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景泰:朕就是千古仁君》 第1章 夺门前夜 景泰八年,正月十五。 天空飘着小雪,紫禁城银装素裹,宫门内外异常肃穆。 昨天皇爷大病初愈,处理半天奏疏,看上去精神不错。 却不想连夜宣了太医进宫,今早乾清宫宫门紧闭,据传身体状况堪忧。 宫里宫外,一片愁云惨淡。 此时,朱祁钰躺在龙床上,好似要断气了一样。 大太监王诚亲自侍候喂药,眼中含泪。 心里暗恼:昨天皇爷身体刚见起色,太医艾崇高又进献银药。夜里皇爷与李妃欢愉,忽然就不行了…… 皇爷,您不能为了绵延皇嗣,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呀! “我是谁?” “这是哪?” “我在干什么?” 他尽量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黄色帷幔。 一个老人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喂自己汤药。 老子没病吃什么药! “滚!” 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从他嘴里传出来。 把他自己吓了一跳,这声音好似不是自己的? 到底怎么回事? “皇爷,您醒了?”王诚心花怒放。 皇爷?叫我? 别玩我了,我就一个资深历史爱好者,兼历史区老喷子,正在和网友对喷,怎么就穿越了呢? 好像还是朱祁钰? 那个丢了皇位、被太监勒死、谥号戾王的倒霉蛋景泰帝? 朱祁钰仍感觉是恶作剧。 但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那是属于朱祁钰的记忆。 一桩桩一件件都那么熟悉。 仿佛是他亲身经历的一般。 王诚紧张地盯着朱祁钰,不敢异动,生怕惊扰皇上。 “王诚?” 过了良久,朱祁钰歪头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太监。 “是奴婢,是奴婢呀,老天爷保佑啊,您终于没事了,可喜可贺啊。”王诚喜极而泣。 他是郕王府老人。 是朱祁钰的心腹。 但除了忠心外,其他的一无是处。 权术不行,当不了司礼监掌印太监,朱祁钰只能重用兴安,让他掌印。 甚至让他提督东厂,也树立不起来权威,把东厂搞得一团糟,烂泥扶不上墙。 而兴安是碟中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典型。 他当掌印太监,就导致了司礼监,遍地都是二五仔,陈鼎、阮简等人,都背叛了朱祁钰。 锦衣卫也是这样。 继位之初,他任命郕王府出身的毕旺,担任锦衣卫指挥使,结果却成为锦衣卫最大的笑话。 现在厂卫都被渗透成筛子,根本不受他掌控。 更可怕的是,朱祁镇复辟后,群臣几乎没有反对,直接山呼万岁,把他景泰帝扫进历史垃圾堆,顺便盖棺定论,给他上“戾”的谥号,以来邀宠新皇。 等于说宫中朝堂,全都抛弃了朱祁钰。 能把傀儡皇帝演绎得淋漓尽致的,他也是天下独一份了。 朱祁钰从床上爬起来,由王诚扶着走到殿门口。 看见彩灯随风摇曳,心里咯噔一下。 赶紧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回皇爷,今儿正月十五。” “哪年的正月十五?” 朱祁钰情绪太激动,剧烈咳嗽起来。 他身子骨实在太差了,都病入膏肓了还放飞自我,简直是找死。 不过,也不能怪他。 当皇帝的没有儿子,是最大的硬伤。 效忠于他的近侍朝臣,都没有安全感,随时准备投入朱祁镇的怀抱。 甚至,他本人也疑神疑鬼的,连夜做噩梦,认为抢走了哥哥朱祁镇的皇位,上天在惩罚他,才让他断子绝孙。 “景泰八年啊……” 景泰八年,正月十五! 坏了! 明天就是夺门之变! 熟知历史的朱祁钰脸色惨白,刚穿越就要嘎? 他抓住王诚的胳膊,轻声问:“伺候朕的人都可靠吗?” 王诚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都可靠,都深受您的恩惠,死也不敢忘记。” “真可靠?” 朱祁钰目光闪烁:“那曹吉祥为何背叛朕?” “怎么可能?” 王诚满脸懵。 曹吉祥是王振门人,朱祁钰继位后,被成敬举荐,引为心腹,成为司设监太监。 虽然曹吉祥曾经是朱祁镇的人。 但其人会打仗,办事也算忠诚勤勉,为什么会背叛呢? “皇上恕罪,奴婢这就去拿下曹吉祥。”王诚惶恐跪在地上不断叩首。 “慢着,还不到动手的时候。” 朱祁钰脸色阴沉。 曹吉祥是个太监而已,翻不起风浪。 主要是石亨,他带着边军精锐回京述职。 如果拿下曹吉祥,必然打草惊蛇。 鬼知道局面会烂成什么样子。 他也失去了先知的优势。 现在朱祁钰处境尴尬之极。 京营掌握在于谦手里,文官集团不会掺和皇位之争。 厂卫也不听命于他。 王诚、毕旺都是扶不起来的阿斗,一个把东厂搞垮了,一个把锦衣卫玩崩了,现在朱祁镇复辟在即,他手头上却没有可用之人。 宫里还有孙太后那个老妖婆,被朱祁镇倚为犄角。 可以说遍地荆棘,寸步难行。 “宣朱骥觐见,秘密觐见。” 朱祁钰叹了口气,思索良久才道:“再给朕弄一碗热粥,让舒良全程盯着,不许过任何人的手,送到朕的寝殿来,以后一切吃食,都按这个流程做。” 他谁也不信。 他今年才三十岁,正值壮年,为何身体每况愈下? 一碗一碗药吃进去,身体越来越差? 偏偏昨天身体刚好转,艾崇高就进献淫药?李惜儿也来献媚? 要说没鬼,打死朱祁钰也不信。 这宫里处处都是杀机! “遵旨!” 王诚出宫传旨。 朱骥是锦衣卫指挥使,是于谦的女婿。 于谦这个人,按照后世眼光,一眼望穿。 但原主看了八年,愣是没看透,还处处防备他,却对朱祁镇那个活炸弹视而不见,也是绝了。 没过多久,舒良端着热粥进来,看着朱祁钰无比憔悴的面容,便泪如雨下。 “哭什么哭,朕还没死呢!” 朱祁钰没让他喂,接过碗问他:“全程你都盯着了?” 舒良是惜薪司出身的杂役太监,受朱祁钰提拔,一直忠心耿耿。 他没受过朱祁镇的恩惠,朱祁镇复辟,他必然没好下场,所以舒良是可以相信的。 “回皇爷,奴婢全程盯着,没经过任何人的手。” 舒良跪在地上:“奴婢也亲自尝过了,绝无问题。” 朱祁钰点点头,拿着汤匙喝了几口。 胃里暖和了一些,他这病主要是心病,还有宫里人的暗害,才越来越重。 毕竟后宫被孙太后经营多年,遍地都是她的心腹,对他动手实在太容易了。 喝了粥,朱祁钰慢慢溜达几步。 肚子里有了食,身体也舒服了一些。 忽然看见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的,似乎想偷溜出去。 “你在干什么?” 那小太监吓得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奴,奴婢吃坏了肚子,想去解手。” “嗯?” 朱祁钰现在谁都怀疑,何况在御前伺候的宫女太监,不该毛手毛脚的。 这个家伙往门外探头探脑半天了。 “抬起头来,你叫什么?” “奴婢叫徐安……” 徐安? 朱祁钰瞳孔一缩。 朱祁镇夺门成功后。 为邀宠新皇,勒死朕的,就是你! 他目光一寒,厉喝道:“大胆徐安,还敢骗朕!” “奴婢不敢,奴婢真是吃坏了肚子,心急想去解手,真的……”徐安叩头如捣蒜。 你要是不叫徐安,还真信了你的鬼话。 舒良兜头给他两个耳光,冷哼:“你出去是给谁通风报信?谁派你来的?谁是你的同党?还不从实招来?” 徐安哆哆嗦嗦不肯说。 “拖出去,杖毙!” 朱祁钰脸色铁青,夺门之变在即,他没工夫在个小太监身上浪费时间。 “王诚、舒良,你们的差事是怎么当的!在朕身边伺候的人,居然有别人的眼线!朕要你们有何用!” “奴婢该死!”舒良不敢多言,匍匐在地上。 寝殿里所有宫人全都跪下求饶。 朱祁钰冷冷扫过每个人。 朝堂、司礼监、锦衣卫不受操控,也就罢了。 连身边人都三心二意! 都怪朕这个皇帝当得实在太仁慈了! “该死该死,没等到你死,朕就先死了!” 朱祁钰厉声喝道:“打一千杖,再让他死!少一杖,朕就把你们统统杖毙!” “皇爷,切勿动气,您身子骨最重要!” “都是奴婢的不是,您要打要骂,都对奴婢来,万勿动怒呀,皇爷!” 舒良声泪俱下,一边说一边打自己耳光。 “就知道哭哭哭,哭有个屁用!” 舒良赶紧收了眼泪,趴伏在地上,屁股高高撅起,纹丝不动。 朱祁钰舒了口气,没工夫跟他计较,寒声道:“舒良,你给朕盯牢了!” “没朕的命令,谁也不许出寝殿半步!” “不许与任何人接触!” “凡是抗旨的人,一律杖毙,诛其三族!” “奴婢遵旨!” 舒良有些恍惚,坐在御案上的皇帝,他有点不认识了。 以前朱祁钰就是太软弱。 想要的东西不敢伸手,唯唯诺诺。 装圣君,装仁德之君。 金刀案不敢杀朱祁镇; 换太子畏畏缩缩; 想生儿子又不敢大张旗鼓,求银药找娼寄…… 最终导致今天这个局面。 本质就是太懦弱,太废太怂! 如今他来了,他就要改一改大明的风气,恢复太祖、太宗的霸气! 第2章 你们逼朕做暴君! 锦衣卫指挥使朱骥,是于谦的女婿。 但锦衣卫在他手上每况愈下,完全不复太宗朝的风采。 进乾清宫时。 他看见一个后背、屁股被完全打烂的人。 仍奄奄一息的活着。 木杖每砸一下,鲜血迸溅。 伴随着一道麻木而又凄惨的叫声。 那叫声让他莫名恐惧。 今上登基八年,称得上是明君,为人宽宏大量。 这太监犯了什么事,居然被打成这样? 一路来到西暖阁,舒良传旨:“传皇上口谕,宣朱骥觐见。” 朱骥觐见,跪在地上。 朱祁钰倚在软垫上,幽幽地盯着他,良久才寒声道:“朱骥,你要随同造反吗?” “啊?” 朱骥吓了一跳,以头点地:“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敢,不敢……” 他不敢说出造反两个字。 “忠心耿耿?那石亨造反,你为何不报!” 朱祁钰声音陡厉。 石亨?造反? 朱骥整个人都懵了,石亨是你依仗的边关重将,怎么可能造反?造谁的反?为什么? 王诚也懵了:皇爷刚说曹吉祥造反,怎么石亨也要造反?皇爷哪对不起他们了?怎么都要造反? “恩?” 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森然的眸光让他头皮发麻。 “微臣不知。”朱骥硬着头皮回答。 “这不知道那不知道!” “朕要你这锦衣卫有何用!” “拖出去,杖毙!” 朱祁钰暴怒。 “陛下饶命啊!饶命啊陛下!” 朱骥想到了门口那个太监。 他那麻木而又凄厉的叫声,不断在耳边回荡,心中恐惧至极。 被两个太监架着往外拖,他泪涕俱下,不断哭喊着求饶。 真吓得魂飞魄散。 浑身软塌塌的,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 “慢着,让他滚过来。” 两个太监停止往外拖,朱骥如听仙音,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被拖回来的。 作为世袭千户,于谦的女婿,锦衣卫指挥使,他从未如此狼狈过。 “谢,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 他哭哭啼啼的跪在地上,两股之间流出液体,狼狈至极。 “好了。” 朱祁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朕问你,朕可以信你吗?” “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二心。”朱骥惊魂甫定,脑袋狠狠磕在地板上。 看吧,世人畏威而不怀德。 朕对宫里宫外仁至义尽,厂卫群臣皆以为朕软弱可欺! 一场下马威而已,朱骥就被吓尿裤子,跪在朕的脚下! 以前的朕就毁在太仁慈上面了! 是你们,逼朕做暴君的! 朱祁钰满意地点头:“锦衣卫里听命于你的,有多少人?朕要听实话。” “不足二百人,但都可为陛下效死!”朱骥难以启齿。 锦衣卫登记在册几万人,朱骥堂堂锦衣卫一把手,居然才能命令二百人,亏你说得出口! “传朕口谕,朕身体痊愈,于正月十七入真武庙还愿,锦衣卫随行。”朱祁钰找个借口,把锦衣卫调入宫中。 “臣朱骥接旨!” 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把朱骥扶起来: “朱爱卿。” “皇贵妃与璚英一见如故。” “便请朱爱卿把令堂和璚英接入宫中,与皇贵妃欢聚几日。” “如何?” 朱骥脸色微变,皇上这是拿他家眷当人质啊! “你要驳斥皇贵妃的面子?” 见他不应,朱祁钰脸色阴沉。 朱骥浑身打个哆嗦,急忙跪在地上:“微臣不敢,臣代家妻谢皇贵妃娘娘隆恩!” 璚英不止是朱骥的妻子,还是于谦的女儿。 于谦有且只有一个死穴,就是他的女儿,璚英。 掌握了璚英,就掌握了于谦,因为于谦是个女儿奴。 于谦啊于谦,这一世看你怎么选? 朱祁钰对朱骥的反应很满意,扶他起来:“还望朱爱卿转告于少保,朕要调遣京营,入京平叛。” 堂堂皇帝,调遣京营,还需要经过大臣的同意,这个皇帝当的太憋屈。 “微臣一定转告岳父。”朱骥不敢有一点抗拒。 不知为何。 他对这位看了八年的皇帝。 莫名其妙的产生了陌生感。 还有一丝不愿意提及的恐惧。 “王诚。” “送朱爱卿回家。” “顺便接璚英入宫与皇贵妃相见,决不可耽误。” 朱祁钰谨防朱骥反水。 只要他有危险,就拿朱骥全家陪葬。 “奴婢遵旨!” 看着王诚带着朱骥出殿。 朱祁钰却没有丝毫放松,宫里遍地都是孙太后的眼线,他这边再瞒,恐怕也瞒不了多久。 凭借二百锦衣卫,根本抵挡不住一千多如狼似虎的边军。 等等! 他似乎忽略了宫中二十六卫! 从太祖皇帝开始,太宗、宣宗二帝不断加强宫中禁卫,宫中守卫森严,层层设防。 朱祁镇是怎么穿过层层守卫的紫禁城,闯进乾清宫的? 门达! 对,是他! 怎么把这个王八蛋给忘了! 朱祁钰一拍脑门,不动声色问舒良:“今天是哪个卫守卫大内?” 舒良报上来一堆卫所名字。 “金吾左卫的指挥使是门达?” “金吾左卫前指挥使年前刚病逝,暂由锦衣卫指挥佥事门达代任。您身体不适,便没禀告您。”舒良如实回答。 果然,东华门的门就是门达打开的! 是他把朱祁镇放进皇宫的! 那么二十六卫,又有多少是门达的同党? 朱祁钰眸中寒光闪烁:“宫中多少太监愿为你效死命?” 舒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爷,奴婢不敢结党营私……” “朕问你,你便说实话!” 朱祁钰目光一寒。 “不超过二十人。”舒良乖乖回答。 “能不能秘密把门达抓过来,不要惊动禁卫。朕要密审门达!” “能!” 虽然不知道皇爷为什么笃定门达叛变了,但只要皇爷让他做的事情,哪怕死了,他也一定要做到! “天擦黑就动手,记住,千万不能透露一点风声出去,尤其仁寿宫那位。” 按照历史,夺门之变发生在正月十六的晚上。 朱祁钰必须利用这一天一夜的时间做好准备。 想完全瞒住孙太后是不可能的,起码要把二十六卫里的内鬼都揪出来。 用二十六卫拖住石亨的边军,让京营有足够时间入京。 只要于谦率领京营入京平叛,朱祁镇就翻不起风浪了。 但也要做好,于谦对圣旨视而不见的准备。 他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击退石亨。 那样的话,二十六卫就变得尤为重要了。 他必须掌握二十六卫的人心。 “朕先眯一会,记住朕的每一句话。” “还有。” “无论谁求见,无须禀告,朕一律不见。” 折腾许久了,朱祁钰身体有点吃不消了。 “奴婢死也不会忘!” 舒良给他铺被子,伺候朱祁钰安枕。 第3章 暴杀门达 夜色擦黑,宫门落钥。 倒恭桶的太监推着车进入乾清宫。 宫门关闭后,从粪车里拖出一个麻袋。 “给他冲干净,万一熏着皇爷,谁也担不起责任!” 舒良用凉水往麻袋上倒。 “啊!” 门达被淋醒了。 发现自己被捆个结实,痛呼道:“谁敢算计本官!” “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居然敢抓老子!” 一边叫一边挣扎。 哗啦! 舒良兜头一桶凉水浇下去,幽幽道:“门佥事,那你说说杂家是谁呀?” 瞬间,门达如遭雷击。 这太监的声音,怎么像是司礼监舒良? “皇爷要见你。” “你这一身臭味熏着圣上,可就是杂家的罪过了。” “来人,把他剥了。” “晾一个时辰再面圣。” “哟,对了……” “把他的臭嘴堵上,别吵着皇爷休息。” 打开麻袋,门达看见舒良,整个人都傻了。 事泄了! 这是他脑海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前几日,曹吉祥挑拨他,劝他拥立太上皇登基,好做从龙之臣,他考虑再三,答应下来。 却不想被皇上知道了…… “门佥事嗓门高身体好,咱们让他尝尝‘挂蜡’的滋味!” 太监扒了他衣服。 继续往他身上浇凉水。 天空飘着小雪,气温零下,十分寒冷。 门达冻得浑身哆嗦。 想跟舒良求饶,偏偏嘴巴被堵住了。 他像条蜈蚣一样在地上蠕动。 浑身湿漉漉的,冷风一吹,冻得血液凝固。 时间长了,就失去感觉了。 他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个被薄雪覆盖的尸体。 全身上下都被打烂了,像一团肉泥似的滩在地上。 却没人给他收尸。 门达似乎想到了自己的结局,悲从中来,嗷嗷痛哭。 足足一个时辰。 冻僵的门达像死狗一样被拖入西暖阁。 睡了一觉的朱祁钰精神不错,又喝了点热粥,身体明显好转。 看着被冻僵的门达,朱祁钰撇嘴冷笑:“门达啊门达,朕实在想不通,你为何要背叛朕?” 门达嘴巴被冻僵了,说不出话来,急得他拼命摇头。 “让朕猜一猜。” “是因为景泰五年,朕骂你‘无廉耻,自求官’?” “然后就对朕耿耿于怀?” “还是因为朕夺了你刑狱之职?” “才在心里深恨于朕的?” 朱祁钰来回溜达,语气轻松。 门达终于有了反应,从地上爬起来,趴伏在地哭诉道:“微臣不敢,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微臣不敢对陛下有任何怀恨之意。” “必然有人挑拨臣与陛下的关系啊!” “求陛下明鉴!陛下明鉴啊!” 嘭! 朱祁钰直接一脚踹翻他: “放屁!” “你的刀都快架到朕的脖子上了!” “当朕当傻子吗!” “舒良,掌嘴!” 没等门达狡辩。 舒良狠狠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把门达扇个趔趄。 “还敢躲?” “背叛了皇爷就该被千刀万剐!” “扇你耳光都是便宜你了!” 舒良让粗使太监按住门达,左右开弓,玩命扇他。 扇了十几个耳光。 朱祁钰摆摆手,看着脸颊高高肿起的门达:“卫所里,还有谁是你的同党?” 历史上夺门之变能如此顺利。 第一内鬼是曹吉祥,第二就是门达。 他打开了宫门,让朱祁镇带着边军闯入内宫。 “微臣忠心可鉴,请陛下切莫冤枉微臣,微臣不服……”门达脸被抽歪了,说话直漏风,断断续续的。 他很清楚,承认的后果是什么。 到了这一步,只能死扛下去。 “呵呵。” “你对我哥哥倒是忠心可鉴啊!” “对朕,却心怀怨怼?” “好啊好啊,我哥哥的大忠臣!” 朱祁钰眸光愈寒:“舒良,去弄些冰来。” “往他身上蹭,蹭到结出冰碴的时候,再用铁刷子刷掉冰碴,反复做,把他的皮给朕扒下来!” “朕要看看,这层人皮下面,是人呢,还是禽兽呢?” 这刑罚听着便让人头皮发麻。 门达仰头看着朱祁钰,心里愈发恐惧。 皇帝变了! 真的变了! 不,不是皇帝变了,是皇帝一直在装! 在扮猪吃老虎! 这场病也是装出来的,就等着南宫那位上钩呢! 门达悲从中来,怎么就一时糊涂,听信了曹吉祥的鬼话!完了,一切都完了! “奴婢遵旨。”舒良朝他诡笑。 “传朕旨意,捉拿门达家眷,凡与门达相关者,一律缉拿,朕要诛其九族!” 轰的一声,门达脑袋炸开了。 “陛下饶命啊,陛下……” 门达被捂上了嘴,拖了出去。 “皇爷,奴婢看差不多了,门达要招了。”舒良低声道。 “不急。” 没动刑就招,太便宜他了。 朱祁钰也心急,倘若门达给他假名单怎么办? 必须让他精神崩溃,才能吐真言。 “王诚回来没?”朱祁钰问。 “回来了,朱夫人被安排在皇贵妃寝宫,王公公的干儿子小钱子亲自看着,断出不了差错。” 璚英在手,看于谦就不就范吧。 门达被拖进来。 浑身都是冻伤。 肚子上一块皮被撕掉了,鲜血被冻在皮肤上,殷红一片。 “招,招了……” 门达挣扎着跪下,嘴里含糊不清:“陛下,能不能放过臣的家人?” “再上刑!” 朱祁钰讨厌讨价还价的人。 “我说!不要折磨我了……” 门达流下悔恨的泪水。 皇上根本不是软弱,而是在扮猪吃老虎! 为了引诱南宫那位上钩,你足足装了八年啊,皇上! 你若早就杀伐果断,我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啊! 当朱祁钰看到名单,登时暴跳如雷! 二十六卫,居然被买通了八个指挥使! “这群叛徒!” 朱祁钰咬牙切齿:“舒良,能不能拿下他们?” 舒良没把握。 朱祁钰刚要说话,有仁寿宫太监传旨。 “传圣母皇太后口谕,哀家关心皇帝陛下病体,免了晨昏定省,陛下好好将养身体便是。” 朱祁钰眉毛一挑。 老妖婆这是察觉到了什么! 所以派贴身太监徐宾试探来了。 “臣谢太后恩旨。” 朱祁钰叫不出母后来,也不想自称儿臣。 “奴婢见陛下身体康健,想来用不了几日便能临朝了,祝贺陛下了。” 徐宾笑起来不阴不阳的。 他伺候孙太后半辈子,是太后最贴心的人。 “那个被拖下去的是谁呀?杂家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呢?”徐宾注意到门达了。 朱祁钰脸色铁青,他知道事露了! 肯定有人给老妖婆通风报信。 徐宾不是来试探的,而是敲打他来了! “太祖皇帝的大诰中三令五申,后宫、太监不得干政!” “朕做事,何曾让你等家奴指手画脚!” “舒良!” “掌嘴!” 第4章 朕这个皇帝当得憋屈! “遵旨!” 舒良也豁出去了。 扬手一个耳光甩在徐宾的脸上。 徐宾被打懵了,完全没想到朱祁钰会拿他开刀! 关键舒良还真敢打! “你,你,你……”徐宾捂着脸指着舒良。 舒良反手又一个耳光甩过去:“哟呵,你还敢躲?皇爷的圣旨你敢不遵?” 他是皇爷的忠狗,皇爷让他去死,他会毫不犹豫去死,何况打一条老狗。 徐宾死死盯着舒良,却不敢发作。 他也确定了,皇帝是闻到猫腻儿了。 徐安是他干孙子。 每天按时给他传信四次,皇帝说什么、做什么、见过什么人,太后都一清二楚。 最近一次徐安没来,徐宾隐隐感觉不妙。 而御膳房的杜清传来消息,皇帝今天的吃食,都是舒良亲自做的,不许任何人靠近。 圣母担心计划有变,派他来试探皇帝。 “陛下!” 徐宾脸被打肿了,说话不太清楚: “云南进贡上来一只鹦鹉,羽毛鲜艳,灵活透亮,吴太后看了就特别喜欢,每天都去仁寿宫逗弄它玩,颇得吴太后欢心。” 老妖婆拿母亲威胁朕? 朱祁钰眸光森然。 母亲纵有千般不是,但对儿子的疼爱是真的,在宫外的岁月一直都是母亲照顾他、保护他、爱他。 孙太后拿母亲做人质,就是让朱祁钰投鼠忌器! 简直该死! “舒良,朕让你停了吗?”朱祁钰哼了一声。 啪! 舒良高高扬起手,狠狠一个耳光抽下去。 徐宾哎哟一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如毒蛇般恶毒的目光死死盯着地面,心里不知道在诅咒谁。 “陛下……” 他还想威胁朱祁钰。 朱祁钰却挥手:“拖出去打,别碍着朕的眼!” “打死也就打死了!” “当奴才的管不好狗嘴,打死也活该!” “朕亲自向太后禀明便是。” “太后总不济因为一介家奴,就怪罪朕吧?” 闻言徐宾打了个哆嗦。 偷瞟了皇帝一眼。 莫名发现,皇帝的变化太大了,他几乎认不出来了。 以前的皇帝怯怯懦懦,做事带着一股小家子气,连宫里的奴才都瞧不起他。 可眼前这个弱不禁风、面容憔悴的皇帝。 却冷厉狠辣! 以前的软弱都是装出来的吗? 那这次病重,也是装的? 他莫名担忧太上皇,若真是圈套,太上皇该怎么脱身啊! 啪! 啪! 啪! 粗使太监力气极大,几下就打得徐宾嘴角流血。 他咬紧牙关,绝不求饶,他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圣母自然会来救他,他担心太上皇啊。 果然。 “皇爷。” “伺候太后娘娘的连公公来禀告,说太后娘娘身体不舒服。” “请皇爷过去。” 朱祁钰瞳孔微缩。 母亲肯定被老妖婆控制了。 迫不得已才派太监连仲求救。 不然以母亲和老妖婆针尖对麦芒的关系,怎么会去仁寿宫看什么鹦鹉? 提起母亲吴氏,他也头疼。 从登基开始,母亲便在宫里兴风作浪,四处得罪人,再加上他行事鬼祟,为人懦弱,宫里宫外都笑话他们母子。 实在因为他太无能。 不但不帮母亲出气,反而因此和母亲愈发疏远。 甚至还嫌弃她的出身,更不愿意提及在宫外长大的往事,把母爱都就饭吃了。 曾几何时,他还幻想过自己是孙太后的儿子该多好。 多少次,他不惜自降身价跪舔孙太后,换来的依旧是嘲笑和抛弃。 他越想和含着金钥匙长大的朱祁镇比,就越自卑。 越自卑,越变得懦弱。 久而久之,忧思成疾,最终把皇位拱手让人…… “宣连仲进来吧。” 连仲慌慌张张,说话说不清楚。 大意是放徐宾回去。 他是在宫外伺候的老人,是陈符的干儿子,陈符死后,便由连仲贴身伺候。 老妖婆想用母亲换徐宾? 徐宾在她心里真那么重要?难道…… 朱祁钰眯着眼睛,想来是孙太后不方便经常造访南宫,就让徐宾充当联络人。 看着朱祁镇长大的徐宾,必然是朱祁镇信任的人。 就在今天,孙太后先察觉到局势不对。 就派徐宾试探。 再派徐宾出宫报信。 通知朱祁镇,让他改变计划,或者提前发动兵变! 照这么看,朕夺回了一丝先机。 “王诚、舒良,派人把名单上的八个指挥使全部拿下。” “必须控制禁卫。” “嗯……把门达带上。” “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他若干得好,朕免他死罪。” “反抗者,就地格杀!” “速度要快!” 当务之急。 不是去救母亲,而是用徐宾稳住孙太后。 用最快的速度,拿回禁卫的指挥权。 掌握了禁卫,就掌握了宫内! 他就真夺回了一丝先机。 而门达能背叛他朱祁钰。 也能背叛朱祁镇。 不用担心。 现在的关键是他和老妖婆抢时间! 老妖婆见连仲没回去,必然还有后招,母亲的安危是个问题。 一旦狗急跳墙,派人闯宫。 夺门之变肯定提前上演。 届时他拿什么抵挡上千边军? 必须稳住老妖婆! 他得亲自去仁寿宫。 不管仁寿宫是什么龙潭虎穴,他都必须得闯一闯。 “摆驾仁寿宫。” 他让王勤随驾,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兴安也随驾而来。 掌印太监直宿宫内,朱祁钰不能理事后,兴安非常繁忙,朱祁钰见他一面都难。 但今晚出奇的出现在朱祁钰身边。 “大珰来了?” “陛下切莫嘲笑奴婢。” 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兴安被尊称为兴大珰。 “大珰说笑了。” “外面都笑话朕这个皇帝,还不如太监呢。” “呵呵。” 朱祁钰自嘲的坐上御辇。 他身子骨弱,冷风一吹,浑身不爽利。 靠一股精神头硬撑着。 噗通! 兴安惊慌失措的跪在地上:“奴婢受陛下重恩,奴婢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 呵,这个二五仔,装的还挺像。 要不是他,对着石亨做了一个“十”的手势。 石亨敢反? 朱祁镇敢觊觎皇位? 现在装小白兔了? “起来吧。” 兴安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战战兢兢起来。 他不明白,朱祁钰眼看就不行了。 怎么突然又好了? 好像性格也变了? “呵呵。” “瞧,朕教训个家奴,却还得亲自去赔罪。” “太祖爷的大诰,传到现在,拿来当擦屁股纸都嫌硬,谁还记得里面写了什么?” “大珰,你说朕这个皇帝当得憋不憋屈?” 第5章 皇帝,该吃药了 噗通一声! 兴安跪在地上,惊慌失措,磕头如捣蒜: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您是天潢贵胄,奴婢是残废之人,今天有的一切,都是您的恩典,不敢奢望更多!” “求陛下看在奴婢伺候您一场的份上,饶了奴婢!” “奴婢愿意请辞,去给先帝爷守墓,终老一生!” “哈哈哈,朕就跟大珰开个玩笑。”朱祁钰朗声大笑。 兴安汗如雨下,浑身瘫软,趴在地上起不来。 这话可不是开玩笑啊。 只要传出去一句,他就小命不保。 那些文官对太监虎视眈眈,不是一天两天了。 别看他贵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位高权重。 一旦他产生了对皇权的藐视之心,他就离死期不远了。 猛地。 他怔住了,皇帝这是在敲打他。 告诉他,你是天子家奴,朕能给你权力,也能要你狗命! 他趴在地上仰视着朱祁钰,什么时候他变得这般厉害了? “王勤,快点把大珰扶起来。” “朕跟大珰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怎么把大珰吓成这样?” “莫非……” “心里有鬼?” 噗通! 刚被扶起来的兴安,又趴在了地上。 他双腿发软,无力支撑,直接趴在地上。 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何曾如此狼狈过。 “奴婢对陛下忠心耿耿……” 兴安表忠心的话没说完,朱祁钰便挥了挥手:“好了,皇太后等急了,又该派人来催了。” 御辇出行,独留兴安一个人在冷风中凌乱。 进入仁寿宫,朱祁钰下辇步行。 他没直接来仁寿宫,而是绕皇城走了一圈,故意让宫人看见,他这个皇帝健康得很。 这样做,还有两层目的。 一来是告诉宫人,他朱祁钰活着呢,不该有的心思都收一收。 二来稳住老妖婆,给王诚、舒良捉拿叛逆拖延时间。 至于有多少效果,听天由命罢了。 进入大殿。 朱祁钰看见孙太后端坐,而母亲如坐针毡。 从朱祁钰入殿,她多次使眼色给他,但都被孙太后收入眼下,孙太后不动声色。 “臣拜见皇太后。” 为了区分孙太后和吴太后,前者被称为圣母,后者为太后。 圣母,你也配? 他也叫不出口。 朱祁钰语气生硬,跪在地上。 孙太后端详着朱祁钰,确实变了,但那又如何,这皇位是谁的,就该还给谁,你窃据八年,已经够久的了,该回到原有的轨道上了。 她余光瞥了眼吴太后,目光阴冷:哼,还有这个讨厌的女人,更不配坐在仁寿宫殿上,一介罪女,攀龙附凤,偷生皇子,罪大恶极,如今却骑在她的头上,耀武扬威,更是该死! “皇帝病好了?那这天下就安稳了。” 孙太后说话敷衍,也没让朱祁钰起来。 这是给他下马威呢。 敢打哀家的人? 皇帝也要付出代价。 “臣向皇太后请罪,太监徐宾干涉朝政,臣惩罚了他,请皇太后赎罪!” 朱祁钰语气不卑不亢。 但在孙太后耳朵里,就像是一个耍倔脾气的孙猴子,终究逃不出五指山的。 “罚了便罚了吧,皇帝惩罚一个奴婢,需要谢什么罪。” 孙太后淡笑:“皇帝气也出了,就让他回来吧。” 她招手让徐宾过来。 徐宾仗着有人撑腰,推开粗使太监,大摇大摆走进大殿。 然后,他直挺挺的停在朱祁钰面前! 朱祁钰是跪着的! 堂堂大明皇帝,居然跪在太监的面前! 这不是下马威! 老妖婆这是让他威严尽丧,变回那个让她随意拿捏的懦弱皇帝! 老子这个皇帝当得不如狗! 朱祁钰双目通红。 为了母亲,他忍了。 “臣谢皇太后宽厚,母亲叨扰皇太后多时,臣有些私密话想和母亲说,还请皇太后恩准。” 朱祁钰叩首。 徐宾坦然受之,嘴角露出得意之色。 殿中太监宫女都习惯了。 哪次皇帝不乖乖给圣母赔罪道歉,若不赔罪才是怪事。 呵呵,皇帝这对母子都是笑话。 “是啊,臣妾叨扰圣母多时了……” 吴太后战战兢兢回答。 她后知后觉,根本没在乎皇帝给太监叩首的一幕。 朱祁钰不明白,母亲怎么突然惧怕孙太后了? 她又有什么小辫子被抓住了? “妹妹,这仁寿宫冷清,便在这里陪哀家几天,解解闷儿。” 话音方落,宫中女官之首聂尚宫走到吴太后身侧,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吴太后委屈地看了眼儿子,不情不愿坐下。 “兴安,皇帝病好了,把奏疏都给皇帝送去,后日开早朝,是要用的。” 这是要累死皇帝啊! 瞎子都能看出来,皇帝面容憔悴,大病初愈的模样。 但这还不够。 “哀家熬了参汤,刚要给皇帝送去,正好,便在这喝了吧……” 咣当! 吴太后手里的汤婆子掉在了地上。 圣母要毒杀皇帝! 皇帝没有亲儿子,太子是太上皇的儿子朱见深。 如果皇帝死了,太子继位,他会追究自己的亲奶奶杀死叔叔吗? 噗通一声,吴太后跪在地上,哆哆嗦嗦道:“臣妾正好口渴,能,能不能把参汤赏赐给臣妾?” 朱祁钰也傻了。 万一参汤有毒,他小命玩完。 别以为没有这种可能性。 历史上朱祁钰是怎么死的? 被太监勒死的。 他得了一场小病,南宫复辟后,直接勒死他,后世谁给他翻案? 他没有儿子啊! 后世继位之君,全是朱祁镇的儿孙,会给他翻案? 不会的! 关键宫内完全被孙太后掌握。 她毒杀皇帝后,送回乾清宫,就说皇帝暴毙身亡,再把知情人统统灭口。 谁会查? 朱祁钰浑身冷汗,双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第一次,他和死神如此近。 “参汤而已,妹妹想喝,喝多少都有。” 孙太后云淡风轻:“这是哀家亲手给皇帝熬的,是哀家这个嫡母对儿子的一番心意,妹妹就别抢了。” 聂尚宫端着一碗参汤款款而来。 走到朱祁钰身旁,她微微侧身,不敢受朱祁钰跪礼。 第6章 拖出去,杖毙! 喝,还是不喝? 朱祁钰不敢赌。 刚穿越就被一碗汤送走了,实在太窝囊了。 “陛下,快点喝呀,汤凉了就不好喝了。”徐宾怪笑地看着朱祁钰。 你变了又如何,照样逃不出圣母的五指山! “我替他喝!呜呜!” 吴太后连滚带爬的过来,她再蠢也知道汤有问题。 如果儿子没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徐宾却身体一横,隔住吴太后和朱祁钰,居高临下地俯视吴太后,阴冷道:“圣母的懿旨,你敢不遵?” 这是太监能说的话? 吴太后再怎么说,那也是太后,皇帝的亲妈,是你个太监可以呵斥的?谁给你的狗胆? “大胆!” 朱祁钰抓住机会,把矛头指向徐宾:“皇太后的话是懿旨,太后的话就不是懿旨了吗?” “来人,拖出去掌嘴!” 朱祁钰心下松了口气。 幸好徐宾够蠢,给他不喝参汤找到借口。 王勤对朱祁钰忠心耿耿。 皇帝说什么,他便干什么。 直接抓人。 但敢动的却只有王勤自己,其他人哪敢在圣母面前撒野? 太监们都清楚,得罪了皇帝最多被贬斥,但得罪了圣母却要死,在这宫里真正当家做主的是圣母。 “皇帝好大的威风啊。” 孙太后冷笑:“这是仁寿宫,还轮不到皇帝在这耍威风。” “臣不敢,徐宾无礼,对太后不敬,臣内心不忿,才出言训斥的。” “太祖大诰有明言:太监者,家奴尔。” 朱祁钰搬出太祖皇帝:“王勤,等着朕亲自动手吗?” 他不在乎宫人的态度。 面子是自己找回来的,而不是别人施舍的。 他朱祁钰,要把以前丢掉的东西,一点点找回来! 该是他的,他要! 不是他的,他也要! 他是皇帝! 是太祖、太宗的子孙! “圣母救命啊。”徐宾哭诉。 “太祖之后,你见哪个皇帝用大诰治国啊?” 孙太后不置可否:“罢了,便依皇帝吧。” “把徐宾拖出去掌嘴。” “瞧瞧你火气这么旺,正好参汤降火。” “快把参汤喝了吧,降降火,别这么暴躁。” “这参汤也是哀家的一番心意。” “为了个太监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咯噔! 朱祁钰心里一跳。 还是躲不过啊! 而圣母开口,太监们才敢对徐宾用刑。 但徐宾和他擦肩而过,却朝他诡笑一下。 坏了,中计了! 朱祁钰猛然明白,徐宾和老妖婆唱双簧,骗他生气,正好顺理成章逼他喝下参汤。 吗的,王诚、舒良怎么还没来? 再不来老子就要死在这了! “圣母,臣妾……” 吴太后话没说完。 便有婢女端着托盘走过来:“太后娘娘,这是圣母给您准备的……” 噗通! 吴太后软软的倒在地上,圣母是要把我们娘俩一起送走啊! “皇帝,喝了吧。”孙太后想拐孩子的人贩子。 笑容温柔,却让人不寒而栗。 滴答! 冷汗砸在地板上,朱祁钰心里万分着急。 真想砸了这碗参汤。 但他不能。 不砸,他和孙太后还没撕破脸皮,起码他还是皇帝,宫人不敢造次。 可如果砸了,万一汤里有毒。 孙太后直接让人往他嘴里灌,他怎么抵抗? 就他这副烂身体,连宫女都打不过,砸了参汤绝对死路一条。 “儿啊,娘,娘先喝……” 吴太后端着碗的手疯狂颤抖,乳白色汤汁飘洒出来,她闭上眼睛,决然灌进去。 她是在为儿子争取时间,哪怕一秒钟。 她也要死在儿子前面。 喝完把瓷碗一摔,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今天丑态百出,就算不死,她这太后在后宫也再也树立不起来权威了。 “皇帝!” 孙太后目光灼灼地盯着朱祁钰。 朱祁钰浑身都在抖。 他不甘心! 堂堂皇帝,被一个女人欺负成这样! 这还是大明吗? 妇寺不得干政的大明吗? 太祖、太宗睁开眼睛看看吧,这就是你们苦心造诣建设的大明! 聂尚宫把托盘递近了一点。 汤碗距离他嘴角就有一厘米,香味扑鼻,但喝完之后,能不能活着就难说了。 “陛下,快用吧。”聂尚宫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 朱祁钰胸腔快被怒火撑爆了。 这碗汤他不喝,老妖婆是不会放过他的! 砸了它! 他脑海里蹦出这个念头。 反正都死,拼一把死了那也叫轰轰烈烈,起码死得不窝囊! 他满脸戾气,朕的谥号不是戾王嘛,那朕便暴戾给你看,老妖婆,死吧! “圣母,不好了!” 却在这时。 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跑进来:“宫中禁卫把仁寿宫包围了!” “什么?” 孙太后霍然而起,无法保持淡定。 是王诚! 终于来了! 朱祁钰内心狂喜,不用死了! 这次给朕翻盘的机会,其他人就永远都没机会了! 他眸光森然如剑。 双手撑地想站起来,但跪了半个时辰,双腿麻木,像截肢了一样不听使唤。 王勤赶紧扶起他。 今晚洋相百出,处处受制,冷汗把罩在外面的龙袍都浸透了。 但朕,却站起来了! “皇太后勿惊,是朕的人。” 朱祁钰站着和孙太后说话。 “大胆!没有圣母口谕,陛下岂能自己站起来?”聂尚宫冷喝。 啪! 朱祁钰直接一个耳光甩在她的脸上:“朕做事,需要你等奴婢指手画脚?你也配?” 聂尚宫万没想到,刚才怕成那副熊样子的皇帝,居然敢打她? 可这还没完。 “王勤,把她拖出去,剥了她的衣服,打发到浣衣局去!”朱祁钰大怒。 你区区奴婢,先逼迫太后,又喂朕毒汤,再呵斥于朕,怎么?你是大明皇帝?朕是家奴? 天下的规矩,就是被你这样的烂货给搞坏了! 有禁卫撑腰,王勤拖着聂尚宫便往外走。 聂尚宫却不声不响,不求饶,也不呼救,就任由王勤拖着走。 “皇帝!” 孙太后终于从震惊中缓过来,沉喝道:“哀家的人,哀家自会调教,用不着皇帝越俎代庖。” 她说话明显语气重了许多。 不再是方才那般雍容、漫不经心、胜券在握的神态语气。 “皇太后!” “妇寺不得干政!” “这天下是朕的!” “是姓朱的!” 第7章 掰开他的狗嘴,灌进去! “你敢!” 孙太后同样冷冷地盯着朱祁钰。 朱祁钰也盯着她,针锋相对。 嘴里只吐出两个字:“去办!” 有禁卫撑腰,他根本不怕老妖婆。 他目光瞥了眼那碗参汤。 这汤不是你亲手熬的吗?给朕补身子的吗? 那朕就敬谢不敏! 一报还一报! 把参汤喂你喝! 看看你喝了之后,是身体大补,还是去了地下面见先帝!看你怎么跟先帝解释吧! 王勤却被仁寿宫的宫人挡住。 仁寿宫人多势众,王勤寡不敌众。 他的心腹太监,都被王诚、舒良带走了。 剩下的这些都是在乾清宫伺候的,都是皇帝的身边人,却对他这个皇帝没有什么忠心可言,也是笑话。 “去调禁卫入宫!” 朱祁钰不信邪了,今天就借机除掉这个老妖婆! 看她死了,后宫里的宫女太监谁还敢兴风作浪?还不乖乖投靠他这个皇帝? 王勤派人去调禁卫。 孙太后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端坐回去,一言不发。 结果,等了半天,小太监回来禀告说禁卫不敢入仁寿宫半步! 朱祁钰紧绷着脸,眸中射出两道寒光! 心中怒极。 太祖设禁卫,是拱卫中宫,效忠于他这个皇帝的! 结果倒好,他们对皇帝的命令视而不见。 这还是王诚、舒良拿下叛逆,统率禁卫的情况下。 换做以前,恐怕收到皇帝命令,还得吐一口吐沫吧! 都是叛逆! “皇帝,别闹了。”孙太后淡淡道。 一句别闹了,就像是母亲呵斥顽皮的儿子一样,把朱祁钰营造的声势,全都打没了。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朱祁钰嫡母。 嫡母呵斥儿子,天经地义。 而朱祁钰张牙舞爪的架势,就变成了小孩子跟母亲吵闹,谁会当真呢? 好高明的手段! 朱祁钰很清楚,没有禁卫撑腰,他这个皇帝就是摆设,偏偏禁卫不敢踏进仁寿宫半步,遑论对老妖婆动手了。 多好的机会,白白放过。 但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倏地一笑。 “皇太后所言甚是。” “你我母子之间,不分里外。” “是臣冲动了,给皇太后请罪。” 朱祁钰虽是请罪,却没跪下,也没半点请罪的模样,反而笑眯眯道: “这碗参汤是皇太后的心血,不喝就太浪费了。” “便请徐公公代朕用了吧。” 孙太后脸色一僵。 徐宾脸色狂变。 “好,皇儿做得好……” 吴太后得意便忘形,刚要乐出声,便被朱祁钰冷冰冰瞅了一眼,顿时悻悻闭上嘴巴。 母亲太小家子气,不懂宫斗,更不懂朝政。 说多便错多。 别忘了,这宫里说了算的终究是孙太后。 大殿恢复平静,气氛凝固。 “王勤,请徐公公用了吧。”朱祁钰重复一遍。 徐宾浑身哆嗦,终于体会到了方才皇帝的苦。 汤里有毒! 确认了。 孙太后真要毒死他! 为朱祁镇夺门提供方便? 毒妇! 该千刀万剐的毒妇! 朕堂堂大明皇帝,却要死于宫闱妇人之手!何其悲哀! 朱祁钰心中怒急。 王勤端起参汤,递到徐宾的嘴边。 徐宾试图反抗,但身体被两个粗使太监按着,动弹不得,眼神拼命得向圣母求饶。 “皇帝。” 孙太后无奈地闭上眼,语气不变:“一碗参汤而已,不喝便不喝吧。” “那怎么行呢?这是皇太后对臣的一番心意,臣岂能浪费?” 你杀朕! 朕暂时杀不了你,便先杀你的贴身太监! 一报还一报,很公平。 “王勤,听不到朕的圣旨吗?” “掰开他的狗嘴!” “灌进去!” “不许流出来一滴,那都是圣母皇太后的一番心血!” “不能浪费!” 朱祁钰目光阴冷。 “皇帝!” 孙太后站起来,神色前所未有的冷厉:“这是哀家的仁寿宫,轮不到你在这撒野!” “灌。” 朱祁钰冷笑。 你想毒死朕的时候,就没想过,这江山都是朕的,你不也照样撒野? 王勤只听朱祁钰的。 掰开徐宾的嘴巴,塞进去一个卷筒。 谨防徐宾不喝,王勤先打他肚子几拳,然后把参汤顺着卷筒倒进他的嘴巴里。 徐宾想吐,王勤按住他喉头,硬逼着他喝进去。 徐宾嘴里传出杀猪般的叫声,当参汤入肚后,便剧烈咳嗽起来,他玩命似的抠喉咙,使劲呕吐,已经吐不出来了。 “你个死太监,居然敢在仁寿宫撒野!” “来人!” “拖出去杖毙!” 孙太后发疯了。 她不止要为徐宾出头。 还要掩盖她拿参汤毒杀皇帝的丑事。 一旦传出去,朝臣是不会放过她的。 朱祁镇土木堡被俘后,她太后的地位毫不动摇。 那是因为她的法统。 只要是宣宗皇帝的儿子登基,她就是嫡母。 可如果她毒杀皇帝,那就是自毁长城了。 大明虽以孝治天下,但嫡母不慈,那也会饱受诟病。 “朕看谁敢动!” 朱祁钰毫不示弱,针锋相对。 朕要亲眼看着,徐宾毒发身亡! 看看你这圣母皇太后,该怎么给天下百官一个交代。 仁寿宫宫人面面相觑。 若以前,他们直接拿人,根本不鸟皇帝。 可今天的皇帝,给他们巨大的压迫感。 再加上外面还有禁卫包围。 万一皇帝真有个三长两短,在场的所有宫婢都要被殉葬。 孙太后气得跳脚。 朱祁钰则紧紧盯着徐宾。 快死啊,你死了,朕就能拿住老妖婆的把柄,一下把她打入深渊。 朕要把她千刀万剐! 盼着他死的,不止朱祁钰一个,吴太后、王勤等都盼着徐宾快点死。 徐宾面如死灰。 他太清楚圣母的手段了。 圣母只要做了,就会做绝。 他是必死无疑了。 噗! 却在这时,一串又臭又难闻的响屁,传遍整个仁寿殿。 “该死,熏着皇爷!” 王勤窝心一脚踹在徐宾的胸口上。 而徐宾面容扭曲,仿佛玩命憋却又没憋住的感觉,然后整个仁寿殿就被恶心人至极的臭味覆盖了。 不是毒药? 朱祁钰瞪大眼睛。 孙太后眼中也射出一抹不可思议。 猛地,她犀利的眸光看向了聂尚宫! 第8章 仁寿宫前,凌迟处死! 朱祁钰也是懵的。 聂尚宫是怎么进宫的他不知道,只知道他入宫时,聂尚宫便在宫里做尚宫了。 她为什么会帮自己? 不合乎常理啊。 等等! 不对! 朕身体虚弱,太医开了许多大补良药。 大补之后,又大泄…… 小命呜呼不说,还找不到马脚。 就算文武百官想查,也查不到孙太后的头上! 做的润物细无声! 比一碗鹤顶红直接灌下去,更加高明! 再看徐宾喷射的场面,足足一刻钟了,还没停下。 别说朕了,换做正常人也得死。 好阴毒的手段啊! 可看孙太后的模样,压根就没考虑过毒杀朕之后怎样吧,因为无论朱祁镇还是朱见深登基,都不会管朕这个无后皇帝! “皇帝,哀家累了,要休息了。” 孙太后下了逐客令,声音发寒。 显然是保护聂尚宫,阻止朱祁钰发威,对聂尚宫下手。她也明白了,聂尚宫这般做是为她好。 朱祁钰深深地看了聂尚宫一眼。 走到母亲身旁,让她站在自己身侧。 “臣便不打扰皇太后歇息,祝皇太后福寿安康!” 他用聂尚宫的狗命,换母亲离开仁寿宫。 孙太后算默许了。 “近来宫里屡屡失窃,夜深宫幽,臣担心皇太后安全,特派禁卫拱卫仁寿宫,万望皇太后见谅!” 没错,朱祁钰要封宫。 历史上朱祁镇入宫,是秉承皇太后懿旨,方才名正言顺。 封锁仁寿宫,只要朱祁镇得不到太后懿旨,他凭什么入宫政变?凭他瓦剌留学经历吗? 若懿旨已经出宫,那也没事。 禁卫在手,石亨闯宫那就是造反,禁卫和锦衣卫拖住边军,京营就能入京平叛。 只要朕不死,朕就是皇帝! 谁也改不了。 而朱祁镇敢夺门,那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真在宫里打起来,朕就把皇太后、皇太子请到阵前,看你朱祁镇怎么选! 朱祁钰弯起嘴角。 吴太后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缩头缩脑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她很清楚,自己又给儿子添麻烦了。 从入宫后便是这样,她总给儿子找麻烦,儿子也厌恶她这个生母,母子间的关系并不好。 “母后,回宫去吧。” 吴太后张了张嘴,错愕地盯着朱祁钰,眼睛顿时红了:“你,你叫我什么?” 朱祁钰知道,他已经很多年不曾唤她母亲了,母子间和陌生人差不多。 “你,你再唤我一声。”吴太后泪崩了。 这些年,她在后宫里张牙舞爪,未尝不是想吸引儿子的注意。 只有她惹麻烦的时候,才能见到儿子,虽然儿子对她冷言冷语,瞧不上她,但那也足够了。 “母亲。” 朱祁钰真想抽前身一个耳光,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 你因为自己懦弱,便想认贼作母。 抛弃自己的身生母亲,简直不是东西! 虽然这个母亲势利、功利、小气、爱显摆、爱惹麻烦、毫无政治眼光眼光、手腕……小毛病非常多,但终究是爱他的,这就足够了。 他长大了,这个家应该由他的脊梁扛起来。 正如大明江山,就应该扛在他这个皇帝的肩膀上! “回宫吧,儿子还有些事要处理,便不送您回宫了。”朱祁钰柔声道。 “呜呜呜!” 吴太后泪如雨下,用手帕捂着脸,不断点头:“儿啊,娘都听你的,听你的,不用送娘,呜呜呜!” “连仲,伺候太后回宫。” 朱祁钰眼角滑过一滴泪水。 从吴太后愿意替他去死那一瞬,他便心底认下这个母亲,无论她有多少小毛病,但疼爱他是真心实意的,这辈子他也要爱她,保护她。 “奴婢遵旨。” 连仲心花怒放,太后娘娘和皇爷终于和解了,干爹泉下有知一定也会开心的。 朱祁钰端坐御辇之上,俯视着入宫的禁卫。 数百禁卫跪在他的面前。 但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些禁卫对他的命令,选择性听命。若石亨带边军闯宫,他们会不会直接卖了他这个皇帝,原地倒戈? “叛徒呢?” 朱祁钰没让禁卫起来。 “回皇爷,杀了三个,活捉了五个,奴婢马上押过来!”舒良跪地禀报。 朱祁钰眸中戾气滋生:“押过来,当着禁卫的面,凌迟处死!” 禁卫不是对朕三心二意吗! 那朕就让你们看看朕的手腕! “皇爷……” 舒良想劝,杀人总该审问过再杀,才名正言顺。 皇爷不经审问,便擅自杀害指挥使,又采用凌迟这般极端的死法,后日早朝恐怕会被群臣弹劾,民间也会传验皇帝暴戾,严重打击声望。 “哼!” 朱祁钰冷哼一声。 他明白舒良的担心,太祖动不动就剥皮揎草,杀的满朝贪官惶惶不可终日,文武百官敢说他暴戾吗? 太宗视天下臣民为猪狗,有人敢说他暴戾吗? 就是先帝宣宗皇帝,杀了亲叔叔汉王一脉,不照样得个仁名? 朕若手掌天下大权,谁敢说朕暴戾? 说了又如何! 刀子在朕手上,朕看是刀子锋利,还是嘴巴锋利? “杀!” 这八个指挥使当中,难免有冤枉之辈。 但夺门在即,朱祁钰必须树立起威信,让禁卫听从他的命令,才能抵挡朱祁镇、石亨闯宫。 他让禁卫都看着,背叛他这个皇帝的下场! 凌迟处死! 满门抄斩! 凄厉的惨叫声传入仁寿宫。 “他疯了吗?在哀家的宫门口杀,杀人?”孙太后莫名哆嗦。 她真被吓到了。 杀鸡儆猴? 皇帝究竟要干什么? 哀家是他的嫡母,难道他也要把哀家……凌迟? 孙太后又哆嗦一下,狠狠把手里的汤婆子砸在地上,用愤怒遮掩恐惧:“反了反了!皇帝如此暴戾,传出去我朱家以何颜面面对天下人?” 哗啦! 无数珍贵的瓷器被砸碎。 但那惨叫声连绵不绝。 快把她弄崩溃了。 别说是一国太后,就是在战场上厮杀的军汉,也都吓得闭上眼睛,那惨叫声萦绕于耳,回去也要做噩梦。 至于朱祁钰,御辇返回乾清宫了。 “不要停,皇爷口谕,挨三千刀再死!” “哼,便宜死他们了!” “你们也都给杂家听清了!” “这就是背叛皇爷的下场!” “本人凌迟!” “全家满门抄斩!” “记住了,这大明的天,是皇爷!” “你们效忠的主子,也是皇爷!” “若有人三心二意,不消皇爷动手。” “杂家便送他去见阎王爷!” 舒良大摆威风。 八年了! 从皇爷登基,他进入司礼监,足足八年了,却一直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这一次,终于支棱起来了! 终于体会到威风八面的感觉了! 第9章 如果夺门之变提前上演会怎么样? “你怎么还在这里?” 大闹了一通后的孙太后,忽然阴冷地看向聂尚宫,直接一个耳光甩在她脸上:“你个贱婢!敢背着哀家私自做主?” 聂尚宫仍面无表情,生生受了一个耳光。 “奴婢是为圣母着想。”她声音机械,毫无感情。 “为哀家着想?哀家的儿子登基为帝,岂会为了那个废人,查到自己母亲头上?” 孙太后反手又一个耳光甩过去。 要不是看在她服侍自己多年的份上,早拖出去杖毙了。 聂尚宫生生受着,一动不动。 “哼!” 外面的凌迟惨叫声仍在继续,孙太后变得十分暴躁:“来人啊,拖出去掌嘴一百!让她长长记性!” 若你真有救那废人之心,哀家早杀了你! 但违背哀家意愿,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奴婢谢圣母宽宥。”聂尚宫恭恭敬敬行礼。 然后任由两个宫人带出去,受了一百个耳光。 有个行刑宫人打得不用力,她却处罚那个宫人,换个人处刑,每一巴掌都打到实处,非常响亮。 她全程一声不吭。 仿佛打的不是她一般。 受完了刑,她返回殿中跪下,向孙太后请罪。 孙太后平复内心,看了眼聂尚宫,心里微微后悔。刚才真被那个废人气到了,才惩罚聂尚宫的,真是昏了头了。 也怪那个废人在仁寿宫前搞凌迟。 搞得她心态崩塌。 聂尚宫也算好意,换做平时,最多骂两句,不至于打她。 “消息送出去了?”她语气松软。 “回圣母,已经送到公主府了,太上皇那边应该收到了。”聂尚宫叩首道。 朱祁钰千算万算,算漏了朱祁镇的嫡亲姐姐,常德公主! 驸马都尉薛桓,其父是阳武侯薛禄,京中勋贵。 薛桓很会钻营,为得到朱祁钰信任,数次在公开场合侮辱朱祁镇。 谁能想到,这是个反装忠! 自始至终他都是朱祁镇的人! 也怪朱祁钰没脑子,常德公主那是朱祁镇的亲姐姐,生母是孙太后,怎么可能和他一条心呢? “起来吧。” 孙太后招手让她过来,看着她被打肿了的脸,柔声问:“还疼吗?” 聂尚宫摇了摇头。 她想伸手去摸一下聂尚宫的脸,但聂尚宫却退后一步,避开她的手,孙太后叹了口气:“你终究……算了,下去吧。” 聂尚宫行礼后快步走出大殿。 孙太后目光深邃:“皇帝在哀家这里大闹了一场,必然以为掌控了局势,殊不知……哼!” “就先让他开心一会吧,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哼,贱婢生的废人!” …… 皇帝暴杀禁卫指挥使的消息,像插上翅膀传遍皇宫。 同时,消息也传到了前朝。 “王勤,让张永去,把太子请来,朕听师傅说,太子近来顽劣,朕要亲自督导他功课。” 朱祁钰笑容恶寒:“唔,把他宫里那个姓万的宫女一并带来。” 太子,朕若把万贞儿临幸了你会怎样呢? “奴婢谨遵圣旨。” 王勤真被皇帝吓到了。 他们都是郕王府出身,对皇帝了如指掌。 可皇帝大病初愈后,性情大变,他们伺候着也得小心翼翼的,甚至,他们开始对皇帝产生恐惧了。 御辇返回乾清宫。 一路上他闭眼假寐,琢磨着禁卫。 门达供出来八个指挥使,但其他指挥使就一定没被朱祁镇收买吗? 他凌迟五个指挥使,固然以暴戾树立威信。 但也意味着,隐藏在禁卫中的叛徒,肯定铁了心支持朱祁镇,如果石亨率领边军入宫,他们会立刻打开宫门,把他朱祁钰拉下马。 “王诚,把禁卫轮值表拿来。” 进入西暖阁,朱祁钰坐下来,十分困倦。 但他内心十分不安。 历史上夺门之变如此顺利,除了门达、曹吉祥等奸细外,就没有被史料掩盖的人了吗? 还有孙太后的态度,她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啊。 是多么有把握? 还是偃旗息鼓了? 或者做给朕看的? 关于夺门之变的历史太少了,史学家的猜测又不能映照现实,朱祁钰实在难以分辨。 等等! 如果朕真喝了参汤,那才是真的历史? 腹泻一整天,好人也拉废了,何况朕这副身体呢? 所以夺门之变是正月十六,原主身体彻底垮掉,根本不可能站起来抵挡朱祁镇夺门? 可如今,朕没喝参汤,夺门还会是正月十六吗? 莫名其妙的,朱祁钰心里不祥预感愈发浓烈。 