本了解了战况,点头道:“王离不负朕望,甚好。命他为辰郡右将军,兼任辰郡郡守,去找冯劫派遣官吏吧。”  “遵命!”  随即抬头小心道:“陛下似乎不是很高兴?”  我摇摇头,皱眉道:“蕞尔小国,灭了就灭了,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倒是大秦内部的事情令朕颇为忧虑。”  “是岭南?”  章邯是太尉,这种事情没有必要瞒他,我直言道:“不错,以目前掌握的证据虽然不能给赵佗定以谋反罪,不过也八九不离十了,朕正在考虑该怎么处理。”  章邯心中一惊,赵佗竟然真的要造反?!  “陛下可有打算了?”  “朕已经派人去追齐凉,只是告诫他万事小心,不管如何,朝廷必须要派人去走一遭。”我望着案上的地图,沉吟道:“朕自然不希望再动刀兵,恐怕赵佗不做此想。”  章邯点头赞同道:“事已至此,他没有回头路了,岭南军还有四万余,加上岭南兵团得有五六十万了,监军不一定能掌控所有的秦军,恐怕将是一场恶仗!是否要调蜀地军前去平叛?”  我眉头紧锁,说实话到现在我也没有想好该怎么处理这件事,这还是第一次出现秦军大将谋反的事情,击败赵佗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耗费的军力和钱粮肯定不是小数目,我刚欲与民生息,如此一来又将耗费无数!  想了半天,我的目光落在了甘泉,长叹一声道:“别无他法!命王劲率营下五千人赶往岭南,虽然距离远了些,可也比蜀地十万大军出动耗费小些。”  章邯想了想,拱手道:“陛下英明!蜀道崎岖难行,从关中进军时日相差无几,臣以为可!”  “去吧,命王劲尽快出发,不管赵佗会不会与朕刀兵相见,今后岭南将军不会再是他了。另外,让热武坊尽快造一批改进后的炸弹,给王劲带着一起去岭南,即便他用不上也可留作将来进攻秦南半岛之用。”  “臣遵命!”  五日后王劲率领五千火枪兵抵达咸阳新城,从热武坊取了两车炸弹后沿武关道径直南下。  当火枪兵抵达南阳郡时,齐凉一行人也到了南海郡郡治番禺!  远远望见赵佗率人在城门前迎接,齐凉对身边的杨赤低声道:“廷尉丞,一会进城诸事小心,陛下没有让咱们跟他撕破脸,千万莫要意气用事,否则我等身死是小,坏了陛下谋划是大!”  杨赤秉承了御史系的耿直,可也知道轻重缓急,自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闻言应道:“右护军放心,我自省得。”  齐凉换上一副和煦的微笑带领一行人继续向前。  城门前,赵佗晃了晃身体,对身边的相里致疑惑道:“我见为首之人是右护军,另外一人是谁?”  相里致抬眼望去,应道:“是廷尉丞,杨赤。”  赵佗嘶了一声,有些不解:“此次大火烧掉的有军粮,右护军来此并无不当,怎么廷尉丞也来了?”  相里致摇了摇头,同样不明所以,一个是太尉的人,一个是丞相的人,御史大夫的人没来?这可有点反常。  及至近前,赵佗三人连忙上前躬身一礼:“见过帝使!”  齐凉没有托大,翻身下马回了一礼,笑道:“右将军不必多礼,本护军和廷尉丞奉陛下诏令,前来宣读调拨军粮诏令,顺便,看看大火因何而起,也好警醒其他大仓,职责所在,还望右将军鼎力相助!”  赵佗熟悉齐凉,自然知道他的性格,从不会主动得罪人,连忙道:“帝使哪里话,故所应当也!快请!”  几人策马进城,到了郡守府落座。  齐凉先是宣读了诏令,而后问起南海仓失火一事。  “右将军,这好端端的大仓怎么会突然失火呢?二百五十万石粮草竟一粒没有抢出来?”  赵佗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帝使有所不知,今夏天气炎热,大仓着火那日比今天太阳毒辣两倍不止,料想是阳光炽热,点燃了大仓,这种天气下一旦失火,哪里来得及扑救,半天就将大仓烧了个干净,为扑救大火我还损了不少将士,实乃天灾啊!”  杨赤皱起眉头,询问道:“依右将军所言,奏报之所以没提失火原因,是右将军也不确定大火到底因何而起?”  赵佗看了杨赤一眼,表情微妙,应道:“副使说的不错,我命人仔细查过,没有发现歹人作祟的痕迹,因担心大火未燃尽,我便让人将烧过的粮仓和周边的草木一起淋上了水,可是耗费了不少力气……”  齐凉眉头微皱,转瞬恢复了正常,杨赤却是眉头紧锁,语气有些不悦道:“什么?右将军把烧过的粮仓淋了水?如此即便有蛛丝马迹也被破坏了,你……”  杨赤话还未说话,齐凉轻咳了一声,打断道:“右将军此举想必也是无奈,否则大火烧不尽连累了周边山林,恐怕就不只是烧掉粮仓这么简单了,情有可原。” 第二百九十二章 惊天秘密 杨赤看了齐凉一眼,想起进城前的交代放松了神情,赵佗听到齐凉为他开脱,连忙解释道:“对,确实是无奈之举,我也想保留废墟以供帝使查验,可若火势蔓延,连这番禺城都保不住也说不定,帝使英明!”  齐凉起身拱手道:“右将军,我等一路舟车劳顿,今日暂去歇息,明日还请右将军带我们到大仓处一观!”  众人连忙起身,赵佗回礼道:“该当如此,我已经备好了住处,帝使请!”  “哦,对了。”齐凉呵呵一笑,停下脚步道:“来一趟岭南不易,太尉有些琐事要我告诫诸监军一番,既然武贲在此,便同我一起去住处吧。”  随即转头笑着对杨赤道:“廷尉丞,临行前右丞相和御史大夫是不是也有话交代你?”  杨赤性子直可脑子不笨,很自然地接过齐凉的话头,微笑道:“那是自然,我本想明日再说,不过相里致在此,倒是省去了奔波,相里致,你也同我们一起去吧。”  两人连忙躬身道:“下官遵命!”  赵佗面无异色,拱手道:“如此最好,若有需要,帝使可随时遣人到这里知会我。”  “多谢右将军,我等告辞!”  “帝使慢走!”  一行人离开后,赵佗挥手道:“你们都去吧。”  郡官们躬身退下了。  赵佗转到后堂,芈宜正端坐于此。  “夫人以为如何?”  芈宜起身拉着赵佗去了后院,直到后院中堂。  两人坐下后芈宜的俏脸上多了一丝阴霾,忧虑道:“来者不善!”  赵佗疑惑地看了芈宜一眼,不解道:“此话怎讲?南海仓失火案虽然没有查出起火原因,可也没有证据表明是有人纵火所致,就算这帮人查出乃人所为,我顶多是个失察之罪,不过两百多万石粮草,岭南两季产粮便能补足,又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事,有何不善?”  芈宜刚要说话,赵佗的两个儿子吵闹着进来了,大儿子叫道:“父亲,弟弟又在抢我的东西!”  赵佗对这两个儿子可是喜爱得紧,还不及安抚,却听芈宜面色一冷道:“我与你父亲在商议大事,何故吵闹!馨儿,带他们去前院玩!”  名为馨儿的侍女连忙上前将两人劝走了。  赵佗叹息一声,不悦道:“夫人,你对两个孩子太过严厉了,你看看,你一句话吓得他们话都不敢讲一句!”  芈宜没有了往日的善解人意,冷着脸道:“夫君,此生死存亡之际,你还不自知吗?”  赵佗素来脾气和善,这也是他做事犹疑不决的原因之一,闻言皱眉道:“到底怎么了?什么生死存亡之际?”  芈宜没有正面回他,反问道:“你可知我为何极力劝你去寻找仡佧廖?”  “这与仡佧廖又有什么关系?”赵佗彻底懵逼了:“夫人,你今日前言不搭后语,莫非生病了?”  芈宜一把扫开赵佗试探额头温度的手,沉声道:“知道为什么你这四年连仡佧廖的蛛丝马迹都寻不到吗?因为她就在你面前!”  “什么?在哪?”赵佗大惊,忽地起身警惕地扫视屋内,仡佧廖说起来是个玩笑,可他绝不会认为这女子毫无威胁!  芈宜缓缓起身:“就在你眼前!”  赵佗愣在了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良久才不可置信地放大了瞳孔,指着芈宜道:“你……你是仡佧廖?”  芈宜点点头,娇小的身躯显露出比赵佗还要强大的威势,淡淡道:“仡佧廖是我的化名,每次进山失踪的士兵都被我劫掠到了一处隐秘所在,算来也有五千余人,皆被我以医家手段练成了死士。”  看到赵佗呆立当场,芈宜又说出一个惊天的秘密:“南海仓也是我烧的,二百五十万石粮食有十一之数被我运到了死士所在,其他的藏在了附近山中,我之所以让你竭力去寻找仡佧廖,就是防止过多的兵士聚集在周边发现藏匿的粮草。”  赵佗看着眼前朝夕相处的夫人却好似见到了陌生人,上下打量着芈宜,良久突然大笑道:“哈哈哈……夫人,你差点将为夫蒙骗了过去,你这认真的表情我还以为真有其事!”  芈宜淡淡一笑,给了赵佗最后致命一击:“任嚣是我的人,他一直鼓动你自立为南越王,便是我授意的,因为你一直犹豫不决,我便趁你回咸阳参加大朝会的间隙让任嚣形成叛乱之实,如此待你回到岭南便只能称王,消息传回咸阳之日,岭南早已封锁要道,裂土自立!”  