即便封宫,老妖婆恐怕也有传递消息的渠道。 那么,朱祁镇已经知道了宫里的变化。 会不会提前发动夺门呢? 朱祁钰脸色骤变! 坏了! 他机械记忆夺门之变的日子,却忘记了他改变了历史,夺门之变极有可能提前上演! 他所做的准备是应对正月十六。 万一……如果今晚夺门的话…… 他没有一点胜算! 咕噜! 朱祁钰艰难的吞了口口水。 “皇爷。” 就在这时,王诚把轮值表递上来。 朱祁钰快速搜寻有利的信息,但这些人名都十分陌生,并没有在史料中出现过,导致他无从下手。 该怎么应对呢? 如果今晚夺门,他该怎么活下来呢? 朱祁钰心急如焚。 等等,锁钥! 夺门之变的关键,就是锁钥! 石亨率军入宫后,徐有贞全力收集各门锁钥。 落锁后,把所有宫门锁钥扔进水里。 一方面谨防内外夹攻。 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断边军后路,逼他们一条道跑到黑。 “传旨,收集禁中各卫所有锁钥!” “不上交者以叛乱罪斩!” “漏交、少交者,斩!” “无须报朕!立斩不赦!” “王诚,你率领禁卫亲自去办,每一把锁钥都要收集回来!” “一把都不能少!” “再传旨!” “宫中各宫紧闭宫门,宫人无诏不得走动!” “抗旨者斩!” “无须奏报,立斩不赦!” “传朕旨意,宣禁卫指挥使、代指挥使入宫觐见。” 如果夺门之变今晚上演。 能够保护他的只有禁卫了。 第10章 太子,万贞儿不错,留下侍寝吧 朱祁钰想更换禁卫轮值,打乱朱祁镇夺门计划。 目前他对卫所两眼一抹黑。 还须询问指挥使,才能做决定。 他喝了碗参汤,来回踱步,心里平静不下来。 这时,太子朱见深入宫拜见。 朱祁钰眸光一寒。 他想过拿朱见深挡枪,但朱祁镇儿子很多,死了一个他也不会多心疼。 再者,朱见深是个难得的好皇帝,登基后也便他沉冤昭雪,算尽了叔侄之情。 毕竟这八年,自己怎么对待朱见深的,他心里清楚。 朱见深以德报怨,已是难得。 “太子来了。” “儿臣拜见陛下。” 朱见深垂着头,看不清脸。 他有口吃,说话不利索。 一个宫女也跟他一起跪下,想来就是让朱见深痴情一生的万贵妃。 “抬起头来。”朱祁钰端详着这位宠冠六宫的美人。 朱见深却哆嗦一下。 宫女战战兢兢抬起头,皮肤白皙,面容姣好。 谈不上多美,属于耐看的小家碧玉,只是人长开了,身材有致,给少年人无限遐想。 但真别说,越看越有味道。 孙太后选人的眼光是不差的,难怪比朱见深大了十七岁,还能勾走他的魂儿。 “多大了?”朱祁钰又问。 朱见深又哆嗦一下,想说什么,却又不敢。 “奴婢二十有七。”万贞儿说话颤抖。 她自幼进宫,心里清楚皇帝问她年龄,是看上她了。 她非常清楚,这是一个天降馅饼的好机会。 只要抓住了,就能一步登天。 可…… 她偷瞄了眼小主子,他……说的那些话能当真吗? 她十分纠结,低头不语。 “身材不错。” 朱祁钰轻笑:“太子,朕想留你这宫女侍寝,你觉得如何啊?” 朱见深浑身都在哆嗦。 不知是气的,还是害怕怕的。 “儿,儿臣……”他口吃毛病很严重。 朱祁钰却打断他:“太子,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啊。” 朱见深又哆嗦一下。 他今年才十岁,朱祁镇准备夺门,他是不知情的,毕竟谁和一个十岁的孩子商量谋朝篡位的事情呢? 朱见深看了眼万贞儿,咬牙道:“儿臣想请陛下将她赐给儿臣!儿臣愿以妻礼聘之!” 万贞儿瞪圆了眼睛,万没想到一向谨慎的朱见深,居然为了她敢说出这番话! 她太清楚朱见深在宫里多么无助、多么困难了。 却能为她说出这番话。 足见用情之深。 “呵呵。” “太子。” “你知不知道,这后宫的女人,都是朕的!” “你却对朕的女人产生了私情?” 朱祁钰声音森寒。 “儿臣不敢,只是她……”朱见深着急解释。 “不必解释。” “朕不怪你。” “你是太子。” “朕死后,这天下都是你的,何况区区一个女人?” “别说是还未侍寝的宫女。” “哪怕是朕的皇后,朕的妃子,你想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吗?”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 嘭!嘭!嘭! 朱见深拼命扣头,汗如雨下:“儿臣不是禽兽,儿臣岂敢玷污叔母?请陛下莫怪儿臣,儿臣,儿臣今年才十岁啊!” 万贞儿也脑袋死死贴着地面,身体抖成一团。 她清楚,如果朱见深说错一句话,可能就无法活着走出大殿了。 他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朱祁钰目光阴冷。 你不敢,但你父亲会做的! 做完之后,再把她们统统殉葬。 史书上一个字都不会落下,真是好手段啊。 “罢了,你退下吧,她留下。”朱祁钰坐了回去,漫不经心道。 朱见深撅着屁股,身体抽搐几下。 王勤小碎步过来,让宫女伺候万贞儿沐浴更衣,等着伺候皇爷。 “陛下!” “儿臣愿请辞太子之位!” “只求陛下将她赐给儿臣为妻!” 朱见深声音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在威胁朕?”朱祁钰声音一寒。 “儿臣不敢,只是儿臣深爱她!”朱见深身体颤抖,声音颤抖,唯独语气坚定。 八年了,朱见深第一次敢忤逆朱祁钰。 看来真是抓住他七寸了。 “大胆!” “朱见深!” “你是太子!” “岂能因为一个女人,便不要太子之位!不要这大明江山!” 朱祁钰暴怒:“来人,把太子带到东暖阁去,面壁思过!” “没有朕的旨意,谁也不许见他!” 朱见深万分绝望。 当他扬起头时,看向穿着龙袍的叔父,他第一次流露出恨意,这份恨意以前未必没有,只是从未流露出来过。 他聪慧、隐忍、有手腕,躲过一劫又一劫,却因为一个女人,被朱祁钰捏住七寸。 目送朱见深被带走。 朱祁钰戳了戳眉角,太累了。 控制了朱见深,好歹能增添一丝胜算吧。 “皇爷,那宫女准备好了。”王勤贱兮兮的过来。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 王勤打个哆嗦。 “蠢货,送去东暖阁,陪着太子。”朱祁钰冷冷道。 都什么时候了,哪有功夫享用女人? 再说了,那女人是朱见深的七寸,现在就用了,岂不浪费了好棋? 在他没有儿子之前,朱见深的太子之位不能动摇。 他们斗法的日子,长着呢。 “指挥使都到了吗?” 朱祁钰让宫人上了茶点,有点饿了。 “在外面候着呢。”王勤回答。 “宣进来。” 朱祁钰风卷残云,吃掉一碟茶点。 宫中轮值十六卫,被拿下的八个指挥使,从下一级军官递补代指挥使。 十六个人进殿,齐齐跪下:“微臣拜见陛下!” 朱祁钰一一扫过。 可惜,叛徒脸上没写叛徒两个字。 朱祁钰挑挑手指,让他们起来,沉吟道:“朕要连夜换防宫门,你们有何意见?” 若朱祁镇闯宫,必然买通了指挥使。 历史上叛军走东华门入奉天殿。 如今门达被抓,朱祁镇应该走其他门。 就是说,还有指挥使是朱祁镇的人。 只有换防,才能打乱朱祁镇计划。 “微臣没意见。” 五个指挥使被凌迟。 所有人噤若寒蝉,谁敢有意见啊。 朱祁钰很满意,这才有牌面嘛,皇帝口含天宪,岂是你等家奴置喙的? “皇爷,不好了!” 却在这时。 小太监慌慌忙忙跑进来:“有军队在攻打东华门!禁卫要顶不住了!” 什么! 朱祁钰豁然起立,猛地看向门达。 门达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跟臣没有关系,臣什么都不知道啊!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啊!” 开你吗拉个头恩! “拖出去!” “削成人棍,挂到东华门的门上!” “朕不让他死,朕让他亲眼看到,朕如何平叛!” 朱祁钰暴怒,猛地看向其他指挥使。 所有指挥使惊恐的垂下头。 “传朕旨意,禁卫退守左顺门、弘政门、宣志门!” 夺门开始了。 朱祁钰心里并不惊慌,反而冒出一丝期待。 他看向王勤:“王诚回来了吗?” “正在赶回来的路上!”王勤禀报。 朱祁钰颔首:“传旨,王诚不必回宫,去守徽音门、中左门!” “王勤,你亲自去,请皇太后去徽音门!” “朕稍后便到!” “再派太子去守会极门,舒良随行!” “传朕旨意!” “任何人不准后退一步!” “违令者斩!” 一串命令下达出去。 却听得禁卫指挥使们冷汗涔涔。 敢造反夺门的是谁,大家心中有数。 皇帝却拿圣母和太子挡刀子。 实在够狠的。 关键是不许后退一步,这是给圣母和太子下的旨意,若太子敢退,舒良可杀之。 让太上皇骨肉相残,实在太狠了。 “皇爷,您万金之躯,万不可涉险啊……” 王勤话音未落。 啪! 朱祁钰兜头一个耳光赏给他:“放屁!” “太宗在北京建都,就是要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朕乃大明皇帝!” “君权天授!” “乃当今天子!” “诸神佑之,上天庇之!” “退后一步,岂不丢了祖宗之脸!” “难道你让朕去学太上皇吗!” 朱祁钰暴怒。 太监、宫女、禁卫指挥使统统跪下。 “按朕旨意去办!” “朕亲自去会一会叛军!” 朱祁钰霸气上辇。 第11章 夺门开始,朕与皇太后半步不退 “放开哀家!” “王勤,你个该死的奴才!” “知道哀家是谁吗?” “哀家要把你大卸八块!” “放开!” 孙太后被王勤像狗一样,牵着走! 东华门被攻打的消息传进仁寿宫。 孙太后喜不自胜,朱祁镇入宫,那个废人就没有翻盘的机会了,丢了八年的皇位,就终于回到正主的手上了。 结果,王勤率领太监突然闯宫,见人就打。 硬生生请孙太后移驾徽音门! 嘴说是请,其实是绑。 仁寿宫宫人阻挠,被王勤杀死了两个。 才把孙太后请出了宫。 “等诸事了结,奴婢以死谢罪。”王勤也豁出去了。 他生是朱祁钰的人,死是朱祁钰的鬼。 皇帝都要去前线了。 他保自己的狗命有什么用? 命都不要了,他还怕什么圣母? 反正杂家是没根的人,无家无业,死有何惧! 能和圣母死在一起,也是荣幸。 孙太后被怼够呛,恶狠狠瞪着王勤。 攻打宫门的是她儿子。 当母亲的却要守门。 那个废人何其心狠啊! “哀家倒要看看,皇帝如何向天下人交代!他就是这般孝顺嫡母的吗?” 孙太后气到爆炸。 王勤不敢接话,以皇爷最近行事,大朝会上恐怕要被喷死。 但那都是活下来之后的事情了。 “奴婢请皇太后上轿!” 王勤跪在地上,让孙太后踩着他的背上凤辇。 孙太后拖延时间,王勤给两个宫女使眼色,她俩拖着皇太后,踩着王勤的背上了凤辇。 “皇太后起轿!” 徐宾拖着不断喷射的病体,沿路留下好长一条恶臭的痕迹,趴在宫门口,想爬起来救主,却被禁卫的刀格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太后被“请”走。 凤辇驾临徽音门。 喊杀声越来越大,叛军已经攻破东华门,正在攻打徽音门。 孙太后撩开凤帘,看见朱祁钰身披锦袍,扶剑而立,威风凛凛。 “请皇太后下辇。”王勤该死的声音传来。 孙太后莫名身体发软。 那喊杀声、攻打宫门的声音近在咫尺。 她这辈子宫廷沉浮,曾经站在世界之巅看过那里的风景,也曾跌入谷底见过人情冷暖,却从未见过真正的战场,内心惊慌很正常。 “请皇太后下辇!” 王勤又催促。 “够了!不要聒噪了!” 孙太后心乱如麻。 为了今天,她足足等了八年。 八年来受了多少苦难,只有她自己知道。 但她更担心自己的儿子,那个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孩子。 在瓦剌受尽磨难,回国后被幽禁在南宫,从天堂跌入地狱。 每次见到他,她都发现,儿子又瘦了,她真的很心碎。 从那时起,她便暗中筹谋,掌控内宫权力,拉拢厂卫,让那个废人出尽洋相。 害死朱见济,让他绝后。 再给他安排土~娼~消磨他的意志,指使太医给他进献银药。 而且,她还指使御膳房的杜清,在他膳食里添入大补药,让他产生龙惊虎猛的错觉,其实身体早已虚弱不堪。 慢慢的,慢慢的,他的身体彻底垮了。 为了儿子复辟。 她苦苦筹谋了八年! 也苦熬了八年! 今晚就要成功了! 但是。 她却站在她儿子的对立面上,儿子攻打宫门,她在守宫门! 何其讽刺啊! 孙太后走到朱祁钰面前,扬手一个耳光甩过去。 满腔怒火,却打个空! “你还敢躲?” 孙太后瞪大眼眸,死死盯着朱祁钰:“跪下!” “臣请皇太后圣安!” “哀家不安,跪下!”孙太后沉喝一声。 她是皇帝嫡母,皇帝又如何? 她大过于天! 但朱祁钰表情淡淡:“请皇太后息怒,臣有甲胄在身,不便请罪,等平定叛乱,臣必去仁寿宫请罪!皇太后怎么惩罚臣,臣都不敢有所怨言。” 宫人、禁卫都看着呢。 他不能忤逆嫡母。 但给她下跪?做梦吧! 这番请罪说辞,也很敷衍。 说罢,他站在孙太后的身后,朗声道:“门外的叛军听着!” “朕与圣母皇太后就在门后!” “叛军不退,朕与圣母皇太后便不退!” “宫门若破,朕与圣母皇太后先死!” “大明的君王,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 孙太后脸色一变。 这不摆明了告诉叛军,皇帝和太后都在门后,想造反就快点攻破城门吧? 可是皇帝……却躲在她的身后? 要死她先死? 嘭! 攻城木桩狠狠撞在宫门上,灰尘、木屑簌簌而落,撞开一条缝隙。 孙太后吓了个激灵。 下意识后退一步。 而皇帝,也跟着退后一步。 “皇帝,往前来。”孙太后气坏了。 “皇太后,您是臣母,臣不敢逾越。”朱祁钰说得冠冕堂皇,十分无耻。 他口号喊的亮,却躲在孙太后的身后。 若真有倒霉的流矢,先射死的也是孙太后。 “你!你是皇帝,岂能如此?”孙太后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无耻的皇帝。 “请太后息怒,此乃礼也,子不能与母并驾齐驱。” “狡辩!”孙太后气炸了。 咻! 话音未落,一道流矢贴着她头皮飞出去,把她发髻打乱,只差一厘米,就戳穿她的额头。 她踉跄几下,倒在地上,脸色惨白一片。 “他,他真要杀我?”孙太后惊恐万分,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 他一定听到了那废人的喊话。 明知道自己的母亲,就站在宫门内。 却下令射箭射杀! 他怎么变成了这样?一点亲情都没有了吗? 朱祁钰也吓了一跳,那个没良心的哥哥,连亲母都不放过,会放过他这个异母弟? 他猛地看向禁卫指挥使:“你,守在这里!” “是!” 那指挥使战战兢兢,他叫陈明。 世袭燕山左卫指挥使,连刀剑都不会用,也压根没想过,有一天需要他拿起刀剑上战场。 不止是他,宫中禁卫都是世袭的。 很多都是托关系进来享福的,吃喝瓢赌样样精通,正经事啥也不会。等于说花钱买的编制,万万没想到有人敢造反攻打皇宫啊。 他受皇命,战战兢兢站在宫门口。 冷风一吹,胸甲居然被风吹了起来。 朱祁钰被惊住了。 大明初期造甲五花八门,但禁卫用的是清一色制式甲。 《兵录》中记载:制造甲时,一副约用熟铁四十五斤,加钢三四斤,开成叶一片,钻千余,每副表里矾纸共重二十余斤则可。最终制成的成品为24~25斤。(明斤等于596g) 怎么可能被风一吹,就飘起来呢? 这里面被抽走了多少水? 连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禁卫都烂成这副样子,何况京营呢?边军呢?卫所呢? 贪腐之严重简直不敢想象。 这还只是军中,朝廷呢?地方呢? 这就是所谓的大明盛世。 呵呵,可真敢吹啊! 朱祁钰眸中戾气滋生,但此刻不是发作的时候。 这些禁卫虽然战战兢兢,索性没吓尿裤子,勉强还能站着。 他赶紧扶起孙太后,继续拿她当挡箭牌。 “皇太后安心,叛军没有火器。” “朕已经调京营入京平叛。” “叛军成不了气候的。” 孙太后表情诡异,她既希望朱祁镇夺门成功,又害怕他打进来,乱军之中,会发生什么简直不敢想象。 嘭! 话音方落,火炮爆炸的声音传来。 朱祁钰脸色惊变:“叛军哪来的火炮?” 他第一念头是兵仗局、军器局被朱祁镇攻克了?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那么就是提督太监叛变了? 该死的! 肯定跟曹吉祥有关系! 百密一疏! 难怪老妖婆信心满满,原来是朱祁镇掌握了兵仗局,有了火器,就算收了锁钥又如何?用火炮照样轰开宫门! 再看禁卫,炮没打在自己身上,却都吓尿了裤子。 一个个摇摇欲坠,浑身哆嗦,连刀剑都拿不住。 估计等不到朱祁镇轰开宫门,马上要就地倒戈了。 该如何破局呢? 第12章 把高阁老举高点,让叛军看到 火炮却不给朱祁钰思索的时间。 炮弹炸在宫门上,宫门被轰出一个人头大的窟窿。 已经有士卒从窟窿里探出脑袋。 多亏了禁卫在宫门口叠堆了几口大缸,尚能勉强抵挡。 噗! 一刀剁下,直接枭首。 溅的持刀人满脸是血,他面容不改,回身走到朱祁钰面前,跪在地上:“陛下请暂避,微臣愿意挡在这里!门在我在,门失我亡!” 他身材魁梧,作风英勇。 又是羽林前卫指挥使。 极容易换取他人的信任。 朱祁钰面露喜色,这八年皇帝没白当,还是有忠于朕的忠臣啊。 “朱爱卿请起。” 他刚要往前几步,扶起他,猛地一怔,想起轮值表上的资料。 他叫朱焕,乃羽林前卫指挥使。 祖父是朱让,伯祖父是朱谦,堂伯父是朱永! 世袭千户,根正苗红的勋贵! 按理说是完全可以信任的。 但是,朱永有问题,他是朱祁镇的死忠! 如果朱祁钰不是穿越人士,就被这个王八蛋给骗了! 又是一个反装忠! 如果把兵权交给他,他分分钟反水,打开宫门迎接朱祁镇入奉先殿! 如果刚才他真往前走几步扶起他,他会不会趁机抓住朕呢?拿朕的命来邀宠新帝? 朱祁钰眸中戾气滋生:“朱爱卿好生勇猛!” “那就让朱爱卿打头阵,击溃叛军!” “战后自有封赏!” “朕与皇太后亲自督战,死战不退!” 朱焕愣了一下。 漆黑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跪下称是,但显然调门不高,不情不愿。 朱祁钰环顾左右,这些禁卫都是勋贵出身,都不值得信任。 他让王诚率领心腹太监把他团团围住,再次缩在孙太后的身后,口号很霸气,身体很诚实,怕死的熊样展露无遗。 “传朕旨意,用火器和叛军对攻!” 禁卫也配备火器的。 结果,一轮发射,三个炸膛,四个没响,只有一个发射成功还射中自己人。 朱祁钰深感绝望:“父皇,你可真能坑儿子啊!” 从先帝时,大明开始腐烂,到了现在已经烂到了骨头里。 禁卫不顶用。 只能指望京营了。 但土木堡之后,京营被于谦改组为十团营,就不再是皇帝直属了,而是被勋贵、文官集团和宦官都分一杯羹,偏偏他这个皇帝毛都没有。 至于京营能不能入京平叛,什么时候能入京平叛,都要看于谦愿不愿意了! 但京营并不是全部驻扎在城外的,有一部分负责城内卫戍。 召集起来,以最快速度入宫平叛,一个时辰就够了! 朱祁钰目光投向宫外,于谦会不会像北京保卫战那样,再次力挽狂澜? “传旨!” “收集宫中蜡烛、火油!” “点燃仁寿宫!” 朱祁钰担心于谦坐山观虎斗,所有点燃宫殿,让全城百姓都看到,皇宫失火。 逼京营入京平叛。 如果京营还按兵不动,干脆把整个皇宫都点燃了! 朕死了,看朱祁镇登基后,会不会放过你于谦! 孙太后猛地睁开眼睛,眸中怒火喷射:“文华殿近在咫尺,为何点燃哀家的仁寿宫?” “闭嘴!” 朱祁钰眸光要杀人。 看看你的好儿子,武装造反,炮击宫门,学太宗靖难? 他也配! 孙太后悻悻闭嘴,不敢怼他,这个废人被逼入绝路了。狗急了还咬人,就先让他威风一时。 “陛下不可烧宫啊!” 一个身穿朝服的老人颤颤巍巍小跑而来,驱赶围着朱祁钰身边的宦官,跪下行礼。 “微臣高谷给圣母请安。” 朱祁钰瞳孔微缩,高谷。 叛军攻打东华门时,朱祁钰派人把轮值的内阁辅臣接入宫中。 不是他心善,而是为自己增添砝码。 恰逢今天高谷轮值。 就被太监接入宫里,正好听说朱祁钰要烧宫,立刻阻止,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 “叛军就在宫门外,阁老可有良策教我啊?”朱祁钰眸光森冷。 这个高谷。 还是朱祁镇的人! 景泰元年,力劝他迎回堡宗。 朱祁钰听之任之,傻傻的重用他八年。 结果换来了什么? 背叛! 夺门成功后,朱祁镇再临帝位,他立刻跪舔朱祁镇。 朱祁镇投桃报李,任命他为内阁首辅,位极人臣,在史书上流芳百世。 而他呢?谥号“戾”! 八年来他勤勤恳恳,如履薄冰,照看这大明的江山,换来的却是一个“戾”!没有一个人为朕上书求情! 哪怕是养一条狗! 朕死后起码也该摇摇尾巴叫两声。 你们连一条狗都不如! 很好,真好,都是朕好哥哥的人!都抛弃了朕! 该还的时候,到了! “徽音门旦夕可破,阁老可有良策教朕?”朱祁钰声音愈寒。 “这……”高谷目光闪烁。 朱祁钰冷笑:“这什么?” “让朕把皇位让出来?” “为高阁老铺一条上升天梯,好在新帝登基之后,当上你的首辅?” 高谷脸色急变,下拜高呼道:“臣对陛下忠心,日月可鉴!” 呵呵! 连跪都免了吗? 朱祁钰看透了,这些文官真的连狗都不如! “好啊!” “那便请阁老为督师!” “守住徽音门,阻挡叛军!可否?” 这个老王八,想拖延时间,给新帝卖好! 那朕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 高谷后悔啊。 他不是什么治世能臣,也不会力挽狂澜,只是会钻营罢了。 让他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拿什么挡住如狼似虎的叛军? “朱焕!” “你来背着高阁老!” “站在高处,督师禁卫!” 朱祁钰可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直接下达命令。 高谷差点吓晕过去。 这枪声、箭矢如此密集,还站在高处,让人背着,那不就是活靶子吗? 陛下心好毒啊! “陛下且慢……”高谷想解释。 但朱祁钰怒斥朱焕:“听不到朕的话吗?背起来!” 朱焕也憋屈啊。 他是太上皇的人,收到的指令是打开宫门。 结果今晚出现了变故,计划出现了偏差。 在徽音门前,他斩杀敌首,想骗取皇帝的信任,不想皇帝十分谨慎,压根就不信他。 导致他现在也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只能听从皇帝的命令,背起高谷。 高谷更憋屈。 他是官场随风草,最近皇帝病重,他开始倒向太上皇。 谁能想到,他成了阻击太上皇的急先锋。 他苦恼地看了眼宫门,若太上皇复辟,还能重用他吗? 又偷偷瞄了眼朱祁钰,若击败了太上皇,他还会重用我吗? 天上的风很凉。 不时还有弩箭飞速掠过。 “矮一点,哎呦喂,矮一点啊,你怎么这么笨呢?”高谷如骑驴一般骑在朱焕背上,他没有甲胄,躲避箭矢完全靠运气。 生死关头,脾气变得十分暴躁,不时抬手抽朱焕脑袋一下。 朱焕可不敢把高阁老丢出去。 如今文官势大,勋贵算个鸟啊。 看见高谷在风中凌乱。 孙太后紧张地吞了口口水。 万一这个废人把她也推出去当活靶子…… 她打了个哆嗦。 “王勤,你怎么还在这儿?” 朱祁钰猛地看向王勤:“没听到朕的旨意吗?去烧了仁寿宫!” “奴婢遵旨。” 第13章 门在你在,门失你亡 “哎哟喂,你低一点!老夫的骨头哎呀!” 高谷哭爹喊娘:“天爷哟!” 堂堂内阁大学士,大明朝举足轻重的阁臣,此刻根本顾不上什么礼义廉耻,哭得像个傻子。 一颗弹丸破空而来,高谷急忙缩头,像老王八一样缩在朱焕兜鍪后面。 弹丸打在发髻上,官帽被打飞,发髻散开,头发被烧焦,原本整顺的头发瞬间如狗啃的一般。 “要没命了,要没命了,快放老夫下来啊!” 高谷嚎啕大哭。 就差那么一丁点,老命就没了。 什么士大夫风骨,什么忠君报国的鬼话,全都见鬼去吧,什么都没有小命重要! “阁老,陛下没下命令啊。”朱焕很为难。 “快放本阁下来,本阁亲自向陛下禀告!” 高谷大怒。 接着又有两道箭矢掠空而来,惊得他使劲拍朱焕的兜鍪,拍得朱焕脑袋嗡嗡直响:“快点放本阁下来!快点!本阁要处死你!处死你!快点放本阁下来!” 高谷像疯狗一样乱咬。 他发誓,宁愿告老还乡,也不当这狗屁督军了,这是玩命啊。 朱焕最倒霉,脑袋嗡嗡直响,还不敢得罪当朝阁老,无奈把他放下来。 高谷苟且偷生的熊样,朱祁钰尽收眼底。 这不算什么? 等满鞑进来,他们跪得比谁都快! 也就大明优待文官,把文官捧上了天,到了鞑清,他们连狗都不如!还不一样舔鞑清二百多年? 哼! 这帮废物就是犯贱,就该老虎凳加皮鞭,不把他们当成人看! 高谷跌跌撞撞过来,收敛脸上的惊吓,神情肃穆,竟直接朝朱祁钰发火:“陛下是要逼死老臣不成?” 朱祁钰都被骂懵了,你犯错反而怪朕? 什么逻辑? “老臣入仕五十余载,辅佐五朝君王!”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陛下却视老臣如猪狗!” “老臣请辞,告老还乡!” “请陛下允准!” 高谷把破烂的官帽放在地上,愤然叩首,声音充满了愤怒和怨怼。 朱祁钰还在懵逼中。 朕让你督战,你后退。 退了也就退了,却骂朕一通,然后愤然辞官? 什么鬼? 是朕太仁慈了吗? 太祖也是这般治国的? 太宗也被骂个狗血淋头? “大胆!” “高谷!睁开你的狗眼看看,你在跟谁说话!” 朱祁钰怒吼:“朕是谁?是大明的皇帝!” “你是什么东西!” “岂敢如此跟朕说话?” “朕让你督战,击退叛军!” “你非但不能督战!” “节节败退不说!” “反而临阵脱逃!” “坏朕大事!” “事后推脱罪责,甚至把罪责推到朕的头上!” “简直狗胆包天!” “朕不杀之不足以平愤!” 铿锵一声。 宝剑出鞘。 朱祁钰愤然一剑,就地格杀。 孙太后瞪圆了眼睛,万不敢相信,朱祁钰敢杀高谷? 这个软弱无能的废人,是失心疯了吗? 高谷是谁? 那是五朝元老啊! 在朝堂上一呼百应。 虽不是首辅,却胜似首辅。 又是江浙党魁首,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影响力通天。 别说朱祁钰,就是朱祁镇复辟后,也得把这位老爷子供着,才能得到江浙文人的支持。 而景泰三年,朱祁钰为了换太子,他贿赂了陈循、高谷百金,其他阁臣五十金。才得到陈循、高谷等阁臣允准,立储之争终于落下帷幕,朱祁钰顺利更换太子。 可见高谷在朝中的恐怖影响力。 皇帝居然要杀他? 是冲昏了头脑,自毁前程? 锵! 刀刃挡住朱祁钰的剑,朱焕惊恐地跪在地上:“陛下,不能杀阁老啊!” 高谷整个人都吓傻了。 皇帝真要杀他! 剑锋距离他不超过十厘米,若没有朱焕挡着,他就去见先帝了…… “你敢挡朕?” 朱祁钰盯着朱焕,怒光四溢。 “微臣不敢!微臣……” 朱焕想解释,但朱祁钰不听。 他认为朱焕和高谷都是朱祁镇的人,肯定是想保下高谷,等杀了朕之后用高谷稳定朝堂,顺利过渡。 “你挡朕,那就替高谷死吧!” 朱祁钰一剑劈在朱焕身上。 朱焕惨叫一声,趴在地上抽搐。 简直后死悔了。 为什么帮那个该死的高阁老呢? “来人,拖出去砍了,把脑袋扔宫门外面去!” 朱祁钰力气小,一剑没劈死。 若再劈一剑,显得很没有牌面。 朱焕痛呼,内心日狗,摇尾乞怜。 后悔的小作文能写一万字,可惜没时间了,咔嚓一刀,脑袋被人拎了起来,直接丢出了宫门外。 “还有谁敢违抗朕的命令?” 朱祁钰回眸,冷冷扫过所有指挥使。 所有指挥使统统跪下,冷汗涔涔:“臣愿为陛下效死命!” “高阁老!” 朱祁钰目光一闪,看向了高谷。 高谷浑身发软。 噗通一声! 堂堂文官魁首,江浙党挡魁,五朝元老,软软的跪在了地上! 跪下,就完了? 朱祁钰横剑于胸,鲜血从剑锋上滴落:“高阁老,朕命你为督师,岂可后退?到阵前去!门在你在,门失你亡!” 暴君! 桀纣隋炀式的暴君! 如此暴君不配为帝! 老臣乃社稷老臣,为社稷殚精竭虑,却让我跟泥腿子将军一样守门?成何体统? 高谷气炸了肺,却不敢不应。 再不应,天子剑可不长眼睛。 “老臣领旨。” 高谷咬牙走向阵前,神情悲凉。 朱祁钰知道,后日大朝会上,群臣必然不会放过朕!但那又如何,只要朕能活到后日,朕就把这天捅破!看谁能闹! 这时,仁寿宫方向火光通天。 大火着起来了! 用不了多久满城百姓都能看到,就看于谦如何抉择了! “陛下!不好了!会极门要守不住了!”小太监来禀告。 朱祁钰眸子一暗:“太子呢?” “太子殿下正在往奉天门方向退!” “谁让他退的?朕的圣旨让他半步不退!他为何要退?”朱祁钰很生气。 他怀疑太子的放水! 因为会极门和徽音门禁卫兵力一样,叛军才多少人?一千四百多人罢了! 为何徽音门没破?会极门先破了? 聪明的朱见深,一定知道攻打紫禁城的是谁,所以佯装大败,打开会极门,放亲生父亲进来。 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万氏呢?” 朱祁钰想问王勤,但王勤去了仁寿宫放火。 “陛下,万氏已经被送入皇贵妃宫中暂避。”一个机灵的小太监赶紧回答。 万氏在手,朱见深能翻起什么风浪? 不如朕就临幸了她吧! 如今局势变得更加恶劣。 会极门丢了,退到奉天门。 若把禁卫都退到奉天门去,那么西华门方向完全空虚。 如果朱祁镇分兵,绕路攻打西华门,走归极门、武成门,照样打进了奉天殿。 或者从会极门而入,正面攻打奉天门、弘道门、宣政门。 朱祁镇的选择变多了。 不用强攻徽音门或会极门了。 朱见深走了一步好棋啊! 却给朕出了一个难题。 “告诉太子,在奉天门等朕!” 朱祁钰必须分兵,防守奉天殿几个门。 第14章 请皇太后站到高处,朕要和叛军谈判(三千字求追读) “儿臣向陛下请罪!” 朱见深有些失魂落魄,跪在地上请罪。 孙太后看着心疼,却不敢帮他说话。 “太子,朕的圣旨是如何说的?”朱祁钰冷冷问。 他留王诚、高谷守徽音门,銮驾返回奉天门。 “陛下让儿臣不退后一步!”朱见深啜泣道。 朱祁钰不吃这套:“你是怎么做的?” “败了……” “儿,儿臣,是叛军火器太厉害了,儿臣迫不得已才……” “叛军有佛朗机炮,几下就轰开了一个窟窿。” “我们真挡不住,所以才退下来。” “请,请陛下恕罪!” 朱祁钰盯着这个很会卖惨的小孩。 如果你真把他当成一个只有十岁的口吃孩子,那就被他骗惨了。 他内慧外拙,在宫里苟了八年,惯会扮弱卖惨,殊不知这货是大明皇帝中有数的卓越之君,权谋手段皇帝里派前列,绝对的聪明人。 “是挡不住,还是不想挡啊?” 此言一出,朱见深急忙叩头解释。 朱祁钰也懒得废话,猛地看向孙太后:“皇太后,告诉你的好孙儿,造反夺门的是谁啊?” 孙太后浑身一抖。 舒良拔刀相向,孙太后浑身发软。 她知道自己指望不上禁卫。 只要朱祁钰一天不死,朱祁镇一天不坐在那个位子上,那么大明皇帝就是朱祁钰! 谁碰皇帝,就是造反!造反是诛九族的重罪! 禁卫可以偷偷的私相授受,暗中投靠。 却绝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冲上去劈了皇帝。 因为禁卫一般出身勋贵,或城中大户人家,都是有家有业,记录在案的,真杀了皇帝,不管新君是谁,他都逃不了死劫。 这就是皇权。 朱祁钰最大的依仗。 “皇帝,哀家怎么知道攻打宫门的是谁?”孙太后佯装恼怒。 “不知道还是不想说啊?” 朱祁钰阴阳怪气:“太子恐怕也心里清楚,不愿意说出口吧?” “好!” “你们不说。” “朕来替你们说出来!” 他挺拔而立,冒着清雪,扶着天子剑,充满威严: “攻打宫门,试图造反复辟的……” “就是朕的好哥哥!” “皇太后的亲生儿子!” “太子的亲生父亲!” “暂居南宫的太上皇朱祁镇!” 奉天门前一片哗然。 众人虽然心知肚明,却不想皇帝敢公然说出来。 这是做了玉石俱焚的准备啊。 朱祁钰冷冷看向朱见深: “太子,你是不是以为,朕死了,你或者你亲父就能登基为帝?是不是?” “朕告诉你!” “做梦!” “若朕死了!” “你当不成皇帝,也做不成太子!” “却要陪朕去阴间走一遭!” “朕去哪!都要带上你!你是朕的太子!在阳间是,去了阴间也是!” 朱祁钰声音阴寒至极。 噗通! 朱见深吓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疯了!皇帝疯了!” 孙太后指着朱祁钰:“张嘴闭嘴都是死,还要拉太子陪葬!皇帝疯了!” “来人啊!把皇帝请回乾清宫去,快去!” 却没人敢动。 禁卫被皇帝折磨怕了,先有五个指挥使被凌迟,门达指挥使被削成人棍挂在东华门上,阁老高谷差点被皇帝亲手所杀,指挥使朱焕因为阻拦皇帝杀人,也被砍了。 这皇帝哪有半点仁君的模样,简直是杀星转世。 关键禁卫是天子禁军,是拱卫皇帝的,不是拱卫太后的,大明没有后宫干政的先例! 谁敢听圣母皇太后的命令啊! 还对皇帝动手? 简直是疯了! 这是大明朝啊,侍卫抓皇帝?全家活得不耐烦了? 所以一个个都垂着头当没听见。 朱祁钰嗤笑:“皇太后,是不是想儿子了?” “来人!” “请皇太后站到高处上去!” “朕要和叛军谈判!” 朱祁钰嘴角戏谑:“舒良,把皇太后背起来!” “请皇太后为朕亲自督战!” “为禁卫鼓舞士气!” “此乃我大明皇族女眷之荣耀!” “臣贺皇太后!” 贺个屁啊! 孙太后差点吓晕过去。 高谷的下场她可看得清清楚楚啊。 好几次,箭矢都贴着脑瓜皮飞过去,弹丸把发髻都打散了。战场上弹丸、箭矢可不认识你是谁,统统照杀不误。 孙太后捂着脑袋装晕。 朱祁钰才不吃这套:“背起来!” 而朱见深缩着脑袋,一个屁也不敢放,反而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祈祷皇帝看不见他。 他是被孙太后带大的,朱祁钰登基后,他这个太子非常尴尬,全靠孙太后~操~持才苟活下来。 现在看见皇祖母被架上宫墙。 他却装作没看见。 好圣孙啊。 “大胆奴才,你敢碰哀家?”孙太后大怒。 她怀疑朱祁钰在临死前,要把天掀开才罢休!反正和朱祁镇有关系的人,都得不到好!这就是他的报复! “皇太后,奴婢背您,总比被军汉背您强吧?” 舒良阴惨惨笑道:“那些军汉这辈子都没见过像您这么漂亮的美人,会发生点什么,不用奴婢赘述了吧?嘿嘿嘿!” “大胆奴才!胡说八道什么!” 孙太后气炸了肺了。 轻薄太后,那是大不敬! 连皇帝都要去跪祖庙,何况区区太监? 该杀!该杀! 但舒良压根不在乎,直接把孙太后扛在背上。 孙太后内心无比绝望。 她大概能体会到了,在仁寿宫里,她逼朱祁钰喝下参汤时的感受了。 但是,孙太后身体却很诚实。 拼命贴着舒良的背部,幸好舒良是太监,换做正常男人,谁受得了这个? “外面的叛军听着!” 朱祁钰让个嗓门高的太监喊话: “朱祁镇,朕知道是你!” “不要像个废物一样!不敢见人!” “给朕站出来!” “圣母皇太后要见你!” 炮火莫名停了一下。 但宫门摇摇欲坠。 若奉天殿丢了,就退守乾清宫,朱祁钰已经派人挖地沟、设置障碍,打算死守到底。 他可不敢和叛军正面硬刚。 因为石亨是将才,边军个个如狼似虎,敢攻打紫禁城的,那都是把命栓在裤腰带上的亡命徒。 估计一个照面,禁卫就会崩溃。 到时候投降的不知道有多少,他手中的皇权可就不管用了。 他是皇帝,对面的也是皇帝,甚至朱祁镇比他更根正苗红,更具法统。 所以必须苟住了,全力拖延时间。 等候京营入京平叛。 可叛军不理他,继续发炮。 “舒良!” 朱祁钰大怒:“把皇太后举高点!” 孙太后心里头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太子!你来喊!” 朱见深打了个哆嗦。 还是躲不过啊! “太,太上皇……” 啪! 朱祁钰走过去直接一个耳光甩在他的脸上:“没吃饭吗?大点声!让朱祁镇听到!” 朱见深近距离看到朱祁钰疯魔的眼神,浑身打了个寒颤。 皇帝真疯了! 他逼迫太后,胁迫太子,暴杀阁臣……真的疯了啊! “太上皇!” “不要打了!” “圣母要跟你谈判!” “不要打了!” 朱见深嘶吼,热泪流出。 在会极门前,他耍了小聪明,故意放叛军入宫。 他很清楚,叛军是谁。 虽然他和朱祁镇是亲父子,但朱祁镇兵败土木堡时,他才两岁,尚在襁褓之中,朱祁镇回来后,他也很少见到亲生父亲。 真论感情的话,他们父子没什么深厚感情。 但是。 当朱祁镇率军攻打宫门之时,他的心里萌生了野望。 他是太子啊。 若朱祁钰死了,顺位登基的人应该是他啊! 在那一刻,当皇帝的念头无比炽烈。 所以他放水了。 现在,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皇帝疯了,他已经说出来了,只要他死,就让他朱见深陪着上路。 趴伏在舒良身上的孙太后,泪如雨下,呜咽着:“儿啊,你真这么狠心吗?” “舒良,再高一点!” 舒朗骑在一个彪膀大汉的肩膀上,孙太后的脑袋探出了城墙。 孙太后看见了。 在大炮之侧的是她的儿子。 他满脸胡茬,目光深邃,人变得沉默寡言了许多。 此刻,他也目光幽幽地看见了从宫墙里探出头来的母亲。 “朱祁钰,你好毒啊!” 朱祁镇攥紧了拳头,又松开! 又攥紧! 又松开! 他没下令停止攻门。 但是,和他近在咫尺的石亨、徐有贞偷偷看他,不敢多嘴。 若他不顾一切,杀了母亲、害死了儿子,这些人还会效忠于他吗? 朱祁镇陷入纠结之中。 他等这个机会,足足等了八年! 皇位近在咫尺啊。 能停下吗? 站在一旁的石亨和徐有贞可不敢干涉天家事。 反而交代士卒,万不能伤害到皇太后。 那可是皇帝的亲生母亲,当朝太后啊! 若真有个三长两短,甭管什么泼天功劳,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太上皇!” “停止攻门!” “圣母皇太后要和你谈谈!” “皇儿求你了!” “不要打了!” “父皇啊!” “求求你不要打了!” “停下来啊!呜呜呜!” 朱见深玩命似的喊,嗓门调到最高。 他不喊不行啊。 攻门不停,朱祁钰就让他喊,还让他一声比一声高,否则,天子剑先送他上路。 声声含泪,字字泣血。 朱见深真情流露,他真后悔了,皇帝是真狠啊! …… 第15章 死太监!哀家誓要杀你! 朱祁镇儿子很多,在南宫闲来无事,每天都在造小人。 儿子女儿他都不缺,死一个两个他也不心疼。 但他要考虑政治影响。 如果因为夺门,害死了皇太后和太子,他还能顺利复辟吗? 登基后,朝臣会听他的话吗? 文官、勋贵、边将会认可他的正统性吗? 政治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当皇帝也不是坐在龙椅上,就真当皇帝了的,里面涉及了方方面面的利益,最最重要的就是正统性。 说实话,他有点后悔了。 起事仓促,巧夺皇城演变成了炮击皇城,火烧皇宫,闹得实在太大了,若再害死皇太后和太子,他正统性会遭到巨大的质疑,如何登基为帝? 他不是太宗,也学不来太宗。 所以再硬打下去,对他没有好处。 至于朱祁钰打什么算盘,他心知肚明。 京营入京,需要时间。 朱祁钰在拖延时间。 当了十四年皇帝,当了一年俘虏,幽禁南宫近七年,辉煌过也落魄过,他看事情比任何人更透彻。 朱祁钰不就想拖延时间吗? 那便依你所愿! 他招手让石亨过来,低声交代几句。 石亨率领一半边军绕行归极门,走武英殿、慈宁宫,攻打安定门,从后面爆朱祁钰的菊椛。 紫禁城里,一草一木他都那么熟悉。 禁卫是个什么熊样子,他更清楚,都是二世祖,勋贵的三代、四代,都是养废了的猪。 连守门都不会守的废物! 拿什么跟边军硬碰硬? 至于京营? 朱祁镇嘴角勾起一抹不屑,勋贵是他的铁杆。 京中勋贵之首张輗、张軏兄弟,那是他的死忠,乃至整个勋贵阶层都不会背叛他! 没有朕的旨意,谁能调得动京营? 于谦? 呵呵,你朱祁钰太高估文官的魄力了,那是一群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他们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调动京营入京平叛吗? 而这个叛,还是朕! 他们敢吗? 别忘了,朕才是正统皇帝! 是先帝亲笔诏书,天地宗庙可鉴、朝臣跪迎、天下人认可的皇帝! 他们敢平朕? 谁敢? 哼,朱祁钰,你算个什么东西! 私生子! 呸! 贱人! 朱祁镇眸光森然,挥手命令边军停止攻门。 谈,便谈吧。 等朕抓住了你,咱们“兄弟”俩好好谈一谈! “停,停下了?” 太子朱见深嗓子喊哑了,发现叛军停止炮击宫门,激动得嚎啕大哭。 激动之下一哆嗦,情不自禁的流出了什么,尿了! 什么嘲笑,什么太子之尊,他都不在乎,他就想活着。 呜呜呜。 孙太后眼睛红红的,儿子长大了,知道用脑子思考问题了。 旋即猛地发现。 那死太监手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登时暴怒:“该死的奴才!” “皇太后勿恼,奴婢是没根的人,早断了那方面念想。” 舒良颇有些嫌弃的拿开手。 啐! 对着那只手吐了口吐沫,愈发嫌弃:“奴婢这手宁愿放进恭桶里,也不愿意放在皇太后身上。” 皇爷讨厌的人,奴婢就讨厌,管你是谁! “你!” 孙太后从舒良背爬下来的时候,打一趔趄。 哀家是大明太后,太上皇的亲母!当今皇帝的嫡母!先帝的皇后! 你这太监敢轻薄于哀家? 哼! 被你这太监轻薄也就罢了! 竟还被嫌弃? 狗胆包天的混蛋! 哀家要把你大卸八块! “若非要留有用之身伺候皇爷,奴婢就剁了这爪子,太脏!” 舒良十分嫌弃的拿手蹭墙,手掌的皮都蹭掉了,却还觉得脏。 “闭嘴!” 孙太后怒不可遏。 被那废人羞辱也就罢了! 太监也敢羞辱于她! 简直反了天了! 好啊,等镇儿夺了这皇位,哀家便把你们剁碎了喂狗! 把你们全家都剁了! 喂狗!喂猪!喂王八! 恼怒之余,她看见太子被禁卫押上了墙头。 “皇帝!你又要干什么!”孙太后怒吼。 “朕请太子替朕谈判,皇太后安心,虎毒尚不食子,太上皇不会伤害太子的。” 朱祁钰怪笑:朕就想看他们父子相残! 嘴说谈判,其实是拖延时间。 但是,他代入朱祁镇,站在朱祁镇的立场上思考问题。 朱祁镇肯定希望速战速决,以免夜长梦多。 之所以答应谈判,无非是担心皇太后、太子死了产生的恶劣政治影响。 那么,如果朕是朱祁镇会怎么做呢? 他脑海里浮现出皇宫的地图…… 安定门! 爆他菊椛! 攻破安定门,可走谨身殿,反攻奉天殿。 也可以攻打乾清宫,堵死朱祁钰的退路。 朱祁钰可就反不了盘了! “舒良!” “请皇太后移驾安定门!” “朕记得,安定门前有一颗古柏树!” “舒良,朕赐你监军之职!” “你背起皇太后,站在古柏树上!” “督师禁卫!” “记住!多点火把,把安定门映照如白昼!” “用你的狗命护住皇太后,万不可让叛军伤害到皇太后一根头发!” “门在你在,门失你亡!” “绝不可退后半步!” 孙太后差点晕死过去。 又拿哀家阻拦叛军? 上一个这样做的是铁铉,他九族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朱祁钰! 哀家誓要诛了你! 把你碎尸万段!把你的妻妾女儿充当军寄,世世不得安生! “奴婢领旨!” 舒良叩首,慷慨道:“奴婢不退,皇太后不退,禁卫不退!” 孙太后想撞墙自杀! 却由不得她了,舒良熟练地把她背起来,手又放在不该放的地方,占了便宜却还在啐骂:“真他娘的臭!” “啊啊啊!哀家誓要杀你!杀了你!” 怒火在喉咙里翻涌,孙太后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奴婢不过猪狗而已,皇太后万金之躯,莫要气坏了身子!”舒良语气平淡,却能气死个人。 正因为你下贱如猪狗,才快把皇太后气疯了。 忽然,她脸色直接绿了。 舒良居然使劲掐她! 她羞愤欲死! 这该死的太监,轻薄她也就罢了,居然玩……这种! 痛死哀家了! “嘿嘿,原来皇太后也跟那些宫女一样,嘿嘿嘿……”舒良怪笑着。 “哀家誓要杀你!把你大卸八块!碎尸万段!啊啊啊!” 孙太后爆炸了。 —————— 第16章 朱祁镇,你就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的狗贼! 朱祁镇目光深邃。 和从城墙上探出头来的朱见深,隔空相望。 他对这个儿子没什么感情,但父子相见,终究还是有点小激动的。 但下一秒,他激动的表情僵硬在脸上。 “朱祁镇!” 朱见深沙哑的嗓子用力嘶吼,直接喊亲爹的大名! 四周将士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朱祁镇,给孤站出来!” 朱见深满脸绝望。 他是太子啊,指名道姓骂自己的父亲,是为大不孝,单凭这一点群臣就能喷死他,他还有什么资格坐在太子的位置上? 但是,若不骂。 现在就得死。 一个太监拿着刀,站在他身旁。 太监说一句话,他跟着学一句。 一个字也不能错,错了就要挨刀。 他很清楚,这些话都是朱祁钰想说的,却借他的嘴巴说出来! 皇帝的心太毒了! “逆子!逆子!” 朱祁镇气得浑身哆嗦。 有道是家丑不得外扬,他抢夺弟弟的皇位,是利益之争,无可厚非。可亲儿子竟指名道姓骂他,岂不是说他朱祁镇连畜生都不如? “朱祁镇!” “你身为大明天子,土木堡之下,战败受辱却不自尽报国,为苟且偷生,向瓦剌俯首称臣,丧师辱国,是为不忠!” “你不顾群臣反对,强行出征,抛弃孤老于宫内,此为不孝!” “你为一己之私,枉顾国政,偏信王振,致使土木堡大败,三十万军民为你之无能陪葬。却依旧死性不改,屡屡扣门于边关,任由瓦剌狗鞑残害百姓,破坏关城,是为不仁!” “幽幽八载,你心怀怨怼与野心,阴谋篡位,试图复辟,火烧皇城,戕害太后太子,枉顾陛下之恩,此乃不义!” “陛下将你从瓦剌赎回,你恩将仇报,勾结败类,攻打宫城,此为不悌!” “朱祁镇!” “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的混蛋!” “妄为大明天子!” “更不配当太上皇!” “孤虽是你亲子,自今日起,却与你势不两立!” “孤与你,恩断义绝!” 朱见深每喊出一句,都有太监复述一遍。 两边将士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朱祁镇气得眼前发黑,摇摇欲坠。 “孽子!孽子啊!” 子不言父之过。 朱见深却骂他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的混蛋!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也就罢了。 还是混蛋? 朕是皇帝啊! 被你如此叫骂,威严何在?威信何在? 朱见深……你是太子啊! 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骂你的生身父亲呢? 朱祁镇看向四周,发现边军将士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这种眼神,仿佛他在瓦剌大营里见过。 他最讨厌那段记忆,却怎么也忘不掉,在瓦剌大营里,瓦剌将士就这样好奇地看着他,充满了戏谑和嘲笑。 对,就是这种眼神。 朕永远也忘不掉当日的屈辱啊! 七年过去了,怎么还有人敢用这种眼神看着朕! 朕要杀了你! 杀了你! 朱祁镇指着朱见深,浑身发抖:“闭嘴!给朕闭嘴!” “朱祁镇!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的狗贼!” 朱见深喊完。 四面八方,铺天盖地,都是太监叫喊声。 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轰! 朱祁镇的脑袋仿佛炸开了:“狗,狗贼?” 哪怕战败被捕,在瓦剌大营里,也先尚且以礼相待!不曾如此羞辱他!岂敢骂朕是狗贼? 他幽居南宫,虽然吃穿上有短缺!却没人敢骂朕! 更何况骂朕是狗贼,不怕被诛九族吗? 朱见深,朕是狗贼,你是什么? 小狗贼吗? “大炮呢?给朕轰!让他闭嘴!杀杀杀!杀光他们!”朱祁镇戾气爆棚,疯了一样大吼大叫。 将士们面面相觑。 “听陛下的!开炮!” 站在朱祁镇旁边伺候的曹钦大喊。 曹钦是曹吉祥养子。 曹吉祥给大军提供方便,打开军器局的大门,给大军提供火炮、火枪、盔甲等军械。又清理大军通往东华门的障碍,阻止五军都督府出兵救援皇宫。 等于说,曹家赌上了一切。 曹钦真害怕太上皇打退堂鼓。 所以见朱见深大骂太上皇,他不嘲笑太上皇,却激动得想给朱见深磕一个,好太子啊,是你,坚定了太上皇攻门的决心。 轰! 火炮再响,奉天门摇摇欲坠。 “朱祁镇,你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你猪狗不如!” 朱见深仍在叫骂。 “对着他轰!对着他轰!” 朱祁镇气疯了:“朕没有这样的儿子!大明也没有这样的太子!杀了他!” 炮口调转。 朱见深双股战战,又吓尿了。 之前的尿迹尚未干透,又沾染了新尿,裤裆全都湿透了。 “陛下饶命啊!” 朱见深冲朱祁钰哭诉。 朱祁钰冷笑。 这个狗贼果然不顾念父子之情。 “传旨,把仁智殿烧了!” 仁寿宫烧了小半个时辰了,火光通天,瞎子也看见了! 但京营毫无动静! 显然,被文官控制的五军都督府,是不想参与皇位之争喽? 果然都是朕大明的忠臣啊! 朕若活下来,必有重报! 好,朱祁镇不是想走仁智殿,攻打谨身殿,堵朕的后路吗? 那就把仁智殿烧了! 朕也堵他的后路! 虽然建造一座大殿,所耗甚巨,但生死攸关面前,他必须做出抉择。 尤其背后这座奉天殿,若真被朱祁镇占据,其政治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后果不敢想象。 “遵旨!” 太监张永领旨而去。 “若仁智殿烧不成,便去烧慈宁宫(此宫嘉靖年间建造,剧情需要)!” 朱祁钰补了一句。 张永心里一暖,伏地道:“奴婢死也要烧了仁智殿!” “挑些忠勇之士,日后朕必有重赏!” 那个很机灵的太监和大嗓门的太监立刻报名。 朱祁钰知道他们,一个叫金忠,一个叫刘进喜。 烧宫,最多能延缓朱祁镇进攻的脚步。 却不能救他。 他目光眺望宫外,于少保,你真不顾朕的死活吗? 掺和进皇位之争,就有污清名?还是在你的心里,朕依旧名不正言不顺,不配你救呢? “来人,传璚英觐见!” 朱祁钰目光愈发冰冷。 朕死,也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 第17章 朱祁镇,看招(吃饭勿看,求追读!) “朱祁钰!你这般阴毒之人,也配姓朱!”朱祁镇咬牙切齿。 石彪来报。 安定门前,皇太后站在那里。 石亨不敢发炮,担心炮火伤到孙太后,所以派侄子禀告太上皇。 “轰!照轰不误!” 朱祁镇目光阴狠:“皇太后想必会体谅朕的苦衷的。” “臣遵旨!” 石彪飞奔而去。 然而。 石彪刚出归极门,眼前便火光通天! 仁智殿燃起了大火。 他心知不妙,叔父石亨正在攻打安定门,仁智殿着火,等于断了后路。 因为迟迟没有进入奉天殿,将士们本就心中惴惴。 再被大火断了后路,恐怕信心会动摇。 他不得不返回奉天门前。 “废物!” 朱祁镇对着石彪大发雷霆:“挑选几个死士,冲过去告诉石亨,打不开安定门,他就死在那里吧!” 石彪眸中闪过一丝戾气,没有我们父子相助,你朱祁镇拿什么攻打皇城,用脑袋吗? “去啊!滚!” 朱祁镇乱了方寸。 然后恶狠狠地看向了奉天门…… 啪! 却在这时。 一道诡异的球体,散发着无比恶臭,在天空中如流星般划过,巧而又巧的砸在了朱祁镇的脸上! 软乎乎的,碰到脸的时候变成了一张大饼,贴了他半张脸。 朱祁镇刚要说话,嘴巴是半张状态,正好就有一部分进了嘴里。 这是什么? 朱祁镇也懵了,天上怎么掉下来这东西? 好像……是臭的? “太上皇?” 石彪叫他一声,朱祁镇下意识回头,脸上的大饼居然滑落下来,下颌、胡须上弄得全都是。 下意识的,朱祁镇就要张嘴说话,上下颌一动,正好咀嚼一下,嘴里的一部分顺势吞咽进了肚子里。 石彪先愣了一下,然后眼珠子瞪得溜圆:这玩意好像有点熟悉?每天都要见! “是,是柿?”石彪忍俊不禁,想笑却不敢笑,硬憋着。 四周的将士也都傻眼了,皇帝不是洪福齐天吗?怎么会挨柿球子?还是天上掉下来的? 柿? 呕! 朱祁镇也意识到了,猛地瞪大了眼睛,张开嘴巴就一阵狂呕。 结果他脸上的实在太多了。 一张开嘴,就有进了嘴的。 他一边吐,一边往里面进。 二者形成了一个循环。 本来脸上只有柿,等他吐了几下之后,脸上混合着柿和呕吐物,味道根本没法用语言来形容。 石彪看在眼里,也觉得胃里涌动,张开嘴也跟着吐了起来,太恶心了。 “朱祁钰,朕与你势不两立!” 朱祁镇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光了,弄得脸上全是,光那股臭味就熏得他快要死了。 幸好太监刘永诚的干儿子刘聚,不嫌皇帝脏,用袖子给朱祁镇擦脸。 朱祁镇才好受了一点,虽然没有水不能立刻清洗,那也比那玩意呼在脸上好受。 但是! 天空中忽然出现很多“柿炮”! 看样子像是用手扔的! 专门往朱祁镇身上砸! 朱祁镇刚收拾干净,结果脸上又挨了一下! 这回是很大的一沱。 是暗黑色的,不知道积压了多久的存货,闻一口就能让人窒息。 却把朱祁镇整张脸呼满了。 头发上、胡须上,全都是柿! 那味道直冲天灵盖。 朱祁镇不知觉的吸了一下鼻子,很多暗黑色的东西被吸进了鼻腔。 登时,他晃荡了几下,噗通一声坐在了石砖上,眼前一片漆黑,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父皇…… “陛下,陛下!” 刘聚为了出头也豁出去了,用袖子抹了几下,却抹不干净。 他担心太上皇被闷死了。 直接上舌头! 腆! 过了好一会,当朱祁镇终于吸到新鲜空气了,慢慢睁开眼睛,却看见刘聚正在腆他的脸! 心里更加恶心,胃里一阵痉挛,直接一张嘴,吐刘聚一脸。 “朱祁钰,朕要诛了你!” “朕要诛了你九族!” “诛了你十族!” 朱祁镇肺腔都要撑爆了,由刘聚扶着,晃晃悠悠站起来。 曹钦看到这一幕,心里嫉妒,早知道他也冲上去帮朱祁镇清理该多好。 “火炮!全力轰!” 刘聚抹了一把脸,把怒火全都撒在奉天门上:“不怕死的站出来,爬过去!太上皇必有重赏!” 这下把朱祁镇真逼急了。 朱见深看见自己的亲父,差点被柿给溺死,整个人目瞪口呆。 陛下是疯了吗?居然如此羞辱皇帝! 那些都是太监的柿! 那些猪狗不如的太监拉出来的柿,再由禁卫丢出去,砸在父皇的脸上…… 不管怎么说,父皇也是皇帝啊! 皇帝的尊严放在哪? 若传出去,以后谁还服从皇权? 皇权失去了神秘感,皇帝还是皇帝吗? 陛下他究竟要干什么? 他再看朱祁钰,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皇帝真疯了! 朱祁钰面色阴沉似水。 仁智殿也点燃了! 京营却还没来! 于谦,你可真是朕的股肱之臣啊! “回禀陛下,朱夫人带到!” 朱祁钰看见,一个中年少负牵着一个老妇人和一个小姑娘,步履坚定,充满信心。 和她父亲真像啊,容貌像,举止像,神态更像,难怪于谦一反常态,重女轻男。 “朱于氏给陛下请安。” 璚英跪下行礼,不卑不亢。 即便火炮轰隆,宫墙摇摇欲坠,璚英脸上却没半分恐惧,脸上带着与生俱来的淡定。 可惜了。 长个男儿像,嘴角还有黑色的绒毛,像是胡子。若有几分颜色,进宫侍奉朕也不错。 