随即紧咬银牙道:“却不想任嚣如此无能,竟服用那么多的虎狼之药!还有那个南石,我千算万算没有料到他居然是净室,隐藏如此之深!真是功亏一篑!”  听到芈宜的话,赵佗已经信了八分,突然摇头道:“不对,任嚣与我虽不是同乡,可是当年他从关中随我率领大军征战百越时你恐怕还是个孩子,他怎么可能是你的人?”  “我既然能让秦军成为我的死士,自然有办法掌控任嚣,否则你以为他为什么要服用那虎狼之药?”  芈宜看赵佗还是有所怀疑,继续道:“任嚣叛乱,你不在岭南,上上之策自然是抓我以为要挟,可任嚣却让我稳坐郡守府,秋毫无犯,就算他急于掌控岭南军,可不至于连这点时间都没有吧?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赵佗只觉得头晕眼花,久经战阵的壮硕躯体再也支撑不住,一下跌倒在榻上,芈宜一番话虽然无情,可不过是为了让赵佗认清现实,见赵佗倒地,连忙上前扶起,收起了脸上的厉色,又如同娇弱女子般柔情似水地看着赵佗。  “夫君,此事干系重大,我原想辅佐你成为南越王后再告知你实情,可如今朝廷恐怕已经起了疑心,妾不能再瞒你了!如今唯有自立为王一条路了!”  赵佗缓了许久,盯着芈宜娇美的脸庞有气无力道:“你……到底是何人?”  “家父昌平君第七子熊迟!” 第二百九十三章 齐凉的谋划 芈宜将自己的身世讲了一遍,末了哀伤道:“也不知我那妹妹去了哪里,是不是还活在人世。”  赵佗听罢芈宜的话,终于醒悟了过来,将芈宜抱在怀中,重叹道:“夫人,没想到……这些年苦了你了!”  芈宜擦了擦眼角的清泪,坐正身体:“夫君,如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这么多年过去,杀父灭族之仇我一刻不敢忘记,推翻暴秦眼下是不可能了,我们只能在岭南裂土自立,待时机成熟再夺取天下!”  赵佗又是一声叹息:“我受皇帝重托,率领八十万人来此征战,让我裂土为王,我……我于心不忍啊……夫人何必苦苦相逼……”  芈宜见赵佗还在犹豫,皱眉道:“夫君,我之所以劝你将南海仓失火一事禀给李斯,又使人将皇后一物替换为南海所产,可不单单是为了离间李斯和皇帝给你争取时间!皇帝不是傻子,这两件事肯定会被皇帝发现,届时必然对你起疑,如今除了起事,你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赵佗没想到芈宜早就断了他的后路,良久下定决心道:“我明白了,夫人与皇帝有此深仇大恨,皇帝又设监军、分兵权,我早晚会因他的猜忌不得善终,既如此,便反了!”  言罢起身就要夺门而出。  芈宜连忙叫住他:“夫君意欲何为?”  “杀了齐凉一干人,祭旗!”  芈宜连忙上前阻止道:“不可!武贲虽然不在营中,可各部、曲等的监军还在,他们都是护军都尉教导出来的,赴任前更是得到皇帝亲自召见,对皇帝忠心耿耿,如今的秦军对夫君的忠心大大减弱,倘若武贲被杀必定引起营中慌乱,届时我们无法掌控秦军!那相里致是御史大夫的得意门生,各郡官吏对其颇为信服,也是个不好相与的!夫君切莫冲动行事。”  赵佗停下脚步,返回来坐下,询问道:“夫人以为当如何?”  芈宜微微一笑:“我早已有应对之策,夫君安心,我们……”  ————  驿馆之中,齐凉四人相对而坐。  “武贲,相里致,你们二人久在此地,除了南海仓失火,可曾发现什么不对?”  相里致沉思了一会,摇头道:“回帝使,岭南尚未开化,仅有十几座城池生活的黔首多些,余者土寨之流人口稀少,下官来回奔波各地自认为对南越还算了解,未发现什么不妥。”  齐凉点点头,又看向武贲,武贲也摇了摇头,迟疑道:“自从监军进入岭南军,岭南军军纪严明,对陛下和朝廷的忠心与日俱增,现在就算是那些自关中出来的将领也无法随意调动岭南军,倒是没有不妥之处。”  随即紧接着道:“若说奇怪的事,莫过于仡佧廖了,右将军在此地四年,最近又调动大批兵士入山寻找,愣是没人见过这女子长什么样,反倒每次都有迷失在山上的兵士。”  齐凉皱了皱眉头,摆手道:“岭南山高林密,随便在哪个犄角旮瘩藏个土寨何处可寻?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武贲自嘲道:“帝使说的是,下官多虑了。”  齐凉不再多言,起身道:“武贲,你随我来,太尉有一物交予你,监御史稍坐,待武贲取了东西你们一同离去,有劳廷尉丞同等。”  言罢带着武贲去了自己房间。  齐凉关上门,看着武贲低声道:“若是赵佗有意谋反,你有多大的把握掌控岭南军?”  武贲大惊,虽然意识到南海仓失火没有那么简单,可也从没想过赵佗会谋反!当即失声道:“帝使,此话何意?”  齐凉嘘了一声:“此事出得我口入得你耳,倘若泄露出去你我二人死无葬身之地!你且回我,一旦事发,你能不能保证岭南军听我号令!”  武贲紧锁眉头,抬头道:“帝使勿怪,秦军律只授予了监军监察之职,却没有掌兵之权,下官在岭南军中还有些威望,加上各部、曲等的监军,让他们听从陛下诏令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可赵佗毕竟经营岭南十余年,若是他来争夺军权……四万余岭南军或有半数会听从于他,至于番禺港的两万余水军已不属岭南军,左将军程代是右将军南石的亲信,当不会附于赵佗!”  武贲不知道南石的底细,齐凉可是知道的,既然程代能为水军左将军,肯定不会反叛,于是紧接着问道:“岭南兵团呢?那可有三十余万呢!”  “这个帝使尽可放心,岭南兵团从专战之军中剥离出来后就将所有将军替换了一遍,皆是兵团护军亲自挑选的,不可能会听从赵佗的军令!”  “嗯。”岐绾挑选的人他自然放心,略一思索道:“如此便好,明日你从营中出发时,以我的名义调千名可信之兵,只道搜寻南海仓附近可疑之人!”  武贲有些迟疑道:“帝使,按秦军律,监军私调兵卒百人以上者可以谋反论处……”  齐凉不满地瞥了他一眼:“陛下要杀头也是杀我的头,你怕什么?若赵佗真有反意,不等陛下杀你我二人,明日我等头颅就要高悬城门之上了!”  武贲打了个冷战,不再多言:“既如此,一切听帝使吩咐!”  “嗯,记住,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若有第三人知道,我等危矣!”  “下官知晓利害!”  齐凉转身从箱子中取出一柄短剑递给武贲:“既是同我来取东西,总不能空手而回,此剑虽短,却也是冶铁府打造出的精品,你留着吧。”  “谢右护军!”武贲不傻,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叫帝使,什么时候该称右护军。  果然,齐凉微微一笑没有答话,抬脚走了出去。  堂中杨赤正和相里致说些什么,见两人回来连忙起身。  齐凉呵呵一笑,拱手道:“此间事没有头绪,诸位便各自歇息吧,明日一早同去南海仓查探!切记,我等都是为陛下效力,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相信诸位心中自有度量!”  三人凛然,躬身道:“下官谨记!” 第二百九十四章 发现漏洞 番禺北部,葵垌深山一处山坳。  一名女子看着眼前的五千余人,神色冷峻道:“一至七卫,你们埋伏在武关道各处险要隘口!八卫,你们前往南海仓附近埋伏,明日到场者除了身披黄色绶带之人外皆杀之!九卫、十卫,你们隐于番禺城周边,待我命令行事!立刻出发!”  那五千余人仿佛没有感情,冷漠道:“是!”  再看那女子,不是赵佗府上的侍女馨儿又是谁!  ————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赵佗早早等在了驿馆门口。  眼看齐凉已经出来了,赵佗眉头微皱,低声向左将军郑连询问道:“武贲呢?”  “回右将军,武监军遵帝使吩咐,直接赶去了南海仓。”  赵佗心中虽有疑问,齐凉已经出来了。  “右将军久等了,我等出发吧。”  “帝使客气了,请!”  几人翻身上马,南海仓在外城东南角,一行人缓缓前去。  路上赵佗终究是没能按耐住,谋反让他颇为焦虑,开口装作随意道:“帝使,我听郑连说,监军直接去了大仓处?”  齐凉微笑道:“南海仓占地面积颇大,我担心咱们这些人无法全部查探一遍,便让武贲带些人帮忙。”  赵佗松了一口气,按律武贲最多只能调动五十人,八卫有五百人,足够应对了。  