朱祁钰失望地摇摇头,挥手让她们起来:“朕今天要死在这里,你们也会跟着陪葬,怕不怕?” “臣女不怕。”璚英坦然道。 “好!有乃父之风!” 朱祁钰又看向朱骥的母亲:“朱老夫人,你怕不怕?” 老太太打了个哆嗦,带着哭声说不怕,哆哆嗦嗦的。 “不必害怕。” “不过死而已!” “八年前,瓦剌攻打北京城!” “朕就站在城墙上,看着也先的大军。” “联营几百里,二十万精锐大军!” “那时的朕,就做好了玉石俱焚,和北京城、和大明一起赴死的决心。” “虽然过了八年,时过境迁。” “但朕依旧不怕!” “若叛军打破了宫门,朕第一个去死!” “死,有甚可怕的!” 朱祁钰扶剑而立,慷慨道:“你们,也不必怕!能和朕死在一起,是你们的荣耀!” 他环顾禁卫。 不少人缩了缩头,满脸恐惧之色。 很多太监也不敢看朱祁钰的眼神。 朱老夫人和她女儿都快吓晕过去了。 呵,懦夫尔。 “妾身愿与陛下赴死!” 唯有璚英慷慨道:“陛下有英雄气,乃天下共主,臣民服之,妾身能与陛下同死,必流芳千古!” 轰隆! 却在这时,宫墙被轰出一个缺口。 有死士爬了进来。 “皇爷,快撤吧,撤去乾清宫!”从仁寿宫放火返回来的王勤,跪在朱祁钰面前,抱住朱祁钰的腿。 一个半时辰了! 不管怎么算,于谦都该来了。 但他没来,说明他也放弃了朕! 就算再拖延半个时辰,又有什么用呢? 没有于谦的京营平叛,不管怎么拖延,都不过苟活几个时辰罢了,还不如轰轰烈烈去死。 朱祁钰踹开王勤,面容果决:“死则死矣,有甚可怕的!” “皇帝有皇帝的死法。” “太子!” “过来!” “朕先送你一步!” “随后,朕就去黄泉路上找你!你并不孤单!” “来吧!” 他冲朱见深招招手,让他过来。 ———— 第18章 朕,回来了(三千字,求追读!) 朱见深都傻了。 你去死,为什么要带上我? 你说得慷慨激昂的,转头却要先送我上路?你是不是有病? 但,王勤却不分由说,抓住他拖过来。 朱祁钰却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太子,八年来,若朕真要杀你,谁又能护得住你?” “今天杀你,不是因为你的亲生父亲朱祁镇。” “而是。” “你身为大明太子,未来的天子,当有君王死社稷之慷慨!” “不要学朱祁镇,像条狗一样对也先摇尾乞怜!为求活路,认瓦剌当爹娘!” “他是大明的皇帝!” “不是狗!” “我大明四代英主!” “没有懦夫!” “来吧,太子,不疼的,很快就好!” 朱祁钰拔出天子剑,剑尖对着朱见深。 朱见深坐在地上,不断往后蹭,满脸惊恐,泪如雨下:“陛下,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裤裆里一股热流,第三次尿裤子了。 “懦夫!” “像你父亲一样的懦夫!” “我大明皇族岂有此等懦夫!该杀!” 朱祁钰大怒。 你不是懦夫,你为什么不先捅死自己? 你就是在针对我! 朱见深手脚并用,拼命后退。 “陛下且慢……” 王勤似乎听到了马蹄声。 但朱祁钰已经不分由说,狠狠一剑戳下去。 “啊!”朱见深凄厉惨叫。 王勤却死死抱住朱祁钰,疾呼:“陛下,有马蹄声!马蹄声!” 但这一剑已经戳下去了。 朱见深惨叫着、哆嗦着,直接失禁了,大小便失禁了! 那惨叫声,仿佛被真戳死了。 结果朱祁钰低头一看,他这一剑戳向了太子的下面! 索性没伤到皮肉,剑尖扎在裤子上,把好好的裤子变成了条开当裤。 “哪来的马蹄声?”朱祁钰真不是故意的,这小子撤的太快,自作自受。 “是午门的动静!肯定是京营来了!” 王勤满脸激动,冲着禁卫大喊:“于少保已到!京营入宫了!诸位打起精神来,保护皇爷!” 他让太监们把朱祁钰围起来。 璚英眉毛一扬,眸中闪烁着骄傲。 却在这时,一队败军狼狈而来,走近了才看到是高谷,他披头散发,非常狼狈。 “陛下,徽音门丢了,王公公重伤……”高谷声音凄凉。 朱祁钰刚要大发雷霆。 轰隆一声,奉天门破! 如狼似虎的边军冲了进来,禁卫连抵挡都不敢抵挡,直接跪地投降,门前乱成一团。 “皇爷,快进殿!” 王勤护着朱祁钰,退入奉天殿。 朱祁镇浑身散发着臭气,红着眼睛,像一只嗜血的野兽,提着剑冲了进来:“朱祁钰!滚出来!” 他爆炸了! 先被太子叫骂,颜面扫地。 然后又被柿打脸,皇帝的尊严一丝不剩。 他现在不是皇帝,而是复仇的火焰! 焚天烧地的烈火! 烧死朱祁钰,打死朱见深那个忤逆不孝的王八蛋! 嘭的一声,奉天殿大门关闭。 朱见深却像只鹌鹑一样缩着脑袋,因为慢了一步,被关在门口。 “逆子!逆子!” 朱祁镇看见他就怒火翻涌,提着剑冲了过去。 朱见深真日狗了。 当了八年皇帝当疯了的叔叔要杀他,被幽禁七年的亲生父亲也要杀他,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都针对我?我才十岁啊! 朱见深不敢跪下请罪,拔腿就跑。 “站住!逆子给朕站住!” 朱祁镇提剑去追。 却被石彪拉住:“太上皇,正事要紧!” 朱祁镇冷冷地瞅他一眼,石彪缩了缩脖子:“太上皇,于谦带兵杀进宫了,速战速决啊。” “于谦?” 朱祁镇眸中戾气爆棚:“好,先杀了朱祁钰,再宰了那个小兔崽子,朕没有这样的孽子!撞门!” “是!” 石彪组织士卒撞门。 他派人通知叔父,快点支援奉天殿。 这个时候,攻打徽音门的太监刘永诚也率军汇聚而来。 “参加太上皇!” 刘永诚虽是太监,却是名将,随太宗五征漠北,宣宗时平定汉王叛乱,屡破三卫,战功赫赫。 这样的人,朱祁钰继位后极为重视,命他节制京营。 可打死原主也想不到,这又是一个二五仔! 不但是他。 他的养子刘聚,都是朱祁镇的死忠。 “叫朕什么?”朱祁镇声音低沉。 “奴婢刘永诚,贺吾皇万岁!”刘永诚趴伏在地上。 朱祁镇嘴角翘起。 看着无比熟悉的奉天殿,八年了,他回来了! 那个偷窃皇位的家伙,很快就要受到世间最最最残酷的惩罚!朕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嘭! 奉天门被打破了! 朱祁镇眼中迸放出炽热的光芒。 回来了! 朕回来了! 八年后,朕终于回来了,再次君临天下! 他站在奉天殿大门口,望着大殿内。 一切都那么熟悉,哪怕是一块地砖,都给他熟悉感。 他回来了,他朱祁镇回来了! 八年来受了那么多的苦,都值了。 只是…… 有一只老鼠,让他心情极度恶劣的老鼠,他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哪怕他已经败了,却还在用胜利者的姿态看着朕! 你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朕? 你已经败了,应该跪在朕的脚下,求朕原谅你? 不是吗? 当年朕就是那样对也先的…… 朱祁钰! 那些不和谐的场面在脑海中闪现,今天吃的亏比他在瓦剌吃一年的亏都多! 朱祁镇眸中戾气滋生,指着他:“朱祁钰!你还敢活着,太好了!” “朱祁镇,见到朕,为何不跪?” 坐在龙椅上的朱祁钰缓缓开口,他端坐于上,拄着天子剑,俯视着朱祁镇。 “你也配称朕!” 朱祁镇嘶吼:“私生子!见不得人的私生子!滚下来!” “呵呵。” “朱祁镇,用手戳戳自己的胸口,问问自己,你配不配坐在这张龙椅之上?” “朕不提土木堡之败,也不提你认瓦剌为父母,更不提你叫门于宣大!这些统统不提!” “朕就问你!” “你是史官,该如何书写这段历史?” “我煌煌大明,重塑华夏衣冠,再造华夏,何其伟大!” “四代英主,皆是贤君,丰功伟绩,数不胜数!” “朕问你,你让史官如何写你?” “你有什么脸面入我朱氏宗庙?和太祖、太宗、仁宗、宣宗四帝并列?” “靠不要脸吗?” “靠叫门吗?” “靠当汉间吗?” “还是靠你武力复辟吗?” “哈哈哈哈!” 朱祁钰放声大笑,陡然戛然而止:“朕就问你,你有什么资格再坐在这张龙椅之上?” “回答朕!” “朱祁镇!” 朱祁镇浑身都在抖,他不想听朱祁钰说话了,一句话都不想听,一个字都不想听。 他的话像是刀子一样,每一个字都在戳他的心。 甚至,连看他都不敢…… “你,去,把他抓下来!去!”朱祁镇指着石彪怒吼。 石彪应诺。 他一步步走上台阶,走在丹陛上。 作为边将之子,他连进奉天殿的资格都没有。 踏在丹陛上,他距离龙椅越来越近,看着那个端坐在龙椅上的天子,却心中微震,朱祁钰满脸倨傲,神情中带着几许不屑。 他以前也见过天子,只是那时候的朱祁钰软弱可欺,一副老好人的模样,浑身透发着小家子气。 怎么现在一看,他浑身充满了……英雄气! 对,就是英雄气! 那又如何,成王败寇,权力斗争只看输赢,其他的都没用。 但是。 朱祁钰忽然站起来,猛地挥剑。 石彪吓了一跳。 看朱祁钰风一吹都能吹倒的憔悴模样,他压根就没想过,朱祁钰敢挥剑劈他。 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剑锋撕开了他的身体,他顺势一滚,从丹陛上滚下去,天子剑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天子的丹陛,岂是天子之外的人可以踏足的!” 朱祁钰拄着剑喘粗气,神情暴怒:“朱祁镇,你到底是想当皇帝,还是当傀儡啊?” “丹陛是什么?是皇权的象征!” “非帝王者,踏上者死!” “你让外臣踏上丹陛,难道你也让他去坐龙椅吗?当皇帝吗?” “朱祁镇,你这个废人!” “自己保不住皇位!” “现在你已经胜利了,作为胜利者却不敢亲自走上龙椅,把朕这个将亡之君赶下来,你算个什么东西!” “还有你!” “朕必将你千刀万剐,诛你十族!” 朱祁钰剑指石彪:“你再往上走一步,朕看看!” 石彪莫名其妙的吞了口口水。 明明他身材高大,健壮勇猛,而朱祁钰弱不禁风,但心里竟真的有几分害怕。 缩在角落里的璚英,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眸中充满了震惊,太上皇明明占尽了上风,却被今上压得死死的! 不是都说今上软弱可欺吗? 可他那一剑劈出,哪有半分软弱的模样,分明充满了英雄气。 软弱可欺的是太上皇吧…… ———— 第19章 皇爷,奴婢不能伺候你了 朱祁镇脸色铁青。 和站在丹陛上的朱祁钰相比,他仿佛就是个小丑。 就如当年他坐在瓦剌大营里,所有人都看着他,看着他这个可怜虫。 杀了他! 不!杀了他太便宜了,把他的妃子都抓起来!让所有将士蹂躏死她们!若侥幸不死,就送去军寄营,桀桀! “曹钦,去把他的妃子都抓起来!” “遵旨!” 朱祁镇狞笑地看向了朱祁钰。 却迎来朱祁钰不屑之笑。 说实话,后宫也被原主搞得一团糟,原皇后汪氏因时常“语出惊人”,被他不喜,改立杭氏皇后,朱见济死后,杭氏在景泰七年也郁郁而终,后宫最大的皇贵妃唐氏,深得他宠爱。 但是,唐家不老实啊,唐氏的父亲唐兴,联合锦衣卫刘敬给他进献土昌入宫! 卖艺不卖身的清倌朱祁钰也就忍了,偏偏是个土昌,小粉灯的那种! 他能穿越,也要感谢这位土昌娘娘,明知朱祁钰病重,还浓妆艳抹的勾引他,导致他病重垂死。 说土昌娘娘没问题,鬼都不信! 璚英来时,皇贵妃传信,她已经准备好了鸩酒,陛下亡、她便追随而去。 有妻追随,死有何惧! “陛下勿恼,老奴请郕王退位!”刘永诚站了出来。 他是太监,可上丹陛。 他管朱祁钰叫郕王,说明在他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皇帝,就是朱祁镇。 可朱祁钰对他,仁至义尽啊! 命他提督京营,权力大的惊人,那是心腹太监才有的待遇。 他猫着腰,步伐坚定的踏上丹陛。 “刘永诚,朕待你不薄,你便如此回报朕的?”朱祁钰盯着提刀上来的刘永诚。 “郕王,你继位诏书上明明白白写着‘代’字。” “七年前,陛下北狩归来,你公然耍赖,硬摘了‘代’字,去了‘暂且’二字,如今算来,你窃居帝位七年之久!” “如今正主回来了,你就该把皇位物归原主!” “不容抵赖!” “不容再鸠占鹊巢!” “郕王,你应该知足!陛下谦让八年,那是看在兄弟恩情之上,你该跪下谢恩才对!郕王!” 没错,土木堡大败后,朱祁钰硬被推上了帝位,继位诏书上全是漏洞,就是孙太后用来挟制他的,朝臣也都答应了。想来前朝后宫,都希望他暂代而已,他们心中的正朔永远是朱祁镇。 但在当时,你们问过朕没有,愿不愿意践临帝位? 没有! 土木堡大败,徐有贞提出南迁之议,朝堂议论纷纷,瓦剌兵围京城,人心思变,你们才硬把朕推上了帝位! 等朱祁镇当汉间归来,却要让朕把帝位还给他? 朕是什么? 代宗? 替代品?傀儡? 凭什么? 没有朕,还有大明吗? 没有朕,你们早就承欢于瓦剌膝下,成了亡国奴了! 这皇帝位,朕当得对得起列祖列宗! “放屁!” 朱祁钰提剑而立:“谢恩?他也配?” “狗太监,朕对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 “罢了!” “你想提着旧主的脑袋谄媚新主子,好,朕给你机会,看你如何逼朕退位!” 刘永诚是沙场将军,根本不把朱祁钰放在眼里。 还有两级台阶,刘永诚便挥刀斩向朱祁钰。 反正局面坏成这样了,杀了皇帝又如何? 朱祁钰挥剑抵挡,却被刘永诚一刀劈倒,这狗太监力量太大了,他狠狠摔倒在地上,天子剑掉落,眼神充满不甘。 刘永诚一脚踢开天子剑,伸手去抓朱祁钰的头发。 “滚开!” 却在这时,一道身影从龙椅后面窜出来,飞奔而来,用肩膀撞在刘永诚的肚子上,直接把刘永诚撞翻,滚落丹陛。 王勤的鼻子撞在护心镜上,鼻血长流,脸上却露出疯狂的笑容:“皇爷是天子!是你等阉狗配碰的吗?三姓家奴!呸!” “废物!” 朱祁镇对刘永诚很不满意,大手一挥:“放箭!给朕射杀他!” 咻!咻!咻! 凶悍的边军挽弓射箭,箭矢凌空。 朱祁钰瞳孔缩紧,要死了吗? 该死的于谦,朕该亲手先送璚英上路的,再送太子、皇太后上路,黄泉路上才不寂寞!但朕知道,舒良、王勤会帮朕做到的! 若再给朕一次机会,朕必将这天下搅个天翻地覆! 死则而已! 无甚可惧! 来吧! 但是,同样趴在地上的王勤却飞扑过来,用身体护住朱祁钰。 噗嗤! 箭矢戳入皮肉的声音,王勤张开嘴,喷出一道血箭。 他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龙椅! “皇爷,奴婢不能伺候你了……皇爷,活,活下去!”王勤呢喃着,嘴里不断涌出鲜血,但眼眸圆瞪,无比坚定的护住朱祁钰。 箭矢如雨,全都扎进王勤的身体上。 他一动不动,死死护住朱祁钰。 即便人已经断气了,依旧不动、不倒,用最后的精神筑成一道墙,护住朱祁钰! 朱祁钰眼睛通红,眸中充满暴戾! 他一直认为王勤无用,一无是处,但在生死关头,他在用生命保护朕,甚至死了,也坚定不移的护着他,这叫无用? 再看王诚,在徽音门前亲冒箭矢,阻挡叛军,身中六箭,重伤垂死,无怨无悔。 张永,冒死去火烧仁智殿。 舒良,背着皇太后去守安定门,半步不退。 这些人真无用吗? 可有用的王骥是怎么对朕的? 有用的刘永诚是怎么对朕的? 石亨、曹吉祥又是怎样对朕的? 还有于谦、范广、陈循、高谷、徐有贞、李贤、朱永、张輗、张軏!这些当时名将、名臣、勋贵! 又是怎样对朕的? 他们都有用! 却唯独对朕无用! 朕这个皇帝当的真失败啊! 朱祁钰眼角含泪,如果他不是盲目相信史料,妄图用璚英来挟制于谦,把所有希望寄托于谦身上…… 也许,王勤不会死,王诚也不会生死不知。 朕嘴上说是暴君,其实还是心肠太软了! 是啊,心肠太软了! 对敌人太仁慈了! 不够疯!不够暴! “射死他!” 第20章 受命于天!朕朱祁钰才是皇帝!(近四千字,求追读!) “陛下,不好了!” 曹钦急匆匆进殿:“大军打破了奉天门,往大殿里来了!快,杀了皇帝,您坐在上面!就大局已定了!” 朱祁镇顿时大惊,却也听到凌乱的马蹄声和厮杀声音。 “弓箭手后撤,全都冲上去,杀了他!” 石彪带头冲上丹陛,什么皇权、什么僭越,在这一刻都没用了,必须速战速决,杀了朱祁钰,才尘埃落定! 曹钦、刘聚全都冲在最上面! 造反是什么下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必须杀了朱祁钰,让朱祁镇坐在皇位上,就算京营进来了又如何?生米煮成了熟饭!何况皇位本来就是朱祁镇的!朱祁钰只是暂代! 数十个虎狼之士冲上了丹陛。 朱祁钰能杀一人,却杀不了数十人。 但皇帝岂能死得如此窝囊? 朱祁钰慢慢推开压住他的王勤,郑重的将他尸体放在地面上,他背后被扎成了刺猬,已经不能平放。 他捡起天子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但是,石彪兜头一剑劈下来,他被迫后退,脑袋磕在龙椅上,眼前发黑,却依旧瞪圆眼睛,充满不服气。 石彪一言不发,又一剑斩落。 朱祁钰自知必死,只是死得窝囊! 咻! “啊!” 石彪忽然惨叫一声,刀落在地上。 只见他手腕上插着一道箭矢,鲜血淋漓,握不住刀。 “救驾!” 一声爆吼,奉天殿门口出现一匹白马,跃然入殿,马上驮载着一个壮汉,手挽强弓,声音如雷。 挽弓射箭,三道箭矢脱弦而飞。 瞬间命中三个士卒的后心。 “救驾!谁敢挡我!” 壮汉骑术精湛,白马四蹄翻动,冲入奉天殿。而他稳稳坐在马上,三箭之后又三箭,箭箭要命。 冲到丹陛时,他随手把弓搭在马鞍上,抽出腰刀,一跃而下,借着冲力直接劈死一个士卒。 有一个士卒趁机砍他,他仿佛脑后长眼,身体轻轻一错,抽刀后劈,刀尖一挑,在他下颌上留下一个刀口,鲜血喷射,身体怔了一下便扑倒在地。 但士卒有几十个,想救皇帝还是鞭长莫及。 “死吧!” 石彪也是个狠人,知道朱祁钰不死,他全家遭殃。 所以凶厉地拔出扎在手腕上的箭矢,举着箭矢,朝朱祁钰就戳了下来。 若换成朱祁镇,估计早就跪下求饶了。 但朱祁钰同样凶悍,在石彪腰刀落地时,便捡起来砍石彪,刚好和石彪拿箭戳他同步,二人速度相当。 扑哧! 刀刃够长,先到一步,朱祁钰拿刀当剑用,一刀戳进了石彪的肚子。 “你,你?” 石彪傻傻地看着朱祁钰。 这个人是皇帝还是屠夫? 朱祁钰狠狠抽出刀刃,一刀劈在他脖子上,直接把他脑袋剁下来,鲜血溅了他一脸! 他单手把石彪的脑袋举起来,大吼道:“造反者死!谁敢杀朕!” “啊?” 士卒们被如魔王一般的皇帝吓到了。 便在这时,那壮汉砍杀了七八个士卒,冲到朱祁钰面前,跪伏于地:“臣范广,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看着浴血的范广,朱祁钰倏地笑了,笑容有点癫狂。 赢了! 朕没死! 改变历史了,朕还是皇帝! 这天下终究是我朱祁钰的!哈哈哈哈! “爱卿平身!” 这两个字,朱祁钰说得极有气势,他往前一步,俯视着如小丑般的朱祁镇! “谢陛下!”范广如杀神般立于朱祁钰身侧。 “射箭,射箭……” 朱祁镇垂死挣扎。 八年啊! 足足准备了八年啊,却功亏一篑! 朕才是正统皇帝!是先帝钦命的太子! 朕才是天命所归的那个人啊! 那个下贱的私生子,怎么配啊! 他到底是不是先帝血脉,都说不清楚!他有什么资格做皇帝?皇位是属于朕的!朕才是正统皇帝!是受命于天的皇帝! 却见一个长须飘然、身材英武、精神抖擞的中年人跨步走进奉天殿。 身后跟着数百精锐,弓弩上弦,刀剑出鞘,对准了朱祁镇。 “臣于谦拜见太上皇!” 于谦和朱祁镇并不陌生,但准确的说,于谦是朱祁钰一手提拔起来的,他跪在地上,拜伏于下:“请太上皇罢兵,以免生灵涂炭!” 朱祁镇看着他,不由的痴笑起来。 败了,败得彻底! 他痴笑个不停,像是疯了,仿佛这场战争和他毫无关系。 仿佛他是无辜的,今夜正在南宫睡觉时,徐有贞打断了他的睡眠,告诉他复辟的野望,然后背着他出了南宫,被石亨、刘永诚等乱臣贼子裹挟而来。 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他是无辜的,是冤枉的! 而随着石彪的死,边军士气也泻了,又被重重围剿,每个人内心绝望,纷纷跪地投降。 这时,朝臣陈循、王文、萧镃、江渊、商辂等快速进入奉天殿,看着经过战火蹂躏的奉天殿,又看见朱祁镇,不由得缩了缩脑袋。 “微臣拜见陛下!臣等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走进大殿,陈循等人看都没看朱祁镇一眼,径直给朱祁钰跪下。 朱祁钰一直站在丹陛之上,冷眼旁观。 好个于谦啊。 带兵入殿,先拜太上皇,再扫视殿内寻找璚英,却对朕视而不见! 怎么?莫非你的心里,也只有太上皇? 是不是也想把朕拉下去,扶太上皇登基,想混个二次从龙之功? 呵呵,来的也巧啊! “哈哈哈!” 骨碌! 朱祁钰把石彪的脑袋丢在地上,脑袋从丹陛上滚落,滚到了陈循脚下。 陈循等内阁大学士吓了一跳,皇帝怎么能如此暴戾?亲手砍下脑袋?这是夏桀商纣隋炀才做的事情啊! “诸位爱卿,是来送朕上路的吗?”朱祁钰叉着腰,一手拄着天子剑,满脸冷笑。 “陛下切莫乱说,臣对陛下忠心不二!”王文第一个站队。 陈循等人跟着附和。 “呵呵!” 朱祁钰目光越过朱祁镇,落在于谦身上:“于少保呢?” “臣不敢僭越!” 于谦声音冷硬,这是他一贯口吻,就这副臭脾气。 “好一个不敢僭越啊……” “那还等什么!” “这些叛军要杀朕,难道还留着他们过年吗!” “全部杀之!” “一个不留!” “悉数诛三族!” 朱祁钰眸中戾气爆棚,朕活下来了,就要搅个天翻地覆! “啊?”于谦一愣。 陈循等人大惊失色,立刻谏言:“陛下不可,士卒不过被裹挟而已,皆是无辜之人,陛下应该宽大为怀,心怀苍生,切不可杀戮过重啊,只诛首恶即可!” “首辅,你在教朕做事?” 朱祁钰语气幽幽:“于少保,动手!” 陈循神情一窒,皇帝似乎变得不一样了,他偷偷看了于谦一眼。 “陛下,请饶过这些无辜士卒,臣已经命人去捉拿石亨,请陛下息怒。”于谦伏地劝谏。 “杀!”朱祁钰冷冰冰吐出一个字。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若没有范广及时救驾,现在他的脑袋可能被朱祁镇制成了酒壶了吧?供人观赏了吧? 造反之人有半分无辜? 但是,京营上下却一动不动! 把皇帝的话当成耳旁风。 反而看向于谦。 “请陛下恕罪,士卒无辜……” 于谦话音方落。 朱祁钰一剑戳死一个士卒,鲜血溅了他一脸,目光却死死盯着于谦:“谋反大罪!是你一口一个无辜,就能免除的吗?要不你请示一下太上皇?或者逼朕亲自动手!” “臣不敢!” 于谦看向朱祁镇,朱祁镇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那还不杀!” 于谦咬了咬牙,还想再劝,但跟在他身边的陈逵使劲拽了他袖子,陈逵是京营的都督,算是于谦的心腹。 “动手!”于谦咬牙道。 京营将士动了,砍瓜切菜一般。 很快,奉天殿便被浓郁的血腥气笼罩。 朱祁钰却毫不在乎:“首恶别杀,朕还有些事要问,是不是啊刘公公!” 刘永诚还护在朱祁镇身边,听到这话,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别让他们自杀!全都抓起来!朕要亲自审出他们的同党!”朱祁钰声音森寒。 京营将士还是经过于谦允许才动手。 朱祁钰看在眼里,隐而不发。 “首辅,宣百官觐见,京城里所有官员,不论品级,都要来!” “不来者,以谋反罪论处,没有例外!” “哪怕是要死了,只要还是官儿,抬着担架也得给朕抬来,死也要死在朕的眼前!” “一个时辰后,朕要在奉天门,召见文武百官!” 朱祁钰目光幽幽:“再打造一口上等棺椁,停放在奉天门前。” “陛下,这宫内如此混乱,还当暂避行宫,等局势安定,再做打算啊!”陈循劝谏道。 “首辅,朕不喜欢说两遍。” 这个陈循很滑头。 今晚浑水摸鱼的人很多,陈循想和稀泥了事。 但那不是朱祁钰的性格。 他要明明白白、公公正正的处理这件事! 那个罪魁祸首,必须付出代价! 还有那些帮凶,一个都别想跑! 别管你是冒头的,还是藏在水下的,朕会一个一个的把你们揪出来,千刀万剐! “老臣遵旨!”陈循去拟旨。 但宫里一团乱麻,连个传讯的人都没有。 “于少保,把将士撒出去,清理宫内,所有叛乱者,一律杀死,不必审讯。” “各宫形迹可疑者,先抓起来!” “再派人去抓石亨、曹吉祥、徐有贞,控制其全族,都带到奉天殿上来!” “一个时辰后,朕要看到他们!” “再传旨兵马司!” “全城戒严!” “无论是谁,一律不许出城!无朕旨意,不许开城门!” “命火丁即刻进宫灭火,不可波及民宅!伤及百姓!” “趁机作乱者,杀无赦!” “传旨舒良,朕命他为东厂提督太监,即刻去办!” 一连串圣旨出去。 这场夺门之变算是尘埃落定了。 但朱祁钰的清算,才刚刚开始! “微臣遵旨。” 于谦心情沉重,皇帝经此一事,心情大变,杀心太重了,今晚参与叛乱的士卒超过千人,若都诛三族,不知道有多少无辜之人会遭受株连。 “把他拖上来,朕要跟他谈谈。”朱祁钰坐到了龙椅上,范广要下去,朱祁钰不许,他跪在朱祁钰脚边,这是他的荣耀。 他指着刘永诚。 刘永诚的脸唰一下就白了,想自尽,却夺下了刀,人被拖到了丹陛之下。 “刘公公,之前你叫朕什么?”朱祁钰嘴角戏谑。 刘永诚满脸颓废,却不敢回答。 “郕王。” “八年了,没人叫朕郕王,朕都忘记了,朕曾经是郕王啊。” “你真是一条忠狗!” “朕喂了八年也喂不熟的忠狗。” “好,你想做忠狗,朕给你这个机会!” “来人,把刘公公的皮剥了,给他披上狗皮,记住,别弄死他,朕要看看,他这条狗到底有多忠心。” 朱祁钰挥挥手,让人带下去。 “哈哈哈!” 刘永诚自知必死,猖狂大笑:“朱祁钰!你个私生子,有什么资格窃居帝位!你是个小偷,早晚都要遭报应的!你儿子的死,就是你的报应……” 报应? 朱祁钰眸光森然,朱见济才五岁啊,就被害死了! 那是报应? 他猛地看向装傻的朱祁镇:“太上皇,你还要装多久啊?” —————— 回复【书友20201020095410204】朋友的问题,作者很理解追书的心情,作者碰到对口味的书也嫌更新少,但网站新书每天必须两章四千字,字数多了就走不完推荐的,只有上架了才能随便更新,感谢朋友追读,这章近四千字送给你,谢谢你喜欢~ 第21章 这不行那不行,这皇帝当的有甚意思!(三千字求收藏!) 朱祁钰灵光一现:“请太上皇去观礼!” “陛下不可!” 萧镃站出来上奏:“太上皇虽退居南宫,却仍是天子,岂能观摩如此暴戾之事?请陛下收回成命,请太上皇移居南宫,不再参与朝政。” 朱祁钰皱眉,历史上萧镃被朱祁镇削籍为民。 不过,这个萧镃一身读书人的酸气,偏偏这个读书人,暗中投靠了宦官王诚,靠王诚举荐他才进入内阁。可进内阁后,却又不怎么听他朱祁钰的话,有点养不熟。 偏偏朱祁镇复辟后,他说了一句不可,结果被扫地出门了。 “那请萧阁老去观礼,如何?”朱祁钰盯着他。 萧镃一愣,登时大怒:“国君好仁,则必无敌于天下也。微臣劝陛下重修朱子,荡清胸中浊气,有道是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 朱祁钰挥手打断他掉书袋:“罢了,就让太上皇亲自行刑吧。” “陛下……” “闭嘴!” 朱祁钰敲打他:“少师,别忘了你的出身!” 萧镃咬了咬牙,跪在地上,语气无比坚定:“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朝臣就是这样顶撞皇帝的? 你眼中有太上皇,却没有朕这个皇帝吗? “王少保,你说呢?”朱祁钰看向王文。 王文是他的死忠,应该站在他这边。 “这……” 王文面容冷酷,不怒自威,淡淡道: “回禀陛下,请太上皇行刑确实不太合适,太上皇并不会粘贴狗皮的技术,请太上皇观礼也于理不合,不如想个折中之策。请太上皇亲斩此二人,以表悔改之心。” 他指向刘聚和曹钦。 二人面如土色,朱祁镇更是瑟瑟发抖,满脸无辜。 “不可!” 萧镃和商辂同时反对。 “太师,你有何高见?”朱祁钰看向蠢蠢欲动的江渊。 江渊向来和内阁六人不和,凡是他们同意的,他都反对,无一例外,所以朱祁钰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臣也以为不可。”江渊犹豫一下,仍然道。 朱祁钰脸色一黑,沉声道:“朕同意的,你们都反对!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陛下息怒!” 三位位高权重的大学士跪伏,却毫无诚意。 “息怒息怒,息怒有什么用?” 朱祁钰提着天子剑走下了丹陛,声音愈发阴寒:“太上皇尊贵,见不得血;太上皇是天潢贵胄,不能杀人!朕不是,太上皇是宝,朕是草!他不能杀的人,朕来杀!” 朱祁钰做到刘聚面前,一剑劈在他胳膊上! 刘聚被绑着跪在地上,一剑没剁下来一条胳膊,但砍得很深,鲜血横流。 “你养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你是一条背信弃义的狗!” 朱祁钰又一剑劈在那条胳膊上。 还没砍断。 再劈! 再劈! 鲜血溅了朱祁镇一脸,朱祁镇像个小姑娘一样大喊大叫,跑到萧镃身后,瑟瑟发抖。 真能装啊! 你拿火炮轰你母亲的时候,脸上怎么没半点恐惧之色? 你拿火炮轰你儿子的时候,怎么满脸癫狂? 你让士卒射杀朕这个皇帝的时候,怎么满脸得意? 装给谁看呢? 朱祁钰还不信邪了,砍不断刘聚一条胳膊! 刘聚惨叫。 “这点疼痛算什么!” “敢造反还怕疼?” “堵上他的狗嘴!” 朱祁钰让范广堵上他的嘴,继续劈砍。 “请陛下住手!难道陛下要当隋炀帝吗?”萧镃大声怒吼。 朕杀一个人就是隋炀帝了? 若朕不杀人,今晚能活下来吗? 朱祁钰停下来,提剑看向萧镃,鲜血滴落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陛下还要杀臣吗?”萧镃脑子读书读坏了。 “闭嘴!” 王文怒目而视:“萧阁老是依附叛逆了吗?为何句句为叛逆说情?臣请陛下彻查萧镃,此人必参与造反!” 朱祁钰瞪了他一眼。 萧镃屡屡顶撞于朕,朕便杀他立威。 如今宫里乱糟糟一片,乱臣贼子脸上又没写着造反两个字,朕杀了他把水搅浑,趁机株连文官,挖出一批朱祁镇的人也好,中立派的也好,反正杀一批文官,他则趁机在朝堂上扩大势力。 而王文却也在告诉朱祁钰,造反军将已经伏诛,陛下大搞株连,以防刀刃伤己。 王文轻轻摇头,叛乱结束了,陛下应该按照老规则玩政治游戏,不能再“特立独行”了。 二人眼神交汇。 朱祁钰大恼:这皇帝当得真没意思! “罢了,朕是信得过萧卿的。” 朱祁钰轻吁口气,不再砍杀:“朕乃仁德之君,方才只是气不过。宣太医给他治伤,嗯,就艾崇高吧,他治伤手法最好,让他多带点药。” 刘聚上半身都是血,他那条胳膊的肉都被砍烂了,偏偏砍不下来。 血溅了曹钦一脸,搞得他直接崩溃,嚎啕痛哭,追悔莫及。 “这个狗东西喜欢玩~炮,把他挂在奉天门上,拿炮轰他!”朱祁钰指着曹钦。 萧镃目瞪口呆,你管这叫仁德之君? 刚想劝谏,王文却拉住他,皇帝刚经历叛乱,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你总为谋反之人辩解,是何居心? 萧镃悻悻闭嘴,越看这皇帝越不顺眼,再看朱祁镇,这才是他心目中皇帝该有的模样。皇帝,不就应该是个摆设嘛。 “范广,你去轰,别弄死他,朕还要用!” 朱祁钰把天子剑扔给范广:“朕赐你天子剑,如朕亲临!” 他在拉拢范广。 “末将领旨!”范广怡然自得。 他是边将出身,北京保卫战一战成名,百战百胜,乃是赫赫名将。只是出身不好,心直口快,不会做人,在京营里备受排挤,和石亨关系很差,历史上被冤杀,妻女被朱祁镇送给瓦剌降人玩弄。 他一骑白马救驾,给朱祁钰极好印象。原主太傻,信任文官、太监,排挤边将,结果显而易见,被玩死了。 范广拖着曹钦出去,所有人都知道,这颗将星冉冉升起。 折腾了半宿,朱祁钰靠一股精神劲儿强撑着,此刻腹中饥饿,他却没让人上点心,皇宫乱糟糟一片,不排除被毒杀的可能性。 他坐在龙椅上假寐,思索该如何拿回自己的权力。 “皇爷!” 却在这时,一个头发烧焦了、衣不蔽体的太监跌跌撞撞进来,泪如雨下:“皇爷,刘进喜没了,被叛军抓住,丢进火海里了!跟奴婢一起去的,都没了!” 朱祁钰目光一阴。 张永带着金忠和刘进喜等七八个太监冒死去烧仁智殿,就回来他们两个。 “过来。” 朱祁钰睁开眼睛,目光如电:“朕会为他们报仇的!” “张永,朕命你提督锦衣卫,可敢去?” “敢!”张永抹了把眼泪,眼中闪烁着阴狠之色。 “传朕旨意,擢封张永为锦衣卫佥事,提督锦衣卫!纠察邢狱!特察造反一案!” 此言一出,内阁三个大学士为之一惊。 “陛下!” 缩在角落里的朱骥战战兢兢道:“启奏陛下,锦衣卫和东厂各管一角,让太监提督锦衣卫,是为鱼目混珠,于礼不合,请陛下三思!” 朱祁钰目光一窒,文官怼朕!京营无视朕! 难道连你这天子家奴,也不听朕的旨意了吗? “来人!” 朱祁钰直接传旨:“朱骥提督锦衣卫,毫无作为,放纵谋反,不知不察,人品有缺,特开革锦衣卫,驱逐出京,永不录用!” 朱骥瞪大了眼睛! 皇帝免去他锦衣卫指挥使之职也就罢了,居然还将他驱逐出京,永不录用,这是报复岳父? “陛下三思啊!” 江渊拜下:“朱指挥使勤勤恳恳,并无大过错,陛下还请收回成命,三思而行!” “朕教训自己的家奴,还用你来指手画脚?” 朱祁钰眸中戾气滋生:“太师,莫非锦衣卫是你江渊的家奴?” “微臣不敢!请陛下息雷霆之怒!” 江渊吓了一跳。 他和朱骥关系不错,又借着朱骥,搭上于谦这艘大船,才在内阁中飘摇不倒,调任工部,担任工部尚书,所以投桃报李。 “来人,拖下去,剥了衣服,让他连夜滚出京,去铁岭卫戍!” 朱骥瞪大了眼睛。 去铁岭卫戍,那不是流放吗? 我做错什么了? “奴婢遵旨!” 经此一事后的张永,眸中凶光闪烁,看见谁都像看到了叛逆。 对于谦更是深恨之,从叛军攻打东华门,足足过去了两个半时辰,距离仁寿宫着火,也过去了两个时辰,距离仁智殿起火,足足大半个时辰,京营才姗姗来迟! 而京营距离皇宫来回距离一个时辰,于谦为何来得如此之迟?又为什么和陈循、王文等朝臣一起来的? 二十万京营精锐,指挥使就十人,各级军官不计其数,为何只来了上千人?这是救驾呢?还是给皇爷送葬呢? 真是好算计啊,迟迟救驾,滔天的功劳,不管皇爷和太上皇谁活下来,他们就倒头支持谁,不承担风险,却收益最高,不愧是文官,算计得真精确。 “太师,可还求情?”朱祁钰冷冰冰盯着江渊。 “微臣不敢。” 江渊很怂,他在朝中没有党羽,不像陈循和王文。而且他还有把柄攥在朱祁钰手里,却依旧不听话。 朱祁钰冷哼一声:“棺椁怎么还没送来?太医也没来?都死了吗?” 王诚垂危,躺在奉天殿上。 却没有太医来诊治。 王勤死在丹陛之上,却没有棺椁来收殓。 朕这个皇帝,当的是真失败啊! “金忠,你来守着朕,朕要休息一会。”朱祁钰有点撑不住了,待会还有大朝会,等着他来应对,必须尽快恢复精力。 他又让张永去准备点吃的,醒来要吃。 ———— 第22章 陛下为何如此暴戾?(近三千字!求收藏!) 皇宫里乱糟糟一片,京城却陷入诡异的沉寂,皇宫失火,五城兵马司恍若未见,衙门各部各司其职,高官门第紧闭,处于一片诡异之中。 而居住在皇城根下的百姓,听见了宫里厮杀声,看见了皇宫中的火光通天,下意识想到八年前的那场战争,顿时惶惶不安。 而街道上依旧静悄悄的,没听到马蹄声,也没听到平叛的厮杀声。 仿佛在这一刻,所有朝臣、勋贵、厂卫的眼睛都瞎了、耳朵都聋了,记忆也丢失了。 过了好久好久,才依稀听见马蹄声,宫里的厮杀声渐息,衙门口才出现了人,开始全街戒严,红铺的火丁入宫灭火,恢复了生机,方才那两个多时辰仿佛被偷走了一样。 百姓们家门紧闭,揣测着宫里有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却没人敢乱说什么。 直到天边出现了亮光,宫里才传来消息。 京城内各级官员,慢慢汇聚于午门之前,鱼贯进入皇宫,宫内仍乱糟糟一片,火光未灭,血色弥漫,文官们捂着口鼻,武将则满脸希冀,群臣心思各异,穿过午门。 奉天门上,吊着一个双手捆绑的人。 他哭爹喊娘,身体以诡异的姿势扭动着,在他对面,范广正在调试火炮:“别乱动啊,真打中你老子可不负责啊!” 嘭! 火炮发射。 “啊啊啊!”那个被吊着的人惨叫个不停。 火炮打歪了,只打掉了他一只鞋。 他睁开眼睛,发现胳膊腿还都在,就断了几根脚指头,登时嚎啕大哭:“给我痛快!杀了我,求求你了……” 浑身哆嗦着,热流透过裤子,稀里哗啦落在雪地上。 “陛下说你好炮,便满足你的爱好,你该谢恩才是!”范广冷笑,再次调炮。 “别折磨我了,给我痛快!杀了我……” 嘭! 大炮又响。 曹钦呆了一下,以为这次又打空了,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半条腿没了,膝盖以下血呼啦一片,鲜血混着硝烟滴落在雪地上,连着脚都不见了。 他呆了半晌,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好炮者,恒被轰之。” 范广还拽了两句文,继续调炮,反正陛下命令,怎么玩都成,别玩死就行。 “住手!” 御史王竑跨步上前,沉声喝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将军在奉天门外如此暴杀,传扬出去,污了陛下贤名,将军能负担得起责任?哼,武人残暴,岂可连累天子!” 范广虽得皇帝青睐,却不敢得罪御史,这些都是疯狗。 尤其是王竑,敢在奉天殿打死马顺的疯子,事后皇帝非但没有降罪,还升了他的官,他因此扬名立万,流芳百世。 只能躬着身子说:“是陛下……” “闭嘴!陛下素有贤名,岂容你等武人污蔑?” 王竑爆喝一声:“把人放下来,传太医治伤,你随我去请罪!” 范广蠕了蠕唇,满心不爽,却不敢不应。 土木堡之后,勋贵式微,文人掌握军权,武人地位越来越低下,他范广又是边将出身,在京营都受排挤,何况在当朝大佬面前,哪敢造次。 他只能跟随在大佬身后,进入奉天殿拜见。 奉天殿一片狼藉,根本没人收拾,门口又停放着一口棺椁。 太监舒良从殿中走出来:“传陛下口谕,群臣不必入殿,立于大殿外即可,朕要在殿外训话!钦此!” 王竑皱眉,不满意皇帝的措辞。而且,何人的棺椁可以停灵于奉天殿门口?皇帝简直是胡闹! 他刚要说话,礼部尚书胡瀅冲他摇头。 王竑悻悻闭嘴,退出殿外。 半刻钟后,钟鼓齐鸣。 奉天殿门下,火把照明,有如白昼。 小宦官搬一把龙椅出来,朱祁钰身着冕袍,坐在龙椅上,众卿跪拜。 他俯视于下,黑压压都是人头。 还真有一个人躺在担架上,是礼部侍郎萨琦,人快不行了。 “可有人没来?”朱祁钰问。 “回皇爷,在京官员俱到,无人缺席,只有数人在治伤,稍后便到。”张永逐一清点过了。 朱祁钰颔首:“请太上皇出来吧。” “遵旨!” 当朱祁镇和龙椅擦肩而过时,倏地惨笑一声,慢慢走下了台,和大臣一样,站在那里。满脸傻笑,像是疯了。 “诸位,今夜睡得可还安稳?”朱祁钰端坐椅上,平静问话。 他说的每句话,都有太监传递,保证站在后面的官员能听到。 “朕睡得可不安稳啊!” “诸位府邸皆在皇城根下,只要不是聋子,就一定能听到宫里的厮杀声!” “只要不是瞎子,就一定能看见宫里火光通天!” “朕也不兜圈子,就是有叛军造反!攻打皇城!朕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去见太祖、太宗了!” 朱祁钰不给大臣说车轱辘话的时间,面色凌然,陡然厉喝: “整整两个半时辰!” “为何无人进宫救驾?” “顾兴祖,给朕滚出来!” 朱祁钰声音低沉:“朕以你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你是干什么吃的?” 群臣震动,都知道皇帝半夜召集群臣是大发雷霆,却不想矛头直接对准勋贵。 “微臣无能,请容臣解释!” “宫城失火后,臣便召集兵丁,但兵丁下值各归各家,重新召集起来耗时甚长。” “而轮值的兵丁多为腹泻,今日饭菜不干净,吃坏了肚子,臣也五脏俱焚,却也无可奈何。” “请陛下治臣的罪,臣愿领罚。” 顾兴祖是开国名将顾成之孙,袭爵镇远侯。 也是一个二五仔! 还是铁杆的,不知为什么没之间参与兵变。 否则直接砍了多过瘾。 “无用时五城兵马司活蹦乱跳,有用时便上吐下泻?” “好借口啊!” “顾兴祖!” “你当朕是傻子吗?” “太祖为何设立五城兵马司?是保卫皇城,拱卫中宫!” “不是让你找借口的!” “来人,拖出去!” “凌迟!” 朱祁钰目光闪烁。 原主真是眼瞎了,用的全是二五仔,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是顾兴祖,城门守值的是孙镗,宫门守值是曹吉祥,被篡位真的一点都不冤枉。 顾兴祖脸色惊恐,求饶似的看向勋贵一方。 “陛下且慢,且听老臣一言。” 一个须发尽白,颤颤巍巍拄着拐杖的老人站出来。 朱祁钰自然知道他,成安侯郭晟,是硕果仅存的几个老将。 “陛下,顾侯却有不对,但确实事出有因,如今边关不稳,不如请陛下高抬贵手,让顾侯远赴边关,卫国戍边,以赎其罪。”郭晟说话时嘴角直哆嗦,他年纪太大了,能参与大朝会已是难得。 朱祁钰一言不发,幽幽地看着下面。 “请陛下收回成命!宽恕顾兴祖!” 恭顺侯吴瑾、靖远伯王骥、忻城伯赵荣、建城伯高远、丰城侯李勇、广平侯袁暄、高阳伯李文、抚宁伯朱永等在京勋贵全都站出来,直接跪在了地上。 土木堡之后勋贵势力大损,却不是没有。 但如此团结,却是少见。 “舒良,拖下去!”朱祁钰直接下令。 “请陛下宽宥顾兴祖!”众人齐声道。 如此叛徒不杀掉,朕心何平? 舒良去抓人,李勇却用身体挡住。 跪在地上的张輗瞄了眼高高在上的皇帝,嘴角冷笑,败了又如何,勋贵还是勋贵,太阳照常升起,日子照常过而已,你朱祁钰又能如何? 朱祁钰眸光一阴,看向胡瀅等文官。 他们纷纷垂下头,饶有兴致地继续看戏。 “舒良,朕赐你天子剑,当场杀之!” 朱祁钰还不信邪了。 区区一个顾兴祖,还杀不掉? “万望陛下息怒!” 勋贵集体高喊,却用身体为顾兴祖挡住。 朱祁钰看明白了,不想让朕坐在这皇位上的,不是顾兴祖、孙镗寥寥数人啊,而是整个勋贵阶层? 呵呵! 朕实在不懂,朕给你们封爵,给你们荣华富贵,更不曾动过你们的利益,你们为什么偏偏和朕过不去呢?为什么? “朕来杀!” 朱祁钰跨步走下台阶:“范广,到朕身边来!” 他必须防备,万一有垂死挣扎的官员,冒死刺杀他,玩极限一换一,迎立朱祁镇为帝,他可就亏死了。 他刚走下两级台阶,远处传来一声低喝:“陛下岂可如此暴戾?” 却见高谷跟在皇太后和太子身后,声音如雷,愤怒非常。 —————— 第23章 朕是傀儡皇帝!来,朕把皇位让给你!(近三千求收藏!求追读!) 高谷像是一头愤怒的公牛,朱祁钰持剑去杀顾兴祖的模样,和先前提剑杀他一模一样,这样的皇帝连桀纣都不如,他就是爱吃人肉的高洋! 孙太后身着冕服,面罩寒霜。 太子朱见深也换了新衣服,眸中刻骨的恨意,不知是天气冷,还是怎么的,他鼻子里呜噜呜噜的,像是鼻涕,刚流出来他就抽回去,流出来就抽回去。 万贞儿用绣帕帮他擦,擦干净又流出来,索性也不擦了,就不断抽着抽着,听着犯恶心。 “陛下!” 高谷声音炸响:“顾兴祖于社稷有大功,不过怠慢了些,便要被陛下处以极刑?岂不寒了功臣之心?” “的确,顾兴祖确实慢了些,按大明律发配充军即可,岂能越过大明律,陛下直接处死?” 高谷走上前,跪在地上,神情刚直,充满愤怒。 其实他不是为顾兴祖出头,而是自己报仇。 叛乱时,刀剑最大;如今叛乱已偃旗息鼓,就要遵守朝堂规则,你是皇帝又能如何? 陈循皱眉,皇帝和勋贵的矛盾,文官看热闹即可,你瞎搀和干什么? “呵呵。” 朱祁钰乐了,退入奉天殿时,这货跑了,还以为死在乱军之中了呢,原来和皇太后、太子搞在一起了,看来朕没看错他,他就是朱祁镇的人! “高阁老果然是一条好狗!” “腆了朕,腆了太上皇,现在又去腆勋贵了吗?” “真是三姓家奴啊!” 此言一出,整个广场上一片哗然。 朱祁钰的每句话,都被原方不动传到最后一排。 所有官员都听到了。 高谷整张脸紫红得像个茄子,愤怒道:“臣直谏陛下,陛下却视臣如猪狗!微臣请辞!” 呵呵,你个官儿迷,肯放弃权力? “准!” 朱祁钰二话不说,直接答应。 “陛下,高太傅乃朝中栋梁,岂能因一时之气,就摒弃贤臣呢?这不是明君应该做的啊。” 礼部侍郎姚夔拱手道:“而且,高太傅告老,也需要走礼部的流程,请陛下挽留贤臣,方能政通人达,大明兴盛。” “臣也以为不妥。”太常寺少卿彭时支持。 户部右侍郎李贤也站出来声援。 朱祁钰看出来了,这些都是高谷的羽翼。 “朕说,准了!”朱祁钰又重复一遍。 姚夔很生气,径直跪下来,把笏板放在地上,官帽郑重的放在地上:“臣也请辞!” 彭时、李贤等人跟上,文官里数十人跪下请辞。 乱臣贼子! 都是乱臣贼子! 朱祁钰目光森然:“朕准了!都准了!” “皇帝!” 孙太后恢复了威严,前几个时辰的窘态全然不见,威严无比道:“皇帝摒弃贤臣,亲近小人,是要把江山都毁了吗?” 朱祁钰刚想骂她闭嘴,却生生堵在喉咙里。 老妖婆就是逼朕骂她,杀她,让他背上不孝的罪名,不能上当! “皇太后,太祖有命,妇寺不得干政!皇太后是要干政吗?”朱祁钰行了拜礼,才质问道。 孙太后气势一弱,却咬牙道:“哀家不曾干政,只是担忧祖宗江山而已。” “那便请皇太后回宫!” 孙太后不动。 朱祁钰却慢慢站起来,声音激昂:“皇太后不走?嗯?是要垂帘听政?学吕后!学武则天吗?” 孙太后脸色一变,求救似的看向高谷,又看向朱见深。 “舒良,扶皇太后回宫!” 朱祁钰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猛地看向高谷、姚夔:“说要辞官的,朕准了!” “我大明养士五十年,唯独不缺读书人!” “即日起,高谷、姚夔、彭时、李贤等人,一律革职,永不录用!” “传旨!诏告天下!” 轰! 整个广场上议论纷纷。 陈循、王文都傻了,皇帝开玩笑吧? 高谷、姚夔等人都是高官啊,不说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只说在民间文人中的影响力,都是无比巨大的。 皇帝革职了他们,在民间恐怕会骂声一片,难道皇帝是失心疯了吗? “请陛下息怒!” 陈循、王文带头跪下,朝臣全都跪下。 朱祁钰胸腔起伏,这就是皇帝! 被文官挟制的皇帝! “你们也都要请辞吗?” “好!” “朕一并准了!” 朱祁钰疯了,若真把朝臣都赶回家了,中枢立刻崩溃,全天下都要大乱,是他气糊涂了。 “陛下切莫说气话了。” 礼部尚书胡瀅站出来和稀泥:“高太傅也是好心劝陛下,顾兴祖确实有罪,有罪当罚,还请陛下原谅高太傅说话过激,请陛下开恩。” 他资格足够老,而且高明的很,三言两语,就把皇帝怒火重新转移回勋贵。 勋贵那边也都跪着看戏呢,却不想火烧了回来。 朱祁钰的敌人太多了,文官、勋贵、后宫,都和他作对,想一口气杀光,根本不现实。 那就一个个杀! “老尚书深得朕心,那便看在老尚书的面子上,让高阁老过来给朕磕头认错吧。” 高谷满脸愤懑,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我是清贵文人,读的是圣贤书,岂能像狗一样,对你摇尾乞怜呢?哪怕你是皇帝,那也不行!这是文人的风骨! 他再看朱祁镇,真是越看越顺眼。 啪! 朱祁钰把天子剑丢在地上:“朕也不难为你,不必跪朕。捡起来,劈了顾兴祖,朕便原谅你了。” 用文官砍勋贵,比他自己动手更划算。 “陛下……”商辂高声劝谏。 “闭嘴!” 朱祁钰不想听车轱辘废话,寒声道:“这是你最后一个机会!别逼朕揭开你的老底儿啊高爱卿!” 高谷脸色一变,群臣纷纷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作为谨身殿大学士,那是文人的标杆,若成为皇帝的走狗,岂不被天下人嘲笑? “臣愿请辞!”高谷可拉不下老脸跪腆皇帝。 “好!有骨气!” 朱祁钰嘴角翘起:“高谷,朕问你,在徽音门前!朕给了你什么圣旨?你可听命?” 高谷脸色微变,支支吾吾道:“事出有因……” “放屁!” “两军阵前,退后一步就该斩首!” “呵呵,你们还不知道吧?叛军攻打徽音门,朕命高阁老为督师,命死守徽音门!门在他在,门失他亡!” “结果是什么?徽音门被叛军攻破,叛军两路夹击于朕!朕险象环生!差点死在叛军的剑下!” “再看看高阁老!” “可有半分损伤?” “他退了!” “没错,他没有守住徽音门!撤退到了奉天殿!” “朕怜惜他的才能,明明是死罪,朕却网开一面。” “给他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但他不珍惜!” “那就别怪朕依法办事了!” “来人!” “拖出去,砍了!” 王勤亲自动手。 他这个皇帝也够悲催的,只能号令三个人,还都是太监,其他人都不听命于他。 “陛下开恩……” 陈循领头跪下来,所有人都跟着跪下来。 在场的所有文官,包括王文,也跪下来求他开恩!是他皇帝开恩,还是文官开恩他这个皇帝啊? “开恩!开恩!” 朱祁钰怒极反笑:“哈哈哈,好,朕开恩!” “朕不但开恩!” “还要把皇位,让给高谷来坐!” “让给你姚夔来坐!” “让给你陈循来坐!” “朕算个什么皇帝?是你们的走狗吗?还是你们的傀儡?” “哈哈哈!” “大明立国不足百年,太祖皇帝筚路蓝缕,建立了大明朝!” “太宗开疆拓土,五征漠北,方有大明盛世!” “仁宗、宣宗二帝,守家富家,延续盛世!传到了朕的手上,朕才知道,这天下根本就不姓朱!姓高!姓陈!姓顾!姓郭!就是不姓朱!” “好!” “朕今日就开太庙!” “告诉列祖列宗!” “朕把皇位传给高谷!传给陈循!传给顾兴祖!传给你郭晟!” “我们老朱家,不配当皇帝!” 轰! 整个奉天广场都炸开了! 所有官员全都跪在地上,以头点地,纷纷请罪。 同时,所有人的心里都冒出一个念头,皇帝疯了! 哪有正常皇帝敢说出这样的话?绝对是疯了! 唯独朱祁镇乐了,卑贱的私生子啊,根本不知道何为隐忍,皇帝自己骂自己,还有什么人会敬畏他?真是天助我也,朕复辟的机会来了! 但是! 朱祁钰却走下台阶,从地上捡起了天子剑,竟朝他走了过来! “你,你要干什么?”朱祁镇惊恐后退。 “反正天下也不姓朱了,朕就送你上路!”朱祁钰眸光喷火。 天下姓不姓朱? 跟我有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杀我啊? 朱祁镇惊恐四顾,救朕啊! —————— 第24章 把高谷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近三千求收藏!) “陛下不可!” 群臣还在震恐之中,王文第一个反应过来,膝行而来。 “不可不可,你要学舌鹦鹉吗?就会这一句话?滚开!” 朱祁钰憋屈炸了,皇权旁落的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个装可怜的朱祁镇! 就是你! 在土木堡大败瓦剌,导致京营崩盘,勋贵式微,北京保卫战之后,兵权落到了文官手里,文官失去勋贵制衡之后,发展成了野蛮生长的怪物,疯狂侵蚀皇权。 传到了朕手里,朕彻头彻尾就是一个傀儡! 朕是替代品,是宫里宫外无奈的选择!朕知道!八年前,瓦剌大举来攻,需要一个活靶子,才把朕推上皇位!是让朕去做宋钦宗的! 瓦剌被朕击退了,却无人承认朕的功劳!把功劳冠以于谦!冠以文臣!冠以名臣名将! 呵,满朝都是名臣名将,偏偏就朕这么一个昏君,真是有意思啊! 哈哈哈! 朕以妇无所出之名改立皇后,不可以;朕换太子,要给阁臣贿赂才行;朕提拔官员,要经过阁臣商讨;朕病了,就立刻有人跳出来拥立太上皇,夺门造反! 为什么? 不就因为朕是一个傀儡吗? 任人摆布的傀儡! 这样的傀儡! 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陛下,太上皇毕竟是皇帝,不能直接杀了啊!您不想他,也该想想自己啊,您也是皇帝,若杀了皇帝,以后谁还会敬畏皇权?陛下,您要把大明变成五代割据的乱世吗?求陛下三思啊!” 王文抱住朱祁钰,掏心挖肺劝他。 “好!朕不杀他!朕开太庙,请列祖列宗杀他!” 朱祁钰目光一转,幽幽看向群臣:“朕再请列祖列宗同意,把皇位传给陈循!老朱家人不配当天子,你陈循配!” “陛下切莫说诛心之言!臣,臣绝无僭越之心,臣没有啊!”陈循拼命磕头,嘭嘭之声,声声入耳,很快就磕出了血。 “登基吧,陈皇帝!” 你陈循为内阁首辅,又擅长结党营私,满朝文官有一半是陈党。 别忘了,这都是朕赐予你的! 是朕提拔你,纵容你,给你权力的! 高谷为难朕,你袖手旁观,朕不怪你; 朕要处罚高谷,姚夔等人跳出来为难朕,你不帮朕也就罢了,反而落井下石?把朕当软柿子,抢了皇权还不过瘾,还要再踩朕两脚是不是? 好啊,朕干脆把皇位传给你算了!你来当皇帝! “臣,臣……噗!” 陈循猛地张开嘴,喷出一道血箭,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文臣重名,如果皇帝这番话传出去,先不说皇帝疯不疯,他陈循肯定人设崩塌,被口诛笔伐。 太祖建立大明百年,重塑华夏衣冠,天下人心在明,岂能承认他这个陈皇帝? 就把这名头传出去,他分分钟会死! 天下读书人不会容他,朝臣、勋贵不会容他,边关将领更不会容他! 他会死无葬身之地! 呵,演技太差! 朱祁钰又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陈循装死,这个老王八,惯会耍伎俩,都坐进屎坑里了,愣是没沾上,估计还会得个好名声,真是个老滑头。 “嘿,陈皇帝不想当,来,姚皇帝,你来当!”朱祁钰看向姚夔。 “臣对陛下忠心,日月可鉴!陛下怪臣,臣愿以死谢罪!” 姚夔直接朝柱子上撞去! 这种撞墙剧情,假的不能再假了。 起码需要两个人默契配合,再鼓动文人鼓吹,以直邀名。 可今天群臣都在震怖之中,他也没提前安排人配合,临时起意,所以脑袋狠狠撞在柱子上。 看着挺狠,声音挺响,愣是没出血,人却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像是死了一样。 朱祁钰真想补一刀,这帮老滑头!都该杀! “高皇帝,你是不是也要一头撞死啊?朕告诉你,不用了,这招不灵了,剑给你,来吧!”朱祁钰把天子剑递给他。 高谷一阵气苦,皇帝就是在针对他。 陈循、姚夔装死你忍了,到了我这,怎么就玩真的? 拿剑抹脖子还能救过来? “舍不得?” “哈哈,看来高皇帝是真想当皇帝啊!” “看见了吧,这大明的阁臣中,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奸贼!” “他想当皇帝!” “哈哈哈!” “太宗皇帝真是瞎了眼啊!点了个奸贼当进士!” “太上皇更瞎!让这个奸贼入阁!给他宰辅之权!” “真该把太上皇的眼珠子抠出来!” “瞎了眼的,留着眼珠子有什么用!” 朱祁镇瞪大了眼睛,又跟我有关系?真日狗了。 高谷更是瑟瑟发抖,完了,彻底完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不但是人设崩塌、老命玩完,主要是九族能不能保住都难说了。 还不如直接抹脖子,起码留个身后名呢。 他看着朱祁钰憔悴的面孔,心里无比后悔啊,这个皇帝变化太大了,仿佛是换了一个人! 他的手法更加高明,胡搅蛮缠,破了文官的金身。 “高谷!” “朕要亲自把你的心挖出来!” “看看你的心为什么是黑的!” “太宗皇帝对你有知遇之恩!仁宗皇帝对你有提拔之恩!宣宗皇帝重用你,太上皇把你当股肱之臣!” “结果你是怎么对待大明的?” “怎么对朕的?” “居然想谋朝篡位!当皇帝?” “耸人听闻啊!真是耸人听闻!” “我大明建国百年,第一次听说内阁大学士想当皇帝的!简直丧心病狂!” “来人!” “把他的心挖出来!” “送到太庙上去,给太宗皇帝看看!看看他的黑心!” 朱祁钰爆吼。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皇帝会用这种方法破局。 孙太后吞了口口水,这朱祁钰,怎么这般厉害? 其实从杨士奇操弄权柄之后,皇权就开始向文官集团倾斜,直到土木堡之战爆发后,勋贵死伤惨重,军权旁落,文官集团夺取军权后,一飞冲天,形成了现在文官集团这个畸形体制。 皇帝和文官,变成了平起平坐,俨然成了皇帝和士大夫共治天下的格局,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皇权愈发式微。 皇帝根本没权力杀掉文官,尤其是阁臣,就算冠以谋反罪,也要征得整个文官集团的同意才行。 可是! 朱祁钰用胡搅蛮缠的方式,杀了高谷! 还用如此暴烈的刑罚杀! 更可怕的是,没人反对! 整个奉天广场上静悄悄一片,陷入诡异的静默。 没人反对,没人阻止。 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 太监金忠撕开高谷的前襟,尖刀插进去,狠狠一搅。 手法并不熟练,弄得高谷惨叫个不停。 两个人都按不住他,因为口出污言秽语,被堵住了嘴巴,但还是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 凄厉的惨叫声在广场上回荡,进入所有官员的耳朵里,每个官员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文官,像杀猪仔儿一样,被杀了? 这是文官啊!这天下的真正主人啊!真被杀了? 所有人震惊之余,莫名其妙的对皇帝产生了一丝恐惧。 诡异的是,那些把“陛下不可”挂在嘴边的文臣们,竟没有一个为高谷说话,除了耳朵遭罪外,就如老僧坐定般跪着,仿佛真入定了,什么也听不到。 气氛愈发诡异,广场静悄悄一片,只剩下高谷的凄厉惨叫在回荡。 但是,真正战战兢兢、心不落底的是勋贵啊。 事情因顾兴祖而起,皇帝先杀了高谷,接下来要杀谁?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郭晟。 郭晟真想两眼一翻,直接去见父亲兴国公郭亮,他不想亲眼看着勋臣家族被满门抄斩。 可是他试了几下,都死不了!死,真的太难了! 近年来他都以长寿自夸,现在才发现,活岁数大不是什么好事。 他狠狠瞪了眼顾兴祖,谋事不密的废物,本侯不想死就只能委屈你了。 老爷子膝行几步,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顾兴祖救驾不利,其罪当诛!老臣愿代陛下斩他狗头!以警不法!” 此言一出,顾兴祖都懵了。 是你们推我出来的,还说要让我当勋贵的魁首,也是你们让我和太上皇暗中谋划,凭什么这样对我?我冤枉啊! 他刚要说话,却没人给他说话的机会。 所有勋贵都冲朱祁钰磕头:“请陛下斩顾兴祖!” 那急切的模样,仿佛要甩掉大麻烦一样。 顾兴祖整个人都傻了,刚要说话,却被人踢了一脚,摔个狗吃屎。 看着他们前倨后恭的嘴脸,朱祁钰笑了。 看看,多不要脸!配当勋贵?当我大明的支柱? 呸! 朱祁钰目光幽幽。 就杀一个顾兴祖?便宜死你们了! 他看向了张輗、张軏兄弟,勋贵的魁首,朱祁镇最大的支持者,到你们了! —————— 本来作者今天是去县城考编的路上,背了三个月通用知识,有把握考上事业编! 但是,近两天好兄弟们疯狂支持这本书,作者一看,书要火啊,猝不及防啊,还考个屁编了,作者直接把准考证撕了,不考了,半路下车,打车返回家! 打开word就是干! 第25章 来人,把这个乱臣贼子剐了!(求收藏!) “郭皇帝。” 朱祁钰语气幽幽:“打算什么时候谋朝篡位啊?跟朕说说!” “是你父亲兴国公在世的时候?” “当时太宗皇帝强势,你家知道没机会,就暗中积蓄实力,等着太宗驾崩?” “果然好深的心机啊,熬过了仁宗、宣宗,终于让你等到了机会,对不对?现在欺朕凌弱,打算登基了?” “好啊!” “不知郭皇帝是打算当杨坚?还是当赵匡胤啊?” “是在奉天殿里登基?还是去太庙里登基啊?” “朕认为应该去太庙!” “让太宗皇帝好好看看你的嘴脸!” “郭晟!” “你对得起太宗皇帝对你家的知遇、恩赏、提拔之恩吗?” “就你郭家,也配配享太庙?” “乱臣贼子!” 朱祁钰压根不给郭晟解释的机会:“来人,给朕剖了郭晟!朕要看看,他的心里有没有老朱家!有没有大明!” 群臣哗然,高谷的心还没挖出来,人也没死。但惨叫声不断减弱,这种亲眼看着心脏被挖出来的感觉,就让人头皮发麻! “老臣冤枉啊!” 郭晟老泪纵横:“陛下可杀臣,却不可污蔑臣之忠心!” “臣郭家对大明、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靖难时,臣父兴国公镇守永平,死战不退!太宗皇帝看见臣父亲身上的伤疤,潸然泪下,赐爵国公,我郭家感激涕零,一刻不敢忘怀。” 说着,他颤颤巍巍的脱下衣服,露出伤痕累累的身体:“陛下,请看臣身上的伤疤,每一处,都是为大明留的血!这是臣为勋臣,应该为陛下、为大明做的,理所应当,绝无半分怨怼之心。” “陛下可杀臣,却不可污蔑臣之忠心!” “老臣冤枉啊!” 说完,他直接以头撞地,嘭嘭作响。 这老头属泥鳅的,滑不留手。 朱祁钰气恼,却不肯放过他:“冤枉?好啊,着东厂去搜成安侯府!” “谢陛下隆恩!” 老爷子绝对属泥鳅的,朱祁钰去搜查,反而给了他台阶下。 “好!成安侯真是坦荡,朕十分欣赏!” 朱祁钰倏地笑了:“那便请成安侯亲自行刑,以证清白!” “来人!” “呈刀来!” “由成安侯亲自剖了顾兴祖的心,呈给太宗皇帝!以正视听!” 郭晟瞪大了眼睛! 皇帝的心好毒啊! 让勋贵杀勋贵! 若他真杀了顾兴祖,以后还如何服众? 可太监已经把刀呈了过来,若不动手,被剖的就是他。 偷偷瞟了眼高谷,人奄奄一息,却还活着,金忠端着托盘,托盘里放着他自己的心脏,就放在他眼前,给他看! 那种感觉让人头皮发麻,偏偏高谷求生欲~强,愣是不死,就这样瞅着自己的心脏,饶是纵横沙场的老将郭晟看着也直打哆嗦。 “臣郭晟,谢陛下开恩!” 郭晟叩头后,慢慢拿起刀,看向了顾兴祖。 顾兴祖整个人都吓傻了,口不择言道:“陛下,陛下,臣检举……啊!” 话音未落,他胸口戳了一把刀子! 年近七旬的郭晟矫健如虎,一刀戳进顾兴祖的胸口,狠狠一搅,搅出一个血窟窿,然后手伸进去掏出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干净利落的动作,惊呆了众人。 “顾兴祖要说什么?” 朱祁钰瞪着郭晟:“好啊!成安侯,杀人灭口啊!还说你心里没鬼?” “朕明白了!” “原来太上皇敢造反,是你郭晟在幕后主使啊!” “你不是要当杨坚,也不是要当赵匡胤,而是要当郭威啊!要把我老朱家杀光了啊!杀绝先帝子嗣啊!好毒的心思啊!” “郭晟!你告诉朕,先帝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如此阴狠!” 郭晟整个人都懵了,皇帝借题发挥,真是绝了。 而朱祁钰猛地看向朱祁镇,以剑指之:“太上皇!朕说的对不对?” 朱祁镇浑身一抖。 为什么到朕的时候就杀气腾腾、要杀朕的模样?为什么? “对,对……”朱祁镇懦懦回答。 “太上皇都承认了!” “郭晟!”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来人!” “把这个乱臣贼子,给朕千刀万剐!” 朱祁钰喊了半天,却没人动。 他唯独能号令的三个太监,都各忙各的,实在腾不出人手啊。 至于禁卫、锦衣卫、东厂,全都置若罔闻。 “哈哈哈!” “还说朕不是傀儡皇帝!” “这天下根本就不姓朱!” “姓郭!” “来吧,郭皇帝,登基吧!” “朕把江山让给你!” “朕去太庙向列祖列宗自戕谢罪!朕告诉太宗皇帝,你钦封的勋臣,造了你子孙的反!” 朱祁钰必须杀了郭晟。 郭晟丢下刀,嘭嘭磕头,不断求饶。 他心如死灰,陛下这番诛心之言,如果他再不以谢死罪,可就真成了乱臣贼子了,高谷的下场历历在目,还不如他一死了之,保全家族。 “请陛下禁言!” 却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只见一个略显肥胖的中年人小跑着进来,身着蟒袍,浑身贵气。 他走近来,便朝皇帝怒喝:“我大明国祚延绵,哪来的乱臣贼子?” “请陛下将息雷霆之怒,臣愿为陛下查明造反之贼,绝不徇私。” “请陛下莫要责怪百官,更不能说出让皇帝的昏话。” “也请陛下高抬贵手,若郭侯真参与谋反,臣绝不徇私,倘若没有,也不该冤枉了忠臣才是。” “还请陛下三思!” 说完,跪在了地上。 襄王朱瞻墡! 朱祁钰气势一弱,这襄王是三让帝位的贤王,又是先帝的胞弟,是他的亲叔叔,无论是辈分还是威望,都比他高比他强。 他能跟群臣撒泼,却不能跟襄王耍横,因为他这个皇帝位,是人家襄王不要,才让给他的。 能坐在这个位子上,他还得感激人家。 可是! 这个时间点,襄王为什么出现在京城?他不是应该在封地吗? 历史上朱祁镇复辟后因石亨谗言,还质问过襄王,可如今襄王为什么出现在宫中?又此时冒头,未免太巧了吧? “襄王所言甚是,皇帝是受了惊吓,说了昏话,诸君切莫放在心上,今日朝会便到这里吧。”孙太后趁机顺杆爬,她想救朱祁镇。 朱祁钰看了眼襄王,再看了眼孙太后! 顿时明白了。 感情是你请来,给朱祁镇法统正名的啊,把朕杀死了,你担心朱祁镇压不住场子,请襄王来镇场子,好一个狼狈为奸! “皇叔快快请起。” 朱祁钰收敛声势:“皇叔远道而来,却让皇叔看笑话了。” 郭晟是杀不成了,大鱼也钓不出来了。 不过…… “皇叔来的正好,造反一事无须再查,朕亲自和叛军对阵,自然知道罪魁祸首是谁,是不是啊太上皇?” 朱祁钰目光幽幽,襄王来了,正好杀镇狗! 朱祁镇猛地打了个哆嗦,万分委屈道:“正好皇叔、群臣都在,便给朕做一个见证!” “今夜朕在南宫睡觉,睡得安稳之时,却被冷风吹醒,睁开眼睛才知道,朕被人背出了南宫。” “徐有贞告诉朕,皇帝命不久矣,要拥立朕为帝!” “朕当然不同意了,土木堡之变历历在目,朕每天都睡得不安稳……” 说到这里,朱祁镇满脸悲伤,哽咽道:“何况,朕与当今陛下是亲兄弟,朕做皇帝时,如何对他的,诸位尽知。” “朕的亲弟弟已然当上了皇帝,天家也有亲情。” “朕不想因帝位之争而坏了亲情,更不想面对那些因朕而死的那些人啊,朕每天夜里都遭遇良心的谴责,自我折磨,痛不欲生,哪有当皇帝的心啊!” “但徐有贞、石亨不听,逼朕造反,朕手无缚鸡之力,又能如何?” “皇叔!诸卿!” “朕是什么性格,你们最清楚,做皇帝时,诸卿总说朕优柔寡断,朕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杀,怎么会害亲兄弟呢?” “陛下!” 朱祁镇看向朱祁钰,泪如雨下:“你真的要让你的亲兄长给你跪下,然后亲手操刀,杀了自己的亲哥哥吗?阿钰!我是你哥哥啊!” 泪水像泄闸的洪水般涌出,字字泣血,说的群臣潸然泪下。 太上皇在位时,针砭时弊,革除坏政,可以说贤,再看看今上,简直是杀星转世,众目睽睽之下剖了内阁大臣高谷,这不就是暴君吗? 而且,今上确实有前科,景泰元年时金刀案,就是今上策划,试图杀死太上皇。 这次很有可能旧事重提,借机除掉太上皇,坐稳帝位。 所以太上皇的话有几分可信度的。 只是陈循、姚夔装死,被抬走救治去了,文官中以王文为主,而王文是朱祁钰铁杆,自然不会帮朱祁镇说话,所以直接装作没听到。 —————— 真心的,作者就是一个小扑街,不配有打赏、月票,这些都要花钱的,给的小扑街瑟瑟发抖,真的,总害怕对不起大佬们的厚爱,给小扑街一个免费的收藏和追读就好了! 感谢【书友20200417105121082】、【?盛唐?】、【汉钟】、【梦往神游】、【书友201711142201415】、【书友20220330091530】几位大佬的打赏,小扑街不配。 感谢【小Uni】、【南山碑】、【胖子很无辜】、【原来这就是成长】、【书友20171114220141】、【书友20220330091530770】、【南山碑】、【皇龙惊世】、【汉钟】、【唔姆书库】大佬们的月票,小扑街瑟瑟发抖,真的不配,求求别给了! 第26章 襄王!闭嘴!你连朱高煦都不如!(三千字求收藏!) 看着戏精附体的朱祁镇,朱祁钰被气乐了。 关键文武百官相信啊,他们究竟相信这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呢?还是愿意支持一个好控制的皇帝呢? “太上皇啊太上皇。” “你可真能狡辩。” “若此事过去一年两年,当事人都死了,朕也信了你的鬼话!” “但偏偏这场造反就发生在数个时辰之前!” “当事人都还活着呢!” “把石亨押上来!” “让他和太上皇对质!” 朱祁钰冷笑。 “弟弟,你就真要对你亲哥哥赶尽杀绝吗?” 朱祁镇面容凄苦,肝肠寸断:“好,好,不用和石亨对质。” “你说什么哥哥都不辩解,谁让你是我弟弟呢?” “我只有你这么一个亲弟弟啊!” “哥哥活着碍你的眼,哥哥不活了,只要你好,哥哥付出什么都可以。” “弟弟!” 这番话说得催人泪下。 他往前走几步,慢慢的跪在了朱祁钰的面前。 做哥哥的,给弟弟跪下了! 你是皇帝,哥哥也是皇帝,皇帝跪天跪地跪父母,却不能给其他人下跪!莫非是亡国之君? 朱祁钰满腔怒火,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来硬的,喊打喊杀;朱祁镇来软的,大打亲情牌。 效果极为显著,把过错撇得一干二净,还倒打一耙,让朱祁钰瞬间处于极为不利的位置上。 “皇帝!” 孙太后快步走过来,泪如雨下:“你们都是哀家的儿子,哀家作为母亲,不能看见兄弟相残!” “你想杀哥哥,好,母亲成全你。” “母亲不让你动手,母亲替你杀!” “罪名母亲来背!” “日后到下面见到了先帝,母亲去向先帝解释,去向先帝请罪!” “刀呢!” “哀家来!” “替你杀兄!” 孙太后嚎啕大哭,整个场面感人肺腑,催人泪下。 仿佛是仁慈的嫡母看不下去兄弟阋墙,她挺身而出,替儿杀兄的悲惨故事,赚了满堂泪,剧中的反派朱祁钰被恨得咬牙切齿,可事实真是这样吗?有人去听事实吗? 反正在文武百官眼中,朱祁钰已经罪大恶极了,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再看朱祁镇,那是真的王八看绿豆,越看越顺眼。 “皇嫂万万不可!” 襄王抢在朱祁钰说话之前,摆起了族中长辈的架子,不怒自威,训斥皇帝:“皇帝!你要干什么?欺母弑兄?这是皇帝应该做的吗?众目睽睽之下,逼母杀兄,天家的颜面不要了吗?” “太祖皇帝重塑华夏衣冠,以孝治国,你为天下君父,暴杀重臣,逼母杀兄,难道你要带头不仁不孝吗?” “皇帝,你想让儒学教统何从?让我大明江山何从?让天下臣民何从?” 襄王气势汹汹。 朱祁钰的胸腔都要炸开了。 襄王一番话,疯狂拱火,把他这个皇帝丢进火山里烧,恨不得烧个粉身碎骨。 看看,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的皇帝,有什么资格赖在皇位上?再看看太上皇,乖巧懂事,又当过皇帝,爱民如子,四海皆服,多好的当皇帝人选。 再配合朱祁镇母子的精彩表演,把朱祁钰成功塑造成了逼母杀兄的超级暴君,简直是高洋在世! 至于什么夺门之变、什么攻打皇城,选择性忘掉。皇位就该属于朱祁镇的,朱祁钰就是个小偷!还是个残暴的小偷,偷钱又要杀人,人神共愤! 而朱祁钰势单力孤,没人帮他。文官想给他套上枷锁,继续当傀儡;勋贵对他恨之入骨,自然不会帮他说话。 他身姿挺拔,如傲骨寒松,就这般受着。 襄王环顾四周,高声道: “皇帝,孤三让帝位而不受,知道原因吗?” “就是因为孤深知,德不配位,坐不了皇帝。” “皇帝乃天下人君父,臣民表率,有德者居之,似陛下这般暴戾之君,只会让大明江山走向灭亡!” 襄王来势汹汹,狠狠戳朱祁钰脊梁骨。 而且,他称朱祁钰为皇帝,自称孤,这是逾举,若平时文官早把他喷死了,他王位都未必保得住。 但此刻,文官心里乐开了花,能治皇帝的人终于来了,天下又要回到正轨上去了,高谷虽然死了,皇帝必须为自己的过错负责,为高谷下罪己诏,给高谷一个身后名,让他流芳百世。 而这份罪己诏,就是捆绑朱祁钰的锁链,襄王就是锁头,这天下终究还是吾等文官的天下。 朱祁钰却抓住了漏洞,厉声道:“皇叔说朕德不配位,朕承认!” “朕为帝八年,不能率军横扫漠北,为三十万忠骨收殓尸身,三十万忠魂回不了家乡,是朕之错也!” “朕为帝八年,荆襄流民遍地,年年造反,屡次镇压无果,导致湖广膏腴之土变成不毛之地,是朕为政举措失败!” “朕为帝八年,一场小病,就使得众叛亲离,天下动荡,刀被架到脖子上,是朕德不配位!” “皇叔乃有德之人,朕想请问皇叔,有何教朕?” 襄王皱眉,皇帝在歪楼,这是诡辩之法。 刚要反驳,孙太后却拼命给他使眼色,若较起真儿来,天都亮了也办不成大事。如今朱祁钰势单力孤,正是做大事的好时机,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皇帝倒有诡辩之才。” 襄王冷笑:“孤是你亲叔叔,说的是天家亲情……” 他话没说完,就被朱祁钰打断:“皇叔,这是大朝会,不是叙论亲情之地!皇叔数落朕之罪无数条,骂朕是桀纣之君,出于敬爱皇叔,朕一言不发,但现在,朕也有一言请问皇叔?” “说!”襄王神情怡然。 “朕是天子,还是皇叔是天子?”朱祁钰冷幽幽地看着他,真给你脸了,忘了什么身份了! 襄王察觉不妙:“皇帝自是天子。” “那皇叔是什么?” 朱祁钰自问自答:“是藩王!” “藩王跑到大朝会上,管天子叫皇帝,自称孤!” “怎么?皇叔要当皇帝老子吗?” “句句骂朕是暴君!” “什么时候,藩王也能参政了?哪条律法写了?” “你是当腻了藩王,想当皇帝了是不是?还是想学汉王朱高煦,造朕这个侄子的反!” “还有!” “自太祖起,明文律法写的清清楚楚:藩王无诏不得离开封地!” “襄王!” “你拿的是谁的诏书!居然未经朕批,私自离开封地,潜藏入京!行迹鬼祟,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是当皇帝来了吗?” 句句杀人,字字诛心! 襄王脸色狂变,一阵气苦,暗骂自己嘴巴欠儿,说这么多废话干什么,直接废立皇帝即可。 “朕以为,襄王是三辞皇帝位的贤王,乃宗室之长,朕之亲叔,是以处处忍让,以天子之尊称你为叔,低三下四,受尽屈辱。” “却不想贤王不过是你伪装出来的!实则窝藏私心,试图染指皇帝位!” “襄王果真心机阴沉啊,皇祖母被你蒙蔽,皇太后被你欺骗,连朕也视你为长辈,却不想你才是真的豺狼啊!” “天下人都被你骗了!你根本不是贤王,而是豺狼!” “你不该被封为襄王,而是该封你为狼王!” “汉王朱高煦,远不如你!” 襄王脸色大变,想要开口解释,关键朱祁钰太狠了,把他比作汉王朱高煦,他三辞帝位的美名就全毁了,朱祁钰是要破了他的金身啊!其心之毒,无人可及! “闭嘴!” “如此狼子野心之叔,也配朕叫你为叔?” “朕不想和豺狼说话!” 朱祁钰厉喝:“王文!你来告诉他!藩王无诏离开封地,是什么罪?” 王文人还跪着,只能拱手行礼:“回陛下,藩王无诏离开封地,轻则重责,重则贬为庶人。” 襄王脸色急变,方才威风凛凛的气势,荡然无存,像个小丑一样向孙太后求助。 “王太保,此乃天家私事,不可拿朝堂之法生搬硬套。”孙太后苦笑着帮襄王圆场,心里却发了疯。 多好的机会啊,戏都演到这个地步了,就差一哆嗦,你却中了朱祁钰的圈套,真是蠢材!不是你三辞帝位,而是你太蠢,当不了这个皇帝!废物! “哈哈哈!” “原来不止藩王参政。” “皇太后也不甘寂寞,在大朝会上和阁臣交锋,视朕这个皇帝于无物!视祖宗礼法于无物!视朕这大明于无物!” “王文!你博学多才,告诉朕,妇寺干政是什么罪?” 朱祁钰怪笑。 王文不是内阁首辅,本来轮不到他说话,但陈循装死去了,高谷被剖了心,他就是最大的了,自然能帮着朱祁钰说话。 “太祖明文诏书,妇寺干政,轻则打入冷宫,重则处死!”王文冷幽幽道。 孙太后却泰然自若,她是皇帝嫡母,子杀母,什么后果,朱祁钰不会不明白,吓唬人罢了。 “唉!” 朱祁钰一改常态,喟然长叹:“朕之嫡母仁慈,愿为朕杀兄,乃女中典范,起居郎,写上皇太后做的好事。” 孙太后终于变色了,皇帝是让她遗臭万年啊! “嫡母仁慈,兄长宽厚,叔父关心,朕生活在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里啊。” “朕身为天下人的君父,家人触犯律法只能徇私,全因朕的家人太爱朕了。” “什么祖宗之法,什么金条玉律,都不重要,还是朕的家人最重要。” “罢了,不罚了。” “朕累了,回宫了。” 朱祁钰垂头丧气,说完这些,又补一句:“起居郎,把朕今日所说所为,一字不落的写下来,朕的实录里,一个字都不能少!” 最后一句话,他语气森然。 杀人诛心,不过如是! ———— 感谢【书友20210301106485896184】、【书友20200417105121082】大佬的打赏。 感谢【书友20170924134338237】、【书友160511154822586】、【书友20191119012808419】大佬的月票。 投推荐票的朋友实在太多了,小扑街感谢不过来了! 第27章 把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剖了!(三千字求收藏!) 写进实录里,不止是逼死襄王和孙太后,还要反复鞭尸,遗臭万年。 关键皇帝真的要走。 勋贵可以看热闹,文官不行啊! 他们满嘴仁义道德,皇帝出了点错就被喷成狗,现在皇帝要背弃律法亲亲相隐,明知道是坑也得往里面跳啊。 “臣彭时启奏陛下!” 朱祁钰心中诧异,彭时是高谷的人,理应是朱祁镇的人啊?反水了?还是又玩反装忠那一套? “朕说,朕乏了,不想管了。”朱祁钰满脸困倦。 “陛下乃天下人之君父,不可因己私而徇法,请陛下重责襄王,请皇太后回后宫,不得干预朝政,方合日月之规,天地之法!” 彭时话音未落,无数文官跟着高呼。 王文暗恼,被彭时抢了个先,立刻跟进:“臣请陛下贯彻律法,为天下之先。虽天家自有真情在,但我大明以法治国,当以法为先,犯错必罚,烦请陛下忍痛罚之!” “臣请陛下罚之!” 文官高呼。 内心实在日狗,本想坐收渔利,结果被皇帝套进圈里,用文官来杀襄王。 不得不承认,皇帝实在太擅长钻空子了! 襄王绝对死于话多,非摆架子充长辈,结果被皇帝抓到了小辫子,傻眼了吧。看看高谷、看看顾兴祖,不难发现,皇帝非常擅长钻空子,抓小辫子,找个借口就喊打喊杀,再借力打力,玩绝了。 “罚?” 朱祁钰摇摇头:“朕嫡母慈之,为朕杀兄,岂可打入冷宫?” 孙太后脸色一变,彭时是这个意思?明明是让哀家回仁寿宫,而不是打入冷宫!皇帝又在曲解重臣语义! “你们好狠的心啊,要逼朕落下一个不孝的罪名啊!” “朕为天下人君父,岂能不孝?那不正应了狼王那番说辞,朕带头不孝,坏了祖宗礼法,便是残暴之君,不该为帝!” “狼王乃仁宗第五子,三辞帝位,极富贤名!” “又孝顺皇祖母,皇祖母临终前日夜念叨他,他却因纳妾错过丧期,皇祖母治丧期间,夜夜欢歌,生儿育女,为皇家开枝散叶,最是孝顺!” “又曾数次监国,有为政经验,荆襄乱成一团糟,长沙却稳如泰山,这都是狼王的功劳啊!” “又贤明远播,仅朕一年收到的讼状就多达上千件,什么强抢民女、侵占田地都不算什么,朕都‘不忍卒读’。甚至,狼王经常不曾禀报,擅出封地,巡视四方,这是皇帝才有的待遇啊。” “如此孝顺、贤名远播、为政宽厚的贤王,怎么能不当皇帝呢?” 朱祁钰向孙太后行礼:“臣奏请皇太后!” “臣为君暴戾,有隋炀、威宗(高洋)之行径,解北京之围、扶社稷于危难、靖边关之战乱、平夺门之叛乱,罪行罄竹难书。” “臣请皇太后自废为庶人,请孝顺、贤明、宽厚的狼王登基称帝!” “狼王也不必再学那朱高煦了,造反殃及天下苍生,又容易落个被烤死的下场,天家自有亲情,朕愿退位让贤,免伤和气!” “群臣以为如何?” 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看向群臣。 此言一出,襄王摇摇欲坠。 皇帝是要他的命啊! 大明建立至今,哪有皇帝自请废立的?向谁请?皇太后?她有什么资格废立皇帝?靠外戚?笑话!这是大明朝!不是大汉朝! 而皇帝按条查数他的优点,可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优点吗?都是罪名!单一条拿出来,就够他喝一壶的! 更可怕的是,皇帝三句话不离开朱高煦,仁宗、宣宗二帝最恨的人就是朱高煦,朱高煦什么下场?瓦罐鸡,他作为仁宗皇帝亲子,若真学朱高煦,岂不数典忘祖! “请陛下收回成命!” 王文带头,文官叩首。 监察御史张纲神情刚厉,高声道:“陛下乃九天之子,天下人的君父,绝不可自请废立!我大明乃华夏正朔,自古便没有君王废贤让昏的道理!” “臣曾巡视长沙,长沙之民惨目忍睹,湖广之民生不如死,臣数次上表,皆被内阁压下。就因襄王声名远播,无人敢惹,便让当地百姓吃苦受罪!” 说着,他从袖兜里掏出奏疏,双手承奉:“臣请陛下阅览,此乃襄王数十罪状,件件可查,若错一件,请斩臣头!其中任何一件,换做百姓人家,被凌迟处死都不为过!” “臣请陛下明察!” 襄王瞪大了眼睛,这,这是安排好的吧? 噗通一声! 他怔怔跪在了地上,完了,全完了! 之所以火速来京,就是被皇太后胁迫,他在封地上干的破事,被皇太后拿住把柄,逼他入京给朱祁镇站台。可当他风尘仆仆入宫时,才知道朱祁镇败了,皇太后又逼他,让他废立皇帝。 胆小如鼠的襄王是真不想答应,皇太后问他,若你家中庶子为继承王位暗害嫡子,你当如何? 自古嫡庶泾渭分明,朱祁钰以庶子入嫡脉,偏偏嫡子尚在,乱了礼法,像藩王、勋贵这等传世大族,天然和朱祁钰对立,这也是勋贵极力支持朱祁镇的原因,只要朱祁镇不死,他们就不会消停。 而且,皇太后告诉他,朱祁钰势单力孤,没兵权没人望,勋臣贵戚全都支持朱祁镇,文官根本不会掺和皇权斗争。当他看见朱祁钰剖了高谷,得罪了文官,又要杀郭晟,他就知道朱祁钰死定了。 谁能想到,朱祁钰以退为进,逼着文官为他站台,估计文官心里也在日狗,但最先死的肯定是他这个藩王啊! 完了,全完了! 襄王喃喃自语。 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藩王染指皇权,是大忌。别看朱祁钰一无所有,他有大义,有名分,有皇权!他是活着的皇帝,不是病死垂危的皇帝!只要他还活着,健康的活着,哪怕一丝实权没有,也不是他这个藩王能废立的!甚至,任何人都废立不了他! 小太监把张纲的奏疏呈上来,朱祁钰扫了一眼,脸色直接变了。 啪! 他直接把奏疏甩在襄王的脸上! “看看!” “这就是我大明贤王做的好事!” “朕都羞于启齿!” “朕看见这些,都无地自容!” “来,你念出来,让文武百官听听,你这位贤王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襄王被奏疏打在脸上,却不敢动弹。 “捡起来!念!”朱祁钰暴怒。 “臣,臣可以解释……”襄王战战兢兢,他很清楚自己干过些什么,若都摆到朝堂上来说,被杀头都不为过。 “念!” 襄王打了个哆嗦,求助似的看向皇太后,孙太后低眉垂目,恍然未见,他心里恨极,被皇太后坑惨了。 他颤颤巍巍捡起奏疏,看了一眼就惊恐万分,王府里有内鬼! “你都有脸做,还怕说出来吗?念!” “正、正统六年,小妾沈氏在家里建造了一座小紫禁城,襄王常在城中嬉戏……” “正统九年,襄王世子朱祁镛因垂涎赵氏儿媳美色,儿媳罗氏不从,朱祁镛虐杀赵氏满门,后将罗氏女献给其父,生子朱祁钲。” “正统十二年,御史刘安弹劾襄王侵占田地,湖广大半良田挂在襄王府名下,襄王有言,湖广乃襄王府之湖广,非朝廷之湖广……刘安写好奏疏,入京禀告,路上却死在劫匪手里,奏疏不翼而飞……” “正统十四年,御史王广巡抚湖广,收襄王贿赂白银二十四万两……” “景泰三年,襄王无诏巡视江浙,与商人交往,得银无可记数,事后贿赂太监兴安,又巡视山东、河南数地,每过一地,地方官员必隆重接待,排场之大,如皇帝出巡……” 襄王读不下去了,汗如雨下,抖如筛糠,奏疏几次差点掉在了地上。 有内鬼!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记录在案! 他以为,宣宗皇帝去世后,朱祁镇九岁登基,主少国疑,皇帝对藩王的监视就会松懈,不会再像宣宗在时无孔不入。而且襄王府被他一遍又一遍清洗,自以为绝对安全,殊不知,监视藩王的不是皇帝,而是文官啊! “哈哈哈!” “这就是你们口中鼓吹的贤王!” “你们这些人天天告诉朕要做贤君,要做贤君,难道让朕做这样的君王吗?” 朱祁钰先喷文官,再骂襄王: “朕算明白了,为什么湖广流民屡镇不绝,为什么私盐贩子越来越多!为什么江浙的不法商户屡禁不止!原来问题都出在你的头上啊!我大明的贤王,原来一直都在挖大明朝的根子啊!” “朕一直认为你宽厚,三辞帝位,素有贤名,对你恭之又恭,敬之又敬!” “你在朕面前,摆架子充长辈,朕忍了!你训斥朕是无德暴君,朕不说话!你是贤王,是朕的亲叔叔,朕忍了!” “你要学宇文护,有废立之心,朕自认贤明不如你,不如退位让贤,让你来做皇帝!” “结果呢?” “你就拿这些烂事回报朕?” “用罄竹难书来回报朕对你的敬重吗!” “用这些羞于启齿的罪名,废立皇帝?” “可笑至极!天家的颜面都被你这样的败类给败光了!” “狼王,告诉朕!你做些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仁宗皇帝的在天之灵!你对得起先帝对你的信任吗?你对得起朕对你的宽厚吗?” “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也配姓朱!” 怒不可遏的朱祁钰一脚踹在襄王胸口,直接把他踹翻在地上:“来人!” “把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拖下去!” “剖了!” 第28章 赐姓彘,革除玉牒!赐他瓦罐鸡!(三千字求收藏!) “啊?” 襄王脸色煞白,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剖了? 像高谷那样,把心挖出来?放在他的眼前,再被文武百官观览? 他不寒而栗。 皇帝何其残暴啊,我是他的亲叔叔,他要把亲叔叔的心挖出来,开太庙给仁宗皇帝去看?让亲生父亲看儿子的心脏,何其毒辣啊! “请陛下将息雷霆之怒。” 萧镃竟为藩王求情:“陛下,襄王虽有罪,尚需调查,不能说杀便杀,而且剖心之刑过于暴戾,连累陛下英明,臣建议当先下入刑部大牢,调查清楚后,给天下一个公正的交代。” 襄王一听这话,满脸感激地看向萧镃。 不少文官帮襄王说话。 “臣以为不可!” 张纲高声道:“臣列之罪状,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稍加调查,便能一清二楚。尤其藩王交结内官,臣以为襄王有不臣之心!” “臣请陛下先除襄王之爵,全家押赴京城,再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共审,还湖广百姓一个公道!还朗朗乾坤一个公道!” 也有文官支持。 朱祁钰暗笑,襄王究竟哪里得罪张纲了,往死里咬他。 “大珰何在?”朱祁钰正犯愁处置不了兴安这个反骨仔呢,襄王将刀把子递给了他,不用好了都对不起襄王的狗命。 “奴,奴婢在。” 兴安瑟瑟发抖,他是朱祁镇的人,之前还被朱祁钰敲打过,心中惴惴不安。 “大珰自称奴婢,让朕的面子往哪搁啊?” 朱祁钰让兴安近前来,语气怪异:“朕问你,和襄王交往,意欲何为啊?” 兴安慌忙跪在地上:“陛下莫听人胡说,借奴婢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结交藩王啊,是污蔑,绝对是污蔑……” “狗东西!还敢狡辩!” 朱祁钰一脚踹在他胸口上,大怒道:“狗东西,御史大人能骗朕?天下文官都是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忠君报国,能骗朕?” “你个狗东西,事发了居然还敢矢口否认,来啊,把他扒光了挂在午门上!让他好好回忆回忆,记起来了再拖回来!” “啊?” 兴安满脸懵逼,陛下怎么不听解释? 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有内相之称,对他而言死不可怕,被八光了挂在午门上,那可真是颜面扫地,以后如何服众? “陛下饶命,请听奴婢解释……” 朱祁钰不听。 兴安急得抱住朱祁钰的大腿,朱祁钰眼睛瞪起:“范广!” 范广掰开兴安的手,抓住他一条胳膊,腿呈弓步,坐在兴安的背上,将他牢牢锁住,大吼一声:“来人,按陛下的旨意办!” 他带来的京营士卒,都是他的铁杆,大步出列,才不管什么大珰不大珰的,粗暴的八了他衣服,干干净净,所有官员都看见了。很多官员对太监很好奇,这回开眼界了。 “不要,不要……啊!啊!” 兴安虽是安南人,却学的是汉人礼法。 他疯狂挣扎,试图遮挡,但是士卒残暴,他用手遮挡,士卒掰开他的手,好奇地看个不停,气得兴安大哭,士卒嫌他聒噪,扇他两个耳光,要不是范广喝止,指不定怎么玩兴安。 那里是太监最在意的地方,从来不轻易示人,他越想捂住,士卒反而踢他屁股,让他展示给众人看。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衣服被八掉,等于尊严被剥夺,他嚎啕大哭,真不如被砍了一刀更痛快。 兴安看出来了,以皇帝的脾气,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他若不答应,指不定有多少折磨他的办法呢! “我,我承认!我收了贿赂了!”兴安绝望大喊。 襄王绝望的闭上眼睛,完了,彻底完了! 朱祁钰勾勾手指,让人把兴安拖回来。 兴安两条胳膊被士卒拽着,想挡也挡不住,所有官员都对他行注目礼。 他怆然惨笑,上一任掌印太监金英全身而退,那时的朱祁钰优柔寡断,如今的朱祁钰简直是杀星转世,杀人还要诛心。 “为何事而收贿赂啊?”朱祁钰目光闪烁。 兴安这货不能弄死,他手里不知道有多少文武百官的黑料,那就慢慢折磨他,把他嘴里的东西都掏出来,再送他上路。 小雪落在兴安的身上,兴安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看了眼朱祁钰,顿时明白,皇帝是想要襄王的命。 “襄王的罪状如纸片般送到中枢,奴婢收了襄王贿赂,便都压了下来,皇爷一件都看不到。而襄王每到一地,便让当地官员以大礼拜之,自称仁宗皇帝嫡子,排场之大奴婢不敢赘述!” 朱祁钰眼睛一亮,难怪原主喜欢用他,真是聪明人啊,知道朕想睡觉,就递上来枕头。 “狗东西!胆敢攀咬藩王?拖出去杖毙!”朱祁钰佯怒。 兴安挣脱开士卒拉扯,趴在雪地上,哀声道:“奴婢若有半句假话,愿被五雷轰顶!一切都有据可查!襄王给奴婢的每一笔贿赂,奴婢都记下来了!” 闻听此话,襄王五雷轰顶。 “那襄王进京,是谁给的通牒?”朱祁钰要先杀襄王,再杀孙太后,最后杀朱祁镇,一扫所有障碍。 兴安脸色急变,却不敢攀咬皇太后,朱祁镇不死,孙太后无忧,所以他不敢随意攀咬,担心日后被清算。 “是奴婢瞎了心,私造通牒!”兴安咬牙道。 朱祁钰眼神一阴,狗东西,还想护主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襄王,还有何话说?” 朱祁钰看向襄王,襄王整张脸惨白无比,他之前那些罪状可罚可不罚,唯独一点,却在狠戳朱祁钰的心窝子,就是他自称仁宗皇帝嫡子! 因为朱祁钰是庶子!这个小心眼的皇帝,心里恨透了嫡庶之分! 襄王扑在地上,泪如雨下:“陛下,饶命啊……” 之前的架子呢?你不是皇叔吗? 朱祁钰却狠狠一挥衣袖:“闭嘴!休要哭哭啼啼的做女人状,你乃朱家子孙,死有何惧!拖出去,剖了!” 襄王差点吓晕过去,剖的不是你,你当然不怕了! “陛下饶命啊!老臣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我是你的亲叔叔啊,不要杀我啊……”襄王泪如雨下。 “错了?” “一句知错,就能让湖广百万流民有家可归了?” “一句知错,就能让大明改了藩王的规矩?” “堂堂太祖后裔!太宗亲孙!怎能如此懦弱?像个女人一样哭哭啼啼?” “收起的眼泪,把衣服撩开!让尖刀插进去!又能如何?” “罢了!别哭了!” “朕网开一面,给你一个说临终遗言的机会!” 朱祁钰想让襄王把孙太后供出来,好一劳永逸! 金忠适时把高谷的心脏端过来,给襄王观摩,襄王看了一眼差点晕死过去。 襄王含泪看向孙太后,脑海中却闪过很多画面,那年她风华正茂,养在太子府里,和太孙出双入对,和他擦肩而过时的回眸一笑,他至今也忘不掉啊。 时光荏苒,三十多年岁月匆匆而过,他老了,但当年那个宠冠六宫的女人依旧妖艳,仿佛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当她求自己废立皇帝时,他明知道难如登天,但还是答应下来,就如正统皇帝兵败被俘,他全力支持她一样。他清楚,那不是什么变态感情,只是少年人的纯洁情感罢了。 他也不认为朱祁钰有什么翻身的希望,还能向新皇邀功,只可惜没料中结局…… “没有!” 襄王慢慢闭上了眼睛,自知必死无疑,嘴角露出诡异的笑容:“皇帝你好狠的心啊,虐杀亲叔叔,是要学建文吗?” “襄王,你太抬举自己了!” “宁阳侯何在?” 朱祁钰看向勋贵方向,一个须发尽白的老人唱喏:“微臣在。” “宁阳侯管宗人府事。” “朕想革除襄王玉牒,可否?” 陈懋眼睛瞪大,皇帝是铁了心杀襄王啊,用了文官把襄王告倒了,再借用勋贵的刀来杀,真不知道襄王究竟怎么得罪皇帝了,非杀他不可! 顾兴祖被杀,郭晟身陷囹圄,陈懋现在只想自保,弱弱道:“陛下说可,便可。” “传旨!” “襄王乃豺狼也!其罪罄竹难书,难以启齿,与朕虽是亲族,本该亲亲相隐,但朕愿为天下树立典范,大义灭亲,破除沉疴积弊!” “自此,褫夺襄王封号,褫夺朱姓,褫夺瞻字!革除玉牒!” “着长沙卫缉拿彘墡全家!” 说罢,朱祁钰目光幽然:“来人,取瓮来,彘墡想学朱高煦,那朕便成全他!” 襄王脑袋嗡的一声就炸开了,烤成瓦罐鸡,比剖了心还要狠毒! 皇帝这是逼他说出孙太后啊! “会昌伯,你来烤!” 朱祁钰点名会昌伯,他是孙太后的亲哥哥,孙继宗,也是朱祁镇的亲舅舅。 彘墡不是帮你家遮掩吗?就让你的家人烤死他,看他能撑住多久! 孙太后脸色煞白一片,皇帝好毒啊! 襄王看着好几个士卒把水缸搬来,脑子嗡的一下炸开了,当初朱高煦被烤死的时候,他还觉得挺稀奇挺好玩的,谁知道二十几年后,就轮到了他!好像大明朝的叔侄天生就是冤家对头! “皇帝怎么能如此暴戾!孤是你亲叔,要杀孤,便给孤一个痛快!”襄王暴怒大喊大叫。 但金忠上去就给他一个耳光:“你一个庶人,也敢称孤?” 呸! 打了一个耳光还不解气,一口浓痰喷在他的脸上,低声喝骂道:“敢和皇爷作对,烤死你算便宜你了!” 堂堂亲王,三辞帝位的贤王,竟被一个太监羞辱。 问题是还在文武百官面前! 可文武谁敢说话? 文官把他打落神坛,还能救他?勋贵给他一刀,再由勋贵烤死他,谁会救他? “扣住!” 金忠按住彘墡,水缸嘭的一声就把他罩住了。 ———— 感谢【jghjhjgfd】、【终浅】、【genha0406】大佬的月票。 投推荐票的大佬们也非常感谢,就不一一感谢了,但小扑街铭记于心! 第29章 抠了眼珠子!陛下乃千古仁君! “会昌伯,还要让朕亲自请你吗?”朱祁钰越过人群,盯着缩在后面的孙继宗。 “臣领旨!” 孙继宗长相老实,实则心机深沉,朱祁钰怀疑和宫里暗通消息的,就是他。 太监把柴火都准备好了,由孙继宗亲自烤。 他一言不发,默默烤瓦罐鸡,真是个合格烧烤师傅。 火焰燃起,缸里温度升高,等待死亡的感觉比死了更恐怖,襄王有些后悔了。 广场上静悄悄一片。 更诡异的是,文官没有一个帮襄王说话的,高谷被杀时,文官沸反盈天,到了襄王这全都沉默。 缸里的襄王也沉默。 朱祁钰不管襄王为什么要帮孙太后?反正他必死无疑! 历史上,朱祁镇复辟,先废了他的皇后杭氏的皇后封号,又在两年后毁坏她的坟墓,尸体拖出墓穴,扔进山林里,给野兽当晚餐! 而帮朱祁镇做这事的,就是向新皇献媚的襄王! 你为什么心肠如此之毒?她都死了那么多年!褫夺封号也就罢了,让她无名无姓朕也忍了,为什么还要刨坟?刨了坟也行!但为什么要把她丢进山林里让野兽啃食?你为什么这般狠毒?她只是一个死了儿子的可怜女人! 襄王叔!朕在位时对你不薄!你便这般回报朕的!好,朕烤了你还不解气,朕让你的儿孙世代姓彘,永远为奴! “传旨,兴安收受贿赂,败坏门风,不宜再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贬去惜薪司……来人,把他拖去午门,挂起来!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兴安本来松了口气,但听到后一句话,眼睛瞪得溜圆,我帮你栽赃了襄王,你还要挂我?你就这么恨太后? 他很清楚,皇帝折磨他的原因,是他没有供出太后,皇帝想赶尽杀绝,所以才罚他。 “成安侯郭晟,对太宗皇帝不敬,收回铁券,贬为成安伯,入铁岭卫,无诏不得返京!” 朱祁钰对勋贵投桃报李,陈懋帮了他,他也网开一面。只说对太宗皇帝不敬,不提今晚发生的事情,是给他郭晟面子。 “老臣郭晟谢主隆恩!” 郭晟眼神无奈,勋贵又被皇帝削弱了,未来恐怕更要仰文官鼻息生存了。不过也算陛下仁慈,杀一个贬一个,点到为止,勋贵好歹保住了元气。 “都起来吧,别跪着了。”朱祁钰又给文官卖个好。 文武百官都跪麻了,大半夜的跪在雪地上半个多时辰,谁受得了?不过大家心中打鼓,皇帝又搞什么幺蛾子? 朱祁钰坐回龙椅上,反握剑柄,以剑拄地,朗声道:“诸君!” “看看朕的紫禁城,破败如斯!昨天天明时,还那般恢弘雄伟,仅仅几个时辰就成为一片废墟。”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总该给朕一个交代!” “来人,把石亨、徐有贞、曹吉祥押上来!” 朱祁镇打了个哆嗦,孙太后也抬起脸庞,皇帝真要杀兄?死了这么多人还过不去这个结? 士卒只押上来两个人,石亨和曹吉祥,徐有贞不见了。 朱祁钰皱眉:“于少保,徐有贞呢?” “启禀陛下,臣去捉拿时,左副都御史徐有贞已经逃离宫中,臣派人去其家,发现徐御史并未归家。”于谦淡淡道。 朱祁钰眼睛微眯,你糊弄朕呢?当朕是傻子? 徐有贞是你的门生!那时候他还叫徐珵!景泰元年,你向朕数次举荐他,被朕拒绝了!你真以为朕忘了?让你去抓他,他就刚好跑了?哼,好你个于谦啊!私放钦犯,诓骗于朕,好啊! “石亨!” 朱祁钰喝问:“朕问你!你的团营提督,是谁任命的?你的武清侯,是谁封的?你的荣华富贵,是谁给的!” 石亨垂着头不吭声。 “朕给你的!” “你不过边军一个区区偏将而已!” “是朕提拔你!给你机会!给你都督做!给你侯爵!给你荣华富贵!让你位极人臣!” “可你是怎么回报朕的?” “带领边军,攻打皇宫!你的侄子,石彪把箭顶在朕的喉咙上!要不是朕命大,砍了他的狗头!现在你该站在朕的尸体上庆功吧?” “好啊!石亨!” “朕瞎了眼睛!重用你这般鹰视狼顾之贼!” “来人!” “挖了他的眼珠子,朕要踩碎它们!” 说罢,朱祁钰站起来,走下台阶。 本来石亨丧眉耷眼,听见朱祁钰的话,顿时活了过来,大声嘶吼:“陛下可杀臣,却不可辱臣!” 去你吗的! 朱祁钰一个耳光甩在他的脸上:“按住了,朕亲自抠!” “啊!” 石亨凄厉惨叫,声音惨烈至极,他一只眼睛亲眼看见另一只眼球被抠出来! 朱祁钰狠狠摔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脚,踩碎了。 然后薅着他头发,两根手指头插进另只眼眶,狠狠一抠,把仅剩的眼球抠出来。 石亨惨叫声不绝于耳,眼眶中流出数道血痕。 跪在一旁的曹吉祥浑身颤抖,双股之间流出热流,被吓尿了。 啪! 朱祁钰把石亨的眼球甩在曹吉祥的脸上:“狗东西!你也敢叛朕?吃了!” 曹吉祥惊恐大叫。 他是上过战场的,却被残暴的一幕吓得惊叫连连。 “掰开他的狗嘴,喂进去。” 朱祁钰懒得看他,养不熟的狗! 群臣看呆了,方才抠掉石亨眼珠子的,是皇帝?然后喂给曹吉祥吃?这,这是纣王才做的事情啊! “陛下!” 商辂跪在地上:“石亨、曹吉祥造反,死有余辜,为何要行如此暴戾之法?陛下的名声重如泰山,岂可因私愤而污了仁君之名?” “好!朕名声重要,便请太常卿亲自动手,削掉此人四肢!”朱祁钰冷幽幽地看着他,内阁都是这般腐朽之人,只知道清谈,做道德文章,满嘴放屁,不知道做实事,大明早晚亡在这群废物手上! 商辂大怒,想反怼皇帝,却被王文拉住。 “暴君!暴君!” 石亨瞪着丢了双眼的眼眶,鲜血横流,不断嘶吼:“我真后悔,没有锤杀了你!朱祁钰!我誓杀你!” 此言一出,商辂脸色煞白一片!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石亨骂陛下昏君、暴君也就罢了,怎么敢直呼皇帝名讳?还要杀皇帝?我的天爷呀! 噗通! 商辂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我怎么为这样的人辩解? “哈哈哈!” “太常卿,看到没有,这就是你袒护之人!” “直呼朕的名字,发誓要杀了朕!” “这样的人你敢同情?” “来人!掰开他的狗嘴,拔下他的舌头!” 朱祁钰擦了擦手:“范广,你来亲自把石亨削成人棍,挂在京营大门上!让所有将士看清楚了,造反的下场!” “臣遵旨!” 范广心有余悸,却不为石亨鸣不平,他以前在石亨手下为官,因数次劝谏石亨而遭到厌弃、贬谪,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朱祁钰是越看范广越顺眼,武将就该心思纯粹,为君王所用。前世你范广妻女被朱祁镇、石亨送给瓦剌人玩死,这一世朕替你报仇! “传旨!” “石亨谋反,本人处以极刑!传令医官,不许他死,朕要让他亲耳听见,他的家人如何受尽折磨!” “其家眷,男者处以腐刑,送入浣衣局为奴,女者充入军寄营,传旨京营士卒,每日光顾一百次,不许她们死!” 朱祁钰猛地回眸看向文武百官:“诸卿,石亨骂朕是暴君!你们说,朕是暴君?还是仁君啊?” 群臣都傻眼了。 耳朵里充斥石亨的惨叫声,还有一只瓦罐鸡呢,正烤着呢,里面不止有惨叫,还传出了香味,陛下竟然问他们,自己是仁君,还是暴君? 这,还这用回答吗? “陛下乃千古仁君!” 王文带头拜下,文官稀稀拉拉跟着跪下,慢慢的,所有文官都跪下了。 勋贵这边郭晟、陈懋带头跪下,也都跪下了。 “陛下乃千古仁君!” 广场上一片高呼,弄得朱祁钰哈哈大笑:“还是诸卿懂朕!” “曹吉祥!说!叛乱的主使是谁啊?” 朱祁钰森然地看向了朱祁镇! ———— 第30章 不必审了,夷三族! 曹吉祥一颗眼珠子吞下去,魂飞魄散,屎尿横流。 石亨太惨了!他的家人更惨,日后的生活肯定生如不死,他蓦然发现,其实高谷、襄王挺好的,死了一了百了,总比饱受折磨还不死舒服吧? “朕换个问法,你在宫中为谁传递消息?” 曹吉祥瞪大眼睛,陛下是要同时清算太后和太上皇? “奴婢,奴婢为圣母传递消息!”曹吉祥出首,为求速死,他豁出去了。 轰的一声,本来静悄悄的广场瞬间炸锅了。 王竑大步跨出来,窝心一脚,把曹吉祥踹翻,跪地高声道:“陛下切莫听阉竖胡乱攀咬!圣母乃我大明太后,事关我天朝上国颜面,岂容有半分污点?” 好个王竑,朕登基之初,你在奉天殿上带头打杀了马顺,给朕一个下马威,时过八年,朕刚刚问话,你便出来打断,高谷的血还没流干呢,不长记性啊! “曹吉祥,继续说。”朱祁钰目光阴沉。 “从景泰三年起,仁寿宫便经常和南宫私通消息,密谋起事。奴婢负责宫中,石亨负责宫外,一点一点积蓄势力……直到最近陛下身体不适,我们才准备动手,原计划是正月十六的晚上,可不知为什么,宫里传来消息,让提前动手……” 曹吉祥复述一遍计划,他口中的朱祁镇就是个阴谋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这番言论一出,群臣议论纷纷。 “哼。”王竑冷笑:“陛下不可听信谗言!” “启禀陛下,臣以为曹吉祥为求活命,孤注一掷,谁都敢攀咬,其话不可轻信。”太常寺少卿彭时站出来道。 文官的反扑来了。 朱祁钰面沉似水,和文官集团刚刚缓和的关系瞬间破裂。 “奴婢没有说谎!” 曹吉祥眼中闪烁着疯狂之色:“奴婢有证人可以证明!鸿胪卿杨善、太常寺寺卿许彬,都可以为奴婢作证!” 彭时瞳孔一缩,火烧到文官头上来了? 内阁大学士王文、商辂、萧镃、江渊等人纷纷色变,急喝道:“阉竖敢胡乱攀咬!” “奴婢没有胡说!奴婢有证据!” 曹吉祥从袖兜里拿出一块衣帛,上面用血书写着几个人的名字! 带血的衣带诏? 朝臣莫名其妙看了眼朱祁镇,朱祁镇愈发惶恐。 “污蔑!全是污蔑!”太常寺寺卿许彬炸了,老爷子从后面出来,扑倒在地上:“臣绝对没有写什么衣带诏!请陛下明鉴啊!” 高谷被剖了!襄王被烤了!石亨削成人棍! 他区区太常寺寺卿算个屁啊! 许彬膝行而来,嘭嘭叩头:“臣绝对没有参与叛乱!臣请陛下明察!” “呈上来。”朱祁钰乐了,还有意外收获? “陛下,鸿胪卿杨善晕过去了!”后面有官员禀报。 “拖过来。” 朱祁钰看着绢帛上的名单,写的太少了,就四个人,石亨、曹吉祥、徐有贞和杨善,怎么张輗、张軏兄弟就不签名呢?还有那么多推波助澜的文官们! 关键这个杨善,满朝文武都知道是朱祁镇的人,杀了也没意思。 “不必审了,浪费时间。拖下去,夷三族。”朱祁钰摆摆手。 一听夷三族,许彬双眼一番,直接吓得晕死过去! “陛下不可如此武断,万一阉竖污蔑……”王竑性情刚直,直言不讳。 他是御史,喷皇帝是家常便饭。 只是,朱祁钰忍他很久了:“便让王御史亲自行刑,杨善家中男女婴儿,一概不留,杀!” “陛下!” 王竑跪下劝谏皇帝。 “闭嘴!王御史也参与谋逆了吗?还是你家中亲眷都活腻了?” 朱祁钰暴怒,指着群臣:“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谁再为叛逆辩解一句,一概以谋逆罪论处!诛九族!” 给你脸了! 王竑瞪圆眼睛,陛下是要在暴君的路上走到黑了吗?要抛弃天下百姓了吗? 但是,王文却带头跪下请罪。 王竑还要说话,被御史杨瑄拉住,王竑不爽地甩开他。 “王御史!”朱祁钰却不放过他,让你杀人,你就得杀人!否则你就滚出朝堂! 王竑死咬着后槽牙:“臣,领旨!” “许彬!” 朱祁钰又叫许彬的名字,却发现他晕倒了:“把他泼醒,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既然没做过,为什么会被吓晕呢?” 一瓢凉水泼在脑袋上,许彬打了个激灵,爬起来痛哭流涕,向皇帝请罪。 这个许彬,也是朱祁镇的人,曹吉祥没说谎,是他推荐的徐有贞。 问题是没证据,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 “臣愿代陛下查明许寺卿是否参与谋反。”刑部尚书俞士悦出列。 朱祁钰踌躇,以文官的德性,肯定官官相护,到头来啥也查不出来,可一个许彬而已,先卖给文官一个面子,以后找机会再杀,浮出水面的都跑不了。 “曹吉祥,那你又如何和石亨联系的?”朱祁钰没答应,也没反对。 话刚传出去,后面就有一个官员晕死过去,旁边的官员汇报他才知道。 是鸿胪主簿,万祺! 历史上,他精通算命,装神弄鬼,算出朱祁镇天子气未绝,所以在其中串联,也是他彻底说动了石亨。 如今也是他,内外串联,游走于太监和京营之间。 “好个鸿胪寺,居然是造反的窝点!来人!把鸿胪寺一并官员,全部缉拿!着刑部尚书逐一排查,但凡有人参与造反,无论是谁,一律夷三族,任何人不得保释,不得求情,违者同罪!” 朱祁钰决定卖文官一个面子,还有大戏要开锣,需要文官捧场。 勋贵那边,朱祁钰目光看过去,陈懋、王骥等人纷纷垂下头,不敢看他。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石亨、曹吉祥、徐有贞、杨善等人阴谋造反!” 他慢慢走下了台阶,停在正中央,声音高昂:“那么,你们说石亨会是主使吗?他区区武官,能谋朝篡位?” “朕不信!你们会信吗?诸卿,你们会跪在一个石皇帝面前,高呼万岁吗?哈哈哈!他区区一条走狗,也配和太祖相提并论?朕就直说了,不可能!” “他永远也当不了皇帝,那为何要造反?就为了从龙之功?以朕对他的宠爱,混不上一个国公当当?” “曹吉祥一个太监,为什么要造反?徐有贞、杨善也想当皇帝过瘾?” “笑话!” 朱祁钰看向群臣:“诸卿,你们都是从万千举人中杀出来的佼佼者,没有傻的!” “难道真就看不出,这场叛乱的真正幕后主使是谁吗?” 朱祁钰停顿半晌,却无人应答,没人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 “太上皇!” 朱祁钰陡然厉喝:“还真的用朕点你的名字吗?” 穷图匕现! 朱祁钰就是要杀朱祁镇! 朱祁镇眼泪簌簌而落,膝盖一软,又要跪下来,搞哥哥弟弟那一套。 “太上皇,没必要惺惺作态!” 朱祁钰冷笑:“你的表演,用过一次就没用了!都是太祖的子孙,这般哭哭啼啼给祖宗丢脸,好看吗?” “收起来吧,太上皇!” 但朱祁钰说没用,文武百官却齐齐跪下来,高呼道:“请陛下息怒,事情尚未查实,陛下不可乱说!” 王文顾不得什么礼仪,膝行而来,急促道:“陛下万万不可,天子岂能刀斧加身?陛下您刚烈非常,龙行虎步,自不用担心。但您的子孙呢?一旦兄弟阋墙,便是双龙相争,大明江山便有倾覆之危,还请陛下三思啊,陛下!” “哼,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谁说也没用! 朱祁钰必杀朱祁镇,不杀了他,他就永远坐不稳皇位! 无论背负多大的罪名,无论克服多大的阻力,他必杀朱祁镇,只有朱祁镇死了,他才是名正言顺、独一无二的皇帝! 杀了朱祁镇,勋贵才能收心,宦官才能忠心,他才能收其权,全力对付文官,夺回军权、皇权,他才能成为真正的皇帝,而不是现在这样窝窝囊囊的傀儡!