齐凉看着赵佗身上黄色的印绶,奇怪道:“右将军,今日天热难耐,右将军为何身披印绶?”  赵佗面色自然,呵呵一笑解释道:“昨日我刚从山上剿匪归来,有些衣冠不整,对帝使和陛下颇为不敬,今日再不遵礼数就是我的不对了!”  听罢齐凉眉头一挑,接见帝使身着印绶并无不当,应付了一句便没再多想。  不多时众人便到了大仓处,赵佗眼见密密麻麻足有千余人将大仓废墟围了个水泄不通,顿时大惊,策马到武贲面前,皱眉道:“武监军,这兵是你调来的?”  武贲身为一营监军,虽没有统兵之权,但与赵佗乃是同级官员,又有齐凉撑腰,自然不虚他,淡然道:“不错,帝使担心人数太少漏掉蛛丝马迹,特令我调了千人来此协助。”  赵佗回身看向齐凉,迟疑道:“帝使,这恐怕不合秦军律吧?”  齐凉哈哈一笑,翻身下马,微笑道:“右将军见谅,昨日天色已晚,我便没让武贲去打扰右将军,想着今日来此再说也来得及,至于违律一事,右将军不必多虑,陛下授我帝使之权,自不会因为此事怪罪下来,即便陛下责骂我一人担着就是,绝不会牵连右将军,只盼不负帝望!”  赵佗心中暗骂一声,齐凉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自己还真办法反驳,关键齐凉调了这么多人马过来,莫非察觉到了异样?  “呵呵,帝使所言甚是,既如此,我们前去查看大仓吧。”  随即转头对近卫吩咐道:“覆质,天气炎热,你去准备些茶水来奉于诸使。”  覆质躬身一礼转头便欲离开,齐凉却是伸手拦住了他,笑意盈盈道:“右将军不必麻烦,我早已吩咐武贲准备了。”  赵佗眼看武贲大手一挥,旁边的毡布掀开,里面不是茶水又是什么,甚至还有一些点心和瓜果!  赵佗尴尬一笑:“呵呵,帝使心细如发,我愧不如也!”  心中却是将齐凉骂了个祖坟冒烟!  齐凉浑然不觉,自顾带着杨赤一行人往前去了,赵佗无奈只能向覆质使了个眼色,疾步跟上,武贲则是同十几名亲兵走在了最后。  不远处的城墙之上,一名守城士卒退后两步,转身匆匆向城内而去!  齐凉一行人在大仓转了一圈,又是看又是闻的,可惜整个废墟都被水泼过了,哪里有一丝痕迹留下,要是再晚来几天,恐怕连这点灰烬都夹杂在泥土中看不到了。  齐凉看了杨赤一眼,杨赤摇了摇头,同样没有什么发现。  齐凉无奈道:“右将军,看来确实找不到起火原因了,只怕的确是天灾所致。”  赵佗嘴角微翘:“我派人查过好几遍了,当不会有差错。帝使,日头正烈,还是去歇息一下吧。”  齐凉抹了把汗,赞同道:“如此甚好。”  一行人回到树荫下喝了点茶,赵佗见齐凉和杨赤心思重重,内心冷笑一声,面上装作惋惜道:“这次辛苦诸使了,我会尽快将大仓的损失补足,现在岭南已经可以一年三季水稻,料想有个两三年就能补足,只是这段时间要辛苦诸郡供给一些军粮了,秋收之后如数奉还!”  齐凉点点头,事到如今肯定是抓不到他的把柄了,好在没有撕破脸皮,暂时没有性命之忧,杨赤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能笑着应道:“天灾所致非人力可阻,只好如此了,大仓还是要尽快重修,否则秋雨连绵之际谷物可能会发霉。”  “这个帝使放心,灰烬几乎都没了,简单清理一下即可重建大仓,今日我便吩咐下去。”  “对了!灰烬!”  杨赤突然一拍大腿猛地起身,把众人吓了一跳,齐凉皱眉道:“副使何故如此?”  杨赤看向赵佗,疑惑道:“右将军,你说二百五十万石粮草尽皆焚毁于此?”  赵佗愣了一下,不知道杨赤什么意思,应道:“确实如此。”  “二百五十万石粮草,帝使、右将军,你们知道二百五十万石粮草有多少吗?”  齐凉揉了揉眉心,不知道杨赤发什么疯,无奈道:“粮草尽皆存于大仓之中,自然是能填满整个大仓。”  杨赤指着废墟,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么多的粮食足以堆积成山,即便尽数焚毁,灰烬恐怕也足以抬高地面一尺还多!怎么会这么快与泥土夹杂得几乎看不见?我没记错的话右将军只说洒了水,可没说此地经过雨水冲刷吧?”  齐凉瞬间醒悟,对啊,山一般的粮食怎么会就这么点灰烬?如此大的一个漏洞自己竟然没注意到?  随即猛然抬头看向赵佗。 第二百九十五章 彻底翻脸 赵佗慌了,没想到这个杨赤竟然如此心细,慌忙解释道:“额,或许……期间下过雨吧?我记不太清了,或许风吹走了?……”  齐凉和杨赤的表情明显不信,别说他们,赵佗自己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杨赤正要继续发问,突然从山上传来山石滚落的声音!  众人连忙回身看去,只见无数硕大的石头从山上势不可挡地砸落下来!  齐凉怒喝一声:“有埋伏!快离开这!”  一时间众人四处逃窜,现场热闹非凡,赵佗却是边逃边喜,一定是八卫动手了!  语气却是急躁道:“快走,一定是附近山上的贼寇来袭!”  众人刚远离山脚,立刻有无数箭簇密集射向众人,齐凉也是经历过战阵的,一眼看出赵佗身边的箭矢最为稀疏,瞬间明了,连忙上前拉了拉杨赤,杨赤会意,两人疾步往赵佗身边靠近。  一边凑近赵佗一边口中大叫:“快!保护右将军!右将军坚持住,我们来了!”  话音刚落两人就蹿到了赵佗身后,一左一右将赵佗顶在了前面,赵佗都懵逼了,你们他娘的是在保护我还是拿我当挡箭牌?!  可两人都是上使,没弄死之前赵佗也不好发脾气,只能对身边的近卫气急道:“废物,给我顶上去,保护诸使!”  武贲挑选的千人不但忠诚度高,而且训练有素,一阵箭雨并未损失多少,将众人围在了中央。  山上的暗卫看到赵佗被挡在前面,当即停止放箭,一千五百余人从山上径直冲下。  “听令!成雁形阵!”  武贲一声大喝,千余秦军立刻有序行动起来,五百人由一名五百主带领居中形成三道防线,依次亮出轻盾、两尺刀、劲弩,其余五百人分别由两名百将带领护卫两翼,形成雁形阵严阵以待!  很快身着各色衣服仿佛流寇般的暗卫就从矮山上冲了下来,挥刀砍向“雁身”!秦军将士连忙挥刀迎敌,身后劲弩射出的弩箭擦着前排的脸颊射向暗卫!  两尺刀是为了适应岭南山高林密的环境打造的短刀,比秦军正常的三尺刀短了整整一尺,面对暗卫手中各式各样的正常武器显然有些吃亏,然而这帮暗卫似乎失去了神智,只知道疯狂冲击战阵,使得秦军的劣势荡然无存。  秦军手持两尺刀在劲弩的压制下疯狂收割着暗卫的性命,看得身后的赵佗心急如焚,真想抽出腰间的长剑捅秦军的腰子!可自己身后有两人虎视眈眈,尤其是齐凉,没点手段怎么可能成为护军,赵佗可不敢赌齐凉会不会捅自己的腰子。  仅仅一刻钟暗卫就死伤大半,武贲见时机成熟,刚欲开口合阵,突然听到赵佗大声道:“不可恋战,成鱼鳞阵,退!”  前面的秦军仅能听到声音,武贲虽然说了让他们护卫帝使的安全,却没敢将话挑明只能听从自己一个人的指挥,因此前面的秦军听到赵佗的将令立刻便要变阵,武贲见状哪里不明白赵佗的心思,立刻大喝一声:“不准变阵!合阵!”  赵佗眉头一皱,厉声道:“武贲!你意欲何为?!”  武贲根本不理他,紧接着道:“合阵!违者立斩不赦!”  前面的秦军已经懵逼了,这种要命的时候主将和监军吵起来了谁特么受得了!  按秦军律战场上肯定要听主将的指挥,可这个五百主和两名百将没有虎符、诏令,仅凭借齐凉给武贲的节钺就跟着武贲出了营,此时自然不可能再违逆武贲,否则那可真是前脚得罪了主将后脚就得罪了监军,再加上知道武贲背后有帝使撑腰,索性心一横,大喝道:“合阵!”  哪管赵佗在身后七窍生烟,随着一声令下,“雁翅”立刻向前合拢,将剩下的暗卫围了个严严实实!  喊杀声很快便平息了下来,齐凉立即上前看着倒在地上的数十暗卫,冷声道:“你们是何人,竟敢劫杀帝使!说出来我可饶你们不死!”  言毕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赵佗,却发现赵佗稳如泰山,没有丝毫担心。  再细看去,几十名暗卫口鼻中渗出黑色的血液,片刻便没了气息。  齐凉强忍心中怒意,皱眉看向赵佗淡淡道:“右将军,在番禺城边出现了千余人的……盗匪,你可有想说的?”  赵佗听到齐凉加重了“盗匪”二字,微微一笑:“岭南的情况帝使又不是不知道,我搜捕仡佧廖四年有余,连其人长得什么模样都不知道,蛮夷之地哪里比得上关中安定祥和,想必是山上下来的盗匪,帝使少见多怪了。”  听到赵佗阴阳怪气的嘲讽,齐凉反倒平静了下来。  “右将军说的是,不足为奇,既然此地毫无头绪,咱们就回去吧,我等明日便返回咸阳报呈陛下,南海仓失火确属天灾!”  赵佗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淡淡道:“多谢帝使。盗匪如此猖獗,我便告辞了,待回去整顿兵马将他们杀个干净!好送帝使……安全上路!”  言罢头也不回地上马,临走前看向武贲,冷声道:“今日赵某领教了!”  转身带着自己的亲卫策马而去!  看着扬起的烟尘,齐凉明白,从此刻开始,双方算是彻底翻脸了,他要保证自己活着回到咸阳!  立即拿出了自己正使的威严,吩咐道:“郎将,你带人将驿馆中的东西收拾一下,到岭南军大营寻我,其余人等随我前往岭南大营!武贲,你带领这些人护送我们!”  杨赤颇有些忧虑,凑近齐凉道:“右护军,我们擅自去岭南大营,是否……”  齐凉摆手制止了他,低声道:“你若想活就听我的!”  闻言杨赤心中一颤,不再多说什么,其余众人与齐凉紧紧地绑在一条船上,自然不敢违逆齐凉,立刻按照吩咐行动起来。  这边赵佗风风火火地回了郡守府,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夫人,暗卫全死了!没想到齐凉竟然命武贲带了千人过去!” 第二百九十六章 齐凉的手段 芈宜听到赵佗的话,不慌不忙地拉着他坐下,沉声道:“我已经知道了,收到馨儿的消息我立刻便让九卫、十卫赶了过去,却不想暗卫虽然听话,战斗力竟然如此不堪!我也没料到齐凉会让武贲带人过去!”  赵佗喝了口茶,平复了一下心情,皱眉道:“不曾想这个武贲竟能指挥得动秦军!真是失算!”  “想必齐凉给了他什么皇帝信物,否则即便那些人与武贲关系不俗,他们也不敢违反秦军律离开大营!”  赵佗点了点头,重叹一声:“他们明日就要离开番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依我说,哪管他什么名正言顺的,直接率大军打杀了便是!”  芈宜白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即便你能靠一时之勇震慑诸军和岭南黔首,可只要背负谋逆恶名,就会人人得而诛之!你在岭南王的王位上又能坐多久呢?”  “只有帝使不明不白地死在岭南,你才可借维护天威之名彻底掌控秦军,届时封锁武关道,再放出皇帝猜忌、欲屠岭南之类的流言,还怕黔首不拥护你?或者直接将岭南黔首蒙在鼓里,他们一辈子也不见得出过自己的村子,怎会知道天下大势?到那时你不就是无名之王?”  赵佗皱眉道:“不如让忠于我的将领制造出一场秦军叛乱的假象,叛军将帝使杀掉、我再去平叛不也可以达到目的吗?”  “此亦不可!齐凉本就是右护军,又为帝使,哪个将领不认识他、敢杀他?况且任嚣惨死犹在眼前,你敢保证所谓忠于你的将领不是净室或者皇帝其他的眼线?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能动用秦军!一旦失败我们就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赵佗长叹一声:“夫人教训的是,我明白了。”  芈宜见他醒悟不再多言,沉思了一会道:“无妨,此地截杀不成还有武关道关隘,暗卫传来消息,他们已经埋伏在武关道险要隘口,离开了秦军保护,杀他们易如反掌!不过……”  “不过什么?”  芈宜轻轻一笑,俏脸煞是好看:“他们不是明日才走吗?或许今晚驿馆遭到匪盗洗劫,也如同南海仓一般突燃大火,将他们烧死在驿馆中!”  赵佗双手一拍,欣喜道:“夫人妙计!我这便去安排!”  话音刚落,守在门口的馨儿恭敬走了进来。  “右将军,左将军求见!”  赵佗看了芈宜一眼,挥手道:“让他进来!”  郑连疾步走了进来:“右将军,帝使带着一行人去了大营!说是有话同诸将及监军讲,今晚便住在大营!”  “什么?”赵佗忽地起身,怒吼道:“他怎么敢?!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就这么放他进了大营?!”  郑连苦涩道:“他持帝使节钺,代陛下行事,又是右护军,代护军都尉行事,许多偏将和监军都认识他,哪个敢阻拦,也没有阻拦的道理,帐下只是想着此事需得禀报右将军一声为妥才来的……”  “住口!”  赵佗一声厉喝打断郑连,正要继续发脾气,芈宜连忙起身拉住赵佗,小女子的神态表露无遗,娇嗔道:“夫君这是做什么,左将军好心来知会你怎可如此责骂,况且帝使进入大营也没什么不妥,何故如此?”  赵佗微微皱眉,冷哼一声坐下了。  见状,芈宜笑着上前屈身道:“左将军勿怪,南海仓大火一案未能查明缘由,夫君心中烦闷,一时冲动,还望见谅!”  转头对赵佗道:“是吧?”  赵佗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失礼了!”  郑连虽然不知道赵佗为何发怒,也能听出来这是搪塞他的话,不过自从监军进入岭南军后赵佗的性格就有些捉摸不定,平日里依旧和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发怒了,他可不想触赵佗的霉头,连忙顺着台阶下了:“哪里哪里,是帐下唐突了,既如此帐下告退!”  “左将军慢走。”  郑连走后,赵佗怒道:“齐凉狗贼欺人太甚!把我的大营当成了他的卧榻?竟敢随意进出不与我知会,若有机会我定将他碎尸万段!”  芈宜也皱起了眉头:“我早有预料此人不好对付,没想到如此难缠!”  随即抬头道:“让他多活两天,以静制动吧!”  “嗯,只好如此,他娘的,这样一来恐怕秦军更不好掌控了,气煞我也!”  岭南军大营,齐凉以帝使之名将所有偏将和监军召集到了一起,一番勉励后就势住在了大营。  众人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夜,次日天不亮就轻装简从离开了大营。  赵佗倒是心大,直到监视齐凉等人的覆质着急忙慌地来到郡守府才悠悠转醒。  无精打采地从内堂出来,淡淡道:“他们走了?”  “回右将军,走了,不过却是往番禺港方向而去!”  “嗯,甚好……你说什么?”赵佗陡然瞪大了眼睛:“他们往番禺港而去?!”  “是,此时应该已经过了番禺城,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抵达番禺港!”  “给我追!快去追!”  赵佗的怒吼声回荡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覆质立刻去了,喊叫声惊醒了芈宜,当芈宜听到齐凉一行人去了番禺港同样失去了那副运筹帷幄的自信,呆立当场!  “夫君,去大营吧!”  一个时辰后,天色大亮,齐凉一行人远远看到戒备森严的番禺港,笑道:“前面就是番禺港了,距离水军如此之近,我们性命无忧矣!”  众人对齐凉钦佩之至,杨赤更是恭维道:“正使神机妙算,若不是昨夜落脚岭南军大营,我们恐怕无法轻易脱身!”  齐凉摆摆手:“话不多说,快走两步吧!”  不多时众人抵达番禺港营门前,一番交涉后程代放众人进了水军营,因为此前刘邦在此的缘故,再加上此地距离岭南军大营不过四十里,南石继承了番禺港戒备森严的习惯,所以程代虽然知晓了事情经过,仍是不敢让齐凉一行人进入核心区域,将众人安置在了营中一角。  有两万余大军保护,齐凉自然没有二话。 第二百九十七章 神秘朝邑军 岭南军大营,中军帐。  赵佗冷眼看着武贲,阴恻恻道:“武监军,我说了,仡佧廖的踪迹在武关道附近出没,我追寻此女四年有余,誓要灭了她!你一再阻拦是什么意思?监军什么时候可以对战事置喙了?你视秦军律为无物耶?”  武贲同样冷笑一声:“右将军,我可从未阻拦你去抓仡佧廖,你说我视秦军律为无物?那右将军让四万余秦军全部出动,还要将所有监军留在营中,我倒想请教右将军,此举合律否?”  赵佗死死盯着武贲,武贲不甘示弱,同样冷眼相对。  眼看帐中火药味越来越浓,众人都有些手足无措,如此诡异的气氛谁都不敢言语,无奈郑连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小心翼翼道:“那个……右将军,武监军,仡佧廖手段不俗,两位上官何必以身犯险?不如帐下带人前去……”  “不行!”  “不可!”  听到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郑连默默地低下了头不再言语,心中骂道:他娘的,两头不落好是吧?  