至于产生多么恶劣的影响,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杀! ———— 今天太晚了,实在抱歉,六点开始写,写偏了两次,九点重写的,抱歉抱歉。 感谢【修权】大佬打赏五百币,拜谢。 第31章 开太庙,杀祁镇!(求收藏!求追读!) “诸卿!” “土木堡之败过去了八年,但死去的英魂应该被铭记!而不是遗忘!更不是粉饰太平!什么太上皇北狩!都是朝廷糊弄臣民的鬼话!” “诸卿都经历过北京保卫战,难道忘了?当时是什么情形?你们敢说,心里就没有骂过太上皇?” “他兵败!投降!叫门!” “朕都原谅了他!” “朕听王直、于谦之言,派杨善、赵荣去迎他回国!” “把他荣养在南宫!天下人骂朕苛待他!骂朕无情!可他在南宫纳了多少妃嫔?生了多少儿女?哪一个朕没封皇子?没封公主号?这叫苛待?这叫无情?” “再看朕,刚刚三十岁啊,已经有了白发,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勤勤勉勉,操碎了心。结果因为生不出儿子,被天下人耻笑!难道朕连赵构都不如吗?” “却不想想!” “没有朕,还有大明朝吗?” “没有朕,太上皇就是宋徽宗!” “朕做了这么多,天下人可有感恩于朕?” “太上皇可有感恩于朕?” “有!真有!” “率领叛军,来杀朕!” “这就是他感恩朕的方式!感恩朕帮他保住大明朝!感恩朕把他救回来!感恩朕荣养他,让他生儿育女!” 朱祁钰暴怒。 “请陛下息怒!”文武百官叩首。 “陛下切莫妄自菲薄,天下人自是惦念陛下的好。”王文道。 “朕怎么息怒?换做是你们,你亲哥哥把刀架到你脖子上了,朕劝你息怒,你就真放弃挣扎,任由你亲哥哥杀了你?放屁!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都给朕闭上嘴!” 朱祁钰冷笑,厉声爆喝: “始皇帝奋六世之余烈,统一中华,何其伟业!汉武帝承四世之所余,开创我中华第一大盛世,何其宏伟!” “可你呢?先帝将最鼎盛的大明交到你的手里!” “不求你成始皇帝之功,也不求你成汉武帝之绩!” “只希望你安安稳稳做个太平皇帝,也就罢了!可你怎么做的?土木堡大败,尽丧我大明精锐!你要是有赵光义的本事,会驴车漂移,能逃离战场,也不至于耻辱至此!” “沦丧三十万军民,尚未成功逃离,反而被瓦剌胡酋抓住!抓住了又如何?你是大明皇帝!是太祖、太宗的子孙!大不了一死了之,为大明守节,何其壮烈!彪炳史书,如何会称赞你!” “可你呢?” “跪降!” “你做的连宋徽宗都不如!把老朱家的脸都丢光了!太祖何其英雄,驱逐外族再造华夏,古今第一帝!太宗何其英雄,五征漠北,胡人闻听名号便瑟瑟发抖,逃之夭夭!” “你呢?跪在了瓦剌帐下,当狗!” “我大明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想当狗!朕不想!朕要当人!拿刀杀胡的人!” “这还不算完!” “败了降了,都可以不追究,但你叫门于边关,纵容瓦剌大军长驱直入!” “你难道不知道?瓦剌人豺狼也,边关多少百姓遭了殃,军民看着家里被抢,妻女被蹂躏,却不能动弹!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因为皇帝下了死命令!不许动!边关百姓、军民敬爱你是皇帝,愿意承受锥心之苦,可你就这样对待他们的吗?” “你难道不知道!就因此多少军民被打断了脊梁!永远也抬不起头来!也因为你,我大明的脊梁也被打断了!” “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你当了十四年皇帝,瓦剌如何狼子野心,你心知肚明!” “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求活!你贪生怕死!” “你想做宋徽宗!你想做刘禅、李煜!可以!朕允了!你自己去做!但你不能带着大明、带着天下臣民跟你一起跪下!求饶!” “朕不允!” “朕不怕死!大明不怕死!大明若亡,朕先第一个死!” “太上皇!瓦剌兵围北京城,你又做了什么?” “你站在城下,让北京城开门!脸呢?这曾经是你的大明!你是皇帝啊!怎么能让将士打开国都的城门,让胡虏长驱直入?蹂躏自己的儿女?你想做石敬瑭,大明不想!他也先也不是耶律德光!坐不了汉人的皇帝!” “朱祁镇!朕问你!你配当皇帝吗?配做天下人的君父吗?你配吗?” “不配!连人都不配!” “如今却妄图复辟,杀朕于奉天殿?简直可笑!你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的废物,岂配二次君临天下?” “天下人火眼金睛,岂容这个贪生怕死的小人、无德无能的昏君、跪降胡虏的废物,再次君临天下?再做皇帝?” 朱祁钰猛地看向群臣:“诸卿!朕问你们,你们同意吗?” “臣绝不同意!”王文第一个带头,文官里稀稀拉拉应和。 “朱祁镇!回答朕!” 朱祁钰抽出天子剑,剑指朱祁镇:“跪下!” 朱祁镇吓得浑身一软,很没骨气的跪在了地上,泪如雨下:“弟弟……” “回答朕!”朱祁钰不吃这套。 朱祁镇打了个哆嗦,知道朱祁钰真要杀他,惊恐地吞了口口水,颤抖道:“朕,朕不配。” “你也配称朕?”朱祁钰怒目圆瞪。 “不,不配,我,我……呜呜呜!”朱祁镇嚎啕大哭,哭得情真意切,把可怜弱小扮演得淋漓尽致。 “你不但不配称朕!” “不配当皇帝!” “你连人都不配做!” “传旨!” “废人朱祁镇,你之罪,罄竹难书!” “七年前将你赎回来,朕饶了你之罪。可你却不思悔改,不思为天下臣民造福,不念朕之恩情!阴谋篡位,率众造反,罪恶盈天,其罪当斩!” “朕要开太庙,杀太上皇!” 朱祁钰天子剑一挥,群臣反应无比激烈。 朱祁镇哭得更凶了。 商辂、萧镃、江渊、王竑等人屁话说了一堆,朱祁钰毫不在意,只要一个人支持他杀朱祁镇,事就成了! 他看向于谦! 对于谦,他是既恨又爱,终于理解原主一直防备他的原因了。不过,他先处置了朱骥,敲打了于谦,又把璚英控制在手,想来于谦顾念亲情,总该支持他一次。 “请陛下息雷霆之怒!听臣一言!” 于谦面无表情,缓缓出班,大礼跪在地上:“太上皇乃先帝亲子,天命神授之人,纵万般不是,罚了便是。却从未听闻亲弟杀亲兄之事,何况天家?天家乃臣民典范,自太祖起便极重亲情,陛下此举祸及伦常,过于暴戾,臣请陛下收回成命!再请重罚太上皇,以安天下人心!” 反对?这个于谦到底是谁的人? 朱祁钰真疑惑了,瓦剌兵围北京时,于谦挺身而出,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无愧大明英雄。 但又劝谏朱祁钰迎回太上皇,之后又举荐了石亨等人。 所以原主那般防备他。 夺门之变时,他也以为于谦会神兵天降,救他于水火,可于谦迟迟不到,在万般绝望时,又出现救驾,仿佛是希望他死,又不希望他死。 大朝会上,朱祁钰如何发怒,他都不置一词,杀高谷、杀顾兴祖、杀襄王,他都保持沉默,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却又私放徐有贞,和皇帝作对,在他要杀朱祁镇、一劳永逸解决所有问题的时候,于谦又出来阻止他。 这个人,有病? 朱祁钰真懵了,不符合逻辑啊!可没有于谦支持,他调不动京营啊! 场面诡异的僵住了。 —————— 感谢【君扬怒眉杀天下】大佬打赏。 感谢【phillip9494】、【道九字符】、【东方极品账房】、【空心战】、【书友160813143209186】、【jghjhjgfd】、【书友20180127213336529】、【风唯我】、【书友20220607010704211】、【东木散人】、【青道】、【书友151110132332449】、【书友151205011932641】、【末日鬼眼】、【书友20190726223858684】、【小Uni】大佬们的月票! 第32章 于谦,该不该杀?(求收藏!求追读!) “于谦,你在逼朕杀你啊?” 朱祁钰喃喃自语,他本不想杀于谦,既然你帮朱祁镇说话,那就为他陪葬吧! 慢慢向上走了几步,站在台阶中间,指着灵柩,高声道:“于谦!你知不知道这里面装着的是谁?太监王勤!他为救朕而亡!若没有他,朕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朕问你!” “京营大营到紫禁城,往返距离不超过一个时辰!仁寿宫起火至你赶来救驾,中间间隔两个半时辰,你在干什么?眼睁睁看着叛军攻打皇宫?偏不救驾?是想让朕对你感激涕零吗?还是居心叵测,想捞个二次从龙之功呢?” “于谦!你就是这般提督京营,拱卫京师的吗?枉费朕对你的信任!” 朱祁钰发难。 “臣有罪!” 于谦叩首:“昨天晚上,臣收到朱骥传来的消息,便星夜赶去大营,看见皇宫起火后,就率领兵马入城平叛。可是,京城城守孙镗封锁城门,不让臣进城,才耽误了救驾时间!” 朱祁钰瞳孔微缩,看向范广,范广跪下称是。 于谦也滑溜,全都推孙镗身上了,可如果孙镗不开城门,凭你带来的千人队能硬打进城?都是借口! “那朕若死了呢?”朱祁钰声音一沉。 “臣有罪,甘愿受罚!”于谦把官帽摘下来放在地上,面容清冷,仿佛对这污浊的世界充满了不屑。 尴尬了! 朱祁钰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却打在棉花上。 一句甘愿受罚,让朱祁钰无数问责之话全都堵在嗓子眼里,这就是文官,不争不抢却是又争又抢。 文官们心里嘲笑皇帝,你能如何?你敢如何? 朱祁钰单手虚扶:“罢了,于爱卿乃社稷忠臣,于大明社稷有大功,此次救驾虽有瑕疵,却认错态度良好,朕便不再追究。但国有国法,就打二十大板,意思意思,让天下臣民知道朕回护之意,舒良,你去行刑吧。” 你想当忠臣,想当英雄,想流芳千古,好,朕成全你,就给朱祁镇陪葬吧! “奴婢遵旨。”舒良跪下谢恩。 打杖是有讲究的,可能一百杖也打不死,也可能二十杖就没气儿了,就让于少保尝尝奴婢的手法吧。 于谦脸色惊变!皇帝真要杀他! “请陛下听老臣一言!” 萧镃出列跪下:“于少保于社稷有大功,今夜又救驾有功,岁数也不轻了,请陛下看在往日的功劳上,宽恕他吧!” “少师是用往日的功劳胁迫朕吗?”朱祁钰不悦。 “微臣不敢,于少保的确劳苦功高,于社稷有功。但此次救驾确实有错,理应受罚。可若受了这二十杖,京营那边就没人看顾了,如此动乱关头,恐怕会出乱子呀,臣是为大明社稷着想,绝无私心,请陛下三思。” 萧镃这次会转弯了,这种走太监门路升入内阁的文官都脑子灵活,天子呆板他就装刚直,天子聪明他就能做实事,除了不忠哪里都不错。 “臣等认为萧少师此乃老成谋国之言!请陛下三思!”商辂和江渊支持。 王竑、杨瑄等御史也出来帮于谦说话,大部分文官跟着求情。 甚至勋贵那边也有人帮忙说话。 朱祁钰眉头越皱越深,历史上朱祁镇杀于谦时,为什么没人帮他求情?轮到朕了,就真杀不成?是张氏兄弟能控制住京营吗?文武百官欺辱朕没有兵权? “陛下!” 范广却跪了下来:“微臣用性命担保,救驾路上于少保没有半分耽搁,都是孙镗不许开城门,扯皮了许久,耽误了救驾时机,还请陛下原谅!” 朱祁钰的脸直接就黑了! 他现在能依仗的只有范广,狐假虎威靠的都是范广,可范广怎么会是于谦的人呢?这让他措手不及。 看着跪在地上那么多人,朱祁钰内心无比迫切,兵权!若兵权在手,老子管他沸反盈天,杀了便是!反对的全都杀了!夷三族!看谁敢反对!太祖随意杀功臣,把儒臣当猪狗,把士绅当肥羊,谁敢反他? 大明立国百年,天下最不缺的就是文官!勋贵更不缺,待朕将来亲征漠北,亲自带出来一批勋贵又有何难?现在最重要的是时间,养好身体,夺回兵权,重整中枢,集皇权于一身,真正君临天下! “哈哈哈!” “诸爱卿平身吧,于少保乃从龙功臣,是朕的肱骨,天下人的楷模,朕怎么舍得罚他呢?再说了,救驾虽有瑕疵,终究是救驾,救驾就有大功,朕不但不罚,还要加封于少保为太子少傅。” “不过,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有错也该罚,于少保于社稷有大功,便不罚了……朱骥还没被押出宫吧?拖回来,打完二十大板再送走!” 朱祁钰嘴角勾起恶趣味笑容:“忘了告诉诸卿了,朕处罚了锦衣卫指挥使朱骥,很不巧,朱骥是于少傅的女婿,于少傅,朕这般处置,你不会有意见吗?” 于谦面皮抽动一下,跪在地上:“臣圣上隆恩!” “看看,不愧是我大明楷模,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如此胸襟,诸卿都该学习!向于少傅学习!舒良,去行刑吧,就在这里行刑,让天下人警醒,这天下终究是姓朱的。” 朱祁钰盛赞,但脸上却没半分笑意,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瞟了文官一眼,若有刀,你们算个屁。 很快,朱骥就被拖回来了,他穿着单衣,锦衣卫的衣袍早被剥下去了,本该被逐出京师去铁岭的,结果又被拖回来,八掉衣服,当众撘屁股…… 至于他怎么想的,心里如何委屈,没人在乎。 啪啪啪! 木杖每落一下,打在朱骥身上,却仿佛在打于谦的脸! 舒良使了手段,杖击声音特别大,让百官听得清清楚楚,而行刑的位置,距离于谦很近,于谦能清楚看到朱骥脸上痛苦的表情。 自始至终于谦面无表情,仿佛一切和他无关,永远这张冰块脸。 舒良请示过朱祁钰,用不用打死,朱祁钰摇摇头,先忍着吧,没兵权做事就会被掣肘,朱骥只是小人物,慢慢炮制便好。 本来打算夺回京营中的一个团营,让范广当指挥使,可范广若真是于谦的人,反倒要好好考量范广的忠心了。 至于杀朱祁镇…… 他眼珠一转,走下台阶,范广随行,走到瓦罐鸡前。 火烧的很旺,里面传来襄王的惨叫声,水缸隔音效果很好,外面听起来声音不大,朱祁钰坐在龙椅上就什么也没听到。 可走近了,却听得无比清楚,声音凄厉刺耳,不时还能闻到肉香。负责烤肉的孙继宗,面无表情,皇帝靠近,他便跪下行礼,不说话也不搞刺杀,想找茬杀了他都做不到。 “彘墡,可能听见朕的声音?”朱祁钰高声问。 “给我痛快,给我个痛快吧……”襄王声音断断续续的,被烤熟而死的滋味,比坠入地狱还难受,若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他死也不会保孙太后,这种死法太痛苦了!想当初朱高煦被烤死时,他还在宫里嘲笑了一番,不想他也会是这个结局! “那你告诉朕,夺门的主谋是谁?”朱祁钰再次剑指朱祁镇。 “我,我不知道啊……”襄王不想为了那一丝少年人幻想再受这罪了,问题是他没参与夺门叛乱啊,他只是无诏入京,试图废立来着,别的都不知道啊! “嗯?” 朱祁钰暗恼,都暗示到这个份上了,还不明白?看来襄王被烤傻了。 “我知道!是朱祁镇!是朱祁镇!给我个痛快吧!求你了!”襄王泪如雨下。 老朱家的叔叔真的跟火有缘,湘王朱柏被建文帝逼得自焚而死,汉王朱高煦被宣宗烤死,他也是皇帝的亲叔叔,也被烤成了瓦罐鸡! “诸卿!” “还有什么好说的!” “证据确凿!” “朕要开太庙,杀朱祁镇!谁敢拦朕!” 朱祁钰立刻发作,他担心群臣反对,提着天子剑朝朱祁镇而去,开太庙太过麻烦,其中变数太多,不如直接亲手杀了他,一劳永逸! ———— 这章写于谦,不知道能不能让大佬们满意,既爱且恨啊。 第33章 朕杀不死朱祁镇,还戳不死你?(求收藏!) 朱祁钰提剑而去,范广如影随形,迅速靠近朱祁镇,群臣还未反应过来,朱祁钰直接一剑劈过去。 “啊!” 朱祁镇抬手去挡,剑锋撕开皮肉,鲜血淋漓。踉跄的摔倒,看着出血的手臂,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他在瓦剌大营也没遭过这种罪,还娶了也先妹妹,生了儿子过着美美的小日子,回来在南宫也养的细皮嫩肉的,纳妃造小人不亦乐乎,何尝挨过刀子? 让你挡!让你躲! 朱祁钰怒极,再挥剑劈砍! “陛下不可!” 最靠近朱祁镇的江渊居然用身体护住朱祁镇,登时发出惨叫一声,他后背被撕开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他倒在朱祁镇的身上,堂堂阁老居然痛得哭了声。 很快,宁阳侯陈懋抱住朱祁钰,勋臣、文官把朱祁镇团团围住,跪在地上,挡住朱祁钰再劈砍的路线,齐声高呼:“请陛下开恩!” 这一剑只伤到了皮肉,没砍掉一条胳膊,更没杀死他,原主这身体素质真烂,朱祁钰大恼,提剑如杀神般怒吼:“谁敢拦朕?” 他挥剑去斩陈懋,陈懋是勋贵中的顶梁柱,又是朱祁镇铁杆,误了朕的大事,该杀! “范广,拦住陛下!”于谦大吼。 范广下意识去抱朱祁钰,却被朱祁钰冷幽幽地瞥了一眼,登时打了个的哆嗦,立刻跪在地上请罪。 他是边将不假,却不是傻子,天下是老朱家的,不是于谦的,他傻了才听于谦的话!方才为于谦辩解,恐怕已经惹得陛下不快了,若再阻拦,恐怕陛下连他一块杀了。他脑子不好用,还是老老实实当纯臣的好。 “陛下,要杀就请先杀臣!” 就这当口,于谦快速走过来,跪在朱祁钰面前:“太上皇有罪,尚须查明,陛下大庭广众之下,冒杀太上皇,于威名有损,于贤名有害,请陛下听臣一言,先拘押太上皇,待查明真相后,再讨论如何罚。” 不是如何杀,而是罚!群臣都不想朱祁镇死!都希望朕的皇位坐不稳!朕坐不稳皇位,才能老老实实当文武百官的傀儡!好个文官,好个朝堂! “于谦,你真当朕不敢杀你?”朱祁钰怒极。 多好的机会啊!就差一点点,劈了两剑,若再补一剑,朱祁镇就死定了!一切尘埃落定,群臣又能如何?朕依旧是皇帝,最多名声有污,和皇位比起来,名声算什么? 该死的江渊!该死的陈懋!这两个王八蛋,关键时刻护了朱祁镇一命!朕必杀之! “陛下可杀臣,但臣不忍陛下背负骂名!陛下御极八年,勤勤恳恳,天下人看在眼里,乃贤明之君也,若因此事而影响身前身后名,臣不愿见之,也不忍见之,臣愿以死保全陛下名声,请陛下三思!” 于谦说完,居然闭上了眼睛,等待朱祁钰剑落。 朱祁钰死死攥着剑柄,于谦,你有大功于社稷,又护驾有功,便有不败金身了吗?就能数次违背朕的意愿了吗?还是当朕真的不敢杀你? “滚开!” 朱祁钰猛地回眸,看向陈懋,这个该死的老东西还抱着自己! 陈懋悻悻松手,赶紧跪在地上,他贸然抱住皇帝,是大不敬,无非仗着自己是勋臣,功高而已。 “死吧!” 朱祁钰猛地回身,狠狠一剑戳在陈懋的胸口! 陈懋的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之色,瞪圆了眼睛,他万万没想到,皇帝会杀他? 他是宁阳侯啊,父亲是陈亨,乃太祖麾下名将,靖难功臣,有大功于社稷,死后被追封为泾国公。他本人更是社稷基石,屡征漠北,平定内乱,乃是朝中的定海神针! 皇帝怎么敢直接杀他?难道皇帝不要了天下社稷了吗? 他却思考不了那么多了,身体慢慢栽倒在地上。 朱祁钰怕他不死,剑锋狠狠一搅,鲜血狂涌,陈懋就傻傻地看着他,最后没了气息。 群臣震恐! 皇帝就这般杀了宁阳侯?无罪无过,说杀就杀?勋贵何安?边关何安?天下何安? 果然,勋贵炸了锅了。 纷纷质询,成国公朱仪神情悲壮:“陛下,宁阳侯犯了什么罪,您为何亲手杀了他?” 朱祁钰看向勋贵,心中怆然,太宗以勋贵为柱石,抗衡文官势力,让皇帝执掌兵权。可看看现在的勋贵,有半点皇帝刀把子的模样?居然敢伙同文官,质疑皇帝? “陛下,宁阳侯乃国之柱石,劳苦功高,府中尚有免死金牌,怎么可能说杀就杀?” 朱永高声道:“臣等不服!臣请陛下给宁阳侯一个说法!” 勋贵跟炸了窝一样,纷纷抗议,仗着法不责众,表示不服。估计看到之前朱祁钰向于谦低头,给了他们希望。 “谁不服?” 朱祁钰怒火填應:“朱仪你不服?朱永你也不服?还有你们!都不服?” “跟朕要说法?你们都瞎了吗?” “刚才陈懋干了什么?谁给他的狗胆,居然敢抱住朕?他要干什么?刺杀朕?” “你们要干什么?” “逼宫?” “太宗赐你们勋爵,不是让你们仗着功高盖主,就不服皇帝的!逼宫皇帝的!谁给你们的狗胆!朕是皇帝,能赐你等勋爵,也能剥除!不要逼朕!” “传旨!” “宁阳侯陈懋,土木堡时兵败逃亡,抛弃大军只身回国,朕不追究,却不想怀恨在心,大朝会上公然谋刺于朕!朕杀之!” “其罪形同谋反!不必再审!褫夺宁阳侯爵位,收回铁券,其父陈亨,移除太庙,不配享受香火!夷其三族!任何人不得求情!求情者同罪!” 说完,朱祁钰就盯着朱仪、朱永,你们这帮反骨仔,又能如何? 挡朕杀朱祁镇,全都该杀!该夷三族!诛九族! 朱仪气的浑身发抖。 陈懋其父泾国公陈亨,乃太祖时名将,靖难时功高,虽然早死,却获追封。但陈懋追随太宗靖难,身先士卒,屡出奇谋,得封伯爵,土木堡之后硕果仅存的老将之一,是勋贵中的中流砥柱,皇帝说杀就杀,还褫夺爵位,对勋贵而言,最重要的不是命,而是爵位啊,皇帝的心太毒了! “朱仪,你可服?”朱祁钰看着他,一帮不忠心的勋贵,留之何用? 若今日朕杀了朱祁镇,这些人一概坑杀,一个不留! 可惜,朱祁镇还活着,被你们护住了!好,今日朕杀不了朱祁镇,但朱祁镇也别想好过!朕必杀之!朕用朱祁镇钓鱼,谁冒头便杀谁,看朕的刀利,还是你们的心毒? 朱仪闷着头不说话,满腔怒火。 “臣,服。”朱永代替朱仪说话。 他很绝望,若皇帝再发疯,直接戳死他,生米煮成熟饭,造成既定事实,又能如何?所以该低头时就低头,图谋以后便是。 今天皇帝无非仗着剑在手,突其不备,只要下次做好了准备,不给皇帝发难的机会。借文官之手把皇帝装回笼子里,皇帝还不是个吉祥物?届时再迎立太上皇,报仇不晚。 “抚宁伯,朕问你了吗?” 这个朱永,又是朱祁镇的铁杆,于谦调动不了京营,问题就出在朱永身上。之前杀的朱焕,就是朱永的侄子,都不是好鸟,该诛九族! “臣也服。” 朱仪垂下头,将恨意埋在心里。 绝不能让皇帝拿回军权,皇帝靠一个范广,就狐假虎威到了这个地步,若拿回军权,岂不又一个太祖在世?谁不害怕? 不止是他,文武百官都在打这个算盘,石亨死了,京营空出很多位置,又是瓜分利益的饕餮盛宴,勋贵、文官都想多吃一点,都希望让皇帝吃不到,干眼馋,没有军权的皇帝就是吉祥物,很容易装回笼子里去,大不了给块骨头,让太监分点权也就够了。 朱祁钰慢慢看向江渊,江渊浑身打个冷颤。 朕看了你八年,没看透你啊江渊,你居然反装忠,是朱祁镇的人! ———— 感谢【梦欲】、【高有才】大佬打赏。 第34章 朕赐你天子剑,可敢杀他?(三千字求收藏!) “江太师可真是一条忠心护主的好狗啊!” 朱祁钰冷笑:“你不是喜欢挡刀吗?来,站好了,范广,召集士卒过来,对着他砍!看他能挡几刀!” 江渊隐藏得太深了,在内阁里充当搅屎棍,是他的打手。朱祁钰一直把江渊当成自己人看待,因为景泰三年易储之争里,江渊投靠于他,才得以提拔,怎么就变成了朱祁镇的人了? “陛下……” 商辂刚要说话。 “闭嘴!难道你也要谋逆吗?” 朱祁钰怒火喷涌:“谁敢求情!求情者,视为谋逆,一律夷三族!” 商辂、王竑等人垂下头,他们对江渊没好印象,他是皇帝的走狗。皇帝信任江渊,把他放在内阁,引为援助,现在皇帝自断一臂,反而朝堂势力变弱,也是好事。 只是不能虐杀,文官丢不起这个脸! “陛下,臣不是为江渊求情!” 萧镃不得不又站出来:“江渊死有余辜,臣想劝谏陛下,国君行仁道方使国家平安,陛下盛怒之下杀人,臣等皆可理解,可后人阅读史书时,却会误以为陛下是暴君,影响陛下身后名,得不偿失,但请陛下三思。不如将江渊交由三法司会审,一方面全陛下之贤名,另一方面也让江渊死有余罪。” 瞧瞧,萧阁老变得会说话了嘛。 朱祁钰嘴角翘起:“罢了,便依少师所言,剁了吧。” 萧镃一愣,我啥时候说剁了? 范广却挥挥手,士卒走过来,不分由说,对着江渊劈砍!鲜血溅了萧镃一脸!萧镃愣了半晌,惨叫出声。 暴君!无德暴君! 萧镃内心嘶吼,满脸鲜血的滋味让他整个人崩溃,比劈了他一刀还要让人恐惧,那种滋味让他读了半辈子儒家经典、自认为涵养极佳的人瞬间破防了。 “朕向来从善如流,萧爱卿的进言朕很喜欢,爱卿,以后多多进言,朕悉数采纳。”朱祁钰大笑。 萧镃胸腔起伏,怒火填應,我什么时候劝谏你杀害大臣了?难道你要老夫当裴矩吗?高洋!你就是当代高洋!老夫的一世英名啊!被你这暴君毁了!毁了! “救朕啊!救朕啊!” 这时,朱祁钰才听见朱祁镇的惨呼,他手臂上鲜血淋漓,没人给止血,他痛得直哼哼,却没人理他。 朱祁钰差点乐出了声,你也有这个时候啊! “来人,传艾太医给太上皇瞧病。”朱祁钰的御用银医艾崇高,又派上用场了,给朱祁镇的伤口抹上银药会发生什么? 孙太后一听这个名字,脸色一黑,那个银医会治伤? “艾太医正在给曹钦治伤,奴婢派人去宣他。”舒良秒懂皇爷的心,有伤就该治疗嘛,最好用毒药,直接毒发身亡,看你们如何逢迎?谁还敢造反? “不,不用了,朕,不,我还能忍。”看舒良不怀好意的笑容,朱祁镇就知道完了,朱祁钰杀他之心不死,必然在药上做文章。 “皇帝,哀家宫里的宫女懂医术,为人体贴细心,哀家宣她来医治便可。”一直装死的孙太后终于说话了,襄王为她而死,她一言不发,朱祁镇稍有生命之危,你就忍不住了,真是好母亲啊。 朱祁钰还想发作,商辂却抢先一步道:“陛下,石亨、曹吉祥谋反,已然伏诛,京营急需稳定,还请陛下定夺。” 要开启瓜分利益的盛宴了,每次权力中空,低一级的文官弹冠相庆,主官犯罪,基本上都由他们递补上来。尤其是文官,割了一茬还有一茬,官位永远也不够用。 朱祁钰也在期待,他杀了这么多人,必须拿到兵权,才能谨防被清算。最重要的是,朱祁镇没死,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只有弄死朱祁镇,再生出儿子,皇位才算稳固。想做这些,兵权是重中之重。 他看了眼范广,方才他做的不错,可倚为心腹。 如丧考妣的勋贵此刻都竖起耳朵来,石亨、石彪一死,京营空出大量空位,填补进去好处不言而喻。 文官也瞄准了京营,商辂给于谦使眼色,于谦视而不见。 “陛下,石亨一死,党羽理应伏诛,空出五个团营指挥使之位,微臣建议……” 商辂要说一堆假大空的酸话,朱祁钰挥手打断:“天也不早了,直说,你们想推荐谁!” 商辂皱眉,对皇帝不守规矩很是不满,但萧镃的前车之鉴,他还是老老实实直说:“臣以为定襄伯伟岸有雄才……” “直接说名字!” 就事论事,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 商辂尴尬道:“定襄伯郭登可掌中军都督府事,提督京营。” 朱祁钰眉头一皱,若原主听见文官举荐郭登顶替石亨,必然欣喜若狂。但却糊弄不了他,郭登确实和太上皇有仇,也极得原主喜爱,但这货极善谄媚上官,脚踏两条船,互不得罪,是个滑头。 “接着说,就说名字。”朱祁钰不置可否。 “广宁伯刘安、靖远伯王骥、右佥都御史李秉、四川参政程信,皆可为团营提督。” 除了李秉,都是朱祁镇的人!你想再来一次夺门之变?这个商辂为什么总举荐太上皇的人? 朱祁钰幽幽地瞥他一眼:“李秉可用,召回来吧,其他人再议。” “陛下,臣举荐的几人毫无私心,都是能征善战之将。”商辂不服气,细数郭登、王骥等人的功绩。 公平?看看你的分配,勋贵三个,文官三个,朕呢?朕担惊受怕,差点小命玩完,毛都没捞到?便宜死你们了! “再议。” “老臣愿毛遂自荐。”靖远伯王骥高声道。 历史上这货硬讹夺门之功,他自说自话,说儿子王祥参与夺门的路上因为人太多被挤断了腿,真是狗听了都摇头,最后朱祁镇无奈之下还是封了指挥佥事。这老东西七十多岁了,还在家里纵情生涩,也不怕累死,又是一根墙头草,朱祁钰不喜欢他。 “靖远伯劳苦功高,任一团营指挥使绰绰有余,但朕也要怜惜靖远伯七十高龄啊,靖远伯不必再为江山社稷担心了,安享晚年吧。郭登戍守大同,召回来于边关不利;刘安还需要镇抚南京,也不必召回。” 朱祁钰淡淡道:“今夜范广救驾有功,钦封为宁远伯,圣旨由内阁拟定颁发,便由他出任一支团营指挥使;南和伯方瑛到哪了?将其召回,出任一支团营指挥使;朕记得王越的文章,胸有韬略,便诏他回京,任一团营指挥使,剩下那个,你们定吧。”朱祁钰退让一步。 但是,群臣反应激烈,商辂作为内阁独苗,只能由他出头:“陛下,微臣举荐的五人,皆是朝中栋梁,范将军虽救驾有功,王越也是栋梁之材,但不如老将出马,如今京城动乱,正需要老将稳定人心,还请陛下三思。” “老臣愿为大明社稷,赴汤蹈火,死在任上,乃是吾辈之荣耀!臣愿为大明赴死,为社稷鞠躬尽瘁!”王骥话说得漂亮,其实是想给家族赚个前程,如今皇帝想要兵权,团营指挥使就成了重点争取对象,他可从中获利。 “靖远伯忧国忧民之心,朕心甚慰,那便请靖远伯再次出征,替换方瑛回朝,率领陈友、李震镇压苗乱即可。” 朱祁钰一脚把王骥踢出京城,这货就是不稳定因素,淡淡道:“好了,就这样安排吧,廷推阁臣吧。” “陛下!” 商辂眼睛瞪起:“京营事关京城安危,岂可如此武断?陛下说的几个人,俱无经验,又都不在京城,如今京城危如累卵,岂可等南和伯方瑛、王越、李秉等人入京再行整顿团营?陛下舍近求远,此乃社稷之危啊!” “范广在京城啊!”朱祁钰真正的目标是范广,能控制一支团营就够了,要太多兵权,他手头上没有足够信任的人,要了也是为别人做嫁衣。 商辂脸色微变,八年来,文武百官互相打破脑子、争权夺利,唯独在一件事上保持一致,就是用个笼子把皇帝装起来,当个吉祥物似的养着,现在皇帝伸出爪子去碰兵权,那是万万不可以的! “范将军虽救驾有功,又跟陛下亲近,今晚禁卫损失惨重,伤亡很多,不如让范将军担任卫所指挥使,一来能护卫陛下,二来也能训练禁卫,为陛下安危负责。”商辂说得比唱的还好听。 朱祁钰眯着眼睛:“太常卿,郭登、刘安、李秉、程信这几个人哪个在京城?你来告诉朕?朕说的人,就太远,你说的人就很近吗?调郭登回朝,大同边关不要了?南京不守了?太常卿,朕说,定了!” “陛下……”商辂硬着头皮劝谏。 “商爱卿!”朱祁钰攥起拳头。 这时于谦却站了出来:“启奏陛下,臣执掌京营,应该有发言权。太常卿所言乃老成谋国之言,定襄伯总督大同,距离京师较近,而陛下认可的南和伯则需要镇压苗乱,若苗乱波及太广,湖广则二次受灾,局面更难以收拾,此番平乱缺不得南和伯,而臣举荐右佥都御史韩雍,可为大同总督,整顿边防。“ “而在京师,范将军在臣麾下做事,臣对其非常了解,中直刚猛,而今禁卫衰微,正好以范将军之能力,整顿禁卫,拱卫中宫,乃天下百姓愿意看到的事情。反观靖远伯,乃太宗时老人,经验丰富,又擅长军务,把团营交给他,上下放心。” “还请陛下三思,臣等所思所想,皆为大明之好,绝非为个人私利,请陛下采纳。” 于谦这番话说完,便跪在地上。 但是! 朱祁钰明明坐在龙椅上,却仿佛是跪在地上,于谦才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范广,朕赐你天子剑,可敢杀他!”朱祁钰寒光爆射。 ———— 感谢【暗之龙魂】、【雾里物理勿理物理】两个大佬500币打赏,感谢【常伴吾生】大佬打赏! 第35章 你要清名,朕给你!(求收藏!) 范广咬了咬牙,跪下接剑。 于谦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对朱祁钰充满了不屑。 群臣沸反盈天,商辂率先跪下,高呼道:“我大明从不因言获罪,陛下岂能因言论而杀人?何况于少傅乃我朝社稷重臣,中流砥柱,岂能因一言而获罪?还请陛下看在于少傅往日的功劳上,网开一面,宽恕于少傅!” 文官高声齐呼,若一定杀于谦,文官会怎么样? “皇爷!”舒良满脸着急,京营在于谦手里啊,太上皇还活着,若他现在就拥立太上皇,陛下又该如何自处? 朱祁钰这口气哽在喉咙里,出不来!朕是天子?还是于谦是天子?朕是皇帝?还是文官是皇帝?这天下究竟是姓朱,还是姓儒? 宫门被攻破,朕处于危难之间,你们不来!朕被叛军的箭顶在喉咙上,你们姗姗来迟!朕要处置谋反逆臣,你们处处为其辩护!朕杀了几个人便骂朕暴戾!好,这些都朕都忍了,如今到了分配利益的时候了,朕只要一点点利益,任命范广一个团营指挥使,你们居然连这都不答应!吃苦受累的是朕,结果却什么都得不到!当朕是什么?玩物吗? 朕要杀人,你们就跪下求朕宽恕,到底是朕宽恕你们,还是你们宽恕朕啊!若朕多说一句话,是不是会被废立?变成戾王? “哈哈哈!” “于少傅此言有理啊!” “于少傅每一次说话,都字字珠玑,发人深省!想当年,朕刚继位之时,于少傅告诉朕,天位已定,不复有他,劝朕奉迎太上皇回朝,若彼怀诈,吾有辞也!你要说的话呢?朕听你的!请太上皇回来!朕听你的,把他荣养在南宫!朕听你的,改建京营为十团营!” “朕都听了你的了!结果呢?太上皇率兵攻破奉先殿,差点要了朕的命!朕听你的,十团营调不出兵来勤王救驾!朕听你的,是不是要把皇位让给太上皇坐啊!” “朕问你,你的话呢?是帮着太上皇辩解吗?告诉朕,朕看错了,造反的不是太上皇,是石亨!石亨已经伏诛,这件事就过去吧!对,朕又听了!于谦,你告诉朕,朕敢不听吗?” “呵!现在你又让朕调郭登、刘安等人入京,朕不调,可以吗?于谦!你要做曹操不成?” “范广!杀了他!朕看谁敢阻拦,拦者死!” 朱祁钰眸中寒光闪烁,好,你让朕做傀儡,朕偏不做,大不了朕去死! 范广持天子剑走下台阶,看着如青松般挺拔的于谦,眼中闪过不忍,但他是纯臣,必须执行皇帝之命。 商辂本不愿意出头,但作为内阁里的独苗,只能咬牙带头:“于少傅绝无逾举之迹,千仞无枝,对陛下忠心不二,求陛下开恩!” 群臣集体叩首开恩,如山呼海啸,御史王竑、杨瑄等人高呼求情。甚至连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礼部尚书胡瀅都发声为于谦求情。更可怕的是,连勋贵也站出来为于谦求情,仿佛一瞬间,朱祁钰众叛亲离,大好局面彻底崩坏。 舒良也心急如焚:“皇爷息怒啊,于少傅起码心怀大明,不至于带兵反叛。若真杀了于少傅,谁来执掌京营?若换个太上皇的人,后果不堪设想……皇爷,奴婢的狗命不值钱,您是先帝亲子,大明皇帝,不能用瓷器碰瓦罐啊皇爷。且再忍一时,等奴婢掌控了东厂,皇爷想杀谁,奴婢就为皇爷杀谁,绝不让皇爷再受委屈!” 朱祁钰目光阴冷至极,看看,这才是大明的顶梁柱,朕有没有无所谓,换了谁当皇帝也无所谓,大明唯独不能缺了于谦!朱祁钰攥上拳头又松开,吐出一口浊气,刚要借坡下驴。 但是,于谦却慢慢开口,古井无波:“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臣于谦对大明问心无愧,日月可鉴,臣有负先帝圣恩,先走一步,去向先帝请罪!” 说完,他用脖子去撞范广手里的剑,坦然去死。 朱祁钰脸色瞬变。 于谦自戕,一下子就把朱祁钰放在火上烤了!本来群臣给他搭好梯子,他借坡下驴,皆大欢喜。可于谦非要去死,等于把台阶撤了,让他悬空了。他乃皇帝,若这时自己打自己的脸,以后还有什么威望统治天下?倘若真让于谦撞死在天子剑下,天下人谁还服他朱祁钰? “于谦!”朱祁钰眼眸喷火,玩崩了!真玩崩了!于谦若真死了,天下人能喷死他!何况朱祁镇还活着呢,群臣完全可以奉迎太上皇为帝,废了他朱祁钰,别忘了,他有个致命弱点,没有儿子! 他和历史上朱祁镇的情况截然相反,朱祁镇打破宫门先弄死了他,然后名正言顺复辟登基,先帝只有两个儿子,朱祁钰死了,就剩朱祁镇一根独苗,不是他登基还能有谁?而且他子嗣丰沛,不用担心继承人的问题,又当过皇帝,群臣捏着鼻子也就认了。 可他朱祁钰不行啊!他身体不好,还没儿子;太上皇又活着,儿子那么多;他想挣脱牢笼当人,可太上皇愿意当傀儡,简直和群臣一拍即合,若于谦真死了,他目前所有优势倾覆。 “少傅啊!你怎可离朕而去呢?”朱祁钰崩溃大哭,从龙椅上踉跄下来,跑到于谦面前! 幸好,范广错开了剑锋,没伤到于谦,于谦还想再撞,却被冲下来的朱祁钰一把抱住,朱祁钰泪如雨下: “少傅啊!你不能吓唬朕啊!你难道忘了,朕那时还是郕王,瓦剌大军围困北京城,是朕与你挺身而出,救了这社稷;” “也是你,迎立朕,支持朕,朕与你君臣相宜,多年来配合默契,你怎么能因为朕一时之怒就想不开,难道你想陷朕于不义?” “少傅啊,看看你的白发,再看看朕的白发,我们两个人互相扶持多年,相偕同行,情深义重,朕可以失去任何人,唯独不能失去你啊!朕,朕……” 朱祁钰泣不成声,心里腻味。 皇帝的颜面全没了,堂堂皇帝像个娘们一样哭泣,向臣子低头道歉认错,当朕是曹芳吗?朕算什么皇帝,被天下臣民耻笑的皇帝!若太祖在世,肯定一巴掌打死朕,骂朕是废物! 朕明白了,你于谦的心里只有自己的名声,生死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朕在你眼里也可有可无,世间一切在你眼中都是虚幻。你重视的只有自己的名声!自己的身前身后名,朕明白了! 见于谦无碍,所有人的心放进了肚子,也有人满脸遗憾,于谦神情略微波动:“陛下切莫失了人君之礼!”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擦干眼泪,环顾众人,朗声道:“少傅乃朕之肱骨,社稷之顶梁柱,朕得少傅辅佐,犹如太祖得中山王,太常卿,拟旨,于谦中刚正直,胸襟坦白,千仞无枝,国之栋梁,先有保卫北京之大功,又有救驾之泼天之功,赐爵钱塘伯,赐铁券、诰命,子孙世袭,与国同休。” 于谦猛地瞪大眼睛! 皇帝不是感谢他,而是报复他啊!他是文官啊,清流文官,从小读圣贤书,以读书人自傲,可皇帝偏偏要让他做勋贵,和那些他平素瞧不起的家伙站到一条战线上去,比杀了他都难受!而且,他背后是天下读书人,岂能背叛自己阶级?让他成为勋贵,彻底割裂和文官的关系!让勋贵和文官狗咬狗,他坐在中间受夹板气,皇帝这招太损了! ———— 小扑街开了粉丝值发言,大佬们千万别生气,因为这两天捣乱的特别多,小扑街被喷得破防。开了一个晚上,我又打开了,实在对不起支持我的读者。等上架后,小扑街为粉丝值额外多加更一章,感谢大家。 感谢【典军校尉夏侯渊】、【我大明少年】、【书友20210616232034339】、【梦欲】、【18010922626】、【糖二先生】大佬们的打赏。 第36章 封爵换兵权,朕要斩破这牢笼!(求收藏) “臣谢陛下厚待之恩,却请陛下收回成命,太祖有命,凡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臣虽有微末功劳,却是陛下信臣,百官愿听于臣,将士愿效命于臣,方有此功,微臣不敢居功,还请陛下封赏有功将士,臣拜谢陛下厚爱。” “北京保卫战,岂不是社稷之功?那时朕想给爱卿封爵,爱卿以德薄而不授,如今又添救驾之功,救朕于水火,难道不是社稷之功?少傅切莫推辞,朕意已决,太常卿拟旨颁发。” 朱祁钰不分由说,垂爱之心,溢于言表。但于谦冰块般的脸变成了苦瓜脸,你确定是谢我?再次拜辞,说文官不得封爵云云,朱祁钰懒得和他掰扯,淡淡道:“靖远伯,你也是从文官到勋贵,可有不适?你也帮着劝劝少傅吧,勋贵与国同休,何其荣耀!” 王骥跟吃了苍蝇一样,硬着头皮劝了于谦两句,他在勋贵里真挺尴尬的,不是英国公一脉,也不属于成国公一脉,文官、勋贵都不愿意带他玩,所以他处处蹭功劳,四处巴结。 “太常卿,拟旨,诏保定侯梁珤入朝,由梁珤、范广、李秉、王越四人为团营指挥使,拟定后颁发吧。”朱祁钰趁机揽权。 商辂却不敢接旨,朱祁钰也不在乎:“太常卿累了,王文,你来拟定。” 王文吞了口口水,他要敢答应,就自绝于文官,彻底成了皇帝走狗,被骂被黑他不在乎,他担心朱祁钰搞不过文官被弄死,他会被清算啊。他偷偷看了眼商辂,又看了眼于谦,若于谦点头,他也敢接旨啊。 陈循一走,高谷死了,王文非但没承担起文官顶梁柱的责任,反而把于谦推上台前,京中文官心中对王文很是失望。朱祁钰对他也失望,他这个铁杆文官,怕了。 “王文,聋了吗?拟旨!”朱祁钰沉喝。 王文咬了咬牙:“臣遵旨。” “陛下……”商辂见势不妙,立刻开口劝谏。 但朱祁钰却挥手打断:“太常卿再拟一道圣旨,擢封于少傅为钱塘伯,于卿有大功于社稷,群臣皆认可的,不必再分辩了。朕闻于冕在家闭门苦读,屡试不中,便让于冕入宫做朕的侍卫,以后哪里出了缺,就填补进去吧,以全朕与于卿之情义。” 于谦和商辂都傻眼,你确定这是情义?但他们都想到最坏的可能性,若皇帝不顾群臣反对硬封于谦为钱塘伯,圣旨一旦颁发,于谦怎么办?他难道向天下读书人挨个去解释?还是拒不接旨?皇帝不但要封他爵位,还要诏于冕入宫,这是把于谦硬按在勋贵这边!让他去咬文官,恶心死于谦! 当初于谦和石亨闹掰,就是石亨要举荐于冕当锦衣卫副千户,被于谦一顿臭骂赶出了府,他于家世代耕读传家,是清清白白的读书人,怎么能和满身臭气的勋贵同伍?他儿子于冕宁愿一辈子不中,那也要当个清贵文人,而不是什么狗屁勋贵! 皇帝强加爵位给他,是想用爵位换兵权啊!倘若他于谦不同意皇帝掌团营,皇帝就恶心他,给他封爵,让他从清贵文人掉进屎坑里,成为了臭不可闻的勋贵,以后再想办法夺了他的爵位,贬为庶人,到了那时候,还会有读书人帮他说话吗? 没有了,不但没有,还会疯狂唾弃他!什么北京保卫战的民族英雄,什么勤王救驾的社稷功臣,都会被颠倒黑白,好的说成坏的,把他丑化成景泰第一佞臣,当代秦桧!被封爵为伯,还不如让于谦抹脖子去死! 他抬起头盯着朱祁钰,皇帝不喊打喊杀了,不耍小孩脾气了,开始玩政治游戏了,用封爵挟制他,逼他就范,逼他完成政治交易,顺皇帝的心意!偏偏皇帝一副拳拳之心,把虚伪狡诈扮演到了极致,这还是刚才那个满嘴杀杀杀戾气极重的皇帝吗? “王文,你来拟旨,敕封于卿伯爵,颁发天下。”朱祁钰冷笑,你于谦重名,宁死不辱,要留清白在人间,好,那朕就赐你名,看你敢不敢受! “遵旨!”王文咬牙应诺。 “陛下且慢,臣知保定侯乃社稷能臣,如今督建寿陵,未免大材小用,臣同意诏梁珤入朝。”无奈之下,商辂退让一步。 朱祁钰不动声色,梁珤算是中立派,但他和石亨关系匪浅,土木堡之后梁珤被罢爵,是朱祁钰把他送到石亨麾下戴罪立功的,景泰三年因功晋封为保定侯,可以说他是朱祁钰一手提拔起来的,但绝非朱祁钰的人,不然也不会去督建寿陵,远离是非之地。 商辂看似退一步,其实是想以权利拉拢梁珤,让梁珤投靠文官门下,等于说让朱祁钰的所有努力打水漂。就是说,谁提督团营都可以,唯独不能是范广,范广已经亮明身份,就是朱祁钰的人。 朱祁钰和文官耗着,而不是拿剑逼着,因为诏命圣旨需要内阁通过,才能颁发出去,否则他朱祁钰的圣旨出不了京城。不然朱祁钰为什么耐着性子和他们掰扯,直接动刀子不就得了。 太宗时内阁是辅助工具,仁宗、宣宗时皇帝尚能命令内阁,土木堡之后,文官地位水涨船高,到了他朱祁钰这里,内阁已经坐在皇帝头上开始垂帘听政了,他就是被文官关进笼子里的猪,勋贵非但不帮他,反而帮着文官换另一头猪关进笼子里,还沾沾自喜,难怪式微,一群蠢货! 皇帝和文官都不说话,气氛僵硬。 “舒良,给朕熬一碗粥来。”折腾了一宿,朱祁钰实在太饿了,他身子又虚,亟需调养。 但也必须和文官耗着,让范广总督团营,他志在必得。没有团营在手,他毫无安全感,看谁都像叛逆。必须攥紧了兵权,整饬宫内、禁卫、锦衣卫,再重建东厂,重建缇骑,安全才有保证。 很快,粥端过来,朱祁钰旁若无人的吃,跪着的大臣也吞了吞口水,真饿了,折腾两个时辰了,又惊吓又跪着的,哪哪都疼。 终于有一个老臣晕厥过去,朱祁钰让人抬下去,由艾崇高诊治,很多老臣见晕过去不被责罚,纷纷装晕,朱祁钰当做没看到,反正艾崇高除了进献银药,也不会别的,把他们治得鸡飞狗跳更有意思。 “传旨御膳房,做一些酒菜上来,文武百官都饿了,朕的名声不好,但总不至于苛责群臣吧?”朱祁钰淡淡道。 很快,菜肴传上来,香味扑鼻,可皇帝没不让他们上桌动筷子。这些菜肴放在平时,他们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但饥肠辘辘的时候,嘴里口水横流,真想吃一口啊。 所有人都看着商辂,商辂被赶鸭子上架,叩拜道: “陛下,天已大亮,到了上值时间,各部各司公务繁杂,湖广流民遍地,苗乱频频,灾情如火,还请陛下以民生为先,切莫因与臣等气恼,而耽误了灾情,陛下乃天下人的君父,素有贤名,子民受苦犹如痛在己心,烦请陛下以灾民为重,以民生为重,陛下!” 朱祁钰冷笑,平时怎么没看见你们重视灾情?每逢灾情,你们大贪特贪,真正到灾民手上的钱粮又有多少?把朕的百姓当猪狗,用时剥削,不用时让人去死,哼,朕之大明的百姓生活太苦了!朕若执剑,必杀光贪腐!必杀光这些满嘴仁义道德的狗屁君子! “太常卿拟旨吧,诏李秉、王越回朝,着范广、梁珤、李秉、王越为团营指挥使,省着耽误功夫,朕也乏了。”朱祁钰淡淡道。 商辂不吭声。 “商卿不是口口声声心怀天下吗?怎么还不拟旨?难道内阁的工作不忙了?还是湖广流民已经安置了?亦或苗乱平定了?灾情也都因为商卿张嘴一说就稳定了?怎么不说话了呢?” “怎么?你们就想让朕做贤君!自己却想做李绅?做阮佃夫?还是想做秦桧啊!” “你商辂想做秦桧!朕可不是赵构!” “来啊,把商辂拖下去,罢黜左春坊大学士、太常卿一职,驱逐出京,永不录用!王文,你来拟旨!” 朱祁钰猛地看向于谦:“于少傅,京营在你手里,朕任命的团营指挥使,可有问题?” 第37章 兵权到手,先拿谁开刀?(三千字求收藏!) “陛下之所命,甚好。”于谦咬牙道。 屈服了,他不想跳进屎坑里,儿子于冕也要走正经的科举之路,绝不当什么锦衣卫,太脏。 “让于冕进宫伴驾吧。”朱祁钰神情一松,拿到了,范广拿到了一支团营,他的安全就有了保证,梁珤、李秉、王越都是可拉拢的对象,起码不是朱祁镇的人,又都是他这皇帝钦定的,总该不至于立刻叛变。 于谦想拒绝,但朱祁钰却道:“于冕进禁卫历练一番也好,日后允文允武,朕自有重用。” 要说朱祁钰拿于冕当人质,想都不用想,女儿奴于谦,管璚英死活了吗?无非是利用于冕,缓和与于谦的关系,等范广离宫,他又没了兵权,想喊打喊杀都得靠自己了,于冕不就派上用场了嘛,多好的刀啊,把他玩废了,看于谦怎么当圣人! “遵旨。” 于谦咬牙答应:“还请陛下宽宥太常卿,他也是一心为国,绝非秦桧之流,还请陛下宽恕。” “罢了,商卿虽能力不佳,但忠心可靠,便去做辽东总督(嘉靖时称呼)吧,辽东巡抚刘广衡调任宣府,顶替李秉,于少傅,可否?“朱祁钰似笑非笑地看着于谦。 “臣谨遵圣喻。”于谦气苦,小辫子被捏得死死的。 这才是当皇帝的感觉,必须要攥紧了兵权,等范广完全控制了团营,就能拉拢梁珤、王越、李秉等人,等于掌握了大半京营,朕想杀谁不行? 商辂面容凄苦,却忍苦叩拜谢恩。 好好的阁臣,被贬为总督,去辽东吃苦受罪,但想想高谷、襄王,也该知足了。 “剩下一个团营,你们自行商议吧,到时候内阁通过,朕批红便是。”朱祁钰丢出一根骨头,让勋贵和文臣去撕咬。 争到了现在,勋贵可毛都没捞到,能不红眼争抢吗? “廷推吧。”朱祁钰打个饱嗝,发现下面的官员饥肠辘辘的跪着,他才摆摆手,让大家起来吧,至于吃桌上香喷喷的饭菜,想都别想。 内阁真是惨目忍睹,就剩下三个人了,装死的陈循、王文和被吓傻了的萧镃。高谷被剖了心,江渊被乱刀劈死,商辂被赶去辽东吃雪了,需要廷推递补进来。文官们跃跃欲试,入阁啊,那是梦寐以求的事情,唯独胡瀅事不关己闭目养神。 朱祁钰对流程不感兴趣,最后推出李贤、林聪、王翱、王直、岳正、何文渊数人,最后由皇帝裁定,实际上朱祁钰是没资格裁定的,内阁是文官的自留地,他负责当橡皮章就好了。 经过一番唇枪舌剑,最后定下李贤、林聪、王直和岳正四人入阁,朱祁钰眼神一阴,林聪和王直都是朱祁镇的人,李贤更是把脚踏两条船玩到了极致,景泰时为博恩宠上正本十策,朱祁镇复辟后他又疯狂跪舔徐有贞,转眼成为了天顺重臣,真是大忠臣啊。 王直离开吏部,吏部尚书空缺,王翱嗷嗷待哺,李贤帮他进言,希望让王翱执掌吏部,但何文渊、王竑、彭时也都瞄准了吏部尚书的官职,各方据理力争,互相开喷,彻底私下伪装。 朱祁钰全程看戏,天过正午,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文官们居然没有一个关心灾民、关心叛乱的,漂亮话冠冕堂皇,却只为自己的利益打破狗脑子,他轻咳一声,把水搅浑:“既然诸卿争执不下,便诏白圭、叶盛入京。” “陛下不可!”刚入阁的王直等人直接拒绝,内阁是文官的自留地,不容皇帝插手,今晚被皇帝拿到兵权,已经让王直等人不满了,如果再任由皇帝的性子来,随意贬斥文官,诏文官入京,文官的颜面往哪搁? “朕乏了,先去休息了。”朱祁钰直接站起来,进入回宫,群臣直接傻眼了,皇帝没说散了大朝会,是散还是不散呢?如果不散的话,他们怎么吃饭、出恭?憋了一晚上了,这谁受得了? 朱祁钰累到撑不住了,还有一箩筐的事情等待处理,修缮皇宫、如何处置太上皇、安置孙太后,以及那些犯官,杀不杀,什么时候杀,不杀的话怎么处理,他们的家私又该由谁抄家,等等事情,千头万绪,朱祁钰实在撑不住了。 乾清宫宫门前的石砖都被挖开了,他乘坐御辇入宫,低声嘱咐舒良: “朕要休息,你去把太医院所有太医召集起来,侯在乾清宫门前,无朕旨意谁也不许离开!再去把京城所有医生都诏入宫里,速度要快,不从命者杀无赦,让范广借你几个士卒去办,要快,在文武百官出宫之前,必须都带进宫里来,动静闹大些也无妨。” 原主病重,被太医治疗,越调理越糟糕,说里面没问题鬼都不信。但他又不能只相信一个医生,让所有医生瞧过后,就知道谁忠谁奸了,他必须尽快健康起来。 “奴婢遵旨!”舒良领旨而去。 “范广,你执朕旨意,拿着内阁文书,立刻去整顿团营,记住,要快,挡你者立刻处理掉,不必怕杀人,天塌下来有朕给你担着,一定要快,不从心意者,直接杀,如果你有信得过的兄弟,立刻安插进去,让这支团营完全听命于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末将明白!”范广领旨而去。 下了御辇,却见一个衣着雍容华贵,美滟不可方物的女人候在西暖阁门口,像一块望夫石,看见朱祁钰,想扑入他的怀里,跑了两步却又想起要有母仪天下之姿态,生生止住,脸上流出两道清泪:“陛下!” “你怎么来了?朕无碍,进屋说。”朱祁钰扶住她,今天她身着纹绣牡丹的盛装,却散着头发,未施粉黛,俏脸发白,袖口里的手攥着一把短刀,随时都准备了结自己,她就是唐贵妃,乳名云燕,是朱祁钰珍爱之人。 她攥住朱祁钰的胳膊,仿佛怕人丢了似的:“臣妾已经做了万全准备,随时追随陛下而去。” 朱祁钰融合两个人的记忆,等于完全是一个人。虽然心里对唐云燕亲近,身体上却又有几分陌生,他轻轻拍拍她的手背,柔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进了屋子,呼出一口浊气:“朕乏了,要睡一会,你便在边上伴着朕吧。” “嗯。”唐贵妃轻轻点头,小脸上写满了雀跃:“臣妾给您铺被。” 很久了,夫君都被李惜儿那个妖精迷得五迷三道的,她已经很久见不到夫君了,如今他满脸憔悴,却和颜悦色的与她说话,已经让她十分窃喜。 这时金忠来报,李妃求见。 朱祁钰瞳孔微缩:“告诉她朕安枕了,贵妃在此伺候着。让她在门口候着吧,不许发出声音,影响到朕!” 哼,朕一肚子疑惑,都要等这个李惜儿解答呢,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唐贵妃美眸中闪过一抹诧异,陛下最疼爱李妃,每次都叫她“牡丹花”,甚是爱之,今日怎么一反常态,让她候着?那位被娇宠惯了的美人,哪能受得了等待啊? 果然,朱祁钰刚躺下,眼睛尚未闭上,门外便传来呵斥的声音,只见一个长相妖滟,穿着曝露的女子硬闯进来,刚进来就哭哭啼啼的告金忠的刁状,语气造作,朱祁钰随意瞥了一眼,原主就这品味?妖滟贱货,登不了大雅之堂! 啪! 朱祁钰坐起来,直接一个耳光甩过去:“谁让你进来的?” “呀?”李惜儿被打蒙了,捂着脸惊诧地看着朱祁钰。 朱祁钰面容冷峻,面含杀气,吓得她一哆嗦,登时眼眶含泪,娇滴滴道:“陛下,人家想你想得心疼,您怎么这样对人家呢?刚见到人家,就发这么大火?人家哪里得罪你了,你个冤家!” 要是不知道你的底细,朕说不定真能高抬贵手,但能吗?你个土昌!老子看一眼就恶心! “心疼?金忠,把她的心挖出来,朕看看,她是怎么疼的?”朱祁钰爆喝。 “啊?”李惜儿吓坏了,关键金忠去拿刀子了,更吓得她浑身发软倒在地上,看着朱祁钰,仿佛不认识了,他爱自己恨不得捧在手心上,怎么忽然变化这么大? “还敢骗朕?你是谁派来的?朕知道一清二楚,派你来干什么,朕更明白!这些年,朕不过跟你逢场作戏罢了,你还真以为朕会怜惜你一个土昌吗?啊?” 朱祁钰不给她时间狡辩:“拖下去,跪在门口,让她自己好好想清楚,是她全家人的小命重要,还是她背后那个人更重要?” “陛下,您冤枉人家了,冤枉啊……”李惜儿哭着说冤枉,却被金忠直接拖下去,她还要哭嚎,却被金忠一个耳光扇在脸上:“闭上你的贱嘴!吵着皇爷,奴婢要你的狗命!” 李惜儿完全懵了,皇帝怎么变成了这样?连伺候他的小太监,也大变模样!敢对她动手!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 小扑街开始为上架存稿了,更新时间也稳定下来,早晨八点、下午六点,大佬们不用再等更了,撒花! 第38章 撩开纱巾让朕瞧瞧(三千字求收藏!) 唐贵妃看着朱祁钰的侧脸,满脸讶异,方才那个耳光打得好霸气呀,他还说之前是逢场作戏,那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呢?嫁给他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到他霸气威武的模样。 时间点滴过去,朱祁钰睡得十分安稳,睁开眼睛时天色已黑。 “陛下醒了?”唐贵妃满脸欣喜,递过来一盏温水。 朱祁钰眼睛里俱是血丝,看了眼温水:“是你亲手煮的?没经过别人的手?” 唐贵妃不明白朱祁钰为何这样问,还是点了点头。 “嗯,以后朕的吃食一概不许经过其他人的手,记住了吗?”朱祁钰尽量让自己温柔,喝了口水问她:“朕说梦话了吗?没有便好。” 他担心自己露馅,毕竟他不是原主了,看了眼美艶的唐贵妃,莫名心中一动,有种看别人漂亮老婆莫名心动的感觉,他轻咳一声,收敛心思:“金忠,交代舒良的事办妥了吗?” “回禀皇爷,医生们都在宫门口候着呢。”金忠回答。 “宣进来吧。” 朱祁钰坐在软塌上,每个医生都被详细搜过身了,任何可能有伤害的东西一律不许带入宫,包括药匣子,都要放在阁外,不许带入西暖阁。 医生们鱼贯而入,先进来的是太医,快步进来跪在前面,京城的医生们则战战兢兢的,倒是有个戴着惟帽的医生很显眼,跪在最后面。 “你们挨个给朕瞧瞧,开个方子,写上自己的名字。”朱祁钰扫视一圈,缓缓开口:“徐院判,便从你开始吧。” 他指着徐彪,徐彪是正统十年进入太医院的,六年后升为院判,朱祁镇复辟后为太医院院使,他深得朱祁钰看重,每病必召他问诊,结果越治越糟,原主居然从未怀疑过他,这次要试探清楚。 徐彪低着头,面容微微抽搐。自他开始,依次由医生诊脉,诊脉过后被小太监带走开方子。 他们签名字要经过核对,谨防有人冒名顶替,或者作弊。小太监会记住他们的样貌、笔迹,还会二次核对。 坐着有些累,朱祁钰斜躺在软垫上,医生跪在地上诊脉,手指隔着丝帕,谨防宫外的医生手上抹毒,残害皇帝。 轮到那个戴着惟帽的医生,朱祁钰发现是个女医生,不由得多打量几眼,发现她身量高挑,虽然身着男装看不出身材如何,但手指头白皙,手背看着白净。 “抬起头来。”