两人僵持许久,终于是赵佗服了软,对他来说每拖延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淡淡道:“武监军,战机稍纵即逝,便听你的,郑连率五千人留守大营,你我二人率剩余秦军追捕仡佧廖,如何?”  武贲眼神微眯,没有理由再阻止赵佗了,只能同意道:“如此可也。”  随即赵佗分发将令,和武贲一起带着整整四万秦军向北而去。  整整行进四日,眼看前方已经接近长沙郡界,武贲找到了赵佗。  “右将军,那仡佧廖到底在何处?再向北行军就要出了岭南,右将军不会忘了岭南军不能跨越五岭的禁令吧?”  赵佗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武监军多虑了,本将军在此十余年还不比你了解岭南军的规矩吗?行军布阵本将军自有决断,此处可不是大营,武监军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行了。”  武贲听到赵佗隐隐有威胁之意,心中一紧,撂下一句“如此便好”策马回了自己的营帐。  次日一早大军再次整装出发,还未行进二里地突然迎面走来一支五千余人的队伍,赵佗立即挥手大喝道:“止步!列阵!”  四万人立刻摆好阵型,不多时那支队伍便走到了近前。  待看清其人装束,武贲眉头一皱,向赵佗询问道:“右将军,哪里来的秦军?”  赵佗摇了摇头,肃然道:“不知,他们虽着秦军装束,但绝不是岭南军,小心应对!”  武贲见赵佗不似说谎,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心中却是提起了十二分警惕!  两军照面,对面领头一人大喝道:“岭南秦军将领何在,我乃朝邑大营副将周建之,奉陛下之命来此宣读诏令!”  赵佗低声道:“武监军,你可见过这个周建之?”  武贲摇了摇头:“我虽然在朝邑大营受教,但受教之地戒备森严,与本营将士素无来往,未曾见过。”  “这就麻烦了,我只认识主将孙无何,其他的人我也未曾见过。”言罢策马而出:“且去试探他一番!”  武贲见赵佗走了出去,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赵佗走到周建之面前,拱手道:“周副将,恕赵某失礼,此前未能得见尊驾容貌,不知可有什么凭证?”  周建之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一封诏令,立刻有人接了递给赵佗。  “陛下诏令在此,右将军一观便知!”  赵佗半信半疑地接过诏令,打开看了一眼,白绢、字迹、用印等皆无差错,是诏令无疑,然而细看诏令内容,登时变了脸色,惊恐地看向周建之,又转头看向武贲。  武贲立刻紧张道:“何事?”  赵佗将诏令递给武贲,只一眼同样大惊道:“不!这不可能!”  再仔细确认了诏令真伪之后,抬头看向周建之怒喝道:“陛下绝不可能下达这样的诏令!你受何人指使?竟敢伪诏!”  周建之神色一冷,厉声道:“你是一营监军吧?陛下诏令在此,你竟敢质疑陛下?你想造反吗?!”  武贲只觉头脑发懵,自顾道:“不……这不可能……”  周建之看向赵佗,沉声道:“赵佗,你率领七十万大军在岭南征战十余年,自始皇帝三十年之后未得寸土、未建寸功,徒耗钱粮何止百万!该当死罪!然陛下仁慈,赐你回大秦军府再造之恩!”  接着提高声音,对赵佗身后秦军将士轻蔑道:“主将有罪,下者皆同!你们这些蛮人在岭南待久了,不知天恩、不受帝命,罪大恶极!遵陛下诏令,你等不论职权,全部剥夺爵位!百将以上者削为兵卒,百将以下者充为奴籍,尽皆迁往秦东岛!”  周建之的话立刻惹怒了四万岭南军,后面的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前面的已经炸开了!  “什么?你竟敢称老子为蛮人?老子祖宗十八代都是关中人!你他娘的从哪个**里钻出来的,敢如此羞辱老子!”  “狗东西,我们万里迢迢从关中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征战十余年,谁他娘的敢说比我们立下的战功多?竟然说我们罪大恶极?”  “什么狗屁朝廷!我等兄弟们战功赫赫,居然要沦为奴籍?!”  “今日皇帝要是敢让我去秦东岛为奴,我拼死也要回到咸阳亲口问问皇帝,我们罪在何方?!”  “如此荒唐,这大秦还是大秦吗?!”  “……”  话递话速度极快,不多时四万岭南军都已经知道了周建之的话,咒骂声简直要将五岭震个底朝天!  赵佗好似愣在了原地,六神无主地盯着那封诏令一声不吭。  武贲倒是缓了过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使劲摇了摇赵佗,大喝道:“右将军!此人来路不正,绝非周建之!更不会是什么狗屁帝使!快整顿兵马拿下贼人再说!”  在剧烈的摇晃下,赵佗终于回过神来,颓然道:“陛下早就疑心岭南,不断地削减岭南军,终于还是对我们这些人下手了!”  身旁几名将领听到赵佗的话心中一凉,自己拼死拼活地为朝廷征战,没想到被猜忌至此! 第二百九十八章 又是秦军? “哈哈哈,赵佗,算你识趣,赶快下令让你的人弃甲投戈面缚归命吧!”  听到周建之得意的笑声,赵佗转身看向沸反盈天的将士,大喝道:“安静!”  直到一刻钟后将士们才渐渐平息下来。  “将士们,我们对陛下忠心耿耿,抛家弃子来此蛮荒之地征战十余年,而今南已至极,非是我等不尽心为战,实乃山高林密无法再进寸步!我为主将,罪责在我,我赵佗甘愿伏诛,可将士们跟随我浴血奋战,得此下场我实在于心不忍……可即便如此,我等仍然不能违逆陛下……”  说到此处,赵佗声音悲痛,哽咽得几乎落泪。  下面一个贼眉鼠眼的士卒眼珠一转,大声道:“右将军,既然如此,我们就反了他娘的!为奴早晚是死,造反或可落得自在!”  此话一出,众人愣了一下,刚刚不过是骂两句而已,而且是四万人一起骂,法不责众,众人倒不怕什么,可造反一旦出口,别说四万人,就是四十万人皇帝杀起来也不会手软!以大秦如今的威势造反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况且这些将士大部分是关中人,大多数人与武贲一样,不相信大秦的皇帝会这么对待他们!  周建之闻言大怒,厉声道:“果然是蛮夷之人,竟敢说出造反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若不是本将军带的兵少,定将你们这些逆贼当场斩杀!”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火药桶,当即有人大喝道:“老子先杀了你这狗东西!”  “对,杀了他!右将军,您一旦回到咸阳恐怕再无生机!请右将军带我们杀掉来使,我等愿奉右将军为新帝!”  “不错,就算是战死也比被羞辱来得强!”  “反了!反了!”  ……  耳听同意造反的人越来越多,武贲终于察觉出不对来,狐疑地看着赵佗和周建之,两人怎么好像一唱一和的?仿佛要故意激起岭南军的怒意来?  正在疑惑之际,一阵马蹄敲击地面的隆隆声从北方传来,岭南军的喊叫声渐渐平息了下来。  赵佗和周建之眉头一皱,立即上马抬眼远望,武贲不甘落后,同样翻身上马望着远处疾驰而来的一队骑兵。  又是秦军!  骑兵速度极快,转瞬间便到了朝邑军身后!  武贲已经被搞得心态崩了,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热闹,真是热闹!”  随即看了一眼赵佗和周建之,两人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神色,武贲立即明白了过来,这个周建之果然有问题,恐怕跟赵佗是一伙的!  赵佗看着骑兵的装束,皱眉道:“这又是谁的兵?怎么都背着长棍?”  不多时五千骑兵翻身下马,摆好阵势,有百人脱离队伍向着三人而来。  及至近前,赵佗心中一惊,武贲却是大喜,连忙策马迎了上去,欣喜道:“王劲将军!”  来人勒马伫立,正是率领五千火枪兵奔波近十天抵达此地的王劲!  王劲面色肃然,微微点头示意,开口道:“本将军奉陛下诏令前往番禺港运送一批重要武备,你们为何聚集在此?”  王劲早就听到了四万岭南军的喊声,再结合面前诡异的气氛自然明白赵佗谋反决心已定!原本以为还要奔波两日才能抵达番禺,现在倒是少走许多路程。  赵佗神色变换,抬头强笑道:“原来如此,王将军,我带人前来剿匪,不想正巧遇到王将军,王将军既有诏令在身,还是赶紧去忙吧。”  