朱祁钰忽然说话。 惟帽医生莫名一抖,微微垂下头去,朱祁钰又开口:“撩开纱巾,让朕瞧瞧。” “啊?”惟帽女医生吃了一惊。 唐贵妃也微微吃惊,陛下这也太直接了,看这妆发就知道,人家是未出阁的女孩,你这般难免唐突,有失风度。 惟帽女医生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臣女自幼貌丑,不能见人,恐怕会吓到陛下,请陛下开恩。” 朱祁钰尴尬地咳嗽一声:“朕又非好色之徒,只是记下你的容貌容易辨别罢了,没别的意思。女医生请起,太医院急需女医官,女医生便留在太医院为朕的贵妃瞧病吧。” 惟帽女医生哆嗦一下,低声颤抖道:“民间多有病患,无钱问诊,臣女想……想在民间多做点贡献……” 她说话战战兢兢的,生怕惹得皇帝老爷不快,全家遭殃。这个时期,民间医生都不愿意做太医官,得亏昨晚皇宫大火,全城戒严,然后太监舒良强行把京城全部医生掳来,否则她恐怕永远也不会入宫给皇帝诊病。 “嗯,女医生愿为万民造福是好的,朕心甚慰,那便在太医院挂职,不必去坐值,宫里相诏入宫即可,平时便留在民间造福百姓吧,也全女医生之志向。”朱祁钰嘴角含笑。 惟帽女医生哆嗦一下,还想拒绝,太监金忠轻咳一声,她吓了一跳,赶紧应诺。 朱祁钰脸上露出满意之色:“朕的贵妃子嗣艰难,你们都是女子,彼此说话没有隔阂,朕便将贵妃的身体交给你,朕相信你能让贵妃怀孕。” 惟帽女医生不懂宫中诡谲,也不懂规矩,傻傻点头:“臣女这就给贵妃娘娘请脉。” “金忠,这女医官需要什么,你就给备齐什么,告诉太医院,谁敢给她下绊子,朕就要他九族的脑袋!” 朱祁钰冷冷扫过太医们,这些太医肚子里花花肠子多着呢,排挤个新人跟玩一样,这惟帽女医生就是只小白兔,进去容易被玩死。他必须要整顿太医院,里面包藏祸心的人太多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朱祁钰又问。 “臣女姓谈,名允贤。”惟帽女医生低声回复。(改了出生日期) 朱祁钰微微一怔,著名女医婆谈允贤,四大女神医,后世还拍了电视剧,居然是她。 “去给贵妃瞧瞧吧。”朱祁钰让她入内屋。 “皇爷,谈女医长相可人,是否留下侍寝?”金忠很懂陛下的心思。 朱祁钰微微一动:“先不急,朕先调理好身体。你安排人保护好谈允贤,不许让她出现任何差错,她经手的东西也要查,谨防下毒。” 金忠以为皇爷心疼女人,却不知道,皇帝不止贪她的身子,还垂涎她的医术,如此神医,是他性命的保障啊。不止保命、绵延子嗣,还能在她的调理之下长寿,谈允贤本人就活了96岁,如此佳女,与朕正是良配。 “前朝可推举完毕?”所有医生看完,朱祁钰问金忠。 “还没,于少傅让光禄寺准备了饭菜,百官在广场上用的饭菜,吃饱了肚子又吵起来了。这都几个时辰了,还争执不休,勋贵那头也跟着吵,奴婢估计今晚都吵不完。” 吵不完好啊,累死太上皇,累死老妖婆,再累死几个文武百官,乐子就大了。只是苦了下面,中枢停摆,不知道积压了多少奏疏,民间救急如救火,多少人因为中枢拖沓而枉死,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会理会蚂蚁的感受吗? 王翱如愿当上了吏部尚书,薛瑄出任吏部左侍郎,又召叶盛回京城,顶替徐有贞的左副都御史,吕原改任通政司右参议,另一支团营指挥使由抚宁伯朱永出任。 六部尚书中兵部尚书于谦、礼部尚书胡瀅、工部尚书石璞、户部尚书张凤、刑部尚书俞士悦不变,王翱出任吏部尚书。 这个张凤是于谦的人,政绩一般却岿然不动,牢牢把持户部。为争权夺利,文官互相间咬得很凶,唯独于谦置身事外,如出尘神仙一般俯视世俗。 王翱是老反骨仔了,倒是让薛瑄出任左侍郎挺出乎意料的,朱祁钰以为是王竑能趁机上位呢,毕竟他没少出来咬皇帝,是条好狗,文官老爷总该赏根骨头吃。 “皇爷,医生们的方子都开完了,请您过目。”小太监呈上来。 朱祁钰先拿出徐彪开的方子,随机抽出几张,一一对照,登时眉头皱起:“去,把去年朕的医案调出来,朕要过目。” “奴婢遵旨。”小太监叫刘祥,是刘进喜的干儿子,昨晚全程护卫他,又忙前忙后的,做事勤恳,足以信任。 朱祁钰迅速翻阅药方,药方用楷体书写,没人敢写鬼书跟皇帝开玩笑,大家写的大同小异,只说是虚症,伤到了元气,调养即可,并无大碍。 可是,朱祁钰记得清楚,年前太医请脉,说朕病得很重,补药吃了一碗又一碗,偏偏不见好转。很快宫中就传出皇帝要不行了的消息,怎么朕穿越了,身子骨却好了?奇哉怪也! 很快,刘祥空手而归,说皇宫大火,档案不见了! 果然有问题!朱祁钰皱眉:“提督太监呢?太医院院使怎么也没来?” “提督太监韩玉死了,太医院院使张郦昨晚离京了。” 好快的速度啊,有人在帮太上皇善后! “去传聂尚宫和徐宾!”朱祁钰怀疑他们在毁灭证据,可是,有没有证据,对朕来说重要吗? “奴婢遵旨!”刘祥领命。 二百多张方子,写的清清楚楚,朕没有大病,之前恐怕也是小病,小病大治,一碗碗大补之药进去,愣是把身子补坏了,因为补得过猛才蠢蠢欲动,无法节制,最后崩了。 那么,太医院六局,都有问题! 太监有问题,医官有问题! “宣徐彪来见朕。”朱祁钰眼里阴光闪烁,这个徐彪问题最大! 他是名医,太医院院判,原主最信任他,逢病必诏他,他难道瞧不出朕只是小病?不可能!那就是心怀不轨了,究竟太上皇给了他什么好处,要给朕下药呢? “太医院院判徐彪拜见陛下!” 徐彪深得原主喜爱,在太医院,原主只信任两个太医,一个是他,另一个是艾崇高。 “徐太医,这是你开的方子?”朱祁钰不喜欢废话。 “是臣开的。”徐彪坦然。 朱祁钰盯着他,他立刻解释道:“您的身体经过臣的调理,已经好转,臣之前的医案便说是虚症,善加调理便可以痊愈,是以臣佐以补药,补其元气,返璞归真,如今陛下身体大好,说明臣之用药无措,臣贺陛下。” “照这么说,朕该感谢徐爱卿啊。”朱祁钰颔首:“常言道久病成医,朕看你额头冷汗涔涔,中气不足,想来也是虚症,金忠,去生药库取一根人参来,赐给徐太医!” “臣谢陛下隆恩!”徐彪松了口气。 但是,却有两个小太监按住徐彪,只见金忠取出一个锦盒,打开是正宗的辽东人参,金忠从中间掰开,然后让小太监掰开徐彪的嘴,直接把半截人参塞进了他的嘴里!再一拍他的嘴唇,把徐彪拍得直咳嗽。 “这是皇爷赐你的,一粒残渣都不许掉,掉了就是亵渎天恩,当满门抄斩!”金忠恶狠狠道。 徐彪瞪圆了眼睛,嘴巴被塞得满满的,想吐却不敢吐,还要强行闭上嘴巴,不让残渣掉下来,偏偏他还在咳嗽,憋得他满脸通红,肺腔不畅,只能拼命朝着朱祁钰发出呜呜的声音。 朱祁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徐爱卿,告诉朕,朕究竟是什么病?” 说不定,能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咬出孙太后呢! ———— 更新时间早八晚六,定时更新! 感谢【会飞的鱼668】大佬打赏3000币,感谢。 第39章 三根人参下肚,该吐真言了(求收藏) 徐彪疯狂摇头,眼泪呛了出来,却又强行把嘴巴闭紧了,不让人参残渣掉出来,只能拼命吞咽,那种感觉让人绝望。 “看来徐爱卿不想说。”朱祁钰给金忠使个眼色。 金忠一拳打在徐彪的肚子上,徐彪张嘴要呕:“不许吐,想想你的全家,听说徐太医刚刚抱上了孙子,想想孩子,再忍一忍,也好好想一想皇爷问你的话。” 徐彪拼命吞咽,把人参吞进肚子里,然后使劲吞咽口水,把嘴里的人参残渣吞进肚子里去,嘴里干净了,才嚎啕大哭:“陛下啊,臣对您忠心耿耿,臣出的医案太医院都有归档,您可以去查啊,外面那么多医者,您可以召进来随便问,臣若有一丝错漏,任凭陛下处置,臣绝无怨言!可陛下不分由说,便如此待臣,臣不服啊!” 看看,多伶牙俐齿啊,当太医屈才了,应该去当言官啊,区区一个副五品的太医院院判,也敢跟朕辩驳!关键他还真的下药害朕!事发了,处处狡辩,真当朕是泥塑的不成? “陛下,唔……” 徐彪还要狡辩,金忠直接把另一半人参塞进他的嘴里!徐彪话说半截,生生止住了话头,只能奋力咀嚼吞咽,满脸都是不服气。 “再去备两根人参。” 朱祁钰叹了口气:“这都是辽东贡献上来的宝参,每一根价值十万两白银,朕都舍不得用,徐太医一口气用了三根,真是豪气啊,金忠,回头跟着徐太医回家取钱,朕也没想到,小小的医官,居然比朕出手还阔绰。” 正在咀嚼的徐彪下意识要吐,但想到金忠的话,只能把人参往肚子里咽,眼泪登时就流了出来,流着流着,居然有鲜血混着眼泪往下流,像是流鼻血了?补过头了! 可腿快的小太监,已经又取来两根人参了,看这架势,陛下要补死我啊! “陛下,臣家里哪有十万两啊?请陛下开恩,臣绝对没有暗害陛下啊,请陛下明察啊!”徐彪一边说,鼻血就止不住的流,他擦了一下,擦不干净,再擦几下,弄得官袍袖口全是血,血却越流越多,他还有点晕血,眼前有点发黑。 朱祁钰不听他的屁话,你难受,不是应该的吗? 金忠让小太监按住他,又塞一根人参进他的嘴里! “不能吃了,不能吃了,再吃就完了……”徐彪满脸都是血,拼命拒绝,但又不敢吐,怕家人被折磨死,他是太医,祖籍、籍贯、家人情况都记录在案,根本跑不掉的。 “朕吃得,你就吃不得了?难道你比朕还尊贵?”朱祁钰目光闪烁:“记好了,他欠朕三十万两银子,缺一分钱,就让他还一分,他还不清,就让他儿子还,儿子还不完就让孙子还,子子孙孙,算上利息,必须一文不差的还给朕!朕的人参,都是百姓的血汗,用你的钱还,都脏了百姓的血汗!” “奴婢给您记下了,这就去徐太医家里要债!”金忠笑着说,但这笑容在徐彪眼里犹如恶魔之笑。 “接着喂。”朱祁钰倒要看看,大补药吃多了,会是什么下场? 徐彪混着血,往嘴里吞咽,他可以选择不吃,但金忠会把他掉出来的残渣,再塞进他的嘴里,让他吃掉。 “还不说?你在等谁来救你吗?”朱祁钰拿不准,徐彪究竟有什么东西攥在孙太后的手里,若徐彪吐口了,他就能拿着徐彪的证词,扳倒孙太后。 “臣,没有,臣没有……” 徐彪嗓子特别干燥,像是火焰在嗓子里焚烧一样,说不出话来,他不止吐血,开始口腔溃疡,内腮被刮破,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流,甚至,眼眶也开始流血了。 “再喂!” 这时,刘祥引着聂尚宫和徐宾进来,行跪拜礼。徐宾一瘸一拐的,动作迟缓,脸上明显有惊恐之色,显然知道了昨晚的情况,对朱祁钰开始恐惧了。只是聂尚宫,依旧是一块冰。 “徐宾,认不认识他?”朱祁钰认为,毁了证据的人就是聂尚宫或者徐宾,因为在宫里如此神通广大,又让他死的,只有孙太后。谜底显而易见,缺的是证据,朱祁钰想藉此扳倒孙太后,就要拿到证据,让群臣拜服,可惜证据被毁掉了,那朕就毁了你们。 徐宾摇头,这个满脸血呼啦的家伙是谁啊? “你去给他擦擦血,说不定就认识了。” 当徐宾擦掉徐彪脸上的血时,蓦地吃了一惊:“陛下,他,他……” “认识了?”朱祁钰叹了口气:“他攀咬皇太后,说皇太后命他在朕的药中做手脚,你说朕信呢,还是不信呢?” 徐彪眼睛一瞪,但金忠又把半截人参塞进他的嘴巴里,让你话多! “绝对没有!圣母天性善良,奴婢可以用性命保证,绝不会和他同流合污!”徐宾脸色苍白的叩首。 “你的保证?拿你的贱命和朕比?你也配?拖下去,掌嘴!”朱祁钰冷笑。 徐宾一言不发,任由被拖下去,太上皇失败,圣母失势,他们在宫中的日子注定不好过。但并不担心,宫里终究是圣母的地盘,明枪易挡暗箭难防,陛下你又能挡住几次呢? “聂尚宫,你也来瞧瞧,这个人认识吗?”朱祁钰认识聂尚宫很多年了,却从未看透,她不争不抢,不图荣华富贵,也不怕羞辱冷遇,是个很奇怪的人。 “不认识。”聂尚宫声音冰冷。 “金忠,把人参给聂尚宫,让她来喂。”朱祁钰就想看看,徐彪会不会反水! 聂尚宫行礼后,从金忠手里接过来人参,冰冷开口:“按住了。” 然后狠狠将人参塞进徐彪的嘴巴里,徐彪嘴里不断出血,她便使劲捂住徐彪的嘴巴,鲜血反涌回嘴里,也有鲜血从她指缝中流出来,徐彪盯着她,眼神复杂。 “住手!”朱祁钰不许她玩死徐彪。 聂尚宫立刻松手,丝毫不怕徐彪把她咬出来,跪下行礼:“奴婢用性命保证,圣母不认识此人,污蔑圣母,离间天家血亲,奴婢请陛下赐死此人。” 徐彪满脸绝望,却打死也不说。 朱祁钰瞳孔一缩,徐彪还不招认? 徐彪是太医,不是死士,为什么死到临头了,还不肯把孙太后咬出来?究竟是什么秘密,让他愿意搭上自己的家族性命?也绝不吐口? “金忠,去派人把徐太医的家眷接入宫中,朕要奖励他们。”朱祁钰淡淡道,朕还不信邪了,打不开你这个突破口! “陛下饶命啊陛下!” 徐彪已经七窍开始流血,三根辽东人参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了。大补药能活人,也能杀人。 “徐爱卿,不是朕不饶你,而是你自己不饶了你自己啊……” 朱祁钰忽然想到了什么:“徐彪,朕记得你祖父叫徐复,太祖为吴王时就投奔太祖了,没错,朕想起来了,你父亲叫徐真,太宗时就在宫里任御医,你家祖上三代都是医户,都在太医院,你是哪年入宫伺候的呢,正统十年,没错,朕没记错!” “可你的纪录里,为什么关于你父亲的记载寥寥?你父亲去哪了?” “聂尚宫,告诉朕,徐真你还有印象吗?他是什么时候入宫,什么离宫的呢?去了哪?你记得吗?” 朱祁钰隐隐约约记得档案记载,因为原主特别重视徐彪,自然调查了徐彪的全部,可档案里关于他父亲徐真的记载寥寥,着重记载了他祖父徐复和他的事迹。 聂尚宫脸色微变,随即恢复面无表情:“陛下,太医徐真于永乐七年入宫,洪熙年间病逝。” “不对!不是洪熙!是宣德!是先帝的年号!朕记得!朕明白了!” 朱祁钰猛地想到了什么! ———— 定时更新时间,【早八晚六】,大佬们不用再等更了,小扑街发的是存稿~ 感谢【万事通】大佬1000币打赏,感谢【书友20190702111828086】、【书友20210922133947264】大佬的打赏,感谢! 第40章 朱祁镇究竟是不是皇太后亲子?(三千字求收藏!) 宣德二年! 朱祁钰想起来了,关于徐真的纪录中,这个徐真是宣德二年消失的,纪录上是死亡了! 而宣德二年,是朱祁镇出生的那年! 后世有关于朱祁镇不是孙太后亲子的传言,宣德年间,胡皇后因没有子嗣而饱受争议,宣德皇帝更疼爱孙太后,是以孙太后对后位虎视眈眈。恰逢宫女怀孕,孙太后将宫女接入宫中养胎,诞下男婴后,杀母留子,谎称她所生,藉此扳倒胡皇后,顺利荣登后位,母仪天下。 太医徐真,就是那年死的,也是那一年,徐彪进入秦王府做良医,正统十年被提拔进入太医院,然后一路飙升! 难怪徐彪绝不肯招供出孙太后,因为那件事不止涉及到他一家,一旦事发,倒霉的不止是他的小家,而是他徐家整个家族了!他宁愿牺牲己家,也不肯拉整个家族陪葬! 难怪徐彪敢给皇帝下毒,难怪孙太后并不担心徐彪反水,是因为徐家早就和朱祁镇捆绑了!朱祁镇生,他们就好,朱祁镇死,他们都得陪葬!所以无论朕怎么拉拢,他们都不会变成朕的心腹! 全明白了!朕多年苦心都喂了狗! 但还需要证据,让天下臣民相信,朱祁镇就是庶子! “徐彪,你藏得够深的啊!”朱祁钰目光一转,看向聂尚宫:“尚宫,宣德二年你在哪呢?” 聂尚宫垂下头,看不清她的脸色:“奴婢自幼便在宫中,承蒙张太皇太后不弃,在宫中做女官。” “朕问你,宣德二年,你在哪里?” “奴婢忘了,可能在宫中伺候张太皇太后吧。”聂尚宫答非所问。 “不!你不是忘了,而是不敢说!不肯说!” “宣德二年,你是在皇太后的宫里伺候!” “那一年,皇太后生了太上皇,诞下皇长子朱祁镇,没错吧?正因此,宣德三年,先帝以无子为由废了胡皇后,改立皇太后为皇后!自那之后,皇太后便是中宫皇后,而太上皇,就成了先帝嫡长子!对不对?” 朱祁钰眸中折射出兴奋之色:“但是!太上皇根本就不是皇太后亲子!而是她抱养来的!好一出狸猫换太子啊!你们拿先帝当傻子?拿文武百官当傻子?用庶子替代嫡子,你们哪来的胆子!” 后世史料对孙太后和朱祁镇的亲子关系抱有怀疑态度,而徐彪的父亲徐真,死得过于蹊跷,反复推敲之后,便可以得出结论:孙太后无子,为谋求中宫皇后之位,以宫女之子谎称亲子,杀母留子,朱祁镇就成了宣宗皇帝的嫡长子,也因此在宣德三年,宣宗皇帝以胡皇后无子为名,降格为妃,尔后孙太后坐居中宫,母仪天下。 如果证实朱祁镇不是孙太后亲子,那么朱祁镇就失去嫡子的身份了!变得和他一样,都是庶子,那么勋贵、文官又有什么理由废掉他,去迎立另外一个庶子呢? 那样的话,他和朱祁镇之间的巨大鸿沟就抹平了!甚至,他要比朱祁镇更加优秀,起码他没在土木堡之战丧权辱国! 朱祁镇那种与生俱来的高高在上、高不可攀的嫡子身份,也会被摔入尘埃之中,因为你是婢女生的!是庶子!你不配做皇帝! “聂尚宫,回答朕!”朱祁钰猛地上前一步。 “陛下想多了,太上皇自然是皇太后亲子,绝对无假,宫中归档纪录得清清楚楚,宫里的老人、宫外的老臣也都能证明。何况当时张太皇太后健在,岂能发生此等鱼目混珠之事?还请陛下切勿多想,太上皇绝对是皇太后亲子。” 聂尚宫面皮忽然抽动一下:“奴婢想起来了,宣德二年,太医徐真调戏宫女,被先帝命力士勒死了,对外宣称病逝,刚才奴婢脑子懵了,所以忘记了。” “聂尚宫,你在逗朕?区区一个宫女而已,就算被太医调戏了,以先帝的性格,也不会直接勒死太医,先帝风流好玩,却非暴戾之君。”朱祁钰不信。 “如果调戏的是奴婢呢?”聂尚宫真的豁出去了,用一辈子清名去换取朱祁镇的正朔,朱祁镇究竟和她什么关系? 朱祁钰回宫二十二年,从未听过关于聂尚宫的风言风语,其他太监宫女搞对食,她从来不屑为之,可以说清誉极佳,她肯赌上自己的清誉,说明朱祁镇的正朔,比她的名誉更加重要! “聂尚宫是说,徐真调戏了你,所以先帝就勒死了他?” “是!”聂尚宫坦然承认。 朱祁钰猛地看向徐彪,徐彪已经血崩了,有眼儿的地方都在流血。这让他想起穿越之时的情景,就是补过头的结果!该死的徐彪、艾崇高,是你们害死了朕! “徐彪,朕给你一个救你九族的机会!可还珍惜?”朱祁钰一定要挖出这个秘密,事关皇位,只要破了朱祁镇嫡子身份,他还拿什么跟朕争? 但徐彪说话断断续续的:“臣,臣无罪……” “闭嘴!你无罪?朕只是小病,却给朕下大补药!你戕害于朕,狡辩时居然振振有词!还敢说没罪!好!朕便让你九族都陪你下地狱!让你们生不如死!” 朱祁钰满脸戾气:“刘祥,去调宣德一年至三年的归档,所有档案都要调过来!朕要查阅!快去!” “金忠,宣个太医进来,拖下去给他治病,这样死了太便宜他了,胆敢戕害皇帝,朕该赐他瓜蔓抄!” 然后猛地看向聂尚宫:“尚宫,朕知道你自幼成长于太皇太后膝下,洪熙年间为宫中女官之首。你在宫里颇有威望,处事公正,一心为公,为何处处和朕作对呢?朕自认做皇帝比太上皇强,对皇太后、太子也绝无怠慢之处,朕也不曾苛责宫人、祸害天下,尚宫为何偏偏针对于朕呢?” 聂尚宫垂首不语。 “尚宫方才说太医徐真调戏于你,先帝使力士勒死他。朕问你,宣德二年你多大岁数?年近三十了吧?宫里那么多宫女,他视若未见,偏偏调戏女官之首,他是活腻了?还是故意找死?尚宫,你为什么不惜搭上自己的清白,也要说谎?为什么?” “朕知道你不怕疼不怕罚,宫外也没有家人,看似无懈可击。但你把清名看得极重,若朕剥光了你的衣服,让你站在午门门前,你会怎么样呢?” 朱祁钰语气阴鸷:“尚宫,告诉朕,太上皇究竟是不是皇太后的亲儿子!” “太上皇是皇太后亲子,绝对不会错!”聂尚宫语气决绝。 “嘴巴够硬!来人,剥光了聂尚宫的衣服,让她在门前站着!她不是说徐真调戏她吗?现在门外跪着几百个医生,朕倒要看看,谁会调戏你!” 聂尚宫流出两行清泪,浑身颤抖,任由小太监把她拉下去。 朱祁钰见她如此决绝,更觉得里面不简单:“等一下,尚宫,你也算是看着朕长大的,朕与你没有解不开的仇怨,不如你就招了吧?” 聂尚宫不置一词。 朱祁钰仍不甘心:“你本家姓聂?哪里人氏?” “奴婢姓聂,家是哪里记不得了,自幼便被送入宫中了,承蒙张太皇太后恩荫,养在膝下,后被皇太后看重,入皇太后宫中伺候。”聂尚宫声音略有哽咽。 显然,朱祁钰打在她的七寸上,她什么都不怕,就想要一个清名。若被剥光了放在人群里站着,她只能一死了之了。 “皇太后十岁入宫,当时你在宫中?”朱祁钰又问。 “在。” “为何不出宫?”朱祁钰又问。 “奴婢宫外没有家人,也没有牵挂,年纪大了不想折腾了,便留在宫中伺候。何况张太皇太后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自当尽心竭力。”聂尚宫答对如流。 “不曾找过太监对食?”朱祁钰目光闪烁。 “奴婢不敢祸乱宫闱,坏了宫里的规矩!”聂尚宫急声道。 “就是不曾找过了?”朱祁钰缓缓道:“宣个稳婆进宫,为聂尚宫查一查身体!” 那个诞下朱祁镇的宫女,很有可能是聂尚宫! 朱祁镇是先帝子嗣,朕也是先帝亲子,她出身太皇太后的宫中,应该一视同仁才对。而且,她无儿无女,不涉及到嫡庶传承家业,为人不贪钱财不贪名利,在宫中颇有好名声,却偏偏针对于朕,苦心造诣的帮着皇太后戕害于朕,对朱祁镇的正朔看得极重,实在太矛盾了。 “陛下,奴婢何德何能会被宣宗皇帝临幸?如何诞下太上皇?请陛下不要折煞奴婢了,奴婢不过一个粗使丫头,得蒙张太皇太后不弃,一路提拔,方有今天。陛下看奴婢厌烦,赐奴婢一条白绫、一杯清酒即可,奴婢绝无怨言,何必拿奴婢来玷污皇太后呢?” 聂尚宫叩首:“八年来,陛下总疑神疑鬼,认为有人戕害陛下,您以为皇太后不是您的生母,便处处防备,实则皇太后对陛下处处袒护,视如亲子。奴婢看在眼里,便知道陛下病了,陛下是疑心病,不杀光你心里所有怀疑的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杀光了又如何,你梦里还会出现他们,这是心魔,陛下只要活着,就会看到他们!” “大胆贱婢,敢诅咒陛下!”金忠一个耳光扇在聂尚宫的脸上。 但聂尚宫不服气地瞪着朱祁钰:“陛下病了,无论奴婢如何说,陛下都不会信,只会信自己心中所想的。陛下晚上肯定睡不着觉吧,恐惧、害怕、暴戾,想杀光你看到的人!是不是?陛下病了!” “杀了你个贱婢!”金忠兜头又扇了几个耳光,就要动手杀人。 朱祁钰却拦住他,神情淡漠:“她在逼朕杀她!聂尚宫,你着急了,骂朕病了,激怒朕杀你。但朕不会的,朕是仁君,千古仁君!来人啊,把她剥光了,放在门口站着!金忠,你盯着她,不许她自杀!朕要把她肚子里的秘密,全都挖出来!” “刘祥怎么还没回来?再去找个老太监,召来问话!”朱祁钰迫不及待查阅归档了,只要剥除朱祁镇嫡子的身份,他就不成气候了! ———— 感谢【特殊符号表情】大佬打赏500币。 第41章 往朱祁镇头上扣屎盆子!(近七千字求收藏!) 宫中的档案非常多,刘祥用车拉回来的,朱祁钰让小太监帮忙翻阅,重点查阅宣德二年、三年宫中死了的人。 查了很久,什么也查不到。 “刘祥,关于掌印太监金英的旧事,你知道多少?”朱祁钰记得,当年徐有贞等人力谏南迁,于谦等人反对,最后一锤定音的是金英,朱祁钰犹记得,他在金英面前,也战战兢兢的。 “奴婢进宫晚,只知道金大珰是宣德年间被重用的。”刘祥苦笑:“若成大监在,他可能知道。” 成敬这个人,朱祁钰实在看不透,他举荐了很多朱祁镇的铁杆,偏偏他出身郕王府,真不知道是奸是忠。奈何此人死了,只能凭借蛛丝马迹推敲他究竟是谁的人。 “宣德几年?”朱祁钰又问。 “好像是宣德七年,奴婢也记不清了,卷宗里肯定有,奴婢这就去查。”刘祥快速翻阅,立刻得到答案:“宣德七年,被宣宗皇帝提拔入司礼监。” “那之前呢?” “没有记载,但奴婢听宫人们说过,金大珰是皇太后举荐给宣宗皇帝的。”刘祥道。 朱祁钰拿过来卷宗,关于金英宣德七年之前的事情,记载寥寥,这是不可能的,每一个太监的升迁纪录都会记得明明白白,反倒说明关于金英的纪录,被人为删掉了。 “如果金英是皇太后的人,就解释通了。” 朱祁钰食指敲击着书本,喃喃自语:“金英,一个安南罪人,在宫里无依无靠,是怎么显迹的呢?皇太后为何看重他?当初土木堡大败后,朕监国时,凡事必问金英,南迁之议吵个不休,是他一锤定音;于谦迎立朕登基,最后也我经过了他的同意,甚至,朕的继位诏书,也出自他的手,那诏书漏洞百出,处处都是陷阱。这些都足以说明,他是皇太后的人。” “皇太后如此重用他,就说明他也参与了。金英、徐真,他们的同党还有谁呢?” “金英有亲儿子?派人去南京,诏福满和周全入京,朕要见他们!” 如果这两个人死在路上,恰恰说明金英有问题,他极有可能是参与了狸猫换太子,才就此被皇太后看重,所以被提拔。 但证据在哪呢?怎么让世人相信呢? 暖阁门口。 医生们跪着,有一个女人哧身而立,有人偷偷打量这个女人,心里咋舌,宫里的女人保养得真好啊,换做自家婆娘,这个年纪早就胖成猪了。 聂尚宫闭着眼睛,身体不断哆嗦,不是冻得,而是羞耻的。 她乃女官之首,打理后宫二十余年,她不贪不占,处事公平,在宫中名声极好。但是,她此刻这般站着,宫里所有人都看见了,她的尊严被剥夺得一丝都不剩了,以后让她如何服众? 金忠不错眼珠地盯着她,皇爷说了,不许她自杀。 “聂尚宫,不如就说了吧,陛下给你个痛快,或者打发你去守灵,起码比这遭罪强啊。” 金忠笑眯眯道:“你瞧瞧,那个打扫的小太监,平时他见到你头都不敢抬,此刻却盯着你的身子看,多羞耻啊,你跟咱家不一样,咱家缺零件,是不全之人。你是皇太后跟前的红人,又是宫中女官之首,未来是要建院荣养起来的,怎么这般作践自己呢?” “皇爷心慈,不怪你诅咒之罪,咱们身为奴婢的,该懂得报恩才是啊。就算你现在不说,你能熬过多久?先让你在这乾清宫里站着,然后让你去午门口站着,再让你去宫外站着,多丢脸啊!连带着皇太后也面上无光啊!” “哟,稳婆来了?便在这里检查吧。”金忠诡笑。 聂尚宫猛地睁开眼睛,泪珠滑落,身体颤抖:“陛下仁慈,就该给奴婢一个痛快!何必如此折辱奴婢?” “看看,如此心怀怨怼之话,岂可说出口啊!聂尚宫!”金忠冷笑:“太医们,你们说陛下是否仁慈?” “陛下仁慈。”医生们怎敢不应诺,纷纷叩头。 “看看,医生们逐一诊脉,得见天颜,却感觉到陛下如慈父般温暖。聂尚宫,陛下为何独独责怪于你,难道还要咱家复述一遍你的大逆不道之言吗?奴婢可没那个胆子,若非陛下仁慈,就凭你那番大逆不道的话,早就被五马分尸了!” 金英让稳婆去查,将聂尚宫最后一丝尊严踩在脚下。 她绝望的闭上眼睛,这比杀了她更难受!她的身体不断颤抖,她快坚持不住了! 稳婆检查后,却向金忠摇了摇头,金忠皱眉:“再检查一遍!” “奴婢确定,她还是清白身子,未经人事。”稳婆详细检查之后,得出结论。 金忠立刻让人禀告给皇帝。 朱祁钰还真从浩如烟海的卷宗中找到了蛛丝马迹,宣德三年,当时的御马监太监全安因错被贬谪南京,路上自杀;也是宣德三年,永安宫一宫女坠井身亡;还是宣德三年,宫中御厨因偷盗食材被杖杀;又是宣德三年,宣宗皇帝赐名范安为范弘,宣德七年和金英一起入司礼监,正统朝极得太上皇喜爱,随军死在了土木堡之变。 老太监叫杨敬,永乐朝就在宫中伺候,被召入西暖阁问话。 他告诉朱祁钰,宣德元年时,永安宫住过人,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就被封宫了,朱祁钰问他,谁住在永安宫中? “奴婢记不起来了,隐约记得好像姓聂……” “姓聂?” 朱祁钰立刻想到了聂尚宫,可这时金英进来说,聂尚宫还是清白身子,不可能生子,但宫中姓聂的人不多,原因此姓不够吉利,贵人们不喜欢。 “宣她进来。” 事情已经逐渐清晰了,宣德元年,那个聂姓宫女被临幸后受孕,被先帝安排在永安宫中,后来求子心切的孙太后将她接入自己宫内,美其名曰养胎,其实是夺其子嗣,藉此扳倒胡皇后,谋图后位。 聂尚宫睁开眼睛,抹了把眼泪,眸中闪烁着坚定,对金忠说:“奴婢这身贱皮子,不敢给天子看,怕脏了陛下的眼。” 她坦然穿上衣服,走入暖阁中,跪在地上。 “杨敬,你瞧瞧她,和那个永安宫中的宫女,可有相似?”朱祁钰要诈她。 “这……” 老太监很会察言观色,认真端详了聂尚宫一番,啧啧道:“像,奴婢当年在永安宫做打扫太监,看见过那位贵人,和这位有七八分像。” 聂尚宫嘴角弯起一抹不屑,她的清白都没了,还有什么能击垮她的呢? “杀母留子,何其残忍啊!更残忍的是,让那个孩子,管杀母凶手叫娘!聂尚宫,朕知道,那个宫女是你的亲人,你为皇太后卖命,也是在保护太上皇!” “但是!你以为这是在保护太上皇?你有没有站在太上皇的角度考虑问题!让他对着杀母仇人叫娘,待他知道后,打击该有多大?人,不能为了所谓的正朔,把良心都丢了!不认自己亲母,禽兽都不如!朕不允许太上皇做那样的人!” “聂尚宫,朕是在帮你,朕大可以模仿你的笔迹写下一篇乞罪录,然后赐你一杯鸩酒,难道天下人不信朕这皇帝的话?朕是在给你机会,给你一个能亲手为亲人报仇的机会!朕已经下圣旨,诏金英的亲子福满、养子周全入京了,还有范弘、全安的家人,他们一来,就真相大白了!只要你肯答应,朕一定帮你报仇!” 可聂尚宫不为所动,朱祁钰想让聂尚宫反水,像疯狗一样去咬孙太后,让她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奈何聂尚宫不为他所用啊。 “金忠,去找一个擅长模仿笔迹的太监来。” “陛下,奴婢擅长。”杨敬跪在地上爬过来,满脸讨好道:“奴婢擅长模仿笔迹,请把她的字迹给奴婢看一眼,奴婢便能写出来,纹丝不差。” 朱祁钰打量这老太监一眼,他有六七十岁了,行动不便,但着实有一手好字,模仿笔迹更是手到擒来,这个人不简单。 “杨敬,字写的不错。” “不敢担陛下夸奖,奴婢曾在太宗身边伺候笔墨,略懂而已,请陛下切勿笑话奴婢。”杨敬一手好字,让朱祁钰啧啧称奇。 “好,做的不错,杨敬,朕允你入司礼监。” 朱祁钰就要破了朱祁镇的金身,只要你不是嫡子,勋贵凭什么帮你?只要你不是嫡子,谁会为了你一个废帝冒天下之大不韪而造反朕?只要你不是嫡子,你和朕的身份就是一样的!不比朕高贵,最多占了一个“长”字,但你所作所为,配得上“长”吗? 破了你的金身,朕之皇位就稳固了一半,只要生下儿子,再送你归西,皇位就彻底稳固了! “谢陛下隆恩!”杨敬人老心不老。 朱祁钰看向聂尚宫:“赐鸩酒。” “陛下,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太上皇就是皇太后所生!绝对假不了的!” 聂尚宫神色疯狂,声嘶力竭大吼:“陛下以鸩酒杀奴婢,以天下人为傻瓜!此乃昏君所为!陛下污皇太后、太上皇清名,却无异于往天家头上泼粪!陛下就是天家,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陛下岂配为君!奴婢坠入地狱,也要诅咒陛下!放开我,太上皇就是皇太后亲子,谁也做不得假!啊!” 她的嘴巴被塞住,却还奋力挣扎,牙齿把内腮咬破了,鲜血横流,却还在嘶吼,恨不得天下人都听到,反正外面跪着的医生们都听到了。 “不必鸩酒了,把她拖出去,让那些医生持刀,乱刀杀死!然后封口!”朱祁钰紧绷着脸:“徐宾还活着吗?拖进来,让他签字画押!” 聂尚宫的话还真提醒了朕,证据有什么用?朕是皇帝!找不到证据,就硬往朱祁镇头上扣屎盆子!假的又如何,不合理又怎么样?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朕就不要天家的颜面了,又如何!必须要把水搅浑,看看到时候勋贵怎么选?文官怎么选?天下臣民怎么选! 你们有什么理由去迎立一个婢女生的、人品有缺、对天下有愧的人复辟为帝?届时,就算你们想造反,又有几个人愿意跟随呢? 很快,整张脸被打破了的徐宾被拖回来,朱祁钰端坐软塌上。昨天他还能在朱祁钰面前耀武扬威的,才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如一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 “签字画押,然后拖出去,杖毙!” 朱祁钰懒得废话。 他要去前朝,向文武百官公布喜讯,朱祁镇不是嫡子,而是庶子! 至于徐宾情不情愿签字画押,他懒得管了,不情愿就先杀掉,用他的手就行了,人是死了还是活着都无所谓,反正都要死的,一刀杀之,真的便宜他了。 “告诉那些医生,先别擦手,再杀一个。” 这次剪除了孙太后最得力的两个奴婢,必然使她对宫里的控制力下降,攻守转换,用不了多久,宫里就是朱祁钰的天下了,也就彻底安全了。 刚出门,李惜儿扑过来,满脸泪痕,娇滴滴道:“陛下,您就再看我一眼吧,人家跪着膝盖痛,膝盖已经红了,不漂亮了……” 啪! 朱祁钰扬手一个耳光甩在她的脸上,沉声道:“谁让你站起来的?滚出去跪着!” “啊?”李惜儿被打蒙了,呆呆地看着朱祁钰。 “聋了?听不到朕的话了?”朱祁钰眼神一阴。 等朕空出手来,再好好炮制你这个女人,然后环顾一周,医生们战战兢兢,他们听到了皇家秘密,亲手杀死了聂尚宫,还要杀徐宾,自然都知道什么后果。 “这些人,没朕的命令,谁也不许出宫!” 朱祁钰必须整顿太医院,像徐彪这种死间,鬼知道太医院里面还有没有?他日后每日需要服药,鬼知道谁会动手脚,所以太医院必须清洗一番,有嫌疑的斩草除根,不该留的驱逐出京,整个太医院必须大清洗。倒是可以把这些民间医生留在太医院,起码可靠些。 他坐上御辇,御辇往奉天殿而去,路上他派小太监出宫去调范广入宫。 广场上,群臣吵个不休,为了点蝇头小利吵得脸红脖子粗,就差大打出手了。看看,这些道德君子,平素劝朕做圣人,他们却做俗人,便宜他们占,锅让朕来背,都是大明好读书人啊! 内阁重新洗牌,陈循、王文、萧镃、王直、林聪、李贤、岳正,看一眼就惹人生厌。 尤其是王直,当年迎回太上皇时最是积极,和杨善变卖家资去跪舔朱祁镇,现在居然恬不知耻的当朕的阁臣!还处处掣肘于朕,真是好笑。还有林聪,大忠似奸;李贤,脚踏两条船的墙头草,只有岳正算中立,但他是正统十三年探花,本不够资格入阁,够资格的叶盛遭到李贤竭力反对,所以他才被递补进来,人微言轻。 再看了眼吏部名单,朱祁镇火气蹭的一下窜上来了!王翱执掌吏部,薛瑄做吏部左侍郎,彭时、程信做吏部右侍郎。 吏部全是朱祁镇的人! 王翱就不说了,尤其这个程信,景泰二年上了一本“中兴固本十事”的奏疏,通篇都在为朱祁镇说话,逼朕捏着鼻子认下来,可以说荣养太上皇就是这货出的馊主意!此人尚在四川,却能左右朝中局势,推举其为吏部右侍郎,可见朝中朱祁镇势力有复起之势啊。 户部尚书张凤不变,崔恭任户部左侍郎,吕原任户部右侍郎。 这个崔恭也和朱祁镇眉来眼去的,他还能忍,但接替顾兴祖职务的是广宁伯刘安!看到这个名字,朱祁钰双目喷火,这个人就差在脑门上刻着“朱祁镇忠狗”五个字大字了,兵部没长眼睛吗?怎么通过的?让刘安管理城内防卫,是打算再来一场夺门之变吗? 更让朱祁钰恼火的是,顶替北京城城防使孙镗职务的是毛忠,这个毛忠和孙镗一样,都是归化的蒙古人,但他在景泰元年因通敌被贬谪福建,心里对朕怀恨在心,都督府居然推举这样的人管北京城防,真是一刻钟都不让朕消停啊! 王骥也得偿所愿,出任团营指挥使,不少勋贵递补了实缺,细看之下,好像都跟朱祁镇藕断丝连! 扫了一眼名单,朱祁钰就怒火翻涌,遏制不住。 百官行礼后,朱祁钰调整情绪,温和笑道:“太上皇的伤势如何?是否急需调养?” 朱祁镇打了个寒颤,他用了艾崇高的药之后,伤口的确不疼了,只是蠢蠢欲动,看谁都心头火热,百爪挠心。 “没,没事了。”朱祁镇吞了口口水,嘴巴有点发干,有点想扑上去…… “方才朕气急了,伤到太上皇了,还请太上皇勿怪。” 朱祁钰的道歉,让文武百官面面相觑,皇帝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皇太后是否累了?” 孙太后打了个哆嗦,皇帝又要闹哪出?哀家在这里站了一天加半宿,腰酸腿疼,难道还不够? 文武百官都有种不祥的预感,从造反夺门之后,皇帝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像是疯了…… 果然。 朱祁钰话锋一转:“诸卿,朕要告诉诸卿一个不幸的消息!” “方才,宫中女官向朕告发,状告皇太后!朕本不欲将天家丑事公之于众,有伤天家颜面!但此事事关重大,朕不得不慎之又慎,便请诸卿为朕解忧,传过去,给诸卿传阅,朕实在难以启齿。” 孙太后和太上皇对视一眼,感到不妙。 果然,看到供词孙太后差点晕厥过去,这是把屎盆子往她和太上皇头上扣啊!皇帝好毒的心思啊,他要破了太上皇的金身! 群臣一看供词,直接炸开了,纷纷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朱祁镇母子。尤其是勋贵,郭晟、朱仪、朱永等人竟有种一片真心喂了狗的错觉。 “聂氏呢?她为何要污蔑哀家?让她出来,哀家要亲自问问她!此乃不实之言,捏造污蔑,居心何在?”孙太后大怒。 朱祁镇也傻了,这……难道是真的? “皇太后勿恼,朕也是不信的,皇太后仁慈之名天下皆知,怎么会做出如此丧尽人伦的坏事呢?只是聂尚宫出身您的身边,又有您的贴身太监徐宾的供词作证,由不得朕不信啊!” 朱祁钰假仁假义道:“俞爱卿,你是刑部尚书,你来断断,究竟是聂尚宫捏造事实呢?还是此事为真!” 俞士悦脸色微变,这种事哪里是用理来说得清的? 只能硬着头皮,斟酌着说:“此事只有供词,缺乏证人,按理说……” 说到这里,他偷偷瞥了眼皇帝,见皇帝脸色不虞,便咬牙道:“断案讲证据,臣认为证词可为物证之一,只需证人在旁佐证,即可成案。” 孙太后的脸色登时就沉了下来:“俞尚书,就凭一张子虚乌有的证词,就能把脏水泼到哀家的头上?俞尚书平素便这般断案吗?先帝在时,大司寇可有现在这般威风?” 俞士悦吓得缩了缩头,他向来不敢瞎掺和天家事,因为在朝中没有得力靠山,人微言轻,这也是朱祁钰点他名的原因,柿子找软的捏。 但新上任的王直却阴恻恻道:“大司寇断案全凭武断,如何胜任刑部尚书一职?” 王直一开口,林聪和王翱跟着开喷,他们都觊觎刑部尚书的位置。俞士悦上面没有靠山,把他挤兑走,再提拔上一个自己的人,把六部变成内阁的门下走狗,是内阁阁臣一直努力做的事情。 王直如得胜将军般洋洋得意,旋即向朱祁钰行礼:“陛下,此乃子虚乌有之言。朝中有很多老臣,宣德二年便入朝为官,陛下可随便找一人问之,当时皇太后确实怀孕,臣等皆可证明!” “臣等皆可证明!” 王翱、林聪先打头,萧镃、崔恭等人跟上,岳正、吕原、薛瑄等人硬着头皮跪下。 文官们都给皇帝跪下,大有逼宫之势。这架势看着眼熟,景泰三年换太子风波,就是这般架势,从那之后皇帝就老实了,乖乖进笼子里当猪,天下便是文官的天下了。 如今旧事重提,内阁换了新成员,新官第一把火,就烧向皇帝,王直是要树立文臣典范啊! “王太师,你告诉朕,你是怎么证明的?”朱祁钰阴恻恻问。 王直脸色一僵,他没想到皇帝会如此问,但他说了就是犯忌讳的,皇帝说话无所顾忌,但他做臣子的不能什么话都说啊! “天官,你是怎么证明的?”朱祁钰看向王翱。 “林阁老,你怎么这么愿意凑热闹!宣德二年你在哪?你是哪年的进士,你自己不知道吗?” “还有你们!都想冒犯皇太后吗?当朕死了吗?亵渎皇太后,是什么罪?来人,廷仗伺候!” 王直等人脸色一变,还是熟悉的配方啊! 但这句话却真犯了忌讳,你是怎么证明的?怎么能证明啊?难道你是先帝不成? “陛下请恕臣不敬之罪,但宫中女官诬告皇太后……” 王直话没说完,就被朱祁钰打断:“朕不恕,打!” 戍卫广场的禁卫不敢动。 但是,朱祁钰可不是几个时辰前的朱祁钰了,他有一支团营在手,又把于谦捧成了圣人,于谦岂会因为王直而和朕撕破脸呢?别忘了,内阁与六部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刚才王直还在挤兑俞士悦,要把刑部变成内阁的走狗,于谦这个时候帮他才有鬼呢。 正好,朕借机除了王直这个老反派!不杀他实在难以泄愤! “宋杰,耳朵聋了吗?”朱祁钰越过群臣,看向羽林左卫指挥使宋杰,他是仁宗皇帝的亲外甥,是朱祁钰的表舅。 “微臣领旨!” 宋杰在朱祁镇造反时,引军守奉天门,中规中矩,还算忠心。但因为他也是朱祁镇的表舅,所以朱祁钰并不十分信任他。 禁卫士卒架着王直拖下去,朱祁钰却摆摆手:“脱了裤子,就在这里打。” “陛下岂可辱臣?”王直大怒,我是读书人,可以去死,怎可受辱? “辱?朕是在救你,你亵渎皇太后,污了天家门楣,朕没诛你九族,已经看在你多年劳苦功高的份上了,王太师,你应该很清楚,朕对你的拳拳之心,是在救你啊!” 朱祁钰阴恻恻道:“杖刑太过残忍,王太师年龄大了,便剥了衣服吊起来,施鞭刑。” 王直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给皇帝下马威,皇帝却不讲武德直接要打死他啊! ———— 两章合一,不分开了。 介绍偏多,不是水,必须介绍的内容,不然突然冒出人物来太突兀了,下一章就要开始小高潮了。 感谢【暮色寒蝉】、【云台禪伽】大佬打赏300币,感谢【书友20181127233012706】大佬打赏。 感谢【迟老板牛逼】、【火焰I】、【书友20191119012808419】、【现实里的童话】、【方禹宸】、【死于邱比特之手】、【折翼的枯枝烂叶】、【书友160601005034765】、【哲alchemist】大佬们的月票! 第42章 陛下乃纯孝之君(求收藏!) “陛下……”王直瞪着眼睛要骂人。 “把他嘴巴堵上,若再说出虎狼之词,朕是皇帝也救不了他了。诸卿,朕是为王太师好啊!” 朱祁钰恬不知耻地看向文武百官,所有人抽抽嘴角。 宋杰让人把王直衣服扒了,只留一件亵衣。啪的一声,鞭子留在他后背上一道血痕,王直闷哼一声,连气带怒带羞辱,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 “陛下,王太师晕倒了。”宋杰知道自己捅娄子了,堂堂内阁辅臣,被他给抽晕了,文人士子的吐沫星子能淹死他。 “让太医过来候着,继续抽!朕是为了王太师好啊,如果这般冒犯天颜的话传扬出去,王太师哪里还有立足之地?是不是啊,天官?” 朱祁钰冷笑,装晕的把戏还跟朕玩?晕了更好,直接抽死你!随即把矛头直指王翱,这个老反派,居然被推出来执掌吏部,是为朱祁镇选官用官吗?再架空朕?迎立朱祁镇?一群三心二意之徒! 王翱打了个哆嗦,陛下擅长钻空子,干脆不说话只请罪,肯定没错。只是内心不甘,以前的皇帝是笼子里的猪,文官打他骂他都得忍着,现在皇帝翅膀硬了,要反噬主人了……哼,必须夺走皇帝手里的刀把子! 啪! 鞭子又落下,王直刚要闷哼出声,却意识到自己在装晕,生生忍下来,不肯吭声。但宋杰的鞭子力道越来越大,一鞭接着一鞭,王直死死咬着牙,心里把宋杰祖宗十八代给骂翻了,你他娘的是真打本阁啊!最后一口气没上来,真被抽晕了! “陛下,太师好像真不行了。”宋杰胆子小,不敢真抽死了,但也算尽心尽力,十几鞭子下去,后背、屁股上血呼啦一片,够王直这老头喝一壶的。 但朱祁钰就是要抽死他,你们推出阁臣又如何!朕想打死就打死!这就是朕的权力! “太师经筵讲学时经常劝导朕,为人要重信重诺,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王太师也是一诺千金之人。朕以为,若朕不打够他三十鞭子,以正律法,想必他还会怪朕,不遵守诺言,有损王太师清名,朕不能让老太师怪朕啊。宋杰,接着打,诸卿要给朕证明,朕完全是为了王太师清誉着想,绝不是怪罪他亵渎皇太后!” 文武百官嘴角抽搐,就没见过如此无耻的皇帝! 啪! 宋杰狠狠一鞭子,把晕死过去的王直给打醒了,王直身体抽搐,嘴里哼哼,疼得受不了了,真的。 “陛下,太师身体受不了了,请陛下高抬贵手。不如将剩下的鞭子记下来,等太师身体养好后,再罚也不迟啊,想必天下臣民也会怜惜老太师劳苦功高,而不会怪罪的!” 林聪硬着头皮帮王直辩解,他是王直全力举荐入阁的,自然地帮着说话。他也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王直被打死了,那样靠山岂不倒了? 呵,朕犯了错就被天下臣民唾弃,王直犯了错天下臣民就能宽宥了?怎么?天下臣民就活在你们文官的嘴巴里? 朱祁钰冷笑:“太医,告诉林阁老,王太师身体如何?” “陛,陛下,这……”太医刚刚亲手杀了两个人,官袍还染着血,看见朱祁钰就发怵,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顺皇帝的心思。 “照实说!” “回禀陛下,王太师身体怕是经不住了。”太医叩首回答。 “诸卿,朕很两难啊,若打下去,老太师便有性命之忧,却成全了老太师之美名;可不打,老太师清名不保,朕恐怕要背上不孝的罪名啊,朕很难做啊!”朱祁钰目光幽幽,打人不是目的,方才他大杀特杀,屡次逼迫皇太后,必然背负不孝之名,他要借此洗刷,朕如此孝顺,岂能背负恶名? “陛下乃纯孝之君,天下人皆知!”林聪硬着头皮吹捧。 皇太后狂翻白眼!你管此等逆子叫纯孝?你不是读书读傻了,而是读坏了!心肠都坏了! “朕是纯孝之君吗?”朱祁钰嘴角弯起,高声问群臣。 林聪、王翱先跪下来,硬着头皮说违心话:“陛下之孝名,连乡野小儿都听说过!陛下乃纯孝之人!” “陛下乃纯孝之君!”文官只能跟着跪下称赞,说些违心之话。 朱祁钰还不满意,面带笑意地看着孙太后:“皇太后,您觉得呢?” 孙太后气得浑身哆嗦,居然被这个废人逼到这个份上!当初就该早毒死他,一了百了!就怪哀家一时心慈,想慢慢折磨他,结果被他翻了盘,现在居高临下地看着哀家这个嫡母!还问哀家,孝不孝顺?你心里没点数吗?你是怎么对哀家这个嫡母的!差点杀了哀家!你忘了? “陛下乃纯孝之君。”孙太后咬牙说道。 你要是纯孝之君,叛军攻门时会把嫡母顶在最前面?你要是纯孝之君,会动不动就要打杀嫡母?你要是纯孝之君,会扒出嫡母的丑事?让天下人耻笑!你居然还有脸说自己是纯孝之君,居然还逼着群臣、嫡母承认!朱祁钰!你还是人吗! “快给皇太后赐座,朕乃纯孝之君,岂有朕端坐而皇太后站立之礼?传出去,岂不污了朕的孝名?”朱祁钰接着恶心群臣:“诸卿,朕可有说错?” “陛下所言甚是,陛下就是纯孝之君!无可挑剔!”林聪强忍着恶心吹捧皇帝。 他是王直推荐入阁的,此番又不断帮王直说话,算是彻底烙印上王直的标记,也被皇帝嫉恨上了。不过他也不担心,皇帝最大的依仗,就是一支团营,只要把范广收入门下,皇帝就只能乖乖回笼子里当猪了,若他不愿意,就换一头猪好了,反正有现成的。 反正皇帝跳的越欢,死得越快。看看内阁的格局就知道了,新上来的都是太上皇的人,就是准备拉紧枷锁,把皇帝装回笼子里去。这就是皇帝得到兵权反噬的结果,别以为有一支团营,就能翻得了天!只会让你死得更快而已! “罢了,朕既是纯孝之君,又是仁善之君,便将过错记在朕的头上吧!把王太师抬下去治伤,剩下的鞭子先记下来,骂名让朕来背吧。但王太师需要养伤,内阁尚需运转,便让叶盛暂代王太师职务吧。”朱祁钰趁机往内阁里掺沙子,叶盛和李贤不对付,又不是朱祁镇的人,完全可以拉拢,所以借机拉拢叶盛。 此言一出,内阁阁臣反应激烈,林聪带头反对,他们决不允许皇帝插手内阁事物,哪怕皇帝提出的意见完全正确,他们也坚决不采纳!这是权力归属的问题,不容置喙,谁敢伸手就杀了谁! “林阁老能保证内阁正常运转?能保证即可,朕只是瞎操心罢了。”朱祁钰没深究,笑着问道:“林阁老,你对聂尚宫状告皇太后一事,怎么看?” 林聪呼吸一窒,这个死亡问题居然降临到他头上了?他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啊。”朱祁钰催促。 “臣,臣认为是污蔑!”林聪支支吾吾,却站在朱祁镇这边了。 “朕也以为是污蔑,天家乃世之楷模,怎么能诞生那种杀母留子的毒妇呢?” 朱祁钰寒声道:“但是,污蔑皇太后的是聂尚宫,乃宫中第一女官,又是皇太后贴身宫女,看完她的供词,连朕都怀疑了。对了,上面还有皇太后贴身太监徐宾的签字画押,连刑部尚书俞爱卿也认为,此事可能为真。” “唉,朕也实在没了主意了呀。” 俞士悦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说是真的了?不过,他还是收获到很多文官充满恶意的眼神,堂堂大司寇,居然当皇帝的走狗,也配做文人?快点致仕回乡养老吧。 “这样吧,朕把此事交给林阁老去查,如何?” 林聪表情精彩,仿佛出恭时脚麻了掉入了屎坑里。查皇家的案子,又涉及皇太后和太上皇,不管查出什么来,他都没有好下场! 他才入阁啊,为了入阁他跪舔王直,站在朱祁镇这边,谁能想到刚刚入阁,就被皇帝一脚踢进屎坑里,就算爬出来,名声也彻底臭了,以后谁还服他? “林阁老有异议?”朱祁钰目光一阴。 “臣没有!臣领旨谢恩!”林聪跟吃苍蝇一样叩首。 “限期一日内,给朕查明白,还皇太后一个公道!” 林聪瞪大了眼睛,确定了,皇帝就是故意为难我!宣德年间的卷宗翻阅一天都翻不完,你居然让我一天内查明白?可能吗?摆明了你就是往太上皇头上扣屎盆子,还让文官来扣!偏偏我的恩主是王直,王直是太上皇死忠,你这是让我们狗咬狗啊!逼死我啊!好毒的皇帝啊! “陛下,一天时间太短了,请允臣一个月时间,一定还皇太后一个公道!” 朱祁钰脸色一沉,怒声道:“林聪!你想让屎盆子悬在皇太后头上一个月吗?天家的颜面要不要了?朕恩擢你入内阁,是让你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用屎盆子熏着皇太后的!朕乃纯孝之君,岂容他人污蔑嫡母声名?林聪,朕问你,能不能做到?” 林聪求助似的看向王翱,王翱则看向于谦,快点说句话吧,陛下又要发疯了! ———— 小扑街要感谢大佬们,今天新书榜第六,历史分类新书榜第一,这本书真要火了,感谢支持小扑街的大佬们! 今天捣乱、喷我、骂我的特别多,作者就知道要火了,有读者劝我稳住心态,一个老朋友给了我很多这方面经验,现在作者心态非常稳,使坏的人不会得逞的!作者会努力把这本书写好、写长、写完,这本书可能是我这辈子成绩最好的一本书,也是我最重要的一本书。报告一下,作者有三章存稿啦,为上架攒稿~ 想恰投资的也可以去,应该亏不着。 感谢【蟹不肉啊】、【书友20180112224410758】3000币打赏、【phillip9494】1000币打赏、【云台禪伽】、【偑岚】、【书友20221114165006430】、【书友151220222250093】500币打赏、【雾里物理勿理物理】300币打赏、【书友141223135444603】、【鹿鸣叶静羌】、【书友20170616135742256】、【吾即华夏族】大佬们的打赏!感谢你们! 感谢【书友141223135444603】、【雨下书友】、【书友20220728123531882】、【书友20181223173220006】、【眷一生流水年华】、【书友20190904220835185】、【啊胖的1块蛋糕】、【萝萝子】、【鲲鹏直上三万里】、【书友20190726223858684】、【书友20210301106497655642】、【黄三石】、【八月没有水】、【书友20221108142656423】、【读小说是什么】、【封登小鬼】、【在武汉的湖北佬】、【小汪同学aaa】、【易之天使】、【流声风】、【flowwind】、【书友20230303150744300】、【原子武士】、【书友2019514165832978】、【书友20220512182841636】、【书友20210521091935937】、【书友20190527173401616】、【书友20221221133443883】、【书友20190220234238689】、【LLIXUEFeng】大佬们的月票支持! 第43章 于少傅,天下可无朕,不可无君!(求收藏) 于谦眼露绝望,皇帝就不能消停一会吗?你先污皇太后与太上皇的名声,再用鞭刑抽王直,现在又逼着林聪去查明所谓的真相,就不能消停一会吗?这天下经不起折腾了,内阁经不起折腾了,你老老实实做你的皇帝,垂拱而治,不好吗?八年都过来了,就再忍一忍。 “陛下对皇太后之关心,臣等知之。”于谦迫于无奈站出来:“但此诬告之事事关重大,又过了这么多年,想查明非一日之功,还请陛下宽限几天,林聪一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看着于谦,朱祁钰眼神阴鸷,幽幽道:“少傅的话,朕总是要听的,没有你哪有朕之大明啊!” 一听这话,于谦身体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功高盖主不是闹着玩的!他是纯臣,要做圣人,不想当曹操啊! “不过既然于少傅帮忙求情了,朕自然应允,便宽限几天吧。不过林阁老力有不逮,就请于少傅一起,齐心协力,调查此事,给皇太后一个交代!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朱祁钰阴恻恻道。 于谦直接傻眼,本想把林聪拉出屎坑,谁能想到,皇帝一句话,把他也踢进屎坑了。以后就算爬出来,也做不成纯臣了,别说当圣人了,恐怕比屁股坐到勋贵那边后果还要严重! “请陛下怜惜老臣,老臣主管兵部,已经力有不逮了,实在没有余力调查此事,臣相信林聪之能力,他必然有办法还皇太后一个公道!” 于谦退缩了! 大朝会开了近十个时辰,被抬下去的老臣就多达五十多名,于谦一直隔岸观火,冷眼旁观。只有当争议不断的事时,他才站出来一锤定音,与其说是内阁掌控朝堂,不如说他兵部尚书掌控朝堂。何况他有泼天之功护体,有资格地位超然。 但谁也没想到,一向以刚直著称的于谦居然第一次选择退缩!在皇权面前,选择后退一步!准确的讲,不是退避皇权,而是退避屎坑…… 皇太后和朱祁镇的脸色登时就黑了!哀家就真的臭不可闻吗? “于少傅不愿意就算了,少傅乃大明基石,天下可缺朕,却缺不了于少傅啊!你可是挽救大明江山的于少傅啊!”朱祁钰杀人诛心。 于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脑袋狠狠撞在地面上:“请陛下收回此言,天下可无臣,却不可无陛下!若无陛下提携,臣不过区区兵部侍郎,岂有崭露头角的机会?都是陛下成就于臣,方有小功,真正的大功乃是陛下啊!是陛下带领臣与众将士守住北京城,是陛下匡扶社稷,是陛下平定叛乱稳定人心,一切都是陛下的功劳啊!臣不过是陛下的马前卒,惟陛下之命马首是瞻!” 说完,嘭嘭嘭叩头不停! 看着磕头如捣蒜的于谦,朱祁钰心里舒畅了,脸上却露出怯懦之色:“少傅说的是,少傅说的是。” 于谦整张脸都黑了!嘭嘭嘭,磕头不停!他不敢停啊,皇帝的语气仿佛是曹芳在求司马昭!他是要做大明的诸葛亮,不是要做司马昭啊!皇帝这是要逼死他啊! “王御史,快把少傅扶起来吧,朕心里怕。”朱祁钰声音颤抖,神情惊恐,直接点名王竑。 你王竑不是大喷子吗?不是敢在奉天殿上打死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吗?不是以刚正不阿、不畏强权而闻名吗?怎么,于谦欺负朕,你就看着喽? “臣启奏陛下!” 王竑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凉气势,出班跪在中间:“太子少傅于谦欺君罔上,弹压君上,其罪难饶!臣请陛下除了他兵部尚书职衔,剥了他的官袍,令其致仕回乡!之所以不杀,乃是于谦有功于社稷,陛下宽大为怀,厚待功臣而已,否则便赐他午门斩首!” 王竑心里苦啊,盛名累他啊,奉天殿内打死马顺成就了,也坑苦了他。皇帝点他的名,就是让文官狗咬狗,当了半辈子官儿,才发现自己是条狗,换谁心里都不好受。 “臣愿致仕归乡,请陛下开恩!”于谦眼泪流了出来,一旦今天这番话流传出去,他这个圣人是做不成了,回家里就自尽吧,也许还能留点清白在人间,想想后世戏剧会把他和王莽、曹操、司马昭并列,他的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朱祁钰冷眼旁观,心里盘算,若把于谦踢出京城,他能得到什么好处呢?能否把京营攥在手里呢? “于少傅与朕之恩情,朕岂忍背弃?若无于少傅,岂有现在的朕?王御史你这番话说得太重了,朕说这些话都是出自真心,岂容歪曲?”朱祁钰眼角含泪,戏精附体:“何况,若于少傅离京,谁可为朕掌京营?难道让朕亲自掌管吗?” 哗! 此言一出,群臣愕然! 皇帝穷图匕现,谋求的不是一两支团营,而是整个京营啊!皇帝难道要重现太祖、太宗时的局面吗?这个皇帝的野心太大了,是否应该换一头猪装进笼子里呢? “陛下日理万机,哪有时间管理京营啊?”王翱第一个站出来反对,文官跟着反对,勋贵居然也跟着反对。 按理说勋贵式微,应该巴不得皇帝直管京营,恢复永乐朝的盛况,结果他们也跟疯了似的反对,怎么?朕直管京营不行?换了朱祁镇就行了?一群蠢物! “诸卿,朕何时说自己要管了?你们看看朕的白发,案上的奏疏都批阅不过来,哪有时间操心京营啊?朕只是打个比方,如果于少傅离京,谁能帮朕管理好京营?比方而已!”朱祁钰识趣退缩,估计再往前一步,他们会直接拥立朱祁镇上位,把他朱祁钰乱刀杀死。 “快把于少傅扶起来,少傅啊,你看看这天下,真缺不了你啊。好了,不必辩解了,朕从无怀疑过你,诸卿也不曾怀疑你有司马昭之志!若你真废立于朕,还能迎立谁呢?太上皇吗?哈哈,说出来朕都不信,当初太上皇北狩,是你迎立了朕做皇帝啊!废立大事,岂能出尔反尔呢?是不是啊,于少傅?” 于谦满脸绝望,他有预感,再在这朝堂待下去,他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皇帝又旧事重提,不但把他架火上烤,还把他硬推到朱祁镇的对面上,明确告诉他,若太上皇登基,第二个死的就是他,你自己掂量着办吧。顺便还让王竑喷他,让王翱出来咬他,割裂他和文臣的关系,逼着他做皇帝的走狗,皇帝这一手玩得漂亮啊! “臣谢陛下隆恩!”于谦含泪谢恩,想感谢他八辈祖宗! 林聪等人微微失望,若能从于谦手里接管来京营权力,内阁就一飞冲天了,顺便把六部驯成听话的狗,就完美了。文官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的,只是之前皇帝状若疯魔,他们迫于无奈团结起来罢了,现在皇帝不疯了,他们就开始起内讧、争权夺利了。 “天官,你来协助林阁老如何?”朱祁钰目光看向王翱。 王翱打了个哆嗦,他也是朱祁镇死忠,拒绝吧,太上皇会怎么想?不拒绝的话,他也不想跳进屎坑里啊! “天官!”见王翱迟迟不说话,朱祁钰又追问他一句。 “臣才疏学浅,不懂断案。”王翱咬着牙道。 朱祁镇的脸更黑了!朕也臭不可闻是不是? “天官过谦了,才疏学浅怎么管得了吏部呢?朕听闻天官和林阁老相交莫逆,为什么不帮帮他呢?” 陛下你就挑坏吧!王翱黑着脸说:“臣向来以公为重,私交排在最末。并非不帮林阁老,而是臣才疏学浅,不如请大司寇协助吧。” 俞士悦的脸直接就黑了,你们不想沾上屎,我就喜欢了?硬踢我进去是不是?没靠山就活该被你们这样欺负? 他抬头看了眼皇帝,皇帝饶有兴致地看着文官狗咬狗,再看皇帝好似气色变好了,身体无碍了?咬了咬牙直接跪下:“陛下,臣举荐户部左侍郎崔恭协助林阁老,崔侍郎洞若观火,有查案之能,臣请陛下重用崔侍郎!” 崔恭整张脸都绿了,一向不掺和文官撕咬的俞士悦,居然当了皇帝的走狗,反过来咬他! “陛下,臣户部出身,并不懂查案,还请陛下另择人选。”崔恭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朱祁钰的脸色登时就黑了,厉声质问:“放肆!推三阻四的!朕养着你们,是让你们互相推诿的吗?一个个畏之如虎,怎么?此案是个粪坑不成!都不愿意为朕分忧?你们将皇太后置于何地?将太上皇置于何地!” 孙太后和朱祁镇的脸色黑了又黑,你说的是人话吗?就差指名道姓骂我们是粪坑了!有你这么嘴毒的皇帝吗?骂嫡母和亲兄是粪坑,那你是什么? “林聪!崔恭!你们两个负责此案,一日内给朕一个满意的结果!给天下人一个满意的结果!否则,朕剥了你们俩的皮!”朱祁钰大怒。 林聪和崔恭面如死灰,不如现在就剥皮算了! 他们都和朱祁镇藕断丝连,现在皇帝以他们为刀,去斩朱祁镇,拿他们当猴耍!简直不为人子! ———— 小扑街努力存稿中,已有四章。 感谢【冲锋的萝卜】500币、【在娜娜】400币、【书友20230226093236802】200币、【火星人的孤独】、【书友141223135444603】、【千寻暮晨曦】、【席方】大佬们的打赏!感谢【现实里的童话】、【用户/u2601】两个阅读那边的大佬打赏588币!感谢大佬们! 感谢【书友20210427103915065】、【。。。】、【、kiwi】、【始皇*天下】、【Paper的奴仆】、【书友20200831111228396】、【书友20180513173324875】、【书友20210102084757959】、【书友20180510070309396】、【平淡无奇陈同学】、【mouzs】、【楊柳芋頭】、【书友160624165822108】、【冥王哲学家】、【书友161007093130246】、【黄三石】、【秋风萧瑟】、【戴见知】、【书友20230303094459978】、【书友160409074807403】、【书友20190614231501178】、【书友20210301105378062834】、【方禹宸】、【通辽汉国左丞相】、【书友20180522180743961】、【书友20221109123914239】、【天山上来的客】、【未忘你的笑】、【书友160304003918359】、【专门打飞机】、【机器人666】、【ooabo】、【终究无法无天】、【孤独过客1】、【书友160512095051978】、【南子文】、【归去来兮和这曲兮相见欢】、【席方】、【怀风姑娘】、【书友150509182216811】、【书友20230122102030918】、【绫取夜集】、【书友141028204552727】、【书友151208004959969】、【永远的斯莱特林】、【道道道】、【等风来m1】、【此境未昭融】、【ZZZZDE】、【书友20220212004426476】大佬们的月票支持! 第44章 请陛下御驾去死!(求收藏) 俞士悦神色一喜,皇帝收到他的善意,帮他说话,送崔恭进屎坑,恶心死王翱。看来当皇帝的走狗,也比被文官排挤强啊,再看看王文,不也混得风生水起吗? “还不接旨?”朱祁钰就是要恶心他们,文官往内阁、户部塞屎,视朕如无物?那他就把这坨屎拿出来塞进朱祁镇的嘴里,恶心他去。 “臣等领旨!”林聪和崔恭声音虚弱。 这种屎坑,先不说一天能不能查清,只要进去就洗不干净了,他们的官途估计也就这样了。 “张尚书,崔侍郎要去查案,户部恐怕会周转不开,朕打算擢何文渊入户部,帮张尚书分担压力,张尚书意下如何?” 户部侍郎张凤是于谦的人,他的恩主被皇帝逼得快要自杀了,他可不敢和陛下抗衡。但是让何文渊入户部,就有点恶心人了。 这个何文渊,勉强算是他朱祁钰的人,因为在正统年间何文渊把能得罪的都得罪了,被贬出京,朱祁钰登基后重用他。但其人政治水平太烂,又喜欢瞎跳,得意便忘形,自己把自己玩死了。要不是皇帝拼命拉拽着,恐怕早就被致仕,告老还乡了。 “陛下……” 张凤刚要说话,就听到林聪轻咳一声,林聪与何文渊不对付,他不想让何文渊这根搅屎棍进来。而且,何文渊是皇帝的人,文官自成体系,皇帝应该插手吗?跟他有什么关系?好好当猪得了! “看来张尚书没意见,就这样定了。”朱祁钰抢先开口。 “陛下!请听臣一言!”林聪立刻站出来。 但朱祁钰却瞪起了眼睛:“林阁老!你怎么还在这里?刚才不是说一天时间不够吗?怎么还有时间磨嘴皮子?是想熏死皇太后吗?还是让皇太后永远蒙受不白之冤?让太上皇管杀母凶手叫母亲吗?该死的!天家的颜面都让你这种人败坏了!滚去查!” 孙太后的脸黑如锅底,朱祁镇都想杀人!这哪里是指桑骂槐,简直就是戳朕脊梁骨骂朕啊! “林阁老!现在开始计时,十二个时辰拿不到朕想要的结果,朕就剖了你!还有你,崔恭!你也别杵这!滚去查!” 朱祁钰暴怒,这两个白眼狼,林聪屡屡进言,朕都采纳了;崔恭,走李贤的门路,和李贤站在一条战线上,忘了是谁屡屡提拔于你的!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早晚剐了你们! 林聪和崔恭同时打了个寒颤,纷纷看向于谦,但于谦哪里还敢说话了?此刻垂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一言不发,林聪和崔恭意识到不妙了,奈何敢于直谏的王直被抽晕了,大喷子王竑也偃旗息鼓了,没人能帮他们了。 “既然张尚书没意见,就按朕说的办吧,何文渊入户部为左侍郎。”说完,朱祁钰似笑非笑地看着张凤。 张凤则看向于谦,于谦恍若未见,张凤只能答应下来,让何文渊这根搅屎棍进来。不过也没什么,何文渊官声不好,善于钻营,利用的好也许能反噬其主。 “天官,吏部工作冗杂难做,你已古稀之年,必然精力不济。传旨,诏白圭入京,入吏部做右侍郎,分担天官的压力。天官意下如何啊?”朱祁钰又插手吏部。 这个吏部,他本想杀他个血流成河。 问题是王直装死,王翱这老滑头不上钩,所以朱祁钰准备来硬的,只要王翱反对,他就找个由头,收拾这老货。 王翱表情苦涩,看看吧,有了兵权的皇帝说话都不一样了,先拿阁臣开刀,又逼迫阁臣,转而就往户部掺沙子,现在又把手伸到了吏部来了,瞧瞧,这哪里有半点当皇帝的样子?做皇帝就老老实实进笼子里当猪,管什么天下?你会管吗!还是太上皇好,多乖多听话! 他不会当出头鸟的,便宜他喜欢占,锅让人别人背,所以他看向了于谦,于谦继续看鞋尖,他慢慢看向了张輗。我们帮你们安插了刘安和毛忠,轮到你们出力了。 张輗满脸绝望,他没想到皇帝先削了于谦的权,把他钉在司马懿、司马昭之间,迫使于谦只能充聋作哑,京营就成了摆设,皇帝反而有了实权。可惜皇帝太急了,鞭打阁臣王直,插手户部,又往吏部里掺沙子,这让已经打出狗脑子的文官,再次变成铁板一块,一致对外,皇帝会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的! “陛下!臣有一谏言,烦请陛下听臣说完!”张輗神情坦然地站了出来,全然忘记了他参与了夺门。 终于有大鱼咬钩了! 朱祁钰心中大喜,夺门之变的最大主使就是张輗、张軏兄弟,英国公张辅的弟弟,也是勋贵的魁首之一,若能干掉这两个,就等于斩断朱祁镇一臂! “臣想说湖广苗乱,近年来贵州、湖广不稳,苗人屡次叛乱,镇压无果。陛下广有武德,泽布天下,臣请陛下御驾亲征,彻底平定湖广之乱,让湖广之民休养生息,让叛乱苗人闻天威而恐惧,只要陛下亲征,方能彻底平定湖广贵,还湖广贵安定,臣请陛下御驾亲征!” 张輗水平高啊!一脚就把皇帝踢出京城!这回天下不就恢复原有秩序了嘛! 朱祁钰的脸直接就黑了,苗乱有什么好平的?才几千人叛乱,方瑛、李震、陈友轻松镇压,让朕去平苗乱,那是逼朕去死啊!出了京城,谁认识朕这个皇帝?想做石亨的人有多是,文官还会暗戳戳发力,估计刚出城门,朕就被五马分尸了! 但是,之前朱祁钰把牛皮吹出去了,他挥剑劈人的时候,仿佛天降猛男,总把死啊死啊的挂在嘴边上,自比太祖、太宗,把朱祁镇贬的连坨屎都不如。现在群臣请你御驾亲征,平定区区苗乱,你就退缩了?那你连朱祁镇都不如!朱祁镇起码还敢千里送人头呢!朱祁钰被架起来了。 张輗是用朱祁钰的话,套住朱祁钰,你想当猛男,你想当千古一帝,好啊,去御驾亲征吧!反正能不能活着回来,听天由命吧!反正皇帝有现成的,也不是没换过。 张輗的水平真的高啊!文官还想着怎么夺皇帝的权,张輗是直接送皇帝去死啊,太损了! 王翱神情激动,难怪张辅死了之后,勋贵仍然对英国公一脉马首是瞻,这个张輗肚子里有点东西啊!陛下不是以刚猛自居嘛,以疯魔自夸,处处贬低太上皇土木堡之败。好啊,那你御驾亲征吧,总跟自己人耍横算什么本事!让叛乱的苗人看看你的威风吧! “臣请陛下御驾亲征,让苗人闻陛下之威名而闻风丧胆!”王翱立刻跪下,请陛下出征! “不可!” 王文立刻反驳:“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天子岂能轻易离京?再说了,苗乱才几千人叛乱,何须劳动天子亲征?王尚书,你想重演土木堡之变不成?诸君,难道你们还想让大明再一次陷入风雨之中吗?” 王翱却不理他,膝行几步,高声道:“陛下,臣完全出于公心!湖广苗乱不平,流民无法安置,贵州交通不利,管理不变,云南又远在边陲,一连串的问题,只有陛下英明神武方能解决。而且,陛下惩治彘墡,臣担心湖广诸王不服,恐有动荡,唯有陛下出马,方能威压诸王,荡清叛乱!” “臣等请陛下亲征湖广!弹压苗乱!”王骥带头,勋贵全都跟着高呼! 文武百官全都高呼请皇帝御驾去死……亲征! ———— 两件事:1:对听书的朋友说抱歉,没考虑周全,抱歉,以后感谢放在作家说里了,抱歉。 第45章 拖下去,把天官凌迟! “放肆!” 王文厉吼:“如今天下承平,海晏河清,苗乱不过癣疥之疾,纤芥之患,何劳陛下亲征?诸卿!你们忘了土木堡之变了吗?忘了瓦剌兵围北京城了吗?难道你们要倾覆大明之天下?” “陛下!请陛下万勿听臣之良言,绝不可轻易离京!臣请陛下诛杀劝您出征之人!此乃祸乱天下之言,臣请陛下一概诛其九族!” 王文是在给朱祁钰递梯子,绝对不能出京,出京就是死路一条。 朱祁钰不知道吗?问题是牛吹出去了,如果怂了,岂不连堡宗都不如?好个张輗,开口就是毒计,送朕去死!朕还不得不接招!够狠够毒! 朱祁钰长叹一声:“天官所言甚是,天官为湖广贵百姓着想,朕心甚慰。” “诸卿!” “你之心意,朕已明了!太上皇北狩瓦剌,率领六十万大军出征!朕欲效仿之,征召六十万大军出征,京城百官及其家眷随行,征讨苗乱!一口气荡平湖广贵,平定叛乱,压服诸王,让湖广贵民众休养生息,复天下太平,诸卿意下如何啊?” 朱祁钰冷笑连连,好,你们不是让朕御驾去死嘛!那就一起去死吧!带着大明一起去死! 王翱脸色一变,征召六十万大军,皇帝是要重演土木堡之变吗?关键要带着百官及其家眷随行,这要一勺烩了啊!鬼知道到时候是他们弄死皇帝,还是皇帝弄死他们,万一搞不好,皇帝死了文官也死了,再现五代乱世可就热闹了。都怪张輗出的馊主意!让本天官下不来台! 群臣顿时哑火,陛下发疯,威力太大,谁也不愿意带着家眷去担惊受怕去,万一真回不来了,还不如在朝堂上当应声虫,所以纷纷低下头装死,仿佛刚才逼皇帝纳谏的不是他们似的。 见文武百官不吭声了,朱祁钰点名了:“天官,你意下如何啊?” “臣,臣认为征召六十万大军,过于兴师动众。而且,若征召如此大军,恐怕边关无军可守,臣担心瓦剌和鞑靼趁机袭扰我大明边境,边关百姓堪忧,所以臣建议,征召十万大军即可。”王翱硬着头皮说,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征召十万大军,就能平定湖广贵诸苗吗?天官是否错估了苗乱的实力?”朱祁钰讶异地看向群臣。 广场上静悄悄一片,文武百官仿佛是把脑袋扎进柴火垛的野寄,都在精神上支持王翱。 王翱被硬架起来了,没有退缩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回陛下,国家可调动军队也就二十余万,若全部调走,边关空虚,京师空虚。而且,户部左支右绌,恐怕余粮也不足,难以支撑六十万大军出征,所以臣建议陛下征召十万大军即可。” 朱祁钰颔首:“天官乃新任吏部尚书,却操着户部的心,嘿!” “也罢,朕御驾亲征之事已决,那便传旨吧,朕应朝中重臣所请,欲效仿太上皇,亲率大军平定大明心腹大患,湖广贵诸苗。限期十日,调各路边军进京,实额六十万大军,不可缺少一人!户部,限期内准备六十万大军用度,朕要御驾亲征!” “再传旨边关诸将,告诉他们,边关不必守了,大明心腹大患乃湖广贵苗乱也!此乃吏部尚书王翱、阁臣李贤、勋贵张輗、张軏、王骥等京城文武百官的建议,朕听从之!瓦剌、鞑靼非心腹之患也,只要平定诸苗,大明便可马放南山、刀剑入库!内阁,拟旨吧!” 轰! 广场直接炸开了!皇帝不是自己去死,而是送大明去死啊!边关不要了,国都岂不成了瓦剌人马踏之地? 王翱整张脸都绿了,这番话不用传到边关去,只要传出宫门,太学里的学生就能喷死他!皇帝这哪是御驾送死啊,而是送他王翱去死啊! 噗通一声,王翱软软跪在地上,嘭嘭嘭磕头不止! “陛下误解臣的意思了,陛下!” 王翱高声辩解:“臣绝对没有放弃边关的意思,也从未说过苗乱乃大明心腹大患之言,更不敢说放弃边关此等大逆不道的话啊!陛下,臣只是建议陛下镇压苗乱,建议,不,只是应和张輗之谏言,臣只是觉得张輗之言有理,所以才谏言于陛下!” 王翱怕了,开始甩锅了,可甩得掉吗? 朱祁钰冷笑:“天官是觉得朕征召大军过多了?那就五十万吧,再传旨边关诸将,留个千八百人守一守,意思意思得了,反正苗乱平定了,瓦剌人、鞑靼人就自动消失了,此乃天官之谏言,京城文武百官之意思!朕无奈矣!” “太上皇征讨瓦剌时,动员十日出征,朕征讨苗乱,便动员五日吧,朕实在迫不及待了,困扰大明百年难题终于可破解了,朕欣慰矣!若平定苗乱,朕之功必高于太祖、太宗,为华夏千古第一君也!天官乃华夏四千年难遇之奇才也,中山王、开平王、英国公等功臣万一不可及也,朕得之,乃朕之荣幸!诸卿之荣幸!大明之荣幸!” 朱祁钰居然神情雀跃,来回踱步,跃跃欲试。 嘭嘭嘭! 王翱拼命扣头,额头磕破了,老泪纵横:“臣请陛下恕罪!臣只是应和张輗之言,未经大脑,臣知道错了!臣请陛下收回成命,请陛下稳坐中枢,切勿御驾亲征!臣等请罪!请陛下开恩饶过臣谏言不当之罪吧!” “嗯?” 朱祁钰讶异,语气怪异:“天官,此言又是何意啊?天官劝朕御驾亲征,朕从之;天官劝朕征召边军入京,朕听之;朕赞天官乃华夏四千年难遇之奇才,天官认之。怎么转眼之间,就请罪了呢?” “又不让朕御驾亲征了?不平定苗乱了?不压服诸王了?不怕湖广不稳了吗?啊!” 朱祁钰语气骤变,爆喝:“好啊!王翱!天下事全凭你一张嘴!堂堂吏部尚书,巧言令色,谗言媚主,朕用你治国?国将不国!居然恬不知耻以华夏四千年难遇奇才自居,脸呢?亏你说得出口!劝朕放弃边关城守,御驾亲征苗乱?朕看你就是瓦剌奸细!潜伏于朕周围,为瓦剌通风报信!” “什么苗乱乃腹心之患,当朕是司马衷吗!何不食肉糜?区区几千人叛乱,派一良将平定即可,却劝朕征召六十万大军,你是何心思?要重演土木堡之败吗?想让朕也被苗人抓去!南狩苗疆?哈哈,让朕也成为千古笑话?好歹毒的心思啊!” “来人!把这个祸国殃民、居心叵测的吏部尚书给朕拖下去,凌迟!就在这里,凌迟处死!” 朱祁钰暴怒:“还有你们!” “都瞎了眼吗?跟着此等祸国殃民之人劝谏朕亲征?来人!都拖出去,杖十!长长记性!说话前动动脑子!别拿朕当司马德宗!朕不是傻子!你们更不是刘裕!” “谁举荐的王翱?给朕滚出来!” 朱祁钰要一勺烩了,拿朕当软柿子,让朕御驾送死,好,朕就先送你们上路! 却没人应答,没人敢应答。 只剩下王翱的哀求声,心中悲戚,他可是堂堂吏部尚书,天官啊!若被皇帝随便打杀了,文官还有什么面子?还能把皇帝装进笼子里去了吗?但现在能让皇帝收回成命的只有于谦,于谦却已被皇帝收拾老实了,还敢蹚这浑水吗? 果然,于谦对王翱的求助恍若未见,他可没跪下请皇帝御驾亲征,他反而在想是不是回家就立刻自尽,了却余生,说不定能留清白在人间。否则,悬了…… “陛下!” 朝中的顶梁柱胡濙开口了,他慢慢走过来,跪在中间:“臣知陛下心中恼怒,但请听臣一言。” 朱祁钰瞳孔微缩,就知道有人会跳出来,却没想到是他! 胡濙是太宗朝的重臣,先帝托孤五大臣之一,也是硕果仅存的托孤大臣。他站出来说话,朱祁钰必须给他面子,别看他只是礼部尚书,一旦朱祁钰动了他,天下文官都会动摇,甚至民间文人士子也会对他这个皇帝不满,最关键的是,老爷子滑不留手,你找不到他的毛病。 “陛下以贤孝之名而闻天下,臣民皆服,四海靖平。王尚书行事激烈,虽略有冲动,却也一心为民,苗乱使得湖广贵百姓苦不堪言,王尚书心焦如焚,为之着急上火,又有英国公之弟张輗出奇谋,王尚书才头脑一热,劝陛下亲征,其实乃忧国忧民之言。” 胡濙颤颤巍巍道:“臣非救他,而是劝谏陛下。若陛下因言而罪,那么百官必然缄口不言,不敢劝谏于君上。臣非为王尚书辩解,而是陈说实情,我大明以言论豁达而闻名于世,御史方能巡抚各地,为民请愿,通查硕鼠,若陛下因言而罚王尚书,恐怕会断绝此道,使得民间害群之马侥幸脱逃,那才是国之大患。” 好你个胡濙,倒是会和稀泥!把朕的怒火往张輗身上引,用张輗的命换王翱的命,便宜死你了!王翱要死,张輗更要死! “老太师之言有理,那便改凌迟为剖心,宋杰,剖了王翱之心,朕要看看,他究竟是为国为民,还是祸国殃民!” 朱祁钰冷笑:“老太师切勿再劝,若朕不处置祸国殃民之人,朕之大明律法何在?剖了!” 王翱两眼一翻,直接吓晕了过去! ———— 第46章 朕都替英国公蒙羞! 胡濙皱眉,对皇帝行事极为不满,他已经宽容皇帝很多了,给皇帝一支团营,确保他的人身安全。他很清楚,皇帝想拿回兵权,恢复太宗朝的权威。但太心急了,团营还没整顿完毕,还没犹如臂使,刚会走就要跑,这样的皇帝是治理不了这个国家的。 先帝把国家重担放在他的肩上,他可以任由皇帝胡闹,可以任由龙椅上更换皇帝,但他不允许有人败坏这个国家! 他慢慢跪在地上:“陛下,臣乞骸骨。” 胡濙一说请辞,文武百官顿时哗然一片,胡濙历经五朝,是先帝钦命的托孤重臣,是朝堂中的定海神针!若皇帝把他逼走了,谁来给大明朝托底? 甚至,装死的于谦也为之动容,顾不得思考人生了,跨步上前,高声道:“陛下,老太师乃大明定海神针,常言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太师在,大明便安稳,请陛下切勿答应!” 于谦一说话,文臣跟进,山呼海啸让陛下挽留胡濙。 朱祁钰慢慢攥紧拳头,胡濙走了,大明就要完?是你们文官要完了吧!好个官官相护啊!朕被百官送去御驾亲征时你不帮着朕说话,朕被文武百官胁迫时你也不帮朕,朕要罚王翱时候就跳出来,好啊胡太师,你就是这般报答太宗、仁宗、宣宗皇帝的知遇之恩的吗? 他看向王文,王文不敢应答;看向俞士悦,俞士悦缩在人群里,也不敢冒头;他看向何文渊,何文渊敢咬王骥、敢咬林聪,却不敢撕咬胡濙……一群废物!养你们有何用? “臣等请陛下挽留胡太师!”多达一百多名文官齐声高呼,振聋发聩。 朱祁钰双手都在抖,脸上却强挤出一抹笑容:“诸卿在干什么?朕什么时候同意了?在你们眼中,朕就是无能之君吗?老太师乃大明定海神针,朕能放他离开?何况老太师请辞也不是第一次了,朕哪次同意了?你们啊,低估了朕!把朕视为无能之君!该罚!每人多罚十杖!哈哈,让你们轻视于朕!” “哈哈哈,老太师,朕御极多年,你跟朕开几次玩笑了?朕不允你的辞呈,你和于少傅一样,都是朕的左膀右臂,半日都离不得啊。快,去把老太师扶起来,他是父皇钦命的托孤重臣,父皇把朕、把江山托付给了他呀!朕叫他一声相父,都是应该的!” 胡濙本来听着还挺舒服的,可越听越不对劲,叫相父?是诸葛亮还是吕不韦啊?老爷子手一抖,就知道坏菜了! “既然老太师为王翱求情,那便罢了吧。反正朕也没什么颜面,被人当傻子糊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忽悠朕御驾亲征,下一次指不定就让朕把帽子借他戴戴了!效仿刘裕事?哈,朕这个司马德宗,说不定真就答应了……” “罢了,反正朝中有胡太师和于少傅两个千古忠臣,为朕保驾护航,总算没有性命之忧,朕就安安稳稳的做一代贤君。对了,诸卿都是饱学之士,熟读青史,能否告诉朕,汉献帝算是贤君吗?” 噗通! 胡濙刚站定,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两眼一翻居然晕了过去。 老滑头,又装晕! 朱祁钰赶紧让太医照看,广场上鸡飞狗跳,他好不容易营造的声势,被胡濙这一晕直接给破了,算救了王翱一条狗命! 胡濙被抬走,文官气势衰弱,瞧瞧,胡濙保驾护航的是大明吗?就是文官集团! “于少傅!朕问你,欲征调六十万大军,骗朕御驾亲征,置大明于水火之中,该当何罪啊?”朱祁钰可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王翱身体一抖,摸了摸心脏,这玩意终究要保不住了,皇帝的心好毒啊!剖了高谷,又要剖了我啊!当朝臣就没有好下场啊! “该杀!”于谦咬牙道:“出此计者乃张輗也!” 张輗的脸色唰的一下煞白,本来有王翱顶在前面,他暗戳戳的在后面捡便宜就好了,谁能想到,皇帝又钻空子,连削代打废了王翱,托孤重臣胡濙出来帮忙被皇帝吓晕过去了,结果于谦一脚把他踢出来了,他还能怎么样?难道当众造反?带着英国公一脉去死? “臣谏言不当,请陛下责罚!”张輗很聪明,用谏言来掩盖他的居心叵测。 “张輗,从实招来!还有谁你的同党啊?”朱祁钰懒得理他,什么不因言获罪,起码你得说人话,动不动送皇帝去死,那叫因言获罪?那叫谋反! “陛下,臣只是担心湖广而已……” “闭嘴!张輗!你还有脸跟朕辩解?脸呢?被狗舔了!劝朕放弃边关,征召六十万大军去平定苗乱?亏你说得出口!要不是看在故英国公在天之灵,朕亲手就把你剖了!看看你的心,究竟是向着大明,还是瓦剌!朕看你就是瓦剌人的奸细!说!这朝中还有谁是你的同党?” “张軏!滚出来!你知不知道你兄长张輗私通瓦剌啊?” 朱祁钰要一勺烩了,张輗要杀,王翱也要杀!今天不杀个血流成河,文武百官就拿朱祁钰当猪糊弄!而且杀了王翱还不是目的,他必须把手伸进吏部,这个吏部尚书,必须安插他朱祁钰的人,未来才能选派出他朱祁钰的官员,否则他永远朝中无人,培植不起来势力,难道永远靠疯下去?不现实,早晚弄死自己。 张軏面如死灰,皇帝心狠啊,让勋贵家族狗咬狗,他如果不帮兄长说话,英国公府会怎么看他?他这一脉的勋贵也会离心离德。可一旦帮兄长说话,皇帝会不会连他也一起杀喽? 他求助似的看向于谦,于谦不理他,看向李贤,李贤也不理他,文官可不想再蹚浑水了,皇帝要疯就让他疯吧,尽情地杀勋贵吧,杀得越多皇帝权力越小,文官跟着捡便宜就好了。 “启禀陛下!我英国公府已经分房,张輗之事,微臣并不知晓。但请陛下听臣一言……” “张軏,你想为罪人辩解吗?朕不想听!来人,把刀给张軏,他乃英国公亲弟,乃国之勋贵,正该为国锄奸,由他来亲自操刀,诛杀张輗,此事便就此作罢,朕也不再追究英国公一脉。”朱祁钰目光闪烁,英国公一脉还不能除掉,否则勋贵只能投靠成国公,那样的话朕辛辛苦苦杀人,岂不都便宜了朱仪? 张軏脸色一变,皇帝要杀人诛心啊!用兄长的血,奠基他的路!勋贵最重传承,最看重族亲,他亲手杀兄,英国公门下的勋贵必然离心离德,要么他张軏去死,要么就只能投靠皇帝,当皇帝的走狗!皇帝这招好毒啊! 嘭嘭嘭! 张軏狠狠磕头,泪如雨下:“陛下,张輗纵有大罪,那也是臣之兄长,让弟杀兄,灭绝人伦啊陛下,臣,臣无法下手啊!” “英国公家中亲亲之情,让朕潸然泪下啊,朕也有兄长,也不忍下手啊。张軏你能有此亲情,朕为故河间王而欣慰,可惜了张忠,因残疾不能袭爵,朕听说庶子张懋胸无韬略,志大才疏,不如朕下一道圣旨,废了张懋,让你张軏袭英国公之爵位吧!” 张軏身体一晃,皇帝是不把他驯成走狗誓不罢休啊!他不杀兄,却逼他杀侄! 上一代英国公是他哥哥张辅,张辅的嫡长子张忠有残疾,长子的生母地位地下,不能袭爵,所以景泰元年由庶子张懋袭爵,可皇帝是要他弄死张懋,窃居英国公爵位!他名不正言不顺,依靠的只能是皇帝,到时候他就成了皇帝悬在勋贵头上的刀。 “陛下拳拳之心,臣心领之。但张懋乃臣之亲侄,不忍伤之,臣此生做一白丁已然足矣,烦请陛下收回成命!” “瞧瞧,这才是河间王的后人!群臣当习之!” 朱祁钰也不逼张軏,反而指着张輗大骂道:“再看看你!同样是河间王的儿子!却连狗都不如!朕都替河间王蒙羞!怎么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劝朕御驾亲征,脑子灌屎了才能提出这个提议?河间王、英国公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勋贵中怎么混杂你这么个玩意儿!朕都怀疑你不是河间王的种!是瓦剌人的走狗!” “汉不汉、蒙不蒙的杂种!英国公若还活着,不用朕说话,早就打死你了!张軏舍不得杀你,王翱却不会容你!王翱,你来操刀!凌迟这个卖国贼,以证清白!来啊,把刀给他!凌迟!” 王翱眼前一黑,皇帝这是逼死他啊! 张輗软软的倒在地上,皇帝好像不是在骂他,好像在戳河间王和英国公的脊梁骨。 文官却都看热闹,不蹚浑水,反正死人又不会讲话,骂两句就骂两句吧,忍忍就过去了。只要皇帝拿文官发疯就好了,皇帝疯就疯吧,疯子皇帝都短寿。 ———— 第47章 朕要重建缇骑 王翱拿着刀,不断颤抖,这一刀下去,他的官途就没了,但不动手就洗不清自己,堂堂天官,百官之首,竟被逼着当屠夫!众目睽睽之下,凌迟勋贵!这还是大明的天下吗? 张輗被固定好了,他会看到自己的肉,被一片片切下来,他后悔了,后悔参与夺门,后悔当出头鸟,后悔逼皇帝去死啊!什么都后悔了!更可怕的是,亲手凌迟他的,还是百官之首王翱,他会用刀吗? 王翱和他面面相觑,王翱在抖,张輗在惨叫,交相辉映。 张輗的惨叫笼罩整个广场,文武百官才意识到,高谷被剖心才多久啊,襄王被烤死才多久、江渊被乱刀劈死才多久啊!英国公张辅的亲弟、勋贵魁首之一张輗又被凌迟了,他们不禁脊背发凉,莫名看了眼对方,下一个会是谁呢? “李卿,举荐王翱之人,朕便不追究了,但王翱不适合做天官了!”朱祁钰看向李贤,淡淡道:“刽子手岂能高居百官之首?” 一听称自己是刽子手,王翱身体一晃,手一抖,张輗惨叫的声音更加凄厉,你下手时候能不能别抖! 王翱满心悲戚,完了,吏部尚书当不成了,他的官途也就这样了,王翱老泪纵横,低头看了眼受刑的张輗,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你害本官的!都被凌迟了还挑这挑那!老夫就抖,痛死你! “吏部尚书总不能空悬,便让老太师劳累一番吧,暂为吏部尚书,张凤转做礼部尚书,叶盛为户部尚书,再诏白圭、年富、耿九畴、轩輗、韩雍、朱英入朝!哪部有缺,便填补进去,诸卿意下如何?” 朱祁钰要整顿朝纲,必须诏能力强、不是朱祁镇的人入朝,培植自己的基本盘。原主虽然无权,但很清楚谁有能力,他诏入京的几人,都是一时俊杰,奈何朝堂上论资排辈,像王直、王翱、萧镃、江渊此等无用之人占据朝堂,上对不起君王,下对不起黎民百姓,做不出半点功绩,更不能带领大明更上一个台阶,除了争权夺利、拉帮结派、贪污腐败啥也不会!都该杀之! 皇帝插手人事任命,这让朝臣十分不适,以前的景泰帝就是一个点头虫,内阁提出人选,他点头盖印就完事,票拟权也在兴安等司礼监太监手里,皇帝根本就没实权。 可现在皇帝得到一支团营,这还不知足,弑杀重臣也就罢了,居然插手吏权,这是皇帝该有的权力吗?皇帝就不能老老实实当个橡皮章? “陛下,此举不合乎吏部升迁定制,如广东右参议朱英,景泰三年任职,职期十年,经考核方能升迁或调任。陛下若因爱而调入中枢,破坏升迁定制,日后朝中官员是否有样学样?谄媚君主就可以获得升迁了?何必苦苦等着考核?太祖设下升迁定制,就是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磨砺官员品质,方能入主中枢,为君王守社稷,为黎民百姓谋福。恳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切勿以情感而乱升迁。”李贤硬着头皮辩解,他也担心自己是下一个啊。 “嗯,李爱卿此言甚是,是朕莽撞了。朱英不算,但浙江右布政使白圭、大同巡抚年富、左副都御史耿九畴、南京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轩輗、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韩雍,总该资格够了吧?朕调其入京,参知政事,可有疑问?” 李贤啧了啧舌,皇帝的铁了心诏新人入京了,怕是内阁、六部都要有人离去,他暗戳戳地看了眼王翱和彭时,这俩货估计是第一个被皇帝拿来开刀的。 “白圭离任,浙江右布政使空悬,便调彭时去吧,白圭回京做吏部右侍郎,诸卿意下如何?” 吏部,是朱祁钰心心念念的,他必须把手伸进去,让胡濙担任吏部尚书,那是迫不得已之举,王翱被贬,中枢动荡,只有胡濙能担起职责,如定海神针。而薛瑄年纪大不中用了,程信是朱祁镇的人,其人本事一般,都不是白圭的对手。 他只需要把白圭拉拢住,把白圭变成他的人,吏部就到手了。白圭是能吏,允文允武,因朝中无人才屡屡得不到升迁,所以是好拉拢的对象。 “内阁,拟旨颁发吧。”朱祁钰假模假式问了一句意见,直接让拟旨,一锤定音。 彭时满脸苦涩,打破脑子争来的吏部右侍郎,屁股还没坐热,甚至旨意还没拟定,他就被踢去浙江了,要是没有王翱“珠玉在前”,他可能还会辩争两句,现在……算了,在这朝堂上站着的都没好下场! “臣彭时领旨!”彭时很识趣。 朱祁钰嘴角翘起:“进彭卿荣禄大夫,浙江左布政使。“ 彭时莫名一抖,这就是听话给的甜头吗?其实再看看皇帝,也没那么令人厌恶,起码赏罚分明。 “臣谢陛下!”彭时谢恩,文官的封赏算告一段落了,但是,朱祁钰要等这些人入京,想办法拉拢住这些人,才算初步掌控朝局,至于需要花费多长时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起码这一步他赢了,文官集团向他妥协了! 但是! 再看看推举出来的城防名单,这哪是保卫中枢啊?而是发动第二次夺门之变啊!估计朕刚睡下,宫门又被夺了! “这个毛忠是谁举荐的?”朱祁钰冷冷扫视群臣。 还来?群臣莫名发抖,皇帝是发疯没完了? 不过,一听这话,文武百官居然莫名松了口气,都幽幽地看向了王翱。 王翱手一抖,张輗又发出一道无比凄厉的惨叫声。 完了!下一个被剐的可能是我了! “王翱!你不知道毛忠是什么人吗?李实你来告诉他!景泰元年你是怎么跟朕禀报的?兵部是怎么审的?还用朕给你调档吗?哼!王翱你是装忘了,还是真忘了?毛忠是瓦剌奸细,朕网开一面,打发他福建看海!” “你居然要诏他入京,守备京城城防?你想等瓦剌人攻打北京城时,让他打开城门吗?王翱,你还敢说自己不是瓦剌奸细?好啊天官,原来你是张輗的同伙!居然还假装忠良?凌迟张輗?你动手的时候心不虚吗?来人,把王翱给朕拿下!以谋反罪论处!” “还有!毛忠是边将,如何交结京中重臣?他要干什么?传旨!捉拿毛忠全家,全家凌迟!再派人去福建把毛忠抓住!就地凌迟!” 朱祁钰喘了口气,目光凌厉地盯着所有人:“你们当中,还有谁私自结交边将?从实招来!” “大明律是怎么写的?朝中重臣结交边将,是谋反罪!都吃肚子去了吗?你们每个人,回家给朕抄一遍大明律,明天给朕呈上来!亲笔抄!明天没呈上来的,也不要当这个官儿了,致仕养老去吧!” 所有官员狂翻白眼,大明律多少字呢?用手抄十几天都抄不完,你就直说让我们致仕得了! “边将结交吏部尚书,双方互引为援,如此大事,锦衣卫为何不报?” 朱祁钰来回踱步,神情暴躁,喃喃自语:“诸卿,朕心不安,锦衣卫指挥使朱骥毫无作为,对边将结交尚书居然毫不知情,锦衣卫实在无用,不如就地解散,朕心不安啊!诸卿,朕打算重建缇骑,彻查边将和朝中重臣的关系!否则朕无法安寝!” 啊? 所有官员大吃一惊,原来皇帝在这里等着呢!他装模作样说什么朕心难安,真正目的居然是想重建缇骑! 这是万万不行的,当初皇帝初登基之时,信了文官忽悠,放弃了锦衣卫,又自己架空了东厂,不但甘愿当猪,还主动关上了笼子门,现在皇帝醒悟了,不但想撞破笼子,还想重建缇骑,想都别想!给猪一个九齿钉耙,岂不成猪八戒了? 第48章 查!查查这些混子是怎么混进太医院的! 内阁中能说话的只有李贤了,他硬着头皮站出来,高声道:“陛下,毛忠一事可能是锦衣卫一时不察,陛下督促锦衣卫即可。缇骑已经闲置多年,何必再次组建?陛下想查毛忠谋反一案,可交给三法司处置,必然给天下臣民一个满意的交代。” “堂堂吏部尚书,居然和叛将勾结,你怎么知道刑部尚书没问题?你让贼去查贼,能查出个什么?李贤,你阻止朕重建缇骑,是不是也和边将交结啊?”朱祁钰死死盯着他。 他必须重建缇骑,而且,必须从土木堡遇难遗孤中擢选,这些人和朱祁镇是死仇,让他们为自己办事才能放心。至于锦衣卫、东厂,必须好好清理一番,才能重用,否则他一个人都不信。 李贤身体一哆嗦,瞥了眼还没死的张輗,登时脸色惨白,皇帝又要借机杀人? “请陛下息怒,臣绝无阻挡之心,只是重建缇骑事关重大,臣担心毛忠同党会销声匿迹,再次潜伏起来,不利于我们查找啊!而且,组建缇骑耗资甚大,户部恐怕入不敷出……” 朱祁钰打断李贤的话:“钱不用担心,从内帑出。朕也是昏了头了,缇骑乃天子家奴,何须跟朝臣商量?好了,这件事就定下来,内阁不必再管了,朕自有主张。” 李贤狂翻白眼,文官若不同意,你能组建得了缇骑?他偷偷看向于谦,于谦一言不发,文官们也都垂首不语,他就知道了,又要遂了皇帝的心意了。但重建缇骑,需要时间,他们也可以把手伸进去,到时候听谁的,也未可知。 “陛下,太祖时缇骑定数二百,您组建缇骑也当在二百之内。”李贤给皇帝上了个枷锁。 朱祁钰皱眉,二百人够干什么的?太祖时缇骑隶属于锦衣卫,人数自然不多。不过,好处也要先拿到手才是自己的,何必因为一个虚数和朝臣吵个不可开交,到时候朕就组建一支五百人、一千人的缇骑,你们又能如何? “可,卢忠为缇骑指挥使。”朱祁钰淡淡道。 卢忠是金刀案的主角,这金刀案,是景泰二年朱祁镇把御用金刀送给了太监阮浪,阮浪又送给了门下的王瑶,卢忠发现了王瑶的金刀,就向朱祁钰密报,说太上皇谋求复辟。原主兴大狱要借机除掉朱祁镇,结果在公堂之上,卢忠忽然反水,承认诬告阮浪,导致金刀案流产,除掉朱祁镇的最好时机也就此丧失。此案过后,朱祁钰让人砍掉了南宫所有树木,方便监视,令靖远伯王骥盯着朱祁镇,结果监视出个夺门之变。 而这金刀案里处处透发着蹊跷,一把御用的金刀为何连连转手?卢忠明明私告朱祁镇,为何在关键时刻反水?还有朱祁钰当时为什么会信任王骥呢? 这次,朱祁钰要启用卢忠,因为卢忠没有退路,能让他活命的只有他朱祁钰。这几年卢忠一直在装疯卖傻,但朱祁钰清楚,卢忠没疯,正好借机会搞清楚金刀案的原委。他隐隐怀疑,金刀案和易储风波、朱见济的死、以及夺门之变,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刘安也不必回京了,朕打算诏方瑛和项忠回朝,任中军都督府左右都督。” 李贤一听项忠,眼睛顿时亮起,项忠乃正统七年进士,曾经被瓦剌俘虏,徒步逃回来的,如今是广东副使。若让文官插手进都督府,可是一件妙事啊。 他顿时明白,皇帝主要是想诏方瑛入朝,为了抵挡勋贵的压力,分点甜头给文官。 “陛下,广宁伯在南京兢兢业业,为人谨慎,忠勇可靠,由他顶替顾兴祖,正是应该,这也是朝臣们一致推举的结果。”朱仪硬着头皮站出来,谏言道:“陛下诏南和伯回京自无不可,可南和伯正在平定苗乱,如何回京?不如就让刘安任左都督,南和伯任右都督,陛下您看如何?” 朱仪决不允许文官继续插手进五军都督府,虽然勋贵式微,五军都督府大不如前,文官虽掺和进来,却还没有当都督的先例,这个先例绝对不能破!不然勋贵势力会更弱!早晚沦为文官走狗。 “成国公此言差矣,苗乱区区数千人叛乱而已,交给李震、陈友即可平定,诏南和伯入京正是时候。而广宁伯忠勇可靠,正是镇抚南京的好人选,本阁认为陛下如此安排甚好,由南和伯任左都督,项忠任右都督,臣李贤支持陛下决定!”李贤立刻反驳。 朱仪差点气晕过去! 皇帝都出了多少昏招了,勋贵已经式微成了这个样子,杀人贬官不说,居然还让文官插手进入五军都督府,勋贵是皇权的延伸,你在斩断自己的触角啊陛下!昏君啊昏君! “李阁老此言甚是,便这般决定了吧。”朱祁钰松了口气。 等梁珤、方瑛入朝,勋贵这边他便有了可用之人,等叶盛、白圭、年富、韩雍等人入朝,文官这边也有可拉拢的人才了,他终于不再势单力孤,局面也会改善很多,起码不用动不动提着脑袋就装疯,接下来就是把屎盆子扣在朱祁镇的头上,他也就能彻底缓一口气儿了。 “好了,今天累了一天了,大家回去休息吧,明日大朝会取消,各部各司其职。内阁,出个修复宫殿的条子,你们和户部、工部商量即可,朕不再过问了,反正要尽快修葺,皇城变成这副样子,皇家威严何在?” “把太上皇送回南宫去,于少傅,朕把太上皇的安危就交给你了,你要万万保护好太上皇!不要再让他被某些居心不良的人背出来了!” “参与夺门谋反者,一概按律论处,朝堂就不必参与了,朕交给东厂去办。” 朱祁钰要用谋反者的家私,筹建缇骑、扩大东厂势力,说罢看着于谦又道:“璚英和皇贵妃相谈甚欢,过几日再回去吧。金忠,你亲自送皇太后回宫。一应小事就不要再吵朕了,就由内阁和司礼监自行决定即可,奏疏送到乾清宫去。” 于谦抽抽嘴角,长叹一口气:“臣遵旨。” “于爱卿,明日让于冕入宫觐见。”朱祁钰笑眯眯叮嘱了一句,登上御辇,他歪头跟宋杰说:“把今晚有功之士名单的录下来,送到乾清宫,明日朕要亲自赏赐。再宣禁卫指挥使随朕去乾清宫,今晚便赏赐。” 禁卫是拱卫皇宫的重中之重,他不能只靠宋杰一个,何况宋杰和朱祁镇的关系,不由他不担心,必须快速培植心腹。 可惜了,王勤死了,不然可让他入司礼监,兴安一倒,司礼监权力真空,是个抓到手的好机会,奈何王诚受伤,舒良和张永各管一摊,分身乏术,还要多多培养自己的人啊,这内宫的太监都不值得信任,应该提拔一些粗使太监入宫,蠢笨些也无妨,重点是足够忠心。最好找个由头,把宫里的太监、宫女全都换一批。 朱祁钰思考着,第一关终于跨过去了,朝堂上撕开一个角,掌握了一支团营,舒良提督东厂,张永提督锦衣卫,再令卢忠组建缇骑,勉强算是安全了。剩下的就等时间慢慢发酵,他再拉拢朝臣,掌控团营,皇权就逐渐回到手里了,军权再徐徐图之,急不来啊。至于朱祁镇,不杀他朕心不安啊! 当务之急,是整顿内宫,杀了聂尚宫和徐宾,老妖婆对皇宫的掌控力必然下降,必须借此机会,控制好内宫。他戳戳额头,有些疲乏,却时不我待,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来人,去把兴安拖回来,朕要问他的话。”朱祁钰头疼啊,可用的心腹太少了,原主真给他留一个地狱开局,提着脑袋装疯卖傻的才破开一个角,想想都后怕。这种发疯偶尔一次还行,次次发疯,估计脑袋搬家的就是皇帝了。 御辇回到乾清宫,医生们还跪在宫门前,朱祁钰也腾不出手来整顿太医院,太医院也是个神坑,必须好好整顿。 摆在他面前的,真是千头万绪啊,什么都必须要做,还要快做,时间太少了。 “拜见陛下!”医生们跪了两个多时辰了,民间的医生根本受不了这个,累晕了好几个。 “平身吧。”朱祁钰皱眉问小太监:“怎么还让医生们跪着?不懂规矩!通知御膳房送参汤过来,给医生们取取暖。对了,药方核对得如何了?” “回皇爷,冯孝还在核对,奴婢去催一催。”小太监叫常盛,昨晚夺门中表现优异,被朱祁钰擢用。 朱祁钰进了西暖阁,唐贵妃和谈允贤相谈甚欢,见皇帝进来,赶紧行礼,朱祁钰坐在软垫上,微微松了口气:“女医官,朕的身体多久能痊愈?” “回陛下,您身体并无大碍,稍加调理,半月便可痊愈。”谈允贤认真说道。 “嗯,就请女医官在宫里先住下,为朕调理身体,一应用度常盛会安排好的。” 谈允贤脸色微变:“陛下,臣女……” “放心吧,朕身体好转,便放你出宫,家里那边也不必担心,朕会派人通知的。好了,退下吧。” 朱祁钰没时间废话,待谈允贤退下后,他嘱咐常盛:“常盛,朕的身体就交给你了。她开的方子,你要让十个医生查阅,查阅后签字,次次更换医生,并让其闭嘴,不许泄露出去一个字,违者斩!若有医生和其他九个不一致,立刻缉拿!送东厂去审问!若查实不妥,当诛九族!” “还有,药材必须只经过你的手,随机更换药材,御药房和生药库给朕盯紧了,每一副药取三份,一份存档,一份给查阅方子的太医喝掉,最后一份送到朕这里来,中间不要让太监、宫女试药,你亲自试即可。记住,全程你都要不错眼珠的盯着,朕给你特权,你觉得谁有问题,就立刻缉拿送东厂审问,不必问朕,也不必怕查错。人手不够,你去挑几个粗使太监,蠢笨些无妨,忠心即可。听明白了吗?” “奴婢领旨!”常盛跪在地上:“奴婢用性命担保,送来的药绝无问题!” “好!你亲自去给谈允贤安排住处,注意着她点,别让有心人害死她。”朱祁钰又叮嘱几句无关紧要之事,这时禁卫指挥使在宫门外候着。 常盛下去办事,朱祁钰让唐贵妃回宫,便召见禁卫指挥使。 见礼后,宋杰道:“陛下,此人乃守门第一功,逯杲,死守安定门,亲冒箭矢,身中数箭,半步不退,才守住安定门,当之无愧第一功。” “臣拜见陛下!”逯杲膝行两步,叩首道:“微臣不过区区锦衣卫副千户,是陛下提拔于臣,是陛下带领臣等抵挡叛军,叛军见陛下有如九龙御天,顿时魂飞魄散,臣不过微末之功,哪敢担宋指挥使大人的谬赞,陛下重待于臣,臣愿以死报答陛下提携之恩!” 等等! 朱祁钰都懵了,逯杲不是朱祁镇的人吗?如果没记错的话,历史上逯杲参与了夺门,他是门达和刘敬的心腹,又是曹吉祥举荐的,铁杆的朱祁镇死忠啊!怎么会帮他守门?还死战不退,守门第一功?太扯了吧,又来反装忠? 逯杲善于钻营,见皇帝神色就知道皇帝不记得他,立刻说道:“陛下,臣是门达副手,您目光如炬,戳破门达的伪装,提拔臣代管锦衣卫,臣方能立功,陛下身先士卒,鼓舞于臣,臣等方能守住宫门,皆赖陛下洪福。” 宋杰露出憨厚的笑容,就喜爱这种会说话的小子。 “赏!擢锦衣卫副千户逯杲为锦衣卫佥事,协助张永整顿锦衣卫。”朱祁钰还要观察,他总觉得逯杲这个人很诡异,明明是朱祁镇死忠,怎么跳他这边来了? “锦衣卫千户刘勤、百户杨瑛,死守徽音门,功劳卓著!” 这两个朱祁钰知道,杨瑛是张永的亲属,刘勤也是张永的人,自然要重用。封刘勤为锦衣卫佥事,杨瑛为锦衣卫镇抚使。 “今晚守门之人,无论兵将,全有恩赏!你们都是朕的功臣,朕都会重用!”朱祁钰大肆封赏禁卫,这些人都跟朱祁镇见了血了,暂时可用,但也要详细甄别,防止别有用心之人潜伏。 送走指挥使们,朱祁钰把宋杰留下,问他:“表叔,朕可以信你吗?” “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宋杰跪在地上,神情忐忑。 “放心,朕不用你对付太上皇,不让你为难。”朱祁钰让太监上锦墩,让他坐下。 宋杰松了口气,谢恩后半边屁股坐在锦墩上。 “表叔,你跟朕说实话,禁卫中谁最可信?” 宋杰看了眼门口,神情举棋不定,其实他不想站队,他是皇亲,无论谁坐在那个位子上,他都稳如泰山。可如果说出来,就纳了投名状,就站在景泰皇帝这边了;可不说,依皇帝的性子,他能活着出暖阁门吗? “武骧右卫指挥使沈淮,乃故修武伯沈荣之子,平素对太上皇不满,今晚守门格外卖力,陛下方才赐下世券;襄城伯李瑾,现任旗手卫指挥使,其父李珍陨于土木堡,景泰元年袭爵,此人也忠于陛下;遂安伯陈韶,也是景泰元年袭爵,满腔心思想建功立业,一雪父耻,陛下可用之……” 宋杰推举的几个勋贵,都让朱祁钰眼前一亮,尤其是李瑾,此人谨慎有谋略,是做侍卫的绝佳人选。 “表叔,你是朕的人,朕信你。明日你带这几个人觐见,朕设下酒宴,一醉方休!”朱祁钰要好好考校一番,可用的话重点提拔,禁卫之中,必须全是自己人,才能睡得安稳。 又聊了两句,朱祁钰让太监送宋杰出去,他闭目养神,这个时候太监冯孝进门跪在地上:“皇爷,方子都查完了。” “有问题的几个?”朱祁钰闭着眼睛问。 冯孝小心翼翼道:“四十几个……” 朱祁钰猛地睁开眼睛,这是太医院还是狼窝啊?开方子有问题的居然有四十几个!就算朕没病,也早晚被太医害死!难怪皇帝短寿,被这群垃圾医生治病,长寿的才是怪物! “舒良到哪了?” “在宫外候着呢,舒公公担心东厂人冲撞了陛下,没敢进来。”冯孝是舒良的干儿子,自然帮他说话。 “宣进来!再把那些太医都宣进来!”朱祁钰要动刀子了! 大明沿袭元制,采取世医制,就是说父亲是医生,儿子也世袭做医生,不许转籍,医户代代传承。简单说,太医的儿子,哪怕是傻子,生下来也是太医。 太医们战战兢兢进来叩拜,朱祁钰则冷冷盯着他们,不许他们起来,半晌才冰冷开口:“吴通,出来!” “微臣在。”一个穿着院判官袍的太医膝行出来。 “吴通,朕的病是你先看的,然后朕再让徐彪瞧的。还有,皇后的病,也是你给看的。”朱祁钰眸中杀意爆棚,杭皇后的死,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有心为之! 因为经过冯孝详细比对,吴通这次给他开的药方里,和之前开的药方,少了一味药!把之前的药方给谈允贤看,谈允贤却说,朱祁钰虚不受补,应以泄为主,慢补养正气,身体才会好转。但吴通的药方,补药中多加了剂量,反而破坏了药方的平衡,越吃身体越糟糕。 “是,臣无能,没救得了先皇后!”吴通叩首。 “是无能吗?如此糊弄朕还无能?来人,拖出去!剁了他的狗爪子!再拖进来问说话!” 朱祁钰暴怒,太医院里不止徐彪一个二五仔,这不又揪出来一个!太医院总共两个院判,全是叛徒!还有一个下落不明的院使,这太医院改叫催命院得了! “冤枉啊陛下,冤枉啊……”吴通刚哭丧两声,就被堵上嘴巴,拖下去没多久就听到一声惨叫,很快,没了双手的吴通被拖回了西暖阁,吓得跪在地上的太医满脸煞白。 “还冤枉吗?”朱祁钰盯着吴通。 吴通惨嚎个不停,看着没了手的手腕,他哭得更厉害了,根本听不到皇帝的话。 “装聋?好,拖下去,把他两只脚也剁下来!” 朱祁钰扫视跪在堂中的太医们,厉声喝问:“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被带过来吗?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们是太医吗?” “郑禄,朕是什么病?你瞧出来了吗?你会看病吗?你爹就这样教你行医的吗?任浩,你连字儿都不会写,是怎么进的太医院?你一张药方寥寥数字,错了八个!你平时就这样治病的?” “还有你,卢志,你往哪里躲?朕记得,钱皇后的腿疾就是你治的,你信誓旦旦告诉朕是寒气入骨,治不好了,腿废了,对不对?是真治不好!还是你不会治!钱皇后残疾后,天下人骂朕苛待皇嫂!朕背负了数年骂名,万万没想到,问题出在你的头上!你根本就不会治病!庸医!” “还有你们!你们是医生,还是混子?多少皇亲国戚、文武勋贵的命折在你们的手上了!真是耸人听闻啊,难以置信啊!朕若不亲眼看到,都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大明朝!你们到底是怎么混进太医院的?负责审核的是吃屎的吗?” “来人!把这些人的手,全都剁下来!”朱祁钰暴怒。 突击检查才发现,太医院的太医里,居然有十多个不会写字的,有不会开方的,还有瞎开药方的。偏偏这些人穿着官袍,人模狗样的穿梭于京城达官显贵的家里,给达官显贵瞧病,谁能知道,他们根本不会看病!全都是混子!谁被他们治疗谁都倒霉!都不如躺床上等死更痛快! “陛下饶命啊!”太医们都慌了,哭嚎一片。 “拖下去!交给北镇抚司严刑拷打,查查有没有命案,有的偿命,没的全族流放辽东!无诏不得回京!” “再给北镇抚司传旨,给朕严查,这些混子是怎么混进太医院的?再给礼部传旨,查!一查到底!查到谁都绝不姑息!让大理寺配合礼部调查!” ———— 六千字,两章合一。 第49章 给皇太后送去! 太医们哭喊着被拖走了。 朱祁钰余怒未消:“吴通呢?拖回来!” 被推出去的太医,刚好看见吴通两只脚被铡断,那凄厉的惨叫声让他们不寒而栗,一个个吓得软倒在地上,屎尿齐流。 吴通被拖了回来,伤口被止了血,嘴里含着根人参吊命,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告诉朕,谁指使你害死皇后的?吴通,朕不杀你难解心头之恨!但你说实话,朕可以放过你的九族!否则,他们也会跟你一起去受罪!”朱祁钰一字一顿。 杭氏的死,是原主最大的痛,他的病根来源于杭氏的死,耿耿于怀。而且,对朱祁钰来说,他想从吴通嘴里挖出来,太医院里还有多少同党?这宫里又有多少同党? “臣,臣冤枉……”吴通断断续续喊冤。 徐彪也曾经喊冤,朱祁钰冷哼一声:“去拿下吴通全家,押进宫里来。他是太医,用药害朕,朕就也拿药毒死他的家人!把他给朕开的药方找出来,照方抓药,熬个几百锅,往他的家人嘴巴里灌,灌到死为止!” 吴通身体一哆嗦:“陛下岂可戕害无辜?” “无辜?” “你谋害皇后的时候,皇后不无辜吗?你谋害于朕的时候,朕不无辜吗?” “你连皇帝、皇后都敢谋害,朕把你九族处以极刑都不解恨!” “好,别让他死了,让他看着,他的家人是怎么死的!拖下去!” 也许之前还残存一丝希望,但闻听皇帝的圣旨,吴通直接崩溃了:“我说,我说……” “朕不听!舒良!去缉拿他全家!”朱祁钰怒不可遏。 他现在怀疑,仁宗、宣宗皇帝的死,都跟太医院有关系!这些庸医!这些废物!根本就不会治病!还不知道天下有多少达官显贵,被这些庸医给治死了呢!朕的大明,早晚毁在这些庸医手上! “臣说了,臣说了!”吴通拖着四肢爬过来,地毯上留下四行血迹,试图抱住朱祁钰。 朱祁钰却一脚把他踹翻:“说!” 吴通的躯干撞在椅子上,痛得他惨叫连连,断断续续道:“请陛下饶了臣的家人!” “还讨价还价?不说就算了,舒良,去办!”朱祁钰回到坐位上,余怒未消。 太医院一个人都不能留了,全都要查,查一遍之后,全都打发出去,去民间的惠民药局,为百姓谋福吧。不止太医院,太医院的下属部门也要清查,查清后全都打发出京。 太医院要重新征召医生,还要开设医科,经过考试才能进入太医院,还要定期审查,必须重新修订制度,太医院对生命健康的保证,绝不能有闪失。 “臣说!” 吴通泪如雨下,说出了七八个名字。 朱祁钰都惊呆了,总共太医院才多少人啊,查出来四十多个屁都不懂的混子,还有这么多别有用心之人? 难怪原主死得蹊跷,就算躲过了徐彪,躲过了艾崇高,还有吴通,还有那七八个人,有在生药库的,有在御药房的,遍布每个部门,连试药太监也有他的同党,真的是防不胜防啊! “皇后是怎么回事?”朱祁钰目光闪烁。 “怀献太子死后,皇后娘娘忧思难眠、缠绵病榻。” “臣给娘娘开了补药方子,偷偷加大了酸枣仁的剂量,皇后娘娘服药后,虽然能安枕却惊悸多梦,会被噩梦惊醒。” “隔了几天,臣又来请脉,这次臣给娘娘开的方子里有远志,臣却又偷偷减少了远志的剂量。” “导致皇后娘娘的惊悸时好时坏,好时就难以安枕,坏时能睡着却时常被噩梦惊醒。” “这样就是想睡而不敢睡,不敢睡又会加剧惊悸之症……” 吴通不敢说下去了,因为朱祁钰的眼睛已经血红一片! 