武贲以为王劲真是去番禺港送东西的,闻言连忙抓住这棵救命稻草,急声道:“王将军来得正是时候,此人自称朝邑军副将周建之,来传达陛下诏令,王将军久在咸阳,可曾认识此人?”  假冒的周建之面色泰然,手心却已经攥出了汗,只能希望王劲没见过周建之。  只见王劲上下打量一番,嗤笑道:“巧了,我还真在朝邑大营见过周将军,周将军身材魁梧,一杆长戈都能耍得如臂使指,你是什么狗东西!哪里来的胆子竟敢冒充秦军大将?真是不知死活!”  王劲一直掌管最为隐秘的火枪兵,又在大秦军府学习两年,怎么可能有机会跑到朝邑大营去,他连朝邑大营有没有周建之这个人都不知道!可他知道我绝不可能派朝邑军来岭南传达诏令,这个周建之绝对是假冒的!  冒牌货哪里知道王劲是在诈他,看王劲煞有介事的样子立马慌了,扭头看向赵佗,赵佗还没来得及说话,武贲抢先喊道:“将士们,这位是甘泉军右将军王劲!王将军已经证实,这个所谓的朝邑军副将是假冒的,更不是皇帝来使!此人伪诏污蔑陛下,意在激起叛乱顺势谋逆!实在是罪大恶极!将士们千万不要被他蒙骗了!”  岭南军一时也愣在了原地,有监军喊道:“兄弟们,我虽为监军,可与兄弟们同榻而眠,你们当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以人头担保,陛下绝不可能有如此荒唐的诏令,兄弟们切勿被逆贼所间!”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监军站了出来:“加上我的人头!”  “算我一个!”  “当仁不让!”  ……  随着监军站出来稳定军心,岭南军愤怒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刚才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现在仔细回想确实不对劲,有人高声道:“咱大秦的皇帝绝不会这样对待咱们这帮浴血沙场的兄弟,且等王将军将这逆贼审个明白!”  赵佗眼见形势逆转,顿时急了,也懒得再继续演下去了,看王劲只带了五千人来,一个眼神示意,冒牌货立刻拔出利剑,大喝一声:“杀!”  身后假冒的朝邑军立刻向着王劲掩杀过去!  王劲只带了百人,却丝毫不慌,身后的近卫早就拿出一支烟花,快速点燃引线,伴随着一声尖锐的破空声音响起,一朵艳丽的烟花绽放在空中。  岭南的这些人哪里见过烟花,尽皆被烟花的动静和绚丽的颜色吸引了目光。 第二百九十九章 此乃天兵! 叛军身后的孙脊峰看到烟花,没有迟疑,立刻指挥摆好阵形的火枪兵渐次射击,震耳欲聋的枪声伴随着铺天盖地的白烟听在岭南军的耳中如同惊雷般令人恐惧,纷纷露出莫名的神色,惊恐地议论这是什么东西。  可在叛军眼中就不单单是惊恐了,只听一阵巨响后自己前面的人如同被镰刀收割的稻子般一片片地倒下,饶是芈宜煞费苦心训练出来的死士也瞬间被吓得呆愣在原地,甚至忘了逃跑。  不知道谁大叫了一声:“天兵,此乃天兵!”  呼啦啦一大片人五体投地,颤抖着祈求神明原谅自己的罪孽。  这边冒牌货刚刚窜出两步,王劲身后的百人已经举起了火枪,冒牌货大喜道:“原来是一帮傻子,竟然想用棍子抵挡我的刀剑吗?兄弟们,杀!”  “射击!”  “砰!”  只一轮齐射,冒牌货就身中五六枪从马上坠下!  身后的死士同样被吓得不知所措,被踩踏而死者不知凡几!  五千对五千,整个战斗过程仅仅用了两刻钟死士便全军覆没,千余人更是直接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丝毫反抗!反观甘泉军只伤了一人,还是装弹时不小心被旁边的人敲了脑袋。  王劲满意地点点头:“还是新型……那啥好用。”  想到火枪二字可能泄露火枪兵的秘密,王劲连忙改口。  身旁的武贲和赵佗已经不知道用什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武贲喃喃道:“王将军,这……这是什么兵器,怎得如此恐怖!”  王劲呵呵一笑:“没什么,就是个棍子罢了。”  随即挥手示意,甘泉军立刻上前将赵佗围了起来。  赵佗缓过神来,大惊道:“王劲,你这是干什么?”  “赵将军,我要送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赵将军!”  “何意?”  王劲转身面向岭南军,大喝道:“我乃甘泉军右将军王劲,奉陛下诏令来此捉拿逆贼赵佗!”  赵佗咬牙切齿道:“王劲,你为何凭空污蔑我?!”  “赵佗!”王劲怒喝一声:“你还有脸狡辩?火烧南海仓、陷害右丞相、勾结贼人冒充帝使,妄图激起岭南军反叛,倘若不是本将军及时赶到,恐怕岭南军诸位将士就要受了你的蛊惑铸下弥天大错!桩桩件件证据确凿,哪一件都够杀你十遍百遍!你还有什么话说!”  一番话不但让赵佗哑口无言,更是拆穿了赵佗的阴谋,岭南军顿时议论纷纷。  “我就说嘛,陛下怎么可能这样对待咱们!”  “就是就是,原来是赵佗这逆贼演的戏,差点就上当了!”  “刚刚是谁说要谋反来着?是不是你?你跟赵佗一伙的吧?”  “就是他,刚才就属他喊的声音大,绝对是逆贼,把他抓起来!”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都不用王劲动手,带头吵闹着要造反的几十人就被将士们押到了阵前。  几十人见识了甘泉军的神仙手段,不住地求饶:“将军饶命啊,这一切都是赵佗指使的,他让我们看准时机挑动兄弟们谋反,在岭南自立为王,承诺事后给我们升官封地,我们只是喊了两句,求将军饶命啊!”  王劲冷笑一声,看向赵佗:“赵佗,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要是还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吧!”  赵佗面如死灰,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接从马上栽落在地!  ————  两天后,番禺城。  齐凉紧紧地握着王劲的双臂,激动道:“王将军啊,多亏你来得及时啊,我差点就见不到陛下了!”  王劲苦笑一声,您堂堂一个右护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副模样合适吗……  “护军言重了,这都要谢陛下有先见之明!”  众人一番感慨,进屋落座后,王劲说起了正事:“右护军,在得到陛下诏令之前,该怎么处置岭南军?”  齐凉皱起眉头,叹息道:“你还真的难住我了,赵佗等一干逆贼虽然已经抓起来了,可岭南军刚刚经历这么大的事,若是直接收缴兵器恐怕会惹来将士们的不满,可若是放任不管,万一其中还有隐匿之贼……”  武贲沉思了一会,建议道:“右护军,下官以为有王将军的甘泉军在这里不必担心,甘泉军的威势下官算是领教了,待陛下有了诏令再做处置不迟!”  齐凉点点头,赞同道:“你是一营监军,最了解岭南军,既然你以为可行那便如此办,我和廷尉丞明日一早便带着一干逆贼返回咸阳,尽快请陛下示下!”  武贲:怪不得人家能当右护军呢,说话间这锅就甩出去了……  “右护军英明!”  ————  六月中,章台宫前殿,朝会。  望着面前的二三十人,我沉声道:“赵佗,何故谋反?”  赵佗面色狠厉,双目圆睁恨不得用眼神杀掉我,怒声道:“何故谋反?自皇帝委我重任平定百越,至今十六年矣!我为大秦征战一生,皆因感念皇帝恩德,皇帝也从未怀疑过我会拥兵自重!可陛下呢?自陛下即位以来对我屡生猜忌,此番谋反倒省得陛下找借口除掉我了!”  我扫视了一圈殿内,疑惑道:“诸公,历次朝会你们都在,朕何时猜忌过赵佗?”  众人恭敬齐声道:“未曾!”  我又将目光锁定在赵佗身上:“若说监军,各军皆有,并非针对岭南军。岭南水师乃大秦国策,从岭南军分兵正是因为岭南军善水性者多,将来攻占秦南半岛和昆仑南半岛后朕还欲使你统领其地,朕猜忌你?何出此言?”  赵佗愣然,好像确实找不出我猜忌他的迹象,憋了半天气势渐渐弱了下来,嘴硬道:“哼!陛下为天下之主,自然怎么说都行!”  我无语了,这货怎么跟个小孩一样?  不再理他,我转头看向了我最感兴趣的芈宜。  “芈宜,朕对你可是好奇地紧,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芈宜神色冷淡,丝毫没有将死的恐惧,冷声道:“难得陛下挂念,妾多谢了!”  我微微一笑:“芈木,听说过吗?” 第三百章 尽皆斩于南郊! 芈宜厌恶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小人不足与谋,连这些小事都供出来了,败就败在他们手中!”  这些人都已经审讯过,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也都了解了,闻言摇头道:“赵佗一世英名尽皆毁在你手里,若没有你鼓动他谋反,他会是一位流芳于史册的忠臣,可惜啊可惜!你和你妹妹芈木一样,对大秦盲目的仇恨蒙蔽了你们的心智!”  芈宜听出不对来,冷哼道:“陛下此言倒好像见过我妹妹一样!”  “孟合,芈木是什么时候死的?”  “回陛下,三月中死于长沙郡!”  我笑着看向芈宜:“说起来你妹妹还真差点就见到你了,可惜她不该算计朕,否则也不会身死!”  芈宜大惊,不可置信道:“不,这不可能,你怎么会见过我妹妹?她是怎么死的?”  “不久你就能见到她了,还是亲自问问她吧。”  我转而看向赵佗,沉声道:“赵佗!朕对你寄予厚望,你却不知天恩,行此大逆不道之事!火烧南海仓、陷害右丞相、假冒帝使、妄图激起岭南军反叛,朕不杀你不足以平民愤、定军心!”  “太尉何在?!”  “臣章邯在!”  我冷声道:“将赵佗枭首示众,车裂于市,曝尸荒野!敢为其收尸者同罪!所有参与谋反之人按律尽皆斩于南郊!”  “遵命!”  众人齐声道:“陛下英明!”  直到此刻赵佗才看清了自己的命运,脸上的愤恨之色转变为了恐惧,哽咽道:“陛下,饶臣一命吧,臣愿意做一兵卒为陛下继续征战!”  “拉出去!”  “陛下,臣死可也,放过我的家人吧!陛下!……”  “狗皇帝!你说清楚,我妹妹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我诅咒大秦二世而亡!暴秦人人得而诛之!……”  殿内平静下来后我看着神色各异的众人,自责道:“朕从未想过我大秦的领兵大将竟然会谋反!岭南有四十万秦军将士,朕如有猜忌又怎么会让他统兵至今?人心难测,朕德有失啊!”  李斯起身恭敬道:“陛下,赵佗死有余辜!此乃其人包藏祸心、蓄谋已久,陛下仁爱宽厚,德比天高,不可为一逆贼自扰!”  众人起身齐声道:“陛下仁爱宽厚,德比天高!陛下万年!大秦万年!”  我摆摆手,众人各自归座。  “陛下!”齐凉起身请罪道:“此次臣为帝使前往岭南,期间赵佗多次设计欲除臣而后快,臣不得已命监军武贲调秦军千人,又夜宿岭南大营、寻番禺港大营庇护,未能查清岭南仓失火重案、未能阻止赵佗谋逆,有违律法、深负帝望,请陛下降罪!”  杨赤连忙起身应道:“臣同罪!请陛下降罪!”  齐凉的经过我也已经知道了,以前还真没注意到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在护军一职上无功无过,这次真是让我对他刮目相看,大仓、驿馆、武关道,这三次截杀能逃掉一次便是不易,齐凉虽是取了巧寻求大营庇护,可换做其他人不一定能想到这种办法,能够逃掉一次已是万幸!  “起身吧。”我看着两人勉励道:“事急从权,你们二人能平安归来,使朕不失良臣便是大功,何罪之有?善本,着令封泗赏齐凉百金、绢二十匹,赏杨赤五十金、绢十匹!”  两人连忙谢恩:“谢陛下!”  “平叛的甘泉军诸将士,按律赐爵封赏!”  “陛下英明!”  赏赐完毕,齐凉再度躬身道:“陛下,此番岭南军受赵佗蛊惑,军心动摇,好在有监军稳住军心,请陛下示下该如何处置岭南军!”  我略一思索,应道:“将士们不过是受到逆贼蛊惑,一时迷失心智,但醒悟过来后立刻拨乱反正,因此非但无罪,朕还要赏赐他们,让他们明白,我大秦绝不会亏待这些浴血疆场的将士!”  “传朕诏令,岭南军所有将士奖饷三月,但南海仓失火,朝廷力有不逮,此番赏赐于明年赐下!”  “陛下英明!此举正可使岭南将士明知陛下大德!”  想了想我继续道:“此次叛乱中发挥作用的监军查证之后再多奖饷一月!”  监军虽然是在王劲去了之后才发挥作用,但情有可原,谁敢在群情激愤之际站出来稳定军心?恐怕立时就要被剁成肉酱!我对监军的表现还是非常满意的,如果没有他们,光靠王劲在那里吼,四万人不等听到真相就要暴动了,武贲更是发挥了莫大的作用!  “陛下英明!”  这些事处理完毕,章邯起身道:“陛下,今赵佗伏诛,岭南将军该由何人担任?”  我皱了皱眉,现在大秦增添了许多新地,但驻军基本没有超过五万的,岭南军加上岭南兵团足有四十万,派谁去合适呢。  我转头看了眼齐凉,灵光一闪,这货平日里除非有我诏令,遇事那是能躲就躲,谁都不得罪,这次出使岭南表现如此优异,做个护军倒是埋没他了。  我清了清嗓子:“太尉以为呢?”  章邯自然瞥见了我看向齐凉的方向,要不说内廷的这些人都是人精,我早就发现他们练就了一种不抬头直视我就能瞥到我脸上表情的功夫,我试过好几次都做不到……  “陛下,此次岭南之事右护军处置得当,谋略过人,不如使右护军为岭南将军,陛下以为如何?”  “朕以为可。齐凉,你作何想?”  齐凉闻言顿时愣在原地,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提名,连忙起身道:“陛下,臣……臣唯恐有负陛下天恩……”  心中哀叹一声:我可不想去做什么事杂职危命旦夕的岭南将军啊,做个右护军多自在!  我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太想去,不过我和章邯同时赞同他肯定不敢拒绝,闻言我勉励道:“你任护军多年,一个岭南将军自不在话下,便如此决定了!右护军一职拟好名单呈朕,齐凉即日赴任!”  “遵命!” 第三百零一章 分散权力 章台后殿。  我望着齐凉微笑道:“怎么?不愿意去岭南?”  齐凉哪敢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连忙拱手道:“陛下,臣只是担心有负陛下所期!”  “言不由衷!”我收敛了笑容,严肃道:“赵佗不能说是庸才,可也不能说是天才,他被你耍得团团转,你还没有信心比他做得好吗?朝廷最不缺的就是护军、监御史这类职位的人,只要对朝廷忠心,找茬谁还不会吗?去岭南是不如在咸阳舒适安逸,可天天窝在咸阳能有什么出息?做这种没有核心竞争力的职位将来你还有什么更进一步的可能?”  一番话讲完,齐凉惭愧道:“谢陛下教诲,臣明白了,陛下的吩咐臣绝无二话!”  我满意地点点头,像他这样的人就得给他压力,不然发挥不了他的才能。  转头对李斯道:“李相,赵佗等一干逆贼虽然已经伏诛,但岭南的事还是要仔细考虑一下,你有何想法?”  李斯可谓神清气爽,赵佗的死让他舒服多了,闻言拱手道:“陛下,臣以为此次叛乱皆由赵佗手中权力过大所致,在陛下任司马砺为桂林郡守之前,赵佗一人身兼三郡郡守、岭南将军长达十余年,即便去除了桂林郡也仍然有两郡归于他的治下,倘若郡守另有其人,赵佗只任岭南将军,南海仓便不会出事,赵佗得不到军粮也不敢随意反叛!”  李斯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任谁手握七十万大军、三郡之地十余年都难保不会生出异心,若是朝廷再慢慢削减他的军权,造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李相所言甚为有理,冯劫,你以为呢?”  冯劫略一思索,拱手道:“陛下,当年皇帝之所以使三郡全归赵佗一人执掌,便是因为岭南产粮不足、黔首穷困,若是划分为三郡各自执掌,恐怕无法自给自足。如今岭南在陛下圣明的决策下,有了制糖、水稻、手工业等农工发展,还在筹备橡胶作坊,已经使黔首的生活得以维系,然若是三郡各自治理,按照其他各郡税制收税,臣唯恐黔首重归穷困!”  余禾也适时道:“李相和冯相所言有理,臣附议!”  我点点头,的确有这个风险,扶贫的最终目的是让当地形成良性循环,如果扶贫之后再返贫,想重新扶起来就难了。  “章邯,你怎么看?”  “回陛下,现在秦军已经改变为义务从军,不但有粮饷,还有丰厚的役毕补偿,臣以为秦军就该专注于征战,以及按照陛下要求的,黔首有难无法自处时秦军相助,本就不应该插手朝廷政务!”  “好。”我扫视一圈众人:“既然诸位都赞同,那便照此做:其一,岭南将军只管岭南大营专战之军及征战之事;其二,两郡由李相挑选合适的人任郡守,呈朕之后两郡归于郡守治理;其三,结合岭南三郡计然情况单独制定税法,产于岭南的财货在岭南三郡内流转按照特定税法收税,在三郡外流转则按金布律收税。”  李斯拱手道:“陛下英明,如今三九运河即将建成,建成之后相信能够将岭南的粮食、布帛等更方便地运到关中来。”  “李相说到这里朕想起来了,三九运河大概什么时候能修建完成?”  “回陛下,预计在下月中就能建成。”  我略一思考道:“朕决定待三九运河竣工之日亲自前往荥阳,主持三九运河通航一事。”  众人对视一眼没有什么异议,皇帝亲往能够快速提升运河的知名度,也能更快地促进运河的投入使用,而且三川郡距离咸阳不远,走一趟不费什么事。  冯劫倒是开口道:“陛下,三九运河之名是否有些不妥?”  “哦?”我好奇道:“这名字哪里不妥?”  “回陛下,民间有句俗语: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当然,这是在皇帝未改皇历之前,但也足以说明三九四九是全年最寒冷的季节,命名为三九运河,恐怕有些寓意不当。”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冯劫还略懂天文,随即点头赞同道:“你说的有些道理,这个名字取自三川郡和九江郡的第一个字,既如此,你有什么好的提议吗?”  他既然提出来,这个问题肯定早就已经有了想法。  “回陛下,三川郡和九江郡取第一字不妥,不如就取第二字,更名为川江运河。这条运河本就是勾连德水和大江,如此一来能更好地切合运河起始位置,叫起来也比较气势磅礴。”  “哈哈哈……”我笑道:“冯相此议甚为妥当,那便听冯相的,更名为川江运河!”  我转头看向李斯询问道:“川江运河即将建成,衡庐道如何了?”  去年大朝会张良回来的时候就说基本建成,算算时间又快一年过去了,应该建得差不多了。  “回陛下,衡庐道业已建成,但周边的支路还在陆续修建之中,待支路修建完成,岭南的情况也会大大改观。”  闻言我沉吟道:“既然川江运河建成,江南的粮食就要着手运往江北,那么多的粮食堆积在江南,倘若再发生类似南海仓的事情,对朝廷的损失是不言而喻的!”  李斯赞同道:“陛下说的极是,但川江运河只到三川郡,若是通过水运从三川郡运到关中,此段德水并不适宜水运,通过陆运的话臣恐损耗甚多。”  我摆摆手:“三川郡距离关中不过一日路程,没有必要再往关中送了,就在洛阳修建洛仓即可,将来咸阳和洛阳互为依靠,洛阳面东、咸阳面西,二者相辅相成对大秦的发展也是大有裨益的。”  众人皆是赞同道:“陛下英明!”  “另外还有一件事,川江运河和衡庐道修建起来耗费的钱粮、人力不菲,想要让他们发挥最大的作用,就要进一步扩大民间手工制品的规模,鼓励私人作坊经营,岭南不适宜耕种,适宜发展商贸,将岭南的资源运送到大江以北来,如此可以使江南快速发展起来!” 第三百零二章 节制商人 余禾有些担忧道:“陛下,江南的私商本就已经比官商发展得更快,如果再鼓励私商发展,是否会威胁到官商的地位?”  我点点头:“那是一定的,这个问题朕已经想了很久,一直没有好的办法解决。鼓励私商发展,固然能够增进大秦的税收,可一方面鼓励私商发展,一方面又严格限制商人的地位,长久之后,会发生什么呢?”  余禾和冯劫两人对商贸不是特别精通,都望向李斯。  李斯只不过顿了一下,立刻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首先,财富尽聚于商人,但商人的地位却没有提高,商人若是寻求更进一步的发展只能通过官吏,必然会造成商人与官吏之间的利益勾结。”  第二,商籍便限制了其人和子孙后代不能科考、为官,他们活着唯一的动力就是擢取更大的利益,到最后没有什么是他们不可以出卖的,包括大秦!  第三,商人虽然地位低下,奈何他们有钱,有钱就可以享受到甚至官吏都不能享受到的特权,便会引得更多人争相效仿,若真是如此,商籍反倒成了贵籍是必然的事!这绝不是大秦能够接受的!”  李斯的话一语中的,我微不可察地看了章邯一眼,点头道:“李相说得不错,今春上巳节推广的衣物效果显著,咸阳已经流行了起来,这就得益于咸阳中的成衣坊。朕听说有些坊市明面上是由商籍经营,但实际背后的主人是朝廷官员或者某些非商籍之人,此端倪初现矣!”  这话一出,几人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微妙。  我的话并不仅仅是针对章邯,像他们这样的人肯定会有自己的一些坊市,不管是他们自己拥有还是自己的亲人经营。  见众人表情有些异样,我微微一笑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只要把握好分寸即可,朕不是也有嬴兰在外经营钟鼎阁和抱月楼吗?只是需谨记:公私分明!”  众人稍松了一口气:“臣等谨记!”  我挥了挥手:“商人的地位绝对不容改变!如何平衡好商人手中的财富和商人的地位,你们回去商议一下,明日朝会拿个办法出来。”  “臣等遵命!”  ————  次日一早,章台前殿。  “禀陛下,臣已和左丞相、御史大夫、治粟内史商议完毕,关于私商一事,可由朝廷每年进行商人财产清查并记录在案,同时深入查处私商背后的实际经营者,对于非商籍从事私商的,按金布律严惩!”  我赞同道:“便如此办吧。”  自古以来商人和官吏之间的那点破事儿没人能彻底解决,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另外川江运河预计月中即可完工,陛下若是决意亲往,近日便要出发,请陛下命少府准备出行事宜。”  “此次只为运河一事,一切从简,除禁军及三公、运河相关者皆不必跟随,封泗去办吧。”  “臣遵命!”  想起昨晚的考虑,我缓缓道:“朕昨晚回去仔细思考了一下修建洛仓一事,若是只建洛仓,或许不足以承纳天下稻粟,而且一旦有需,也不能及时调往各地。朕意,沿运河修建五处大仓,分别为洛阳县洛仓、尉氏县尉仓、陈郡陈仓、凤台县淮仓、广陵县邗仓。大仓不归郡县管理,由朝廷直接派驻治粟丞和治粮军管理,每年派遣监御史核查,诸卿以为如何?”  李斯赞同道:“陛下英明,如此取用方便、安全无虞,朝会结束后臣便安排人前往五地勘探适宜修建大仓的地方。”  “很好。”  百冲随即起身:“禀陛下,新的造纸坊已在新城建成,是否即日开始生产卫生纸?”  我沉吟了一下:“可以先开坊实验,如果造出来的卫生纸没有问题,便先行制作一批成品出来,观察黔首反响之后再做进一步规划。”  “臣遵命!”  “李相,南海郡和象郡的郡守是否已经选好了?”  李斯缓缓道:“臣正欲回报陛下,象郡高宣原为当地郡尉,赵佗以蛮人威胁高宣为由屡次要求其向南推进,高宣在不断向南开拓的同时考虑黔首衣食,当地黔首交口称赞,此次叛乱也已查明与其无关,臣提议由高宣就任象郡郡守!”  “嗯,他原是郡尉,对当地情况比较熟悉,又是蛮人聚集最多的地方,让他为郡守正合适,可。”  “至于南海郡,那里是岭南三郡中最为富庶所在,且有岭南军大营、秦南水军大营,是岭南咽喉,暂时没有合适人选,臣还在遴选中。”  “嗯。”我想了想,开口道:“李渠现任何职?”  李斯自然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恭敬道:“现任眉县县令,眉县县令去冬因病亡故,李渠身为眉县县丞,便接替了县令一职,虽任时较短,仍有贤名。”  我扶了扶额头,县令的任命都要经过我同意,不过整个大秦那么多县令,实在记不住:“让他来见朕,倘若考察尚可,便任南海郡郡尉,代郡守行事。”  众人闻言心思各异,当年李信一场大败直接断送了自己的前路,曾听闻他要求自己的孩子不允许再进入朝廷,如今非但再次为官,看样子还要受到重用,小心思立时活泛了起来……  ————  三日后,章台后殿。  我打量了李渠一番,殿试那天离得远,今日细观倒是一表人才。  “李渠,你可学过兵法?”  李渠有些惶恐,恭敬道:“回陛下,读过几本兵书,算不得熟稔。”  “倘若你为一郡之守,现有一军意图叛乱、一军态度不明,你当如何行事?”  李渠略一思索,小心应道:“秦军但有异动需得陛下虎符、诏令,叛乱之军已无法控制,不明之军臣无权调动,若是臣为郡守,臣会派人与不明之军将领商议对策,使其互攻,同时固守郡治、派人禀明陛下,不许两军入城。”  我笑了笑,虽然没有什么亮眼的操作,但此法是最为稳妥的,摆手道:“去丞相府,即日赴任南海郡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