铿锵一声拔出天子剑,狠狠一剑劈在吴通的腿上,怒吼:“皇后多么仁慈的人啊!你为何如此戕害她!如此折磨她!朕要把你剁成肉泥!” “啊!” 吴通的伤口本来不流血了,被朱祁钰接连劈了几剑,整条腿都血淋淋的,朱祁钰却如疯魔一样劈砍他:“说!谁指使你的!说!” “啊啊啊……” “不许叫!说话!”朱祁钰爆炸了! 他记得皇后死时的惨状,那根本就不是自然死亡!真是被折磨死的!就是被这个脏了心眼的太医给生生折磨死的!那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啊!被一个太医给害死了!朕这个丈夫当得该有多无能啊! “舒良!去抓他的家人来!朕要把他九族剁成肉泥!”朱祁钰怒焰滔天。 内宫险恶,他清楚,皇后可能是被害死的,他也有猜测!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被这般折磨死的! 如果朕今天没把他们都强拘在乾清宫,鬼知道明天他们会给朕开什么药!就算朕阻止了夺门之变又如何,太医照样有办法弄死朕!折磨死朕!还让天下人无话可说! 该死!这些人都该被诛九族! “陛下口含天宪,答应过我的……”吴通声音凄厉,却不会死,因为朱祁钰只砍他一条腿,不断挥剑,把他这条腿剁成肉泥,狠狠折磨他! “答应个屁!天宪也救不了你!说!谁指使你的!”朱祁钰挥剑劈下。 “说了又如何?陛下敢杀她吗?” 自知九族必死,吴通反倒不怕了,嘲讽地看着朱祁钰:“是圣母皇太后,圣母皇太后交代臣的!陛下,臣告诉你了,你敢报复吗?” 朱祁钰满脸是血,喘着粗气停下了劈砍,死死盯着他:“有何不敢!拖下去!把他九族抓来,砍成肉泥!喂狗!” 啪,朱祁钰把剑丢在地上。 颓然坐在地毯上,气喘如牛,抹了把脸上的血:“冯孝,你说朕是皇帝吗?” “连一个将死之人都敢嘲笑于朕,他说得对,朕就算知道真相又如何,敢报复吗?” “妻子被害死了,丈夫都不敢报仇,真他娘的窝囊啊!” “传朕旨意,吴通等八人,使毒药谋害于朕,诛其九族,剁成肉泥,蒸成包子,给皇太后送过去!” 冯孝脑门死死贴在地毯上,不敢吭声,等皇爷说完,才应声:“奴婢领旨。” “回来,再传旨,太医院所有太医移交北镇抚司,查,查查谁还有谋害之心,谁是庸医?发现者满门抄斩。余者打发去惠民药局,三年为期,以观后效。” 朱祁钰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人,总要给活着的人留点希望,不然他们去了惠民药局,照样祸害老百姓,老百姓求告无门,反而给了他们作威作福的机会,还不如现在直接宰了痛快。 朱祁钰叹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调整心态:“收拾收拾,对了,把艾崇高留下,朕有事要问他,去吧。” 坐回御座上,心态平复了,气大伤身,原主对皇后感情很深,被影响了。但亲手杀了吴通,他明显感觉到浑身轻松,原主的执念消失了,以后朱祁钰就是他,他就是唯一的朱祁钰。 他吐出一口浊气,整顿太医院、整顿内宫、整顿禁卫、锦衣卫、东厂,才能安全,任重而道远。 兴安被拖了进来,和他一起的还有曹吉祥,他居然还活着。 “谢陛,陛下隆恩!”兴安冻得发抖,在寒冷面前他也顾不得颜面了,缩在火炉旁瑟瑟发抖,拖他进来时给他件衣服遮丑,省着污了圣目。 “大珰,何苦来哉啊。” 兴安叩首:“奴婢已是白身,当不起大珰的称呼,还请陛下切莫羞辱奴婢。” “朕自问对你不错,司礼监由你掌印,位极人臣,可你是怎么回报朕的?呵,不提也罢!兴安,朕问你几件事,若从实招来,朕给你个痛快,决不食言。” 兴安面皮一抖,就知道这几个问题回答了也是死路一条。可他是太监,没有亲人,能体体面面去死,总比受尽折磨再死好得多吧? “您问吧,奴婢知无不言。”兴安亲眼看见皇帝如何折磨朝臣,他这个阉竖,若再不识相,死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住在永安宫的聂姓宫女,去哪了?”朱祁钰问他。 兴安苦笑:“陛下,根本就没有什么聂姓宫女,那老太监为攀龙附凤,顺杆爬说出来的。太上皇,就是皇太后所生的,奴婢可以作证!” “不可能!” 朱祁钰不信,冷笑两声:“你丧尽尊严,也不肯咬出太上皇,可见你是他的忠狗,这等事朕问你也是白问,朕问你第二件事,司礼监里,有多少是太上皇的人?” “陛下,您只盯着太上皇,却被人钻了空子!” “您认为司礼监都是太上皇的人,错了,您御极八年,太上皇影响力又剩下多少?” “您认为的太上皇的人,其实都是内阁的人!” 兴安满脸悲戚:“奴婢临死前,想劝您两句,报答您信任之恩。” “您大杀四方,看似局势在握,其实是被当枪使了。” “您削了奴婢的权,谁来接替奴婢当司礼监掌印太监呢?” “您削了勋贵的权,谁顶替勋贵的位置呢?” “您杀了高谷、江渊、王翱,又是谁顶替了他们的位置呢?” “您杀了襄王,又是谁顶替襄王的位置呢?” “臣权是皇权的延伸,是陛下您掌控天下的触角。” “您杀空了朝堂,产生的权力真空,便宜的却只是继任者!但损害的却是您的名声!” “陛下,您怎么确定,新上来的官员一定听您的话?难道不听话就还继续杀吗?” “您这次杀个措手不及,尚能杀上几人,可下次呢?内阁还会任由您胡闹下去吗?” “不能的,您杀了宁阳侯,便彻底把勋贵推到了内阁去;杀了襄王,又自绝于藩王。” “等内阁掌握了司礼监,文官彻底形成无孔不入的集团,皇权就真的衰微了,您手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您想靠范广的一支团营翻天吗?不可能的,陛下!” “奴婢多年来与文官虚与委蛇,就是等待时机,您这一杀,却把大好的局面葬送了,您看似抓到了权力,其实是水中花镜中月。” “陛下,看似您的局面大好,可您若站在文官的角度再看全局,便会发现,他们的局面比您更好!您的胜算又剩下几何呢?” “奴婢言尽于此,请陛下给奴婢一个痛快。”兴安含泪叩首。 朱祁钰也在思考他的话,不愧当了十几年司礼监掌印太监,看待问题的确精准,他的确撕开一个角,但却给文官打开了一面墙,文官会借机掌控司礼监、削弱勋贵,甚至未来会控制边将,他在加速文官集团形成。 但是隐忍真的有用吗?历史上后世之君都在忍,可哪个不是笼子里的猪呢?他朱祁钰不想当猪,更不想溶于水,就必须改变,大杀特杀!不听话之人,全部杀光!要么他死,要么复太祖、太宗之治! “兴安,你也是内阁的人?是谁的狗啊?”朱祁钰很想知道。 兴安长叹一声:“奴婢谁的人也不是,所以奴婢会死,奴婢早就知道有这一天。” “奴婢被贬,司礼监掌印太监空悬,您没有得力太监担得起这个重担。” “司礼监大权就会落入内阁手里,内阁和司礼监合二为一,勋贵、边将迟早沦为内阁的走狗,藩王被您杀怕了,不会站在您这边的,用不了多久内阁就会发展成一个怪物。” “陛下,奴婢不敢说教于您,但想劝您一句,扶持勋贵,增强勋贵实力,把司礼监紧紧抓在手里。” “请您分清主次,先抓皇权,后抓军权。您安身立命之本是皇权呀,丢了皇权,就算抓住军权又如何?陛下!” 兴安言辞恳切。 朱祁钰却听不进去:“朕在,就是皇权!他们还有什么伎俩?说来听听。” 但兴安不肯说,脸上带着几分嘲讽。 朱祁钰明明撕破了一角,取得了胜利,局面大好。但在兴安眼里,仿佛预见到了朱祁钰注定失败。 “罢了,朕不问了,也不杀你,说说,谁会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 “陈鼎!”兴安不假思索。 朱祁钰瞳孔一缩,陈鼎可是朱祁镇的人,还说司礼监太监是内阁的人?可糊弄鬼去吧! 历史上,这个陈鼎和阮简,是朱祁镇登基后的司礼监哼哈二将,绝对的铁杆。 可反过来看,朱祁镇复辟的背后,是否也有文官集团的推手呢?也许陈鼎自始至终都是文官推到前台的太监呢?兴安认为是的,陈鼎会把司礼监的权力拱手让给内阁。 “最后问你一件事,就安排去休息,朕不杀你。”朱祁钰要掏空兴安肚子里最后一件秘密。 “奴婢已无牵挂,请陛下赐死奴婢。奴婢知道陛下心思,可这内宫里,波诡云谲,也许奴婢出了乾清宫,就会死,死得悄无声息。”兴安语气悲凉。 内宫啊,终究不在朕的掌控之中,朱祁钰眸光森然,旋即收敛:“朕问你,成敬究竟是谁的人?” 这个成敬,让他一直非常疑惑。 成敬乃进士出身,因意外掺和进汉王谋反一案中,被判处死,后来宣宗皇帝怜悯他,改为腐刑。受刑之后,被派到郕王府担任典簿,负责给朱祁钰讲学。朱祁钰登基后,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可以说极为信重。但他推荐了曹吉祥、程信等一系列朱祁镇的铁杆,这让朱祁钰疑惑不解。可他在景泰六年去世了,问无可问。 “成敬?”兴安讶异地瞥了眼曹吉祥,曹吉祥像个鹌鹑一样缩在角落里,不敢吭声。 “成敬是锦衣卫,是宣宗皇帝的人!” 朱祁钰猛地攥紧拳头,先帝居然在他的府中安插眼线?还把这个眼线,交给了朱祁镇?这就是天家吗?权欲之下的天家! 难怪成敬不贪不占,原来心里有鬼啊!难怪成敬推荐了许多朱祁镇的人,原来他是皇帝埋在藩王身边的奸细啊!难怪朕如此信重,他还心心念念太上皇! 原来是这样啊!死间!之前一直想不通的事情,这下完全解释通了。 “朕身边,还有锦衣卫的暗线吗?” 朱祁钰饶有兴致地盯着兴安,真有点舍不得杀他,他肚子里的秘密太多了。若挖出来,把文官勋贵家里的腌臜事抖落出来,朝堂就热闹了。 兴安摇摇头:“不知道,成敬是在奴婢身边做事六年,奴婢留心观察才发现的。您想知道,只有去查阅锦衣卫的卷宗,但这种死间,都是口耳相传,卷宗里都没有的。” 那就只有朱祁镇才知道了,难怪朱祁镇被囚禁南宫,照样能知道京城操纵局势,照样能谋划复辟,靠的不止是勋贵支持,还有死间,这宫里还有多少没挖出来的死间呢?朕的身边呢? “最后一个问题,胡太师有什么弱点?”满朝文臣武将,朱祁钰最头疼的就是胡濙,滑不留手的老泥鳅。 “儿子。” 说完,兴安叩首:“请陛下赐鸩酒!” 朱祁钰满脸叹息,若兴安能为他效力就好了,局面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可惜了。 他挥了挥手,赐吧。 “谢陛下隆恩!奴婢来世报答您的恩情!”兴安饮下鸩酒,他不敢死在乾清宫里,小跑出了宫门,缩在长长的甬路边上,像是风雪中被冻死的路人,一点点僵硬。 朱祁钰戳戳眉角,淡淡道:“召杨敬来,仿他的字迹写一篇乞罪录,坐实太上皇的事,就拉出去葬了吧。” “宣李惜儿进来。”朱祁钰终于腾出手来,处置李惜儿和艾崇高。 …… “你让哀家住这里?”孙太后看着破败的长乐宫(永寿宫),怒不可遏:“让哀家住冷宫?” “回圣母的话,仁寿宫大火,一时半会修葺不好。” “东宫住着妃嫔,与您混住实在不成体统,只能请圣母息怒,暂时安置在长乐宫。” “因您入住,陛下改名长乐宫为永寿宫,祝您福寿万年!”金忠不阴不阳地说着。 “永寿永寿,他是咒哀家早点死吧!”孙太后气得浑身发抖,那个废人心思太毒了,烧了她的宫,让她住进冷宫里! “请圣母恕罪,皇爷还说了,若您住不惯永寿宫,也可改居长安宫(景仁宫)!” “滚!”孙太后暴怒。 先帝时,长安宫是胡皇后的居所,那个废人居然让哀家去见那个女人!哀家永远也不要再见到她!永远! 孙太后气汹汹走进永寿宫中,满腔怒火,走进一看,房门漏风,摆件空空,床褥也都是发霉的。和富丽堂皇的仁寿宫一比,这里连仁寿宫的厕所都不如! “聂氏呢?给哀家滚出来?” 孙太后喊了一通,才想起来聂尚宫死了:“该死的,背叛哀家,死得好!连你也背叛了哀家,当初你是怎么跟哀家承诺的,你忘了?贱人,贱人!” 骂着骂着,眼泪流了下来,聂氏已经没了。 “圣母,大怒伤身,您一定要冷静下来,太上皇还依仗着您呢。”贴身婢女叶尚仪跪在低声劝慰。 “是啊,皇儿还靠着哀家呢……若哀家倒了,岂不遂了那废人的心了?那个废人,居然离间哀家母子情谊,真是该杀!” “他倒是会钻空子,朝堂上装疯卖傻,杀了好多人,血流成河啊!” “但哀家不怕,为了皇儿,哀家什么都不怕!” “哈哈,他趁机杀了聂氏和徐宾,把屎盆子扣在哀家和皇儿的身上!以为内宫就是他的天下了吗?” “做梦!” “你去找吴通,给他加点药,看他还能折腾几天。”孙太后抹干了眼泪,神情凌厉。 “圣母,吴通被杀了。”叶尚仪低声道。 孙太后眼睛一瞪,惊呼道:“为什么?” “陛下的旨意说吴通等八人阴谋害皇帝,当诛九族。整个太医院,被抓出来四十几个人,其余人也被送到北镇抚司诏狱里了。” 孙太后身体一软,脸色发白:“好狠啊!整个太医院都送入诏狱了?那宫里人生病怎么办?” “陛下似乎要从京城名医中擢选,再招天下名医入太医院,奴婢听说陛下很看重一个民间女医,叫谈允贤,专门给他治病,就安置在宫内。”叶尚仪道。 “去摸摸底,能拉拢则拉拢,不能就动手。” 孙太后冷笑:“那个废人以为杀了聂氏和徐宾就能掌控内宫了,简直可笑,昨晚内乱纷纷,很多宫人失踪,你都安排好了吗?” “奴婢都安排好了,就算陛下把宫里人全都换掉,无论换谁,都有圣母的人。圣母多年在宫内广布恩泽,无不感恩于您,他们是不会背叛的。”叶尚仪道。 孙太后恢复雍容华贵,气定神闲:“做得好,宫内通往公主府的线?” “已经处理干净了,没人能查到公主府上去。”叶尚仪恭声道。 “还不够,那个废人疯了,万一去咬常德怎么办?哼,哀家的女儿被狗咬一口,哀家心疼!去请驸马都尉焦敬、巨鹿侯井滢照看着点薛桓。” “奴婢这就通知下去。”叶尚仪领旨。 “叶氏,你做事比聂氏得力,如今聂氏罹难,你便官升一品,担任尚宫吧。” “奴婢谢圣母恩典,至死不忘!”叶尚仪满脸激动。 “下去做事吧,新太医来了,总要赏赐些好处,哀家不是那个小家子气的人,去取些哀家的陪嫁,送过去,便说是哀家的一份心意,懂得自然懂。” 孙太后冷笑,换了太医又如何,太医是人,是人就贪图利益,抓住七寸,他还是会为哀家所用!皇帝,靠装疯卖傻,只能赢一时,你的好局面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不长久的。 “再把一代贤王襄王被烤杀的消息散播出去,哼,天下可不该有个疯子当皇帝!天下臣民不会答应,藩王更不会答应!”孙太后得意而笑,她住在冷宫里,照样能左右局势。 皇帝,这天下不是就杀几个人、换几个人,就是你的了,你太天真了! ———— 两章合,6700字。 第50章 报复来了!内帑被盗! “陛下终于想起臣妾了,臣妾的膝盖都跪废了,呜呜呜,陛下从未如此罚过臣妾,臣妾不知道哪里做错了?还请陛下恕罪,臣妾……” 李惜儿进殿,便哭个不停,哭得朱祁钰心烦,冷冷道:“跪下!” “啊?” 李惜儿人都傻了,还跪啊?跪了几个时辰了,双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怎么还跪啊?但西暖阁充斥着血腥味,又拖出去那么多人,她心里害怕,柔柔弱弱跪下,娇俏的小脸上写满了委屈。 艾崇高也被太监引进来,跪下行礼:“臣艾崇高拜见陛下。” 朱祁钰看着他,在郕王府时,艾崇高就屡次向他献药了,现在细想起来,老妖婆布局深远,正统年间就想要他的命。 自他登基后,每次身体好转,艾崇高准来献药,然后李惜儿来勾引原主,配合无间。而且,徐彪开的药,和艾崇高的相辅相成,让他的身子骨迅速败坏。 再结合吴通的证词,景泰二年的金刀案,其实就是夺门之变的前奏,若没有卢忠举报,那时候朱祁镇就复辟了。金刀案事发后,朱祁镇蛰伏起来,在易储风波中害死朱见济,景泰七年害死皇后,景泰八年便拉开夺门序幕,可谓智计之深远。 “艾太医来了,别拘束,像以前一样,你跟他们不一样,朕一日也缺不得你。”朱祁钰面带笑容。 艾崇高十分紧张,他亲眼看到太医院的太医都拉走了,吴通的惨状更让他瑟瑟发抖,他担心下一个是自己。而且,陛下对李妃的宠爱大不如前,心里愈发担忧,以头点地,不敢说话。 “起来,朕身体无忧,皆是卿之功劳,可有宝药进献?”朱祁钰直言不讳。 艾崇高一愣,偷瞄了眼李妃,赶紧从袖兜里拿出一个锦盒,进献上来:“这是臣最近配的宝药,效果极佳。” 舒良相劝,却被朱祁钰瞥了一眼,他赶紧把锦盒呈上来,朱祁钰没接,而是笑道:“艾太医,药效如何?你可用过?” “陛下要用的,药效自然是极佳的,而且不会伤身。”艾崇高贱笑,皇帝还是原来的皇帝,看来太医院院使之职,稳了。 “艾爱卿懂朕啊,就这一颗吗?”朱祁钰露出满意的笑容,艾崇高也笑了,男人间都懂的,立刻又献上两颗。 “不错,艾爱卿最懂朕,你给朕献药有十年了吧,朕用之甚好,朕要重赏艾爱卿啊。” 朱祁钰满意地点头:“舒良,这颗赐给艾爱卿服用,朕看看效果。” 噶? 艾崇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立刻跪在地上:“臣不敢在君前失仪!” “朕没兴趣看,宫中可养猪?把他送去猪圈里,让猪试试他的长短,记得找一头公猪,力量大的。”朱祁钰淡淡道。 “啊?” 艾崇高脸色急变,赶紧磕头请罪:“陛下,臣最近身体不适,不适合服药!” “嗯?刚才你口口声声说用过了,才给朕用的,怎么现在就说身体不适了呢?你在骗朕?”朱祁钰语气一变。 艾崇高吓得不断磕头:“臣,臣确实用过了,但刚用完不久,不宜第二次再用了。而且,此药极为珍贵,臣这贱躯岂配使用啊?” “呵呵!” “艾爱卿身体不适的时候不用?用过一次之后也不用了?” “可怎么到了朕这里,朕身体不适的时候,你屡次劝朕去用!” “朕用过一次之后,你却劝朕用第二次!第二次用完,劝朕用第三次!” “艾崇高!” “你在咒朕死吗?” 朱祁钰暴怒:“舒良,把这三颗药,都塞进他的嘴里!朕要看看,这药的药效,究竟如何!” “陛下,臣没有,没……唔!” 艾崇高话没说完,就被两个小太监按住,他奋力挣扎,被舒良扇了两个耳光,然后把药丸塞进他的嘴巴里,按住他的嘴,使劲摇他的脑袋,逼他吞咽下去。 “咳咳咳!” 艾崇高被放开后,拼命去抠嗓子眼,想把药抠出来,舒良却给他一脚,冷笑道:“皇爷赐你的药,你敢吐?” 艾崇高硬生生止住抠的动作,跪在地上:“臣,臣不敢君前失仪,臣知错!” “朕说了,朕不会看,舒良,去找公猪!”朱祁钰冷笑,还在诓朕!朕就是吃了这药,身体才会败坏!才没有子嗣的! “皇爷,宫里不养猪,找不到猪呀。”舒良怪笑,他很担心皇爷再服用这种药,见皇爷不再服用,他心里是高兴的。 “那就找一条狗,壮硕些,要公的。”朱祁钰淡淡道。 艾崇高整张脸都绿了,他不断给李惜儿使眼色,让她帮忙求情,李惜儿却垂着头,视而不见。 “找两条吧,朕担心一条不够艾爱卿享用。” “奴婢领旨。” 舒良走到艾崇高面前:“艾太医,随奴婢走吧,皇爷说了,试试药效。” 艾崇高脸色涨红,口干舌燥:“陛下,请赐臣一女,公,公狗实在有辱斯文。” 朱祁钰的脸却沉下来:“艾爱卿,你是垂涎朕的女人吗?” “啊?臣,臣不敢啊!”艾崇高懵了,叩首谢罪。 “不敢?这宫里的女人都是朕的,你却跟朕索要?哼!朕看你是活腻了!来人,把艾崇高妻女送到教坊司去,今晚就接客!” 朱祁钰冷冷道:“再把李谙、孙震宣来!” “啊?” 艾崇高满脸悲戚:“陛下,臣犯了什么罪?竟,竟要这般啊?还请陛下宽宥于臣!看在臣多年来为您辛苦炼药的份上,放过臣吧!” “炼药?你还有脸提!” 朱祁钰睨了他一眼:“你是什么心思,朕一清二楚,你炼的药是干什么的,朕更清楚!朕不说出来,是留你点颜面!再派人,把艾崇高子嗣阉了,送入教坊司做伶人!” 艾崇高瞪大了眼睛,双眸通红:“昏君!昏君!我要杀了你这个昏君!” “大胆!” 舒良用刀鞘狠狠抽他的嘴巴,把艾崇高脸打出了血,但他嘴里喃喃自语,还在不停咒骂朱祁钰。 “哼,等他完事,再去找条公狗,喂点药,和他一起圈起来。”朱祁钰一挥手,舒良就让人去办。 看见艾崇高的下场,李惜儿浑身都在抖,她忽然明白了皇帝之前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陛,陛下!”李惜儿颤抖出声:“臣妾对您都是真心的啊……” 朱祁钰戏谑地看着她,还真得感谢她:“嗯,李妃莫急,朕处置了艾崇高,并非杀鸡儆猴,莫要害怕。朕诏李谙来,是听说他歌声动听,所以让他给朕唱唱曲儿,放松放松心情,李妃莫急。” 李惜儿一听,微微松了口气,李谙和孙震是她的亲弟弟,她年幼时母亲带着她和李谙改嫁,又生下孙震,他们一家本来在江南做土昌,后来被人接到了京师,送入宫中侍奉陛下。 “李妃,是谁把你送入宫里来的?”朱祁钰喝了口参茶,闭目养神。 “陛下,臣妾记不清了。”李惜儿慢慢站起来,悄悄走到朱祁钰的身前,伸手要按他的头。 啪! 朱祁钰猛地睁开眼睛,扬手一个耳光扇在她的脸上:“谁让你过来的?舒良!瞎了?” “奴婢请罪!”舒良匍匐在地上。 “掌嘴十下!”朱祁钰余怒未消,若李惜儿手里有利器,他还有命在? “谢皇爷开恩!” 舒良使劲一个耳光扇在自己的脸上,让自己长长记性。 “贱婢!”朱祁钰盯着李惜儿:“拖出去,掌嘴一百!” 李惜儿都懵了,皇帝怎么碰都不让碰了,赶紧求情:“陛下不要打臣妾啊,真打的话,臣妾这张脸就完了,求陛下开恩啊陛下,臣妾……” “堵上她的嘴!” 朱祁钰懒得听,让人拖下去打。 他已经确定了,李惜儿就是朱祁镇送到宫里来的,送她入宫的刘敬也不干净,但唐兴呢?唐兴是唐贵妃的亲生父亲,他可以信任吗?朱祁钰必须搞清楚。 “陛下,锦衣卫千户李谙和孙震来了,要不要宣进来?”朱祁钰闭目养神,快要睡着的时候,舒良低声来报。 “不必了,朕要听他们姐弟唱歌,就在宫门前唱吧,没朕命令,不许停下。” 朱祁钰淡淡道:“东厂重建需要钱,你拿朕的条子去内帑支取。朕乏了,舒良,伺候朕安枕吧。” 累了一天,此刻靠在软垫上如一摊泥一样,浑身难受,真想睡个三天三夜啊。 很快,便安然入睡。但朱祁钰正睡香时,舒良叫醒了他:“皇爷,皇爷,出大事了,内府被盗了!” “什么?” 睡得正香的朱祁钰猛地睁开眼睛,眼球密布血丝,声音沙哑:“你说什么?内府被盗了?是里库还是外十库?韩义呢?死哪去了?被盗走多少?抓住了没有?” 内府就是内帑,共有十库,而宫内还设有里库,最重要财物都放在里库内。 “外十库和里库都被盗了,奴婢去里库支取钱财,在里库门口看见韩义的尸体,近侍等几个太监也都死了,里库大门开着,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剩下!”舒良满脸着急。 谁干的? 朱祁钰一骨碌起身,两眼通红:“那外十库呢?” “只有内承运库被盗,提督太监刘广、近侍、佥书太监等全都下落不明,可能也遭遇不幸了,其他九库尚在,奴婢派人清点过了,什么也没丢。”舒良回答。 完了! 内承运库里贮藏白银数十万两,是他的全部家底!里库里面的珍宝更是不计其数,全都没了! 朱祁钰眼前发黑,重建缇骑、重组东厂、重建锦衣卫、重建太医院、清洗内宫、拉拢禁卫,甚至拉拢朝臣、拉拢京营,全都需要钱! 这回钱没了! 蓦地想起兴安的话,是报复,好一招釜底抽薪啊! “皇爷,您先别急,奴婢这就去查。”舒良去扶朱祁钰。 朱祁钰摆摆手:“叛乱之后,是否巡视过里库?” “巡视过,奴婢亲自巡视的,还叮嘱韩义,让他看好库房。可奴婢拿了您的条子再去支钱时,就看见韩义的尸体,里面空空如也。奴婢不敢怠慢,就派人去外十库探查,结果发现内承运库也被盗了!” 不是叛军,叛军没攻打里库!于谦率领的京营,也没胆子动里库,那是诛九族的重罪!会是谁冒着诛九族的风险偷盗里库? 兴安说得对,朕以为抓到手的权力,其实是镜中花水中月,都是虚的! 好一招釜底抽薪啊! 没有钱,谁会为朕卖命呢? 朕靠装疯撕开一个角,自以为得计,结果上屋抽梯,朕被困在了屋中,上不去下不来,却给文官打开一面墙,加速文官集团形成,等内阁掌控了司礼监,再把勋贵、边将驯成狗,朕这皇帝若不乖乖进入笼子,再关上门,就会溶于水吧…… 朱祁钰不甘心啊,杀了这么多人,却为别人做嫁衣!不!朕不服气!朕不甘心! “让朕想想,想想……” “里库那么多东西,运出宫并不容易,传旨,着宋杰、沈淮、李瑾、陈韶立刻入宫,封锁宫门!任何人不许出入!” 朱祁钰目光闪烁:“舒良,你立刻组织太监,搜宫!任何一个宫殿,都不能放过,里库的东西一定还在宫内!” “这么短的时间一定运不出去!一应可疑的人,可直接缉拿或杀死,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里库的东西找回来!” 内承运库的银子肯定找不回来了,在宫外容易销赃,这伙贼人只偷钱,没敢偷甲字库里的军械,可见不想彻底撕破脸,只是给他这个皇帝点教训尝尝,逼他乖乖回笼子。 朱祁钰攥紧拳头,一定要把钱找回来! 正如兴安所说,内阁已经不受控制了,人事权不剩几分,若陈鼎当司礼监掌印太监,司礼监倾向于内阁,人事权就全都转移到内阁了,若财权也丢了,皇权就彻底就落入内阁手里了,没了皇权还是皇帝吗? 一支团营的军权能让他翻身吗?没钱啊,团营将士凭什么听你的? 一定要找回来! “奴婢领旨!” 可舒良刚出门,就和金忠迎面撞上,舒良训斥他:“匆匆忙忙干什么?影响皇爷休息!” “舒公公,出大事了,边关告急!李阁老在宫门外守着,他亲自把奏疏塞进宫门的,真出大事了!” 金忠边说边进来,跪在地上,把奏疏呈上来。 宫门落钥后,内阁应该按流程等宫门开锁,才能递奏疏进来,可见今晚的奏疏多么急切,李贤亲自来送,还是从宫门缝里塞进来的。 朱祁钰打开奏疏一看,眼前又是一黑! 瓦剌叩边,宣府总兵杨能奏报。 还有怀来总兵杨信的奏疏,声称瓦剌集结数万人马叩边宣府,宣府告急。 这两人是故颖国公杨洪的侄子,是可以相信的。因为正统十四年,朱祁镇叫门时,颖国公杨洪拒绝开关,遭到朱祁镇嫉恨。而杨能和杨信都是良将,是可以信任的。 只是奏疏时间竟是正月十三! 已经过去四天了,内阁知而不报,却在内帑被盗的紧要当口上递奏疏!偷盗里库的是谁?偷盗内承运库的又是谁?这不是呼之欲出了吗! “好啊好啊!” “朕的内帑被盗,正在追查的要紧时候,李贤早不报晚不报,偏偏这个当口,告诉朕宣府告急!” “那朕是该全城封锁全力追查内帑的银子呢?还是关心朕的天下呢?” “内阁真的厉害啊,给朕出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军情大事,却被内阁拿来当做和皇帝斗法的工具!这就是朕的内阁!报复朕杀了高谷!报复朕杀了王翱!报复朕插手吏治啊!报复朕为什么不乖乖当猪啊!都在报复朕啊!” “朕哪里是皇帝啊?刚收回一丁点皇权,就遭到反噬!是不是朕再反抗,就溶于水啊?” “大逆不道之徒!都该杀!” 朱祁钰胸腔起伏,怒火翻涌。 追查内帑,还是以军情大事为重? 朱祁钰来回踱步,举棋不定,若继续追查内帑,会不会宣府、怀来被攻破,瓦剌大军出现在居庸关,进一步威胁北京呢? 可若不拿回内帑的钱,他拿什么养兵?拿什么重建缇骑?重建东厂、锦衣卫?拿什么拉拢朝臣?拿什么掌握兵权? 他这个皇帝当得真他娘的窝囊! 朱祁钰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若慌了神就真中圈套了。 “让舒良回来吧,宣李贤来见朕!”过了许久,朱祁钰颓然坐在椅子上,低声道。 军情如火,不能耽搁了,和军情相比,内帑被盗算个什么事啊。 若他在内帑上斤斤计较,也许瓦剌大军又要兵围北京城了,原来被这些人操纵的,不止是朕,还有瓦剌啊! 倘若瓦剌打破宣府,兵进居庸关,又会有多少黎民百姓遭殃,重建宣府、怀来等重镇又要花费多少啊?大明经不起折腾了,祖宗基业传到朕的手上,朕不能做亡国之君啊! 内帑丢了就丢了吧,钱再想办法,朕可以认输,但希望你们不要太过分了,宣府不能被打破,必须守住! “参见陛下!” 很快,李贤快步进来,行礼后道:“陛下,宣府告急。” “陈太傅拖着病体召集百官议事,此刻吵个不休,悬而不决。” “于少傅建议出动京营,让怀来总兵杨信移镇宣府,于少傅亲自带兵镇守怀来,死保居庸关;” “成国公欲挂帅亲征,北击瓦剌,解宣府之危……” 李贤语气极快,满脸着急的样子,但奏报是十三号发到京师的,十七号才报给朕,这是真着急吗? 陈循也不装死了?选在这个当口上,朕岂敢怪罪内阁首辅啊!这一手瓦剌叩边,玩得是真好啊!朕心服口服! “首辅劳苦功高,一心为国,朕错怪他了。” “值此危难关头,于少傅、成国公以国事为重,以天下为先,朕也错怪他们了。” 朱祁钰死咬后槽牙,满腔愤怒也无用,只能装作可怜状,看着李贤:“李阁老,你会怪朕吗?” “臣不敢怪罪陛下,昨夜陛下受惊,受了些刺激,臣等皆理解,何况陛下揪出瓦剌奸细,此乃陛下火眼金睛,洞若观火,否则宣府可能已被瓦剌人攻破了!” 李贤嘴上说不敢,行为举止却坦然接受了皇帝的道歉。 似乎还在嘲讽皇帝? 朱祁钰长叹口气,惨然而笑:“朕知道错了,昨晚内帑被盗,今早宣府告急,朕知道错怪群臣了,是朕狭隘了。” “陛下乃大明君父,岂可向群臣认错?” 李贤义正严词道:“请陛下收回此话,您所作所为,皆出于公心,为大明好,天下臣民都看在眼里。” “请陛下放宽心,宣府无碍,有于少傅、成国公等人,宣府无忧矣!” 就是说,勋贵向文官低头了? 内帑被盗,都有份啊! 朱祁钰满腔恨意,万事开头难啊! 不能着急,不能露出破绽,苟住了,装下去! 他调整情绪,脸上充斥无奈:“李爱卿,扶朕起来。开宫门,宣百官奉天殿议事,朕随后就到。” 李贤把朱祁钰扶起来,朱祁钰惨笑:“李爱卿,多亏了你们啊,十三号的军情,拖到了十七号报给朕,真给了朕一个惊喜啊。” “请陛下容禀,正月十三时您病重卧床,陈太傅不敢叨扰陛下,如今陛下身体痊愈,才把军情报与陛下,臣已经两夜没合眼了。”李贤跪下来辩解。 朱祁钰挥挥手:“朕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是有感而发。” “快起来,李爱卿,你们都是国之柱石,朕有你们辅佐,江山才能长久,朕心知肚明的。” “好了,摆驾奉天殿吧。” 李贤垂着头,慢慢站起来,嘴角勾起。 出乾清宫时,李惜儿、李谙、孙震的歌声不断,三个人的嗓子已经唱哑了,皇帝没让他们停,谁也不许停! 三江感言—致我最可爱的读者朋友们! 这是开年以来,最卷的一期三江!没有之一,就是最卷的! 追读要求特别高,但这本书有幸三江了!终于三江了! 而且以二轮的成绩直通三江! 巅峰时新书榜第三,历史分类新书榜第一! 这是作者从不敢想的成绩,做梦都不敢做这种梦。 真的,开这本书之初,作者一直想着能有五百均订就好了,慢慢写、慢慢涨,总能熬进千订、两千订、精品……至于三江,别闹了,扑街怎么可能三江。 开书之初,作者也无数次问自己,这本书是最后一次了吧,再扑街就好好考编吧,别让家里人跟着我抬不起头了吧…… 开书之初,作者天天盯着后台看,涨一个收藏吧,涨一个追读吧,求求了,看看吧…… 怀疑、忐忑、紧张、恐惧,还有隐隐的期待夹杂着作者的心,当第一个收藏出现、第一张推荐票出现、第一个评论出现、第一张月票出现、第一个打赏出现的时候……作者终于看到了希望! 收藏越来越多,评论越来越多,作者争取每一个都回复,跟大家聊天,征求意见;读者朋友们非常热情,给这本书投推荐票、月票、打赏,是你们给了作者非常大的力量,也是你们成就了这本书。 当非常多的喷子来骂我的时候,很多朋友依旧鼓励我,支持我,让我不要被喷子搞乱心态,稳住、稳住,你们帮我参谋剧情、帮我查资料、帮我分析怎么能写长、为我担心、为书担心,真的,作者最该感谢的就是你们! 我最最可爱的读者们!感谢你们! 为了书,作者放弃了事业编考试,想全心全意的写好、写长、写完,作者很清楚,这是作者这辈子成绩最好的一本书了,以后不会再有了。 但说心里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考编两年,作者付出多少自己心里清楚。但作者还是毅然断了后路,全心全意去做这一件事,因为作者很清楚,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做好两件事的,起码作者不是那样的人。 直到上了三江,作者知道是值得的。 因为这本书的开头得到了市场的认可,得到了读者朋友们的认可。 但是,一本书的真正开始是上架,前期数据都是虚的,想让读者朋友真金白银的掏钱订阅,只有一条,好看! 开头好看,上架后的章节也得好看才行! 所以作者为了好好完成现阶段的剧情,为了上架多攒稿,暂时就不十分活跃书评区了,有空就会看、会回,请支持我最可爱的读者们见谅。 写这篇感言的时候,公众章节才写完(偷懒睡了一觉),马上开始写上架后的章节。 因为少一轮公众期,作者没存出足够稿子来,到时候上架首日能放出来多少,看情况吧。 最后,周三上架!希望大家支持哟! 嘿嘿,如果我不感谢我的编辑【盛夏】,盛夏老大肯定骂我,哈哈,他为了这本书真的操碎了心,帮我安排推荐一条龙,帮我参谋剧情,昨天晚上半夜十一点我找他,他还在,真的非常敬业,对我一个新手作者好到不行。 这本书我得到了最可爱的读者,也得到了好编辑的宠爱,作者只能尽最大努力把这本书写好,来报答大家的恩情。 第51章 宣镇告急!朕不当亡国之君! 奉天殿简单收拾一番,战火的硝烟仍未散去,一片萧瑟。 进入奉天殿,百官行礼,朱祁钰挥挥手:“说正事,瓦剌多少人?为何会在冬天袭扰宣府?杨信还能守几天?赵辅在哪?大同的郭登能不能协防?” 在来的路上,朱祁钰反复阅读奏疏,却觉得很蹊跷,奏疏上有用信息寥寥,这不符合战报的格式,呈上来的可能是内阁誊抄版本。 奉天殿里静悄悄一片,没人回答。 朱祁钰脸色一黑,苦笑道:“大家畅所欲言,朕绝不因言获罪。” 打脸啊! 几个时辰前,他还拿因言获罪做文章,剐了张輗、王翱,这才多久啊,就被教做人了!把说出来的话,生生吞回去! “回陛下,今年冬天格外寒冷,宣府牲畜冻死良多,草原上更难熬。” “大同马市传来的消息,漠北牧民这个冬天冻死无算,冻死的牲畜不计其数,无数牧民破产,冬天时就越过边防跑过来抢掠。” 于谦站出来道:“根据杨信战报,瓦剌大概出动五万余人南下打草谷。杨信、赵辅尚能坚守月余,大同镇最好不要动,谨防瓦剌转道大同。” 一听这个数字,文武百官震动。北京保卫战时,瓦剌步骑十三万,兵围北京城,这次打草谷居然出动五万大军,堪称土木堡之后出兵最多的一次。 纸面实力,宣府镇守兵十二万,真正可战之兵并不可知,肯定少很多。 毕竟从宣德年间,私役成风,卫所逃丁多达上百万,景泰元年郭登的报告显示,他接管大同镇时,卫所兵不过数百,战马一百多匹,和官方数字相差极多。 纸面实力和真实实力究竟差多少,谁也不敢说。 “陛下,自景泰元年两国罢兵之后,互遣和使,缔结和约,两国再无如此大规模征伐,微臣认为应该出使瓦剌,问责其大汗,为何破坏盟约,攻伐大明!”姚夔额头上裹着白巾,白巾透着血,神情激愤。 “可。” 朱祁钰深感屈辱,太祖、太宗时,漠北诸部被明军打得惶惶不可终日,若真敢南下打草谷,太祖、太宗指不定多高兴呢,奉天殿里肯定热情洋溢,将军们请战,文臣喝彩,仿佛一个个都不是敌人,而是爵位啊。 这才过了多少年啊,瓦剌南下,大明居然要无能的遣使责问,光说不练的谴责有个屁用啊! 弱者才动不动谴责,强者直接动刀子! “微臣欲亲率京营,支援宣镇,分兵屯守居庸、土木堡、怀来数地,以防不测。亲率大军堵住宣镇,不让瓦剌马踏中原!”于谦请战。 朱祁钰皱眉,若于谦走了,会不会再来一场夺门之变呢? “陛下,微臣请战!” 成国公朱仪跪在地上:“微臣祖父、父亲皆战死沙场,臣亦愿效仿祖先事,为陛下血染沙场,马革裹尸!” 抚宁伯朱永也站出来请战,勋贵纷纷请战。 但是,朱祁钰目光阴鸷,这些人是想打瓦剌,还是图谋京营兵权啊?想来二次夺门吗!狼子野心! “宣镇是要守的,出兵人选还需斟酌。”朱祁钰心乱如麻,瓦剌南下真打他个措手不及。 正如姚夔所说,最近几年两国相安无事。北京保卫战之后,两国讲和,互开贸易,景泰四年也先登基称帝,景泰五年也先被刺身亡,瓦剌陷入内乱,大明北方压力骤减,历史上也没有瓦剌大规模南下纪录,所以朱祁钰很怀疑,这是某些别有用心之人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于谦出京,他的安全失去保证;让成国公领兵出征,鬼知道他会不会先夺门拥立太上皇称帝,再出征? 不管怎么选,他都岌岌可危。 至于内帑被盗,和宣府告急相比,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除了息事宁人,把牙往肚子里咽,还能怎样? “陛下,军情如火,杨信、赵辅虽是良将,理论上讲能防守月余,可谁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还请陛下速速决断,出兵支援宣镇。”陈循进言。 朱祁钰心乱如麻,京营交给谁,他都不放心。若无支援,宣府恐怕真的抵挡不了多久,距离杨信求救,已经过去四天了,不能再拖了! 思索之间,朱永出班跪在正中间,高声道:“陛下文治武功,直追太祖、太宗,太宗五征漠北,打得鞑靼闻大明便丧胆,臣请陛下御驾亲征!血染漠北,让瓦剌人付出代价!” “臣等请陛下御驾亲征!”王骥、罗通跪下高呼,一些官员跟着跪下附和。 朱祁钰眸射杀机,让朕御驾去死?你们非害死朕才善罢甘休? “闭嘴!朱永,王骥,罗通,你们想让陛下重蹈土木堡不成?” 王文怒斥,回眸爆喝:“再提御驾亲征之事,一律处死!” “陛下说了不因言获罪,臣等畅所欲言,有何不可,狐假虎威!哼!”王骥不服气。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天子乎!”王文瞪着王骥。 两个人掐了起来。 “都给朕闭嘴!” 朱祁钰爆喝:“瓦剌叩边,你们不思如何退敌,却在朝堂之上瞎吵吵,伤及和气,你们两个罚俸一个月,以观后效。” 王骥却像得胜将军一样瞪着王文,看吧,皇帝不敢乱杀了吧!皇帝知道怕了吧! 朱祁钰非常憋屈,依着他的性子,直接剐了朱永、王骥和罗通才好。但他有言在先,不因言获罪,王骥才敢试探于他,这是内帑被盗,宣镇告急之后的试探,看看他听不听话?若他再不老实,就当亡国之君吧! “诸卿,朕昨晚狭隘了,认为诸位只有私心,没有公心,今日方知,诸位的为国为民之心,朕知错了。” 朱祁钰长长叹了口气:“朕也想御驾亲征啊,效仿太祖太宗之事,但朕无太祖筚路蓝缕创立大明之魄力,也无太宗封狼居胥之本事,亲临宣镇,只会让战将不安,士卒分心,所以朕不会效仿太上皇,亲征漠北的。” “诸卿,昨晚内帑被盗,贼人追查无果;今日听闻瓦剌叩边,朕心乱如麻,已经做不出正确决定了,便由内阁和兵部自决吧,朕听之任之即可。” 服软了! 朱祁钰说软话了! 皇帝终于向文武百官低头了! 陈循抖了抖衣袖,拜下道:“陛下真乃古之贤君也!臣等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高呼万岁,奉天殿内君贤臣恭,一片祥和。 只有朱祁钰高兴不起来,服软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如何夺回权力。 兴安说得对,文官会报复他的,当时他还不信,结果才几个时辰,报复就来了,釜底抽薪,上屋抽梯,让他退无可退,没有逼他下罪己诏,已经算很给他面子了! 朱祁钰坐在龙椅之上,俯视天下,却内心凄凉。兴安说,拿回司礼监,稳固皇权,才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可拿回司礼监,就一定拿回皇权了吗? 群臣吵个不停,出征人选迟迟定不下来,朱祁钰招金忠过来:“宋杰来了吗?” 金忠点点头。 “让宋杰封锁宫门,任何人不许出宫。”朱祁钰认为,里库的东西没运出宫,还在宫内,有希望找回来。 “奴婢遵旨。” 朱祁钰闭目养神,思索着应对策略,他不想当亡国之君,也不想当傀儡,总要想出个策略应对才行。 群臣终于讨论出结果来了,由王直、姚夔、朱仪、朱永率领十五万京营出征。 朱祁钰一看名单,差点气晕过去,你们直接拥立太上皇算了!用的都是太上皇的人!给他们十五万大军?直接给朕一条白绫算了! “少傅,你意下如何?”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看向于谦。 “成国公、抚宁伯皆有名将之资,再辅以成山伯王琮、恭顺侯吴瑾、靖远伯王骥、忻城伯赵荣、建城伯高远、丰城侯李勇、广平侯袁暄等人,皆可称为良将。” “再由阁臣王直,礼部侍郎姚夔领衔,左都御史罗通、御史王竑、杨瑄,再从翰林院招一批进士辅佐,臣认为必能击退瓦剌。” 于谦行礼道:“陛下,宫里派出的人,便由您来决定。” 朱祁钰看向陈循,陈循也表示这是最后的名单。 “爱卿之言有理,只是瓦剌人勇猛善战,成国公虽有名将之资,但毕竟年龄稍小,又无成名之战,缺乏统领二十七万大军的经验。抚宁伯也是同理,朕还是认为以老将挂帅更为稳妥。” 朱祁钰斟酌着说,现在不是发疯的时候,好好说话。 陈循翻个白眼,最好的人选不是陈懋吗?被你杀了呀! “陛下所言甚是,适合挂帅的老将,现下都不在京中。臣认为让诸将各管一角,互不统率,互相协防。”陈循道。 “蛇无头不行,必须有统帅,方能击退瓦剌!” 朱祁钰摇了摇头:“少傅!八年前,你挽救大明于水火!如今瓦剌复来,朕以为当你挂帅出征!朕方能放心!” “而且,你乃兵部尚书,又有北京保卫战中统帅经验,朕以为你挂帅出征,方能使诸军威服,不敢藏私心。也必能旗开得胜,击退瓦剌。” 于谦微微一怔,皇帝真让他出征? 难道皇帝不知道,他领军出征会是什么后果?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声音高昂:“诸卿,瓦剌五万兵马来攻,大明再次陷入水火之中!” “此次宣镇之战,将是北京保卫战之后又一大战,名垂青史的大战!” “朕认为,出动的文臣勋贵远远不够!” “人数不够!规模不够!无法充分调动二十七万大军的战斗力!” “这般,挑出几个勋臣留守京畿,其他人全部出动!” “文臣也是,近几年进士仍在京中的,全都跟着去军中历练一番。” “朕决不允许瓦剌人马踏中原,蹂躏朕之大明百姓!” “于少傅!朕就将京营十五万士卒,京中勋臣、文臣,悉数交给你了!” 朱祁钰神情激昂。 于谦眼露无奈,皇帝又要蹦跶了。 他想让于谦把勋贵全都带走,留下权力真空,他想要剩下五万京营的兵权! 看来锁链还不够紧。 “陛下!” 陈循高声道:“成国公虽然年轻,却有追随其父征战的经历,况且还有诸多老将勋贵,都是能征善战之人,足够矣。” “而且,京畿才是重中之重。” “京营抽走十五万士卒,京畿空虚,正好需要于少傅此等定海神针留守京师,方能不给瓦剌人可乘之机。” “还请陛下切勿让于少傅挂帅出征。”陈循提出反驳意见。 朱祁钰长叹口气: “首辅说是便是吧,朕心乱如麻,做不得决定了。” “倘若再现土木堡之败,光凭五万京营,可保不住北京城,届时恐怕只有南迁一条路可走了。” “朕就去做宋高宗,卿能做谁,朕就不知道了。” “罢了,首辅定吧,朕听之便是,拟旨吧。” 朱祁钰声音低沉,以退为进,陈循的脸直接就绿了。 倘若真败了,他岂不成了秦桧?秦桧下场好像还好点,但王振的下场可就惨了。 陈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跪在地上高呼:“陛下切莫如此!于少傅乃兵家行家,您怎么看?” 他甩锅于谦,于谦苦笑:“由臣挂帅出征没有问题,请陛下决断!” 他是真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皇帝太疯了,留在朝堂上准没好下场。关键他也不想挂帅出征的,北京保卫战,他已经功高盖主,若再加上北击瓦剌之战,回来后恐怕更没好下场。 当臣子啊,难…… “就让于少傅出征吧,京中所有勋贵,全都随军出征!” 朱祁钰要把有异心的勋贵全都踢出京城,却没时间甄别,干脆全都踢出去,留出权力真空给范广,至于范广能掌控多少军权,就看他的本事了。 “文官名单由内阁拟定,朕的意思是多多派人出去,跟着于少傅,危险是没有的,还能为朝堂培养人才,何乐不为?” 朱祁钰淡淡道:“宫里太监由王诚领衔,具体名单由司礼监拟定。” 王诚受了伤需要静养,但如此当口,王诚不去他不放心,十五万大军的兵权啊,一旦途中返回,拥立太上皇,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遵旨!”陈循松了口气,其实皇帝让多派文官随行,等于送文官功劳,给他这个首辅面子。 瞧瞧,这样的皇帝才有点皇帝样子嘛,呵呵。 “于少傅领军出征,京中也需要有悍将留守,梁珤、方瑛、王越、李秉等人尚未归京,就先让范广代领兵权,统领五万京营,守卫京畿,诸卿意下如何?” 朱祁钰穷图匕现! 他真正的目的,就是扩大范广手里的兵权。 “臣没有意见。” 陈循直接答应下来,把朱祁钰搞懵了,文官是最担心皇帝掌军权的,为什么没意见呢? 朱祁钰十分不解,难道是内帑丢了,文官认为朕没钱养兵?想看朕的笑话? 太诡异了! 不管怎么样,兵权扩大就是好事! 文官的报复确实犀利,但朕掌控了兵权,还不想杀谁便杀谁?看谁敢挡朕? 接下来详细讨论出兵细节,兵甲、棉衣、鞋袜等情况、户部支出等等问题,朱祁钰认真听认真学,做皇帝可以不会指挥打仗,但必须有战略眼光,要懂打仗才行。 大朝会开了两个时辰,朱祁钰累得精疲力尽。 乘坐御辇返回乾清宫,宋杰凑过来低语:“陛下,皇宫已经封锁,没人出入。” “朕不瞒你,里库和内承运库被盗了,朕认为里库里的珍宝还在宫内。” 宋杰闻言吃了一惊,刚要跪下请罪。 朱祁钰挥挥手:“跟你无关,是别有用心的人做的,待会你带人跟舒良走,搜宫!里库的宝贝一定还在宫内。” “臣遵旨!”宋杰满脸惊讶,能神不知鬼不觉偷盗里库、内承运库的人可不是简单人。 “宣沈淮、李瑾、陈韶来见朕。”朱祁钰总要给些赏赐,再看看这些人能不能用。 第52章 请圣母用包子! “傻俊角,我的哥!和块黄泥捏咱两个。” “捏一个儿你,捏一个儿我。捏的来一似活脱,捏的来同床上歇卧。” “将泥人儿摔碎,着水儿重和过。” 李惜儿嘴角含血,声音沙哑至极,若不细听,都听不清她在唱戏。 这是时下流行的《锁南枝》,唱起来婉转动听,但从他们姐弟三人口中传出来,比拉锯声还难听。 “李妃娘娘,皇爷没让您停下,继续唱。”一个中年太监阴阳怪气地道。 “咬人的疯狗,滚开!” 李惜儿声音极致沙哑,一说话嘴里便咳血,冲那太监恶狠狠道:“往日~本宫得陛下宠爱时,你们连给本宫提鞋都不配,现在居然敢嘲笑本宫?等本宫重获陛下宠爱,看本宫怎么剥了你的皮!” 她自小在青楼长大,什么场面没见过,平时也就在朱祁钰面前装小可爱,也就朱祁钰信了,真让她骂人,她能骂三天三夜不带重样的。 “娘娘息怒,奴婢胆子小。” “奴婢知道您宫里的规矩,说错话就要掌嘴,有个宫女儿偷懒睡过头了,被您丢进湖里溺死了。” “您宫里是最难当差的,奴婢都清楚,奴婢可不敢得罪了您。”中年太监许感阴阳怪气地说道。 “知道你还敢苛责本宫?” 李惜儿怒瞪他,一边说话一边咳血:“不知死活的阉狗,落在本宫手里,本宫拔了你的毛!” 许感打了个哆嗦,却怪笑道:“这是皇爷说的,奴婢可不敢徇私,您还是继续唱吧,若皇爷看见,该连带着奴婢一起责怪了呢!” “你!”李惜儿死死瞪着他。 许感歪头看了眼孙震:“孙千户,唱呀,继续唱,皇爷没说停,你就不许停!” 孙震何曾受过这个苦,他是家里的小儿子,他长大时李惜儿已经发迹了,他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唯独不会唱曲儿。 可偏偏皇帝让他唱曲儿,嗓子都唱废了,还不许停下,他都没搞清楚,皇帝姐夫那么宠爱姐姐,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这时,孙震远远看到御辇来了,他激动得落泪,救星来了,终于不用再唱歌了。 “皇帝姐夫!”孙震看见御辇,站起来高呼,声音十分沙哑难听。 太监许感想拉住他,却被孙震一脚踹开,奔向御辇:“皇帝姐夫,那个该死的阉竖欺负我!你帮我杀了他!” 朱祁钰正眉头紧锁,思考如何破局,忽然冒出这么个玩意儿,声音跟鬼嚎似的,吓了朱祁钰一跳:“姐夫?” 管皇帝叫姐夫?真把自己当国舅了?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心里没数吗? “掌嘴!” 孙震懵了一下,以前他也这么叫皇帝的,皇帝还让他以后就这么叫! 可金忠用刀鞘狠狠抽他的嘴巴一下,孙震惨叫一声,下意识要躲,金忠却虎着脸:“皇爷的圣旨,你敢躲?” 孙震吓了一跳,眼泪涟涟:“姐夫……啊!” 金忠又狠狠一个刀鞘抽在他的嘴巴上:“你叫皇爷什么?再叫一遍,让奴婢听听?” 啪! 没等孙震开口,金忠反手刀鞘抽在他的脸上,牙齿被打落几颗,孙震捂着脸哭嚎:“不,不叫了,不叫了……” “哼,皇爷乃天下共主,是你个土昌之弟配叫姐夫的吗?闭上嘴!跪好了!” 金忠冷冷看向许感,呵斥道:“连几个人都看不住,废物!” 许感不断磕头请罪。 朱祁钰摆摆手:“起来吧,你跟朕是患难之交,你用生命保护过朕,朕铭记在心。” “皇爷提拔奴婢,对奴婢恩同再造,奴婢愿意为皇爷赴汤蹈火,奴婢贱躯,不敢劳皇爷牢记!”许感感动得流泪。 “掌他的嘴,你亲自执行。” 朱祁钰瞥了眼孙震:“你嘴里的阉竖,却救了朕的命。你家倒是处处承朕的恩惠,却吃里扒外!谋害于朕!掌嘴!不许停!” “奴婢遵旨!”许感大受感动,皇爷在帮太监说话。 听见朱祁钰的话,李惜儿浑身一抖,李谙则傻傻地看着皇帝,不明白皇帝这话什么意思? “朕让你们停了吗?继续唱!”朱祁钰瞥了眼李惜儿,没工夫处理他们。 “陛下就真的厌弃臣妾了吗?”李惜儿声音沙哑低沉,仿佛充满怨怼。 朱祁钰瞥了她一眼,金忠过去一个耳光甩过去:“皇爷的圣旨,还不遵循?” “你……” 啪! 李惜儿刚开口,金忠便一个耳光落下,李惜儿泫然欲泣,咬牙唱了起来,声音嘶哑难听。 朱祁钰毫不在意,问金忠:“诏刘敬入宫了吗?” “奴婢还未传旨。”金忠躬身道。 “宣,诏进宫里,和她对质,朕倒要看看,她是忠是奸。”朱祁钰故意提高声线。 估计不消片刻,他这番话就会传遍内宫。 他在用李惜儿钓鱼,看能钓出谁来。 进入乾清宫正殿,他要召见沈淮、李瑾、陈韶三人,好好考校一番。 …… 永寿宫里,端上来一屉包子。 孙太后皱眉,用绣帕捂住口鼻:“小厨房做的?哀家何时要吃这种东西了?端走,罚那厨子一个月俸禄!端走!” “是,是尚食局送来的。”叶尚宫低声道。 孙太后用绣帕垫着手,翻了翻包子:“是那个废人叫人送来的吧?” “是,圣母。” “哼,他也想不出别的花样来了,内帑被盗了,他还剩下多少本事?哀家听说了,今天早晨他向大臣们服软了,哀家早就说过,他是个废人,强硬不起来的!” 孙太后咯咯而笑,捏起一个包子,放在阳光下看呀看,仿佛在观摩一件艺术品。 “说吧,里面是什么馅儿的?猪肉的?狗肉的?” “恶心哀家?哈!” “哀家是苦出身,从小就吃过猪肉,这些年过惯了荣华富贵的生活,反倒有点怀念猪肉味道了。” “先帝在时最讨厌猪肉,嫌弃猪脏,想来那个废人就是用这肉,来恶心哀家的。” “就算他逼哀家吃下去,哀家也不会在乎的,猪肉而已,呵!” 孙太后满脸不屑:“废人就是废人,想出的办法也这么蠢笨,和他的老娘一样,都是蠢笨之人,如何斗得过哀家?哈哈!” 说着,她还真将包子放进嘴里。 “圣母不要!” 叶尚宫冲过去打掉包子,满脸惊恐道:“这,这包子好、好、好像是人輮的……” 吧嗒! 包子从孙太后的指尖掉在了地上,她脸色骤变,万分惊悚:“人,人輮?” “奴婢也是听说的,尚食局那边说,今早锦衣卫送过来的肉馅儿,御厨查看了,感觉不像是常用的肉类。而且奴婢听说陛下昨天大发雷霆,把吴通全家剁成肉馅……所,所以推测这肉,是人輮的!” 呕! 孙太后猛地弯腰呕吐,整张脸写满了惊恐:“他,他怎么能这样?把人輮包子送给哀家来吃?” “古往今来,有如此暴戾的皇帝吗?桀纣隋炀,高洋刘继兴,和他比起来,都无比善良,都是贤君明君!” “他怎能如此残忍?杀人剁馅,给他嫡母吃!” 孙太后越骂,吐得越凶。 想到方才她还拿着包子观赏,差点放进了嘴里,登时胃里沸腾,再也忍耐不住,稀里哗啦。 “他怎敢如此对待哀家!他怎敢啊!啊啊啊啊!” 孙太后气得浑身发抖:“端走!端走!不要让哀家看见!” 看着那一盆肉包子,叶尚宫也不寒而栗。 发泄了很久,孙太后终于不骂了,她瘫软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一片,难受至极:“他,他还把包子送去哪了?” 叶尚宫不敢说。 “说!”孙太后怒吼。 “好像是送去南宫了……” 噗通! 孙太后一翻身,从床上掉下来,却顾不得疼痛:“快,快告诉皇儿,不能吃啊!不能吃啊!啊啊啊!那个废人好毒的心肠啊!啊啊啊!” …… 乾清宫中。 朱祁钰与李瑾三人畅谈,聊着聊着,腹中饥饿,他让尚食局准备了酒宴,赐宴给三人,足见恩重。 席间,金忠低声来报:“皇爷,宁远伯求见。” 朱祁钰一愣,宁远伯是他新封的范广,他自己都忘了,便道:“让他在偏厅候着,稍后朕召见他。” “奴婢遵旨。” 朱祁钰看着李瑾三人,十分满意,三人父兄都殁于土木堡,胸有立功之志,都对朱祁镇略有不满,这就很值得拉拢了。 赐宴后,李瑾三人告退,朱祁钰才宣范广进殿。 “参见陛下。”范广整张脸如苦瓜一般,闷闷不乐。 “平身。” 范广不肯起身,郁郁不言。 朱祁钰皱眉:“怎么了?” “臣愧对陛下厚爱,臣想请辞,奔赴边关!为国尽忠!”范广支支吾吾道。 朱祁钰瞳孔一缩:“为何?” 朕向群臣服软低头,才换来的五万京营兵权,你居然要请辞?你脑袋被驴踢了?对得起朕一番苦心吗? “臣有一言……” “别婆婆妈妈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朱祁钰火了。 范广却跟个受气包似的,低着头说:“臣的女儿被夫家休了,说臣借救驾之功媚君于上,乃是奸邪小人。臣的儿子年前定下的亲事,也被退了,所以臣,臣想离开京师……” “放屁!” “范广!你长没长脑子?他们要干什么,你不明白吗?居然要弃朕而去?” “你信不信,你前脚出北京城,后脚就会被弹劾去职,到时候别说你女儿被休了,你全家都得去辽东戍边,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两说!” 朱祁钰被气到了。 难怪他任命范广掌管五万京营,陈循等人没有反对,原来在这等着呢。 他气的不是范广要走,而气他范广的立场非常不坚定! 这样的女婿,你留之何用?你掌握五万京营,找个由头杀了他,不行吗?好,你不敢,禀报于朕,朕为你出头!朕为你杀他全家!怕什么? 为何见硬就回?立场如此不坚定,儿女情长就给你捆缚住了,还能成什么大事? “滚回去!动脑子好好想想,该留还是走!”朱祁钰盛怒。 陈循等人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啊,对付不了范广,就拿范广家人开刀,逼范广就范,真损啊! 范广被朱祁钰骂懵了,他骤升高位,正是手足无措的时候,才被人钻了空子,此刻还没反应过来,支吾道:“臣,臣……” “你女儿的夫家是哪家啊?”朱祁钰没继续骂他,范广虽然脑子不好用,为人却是忠耿,又有救驾之功,总不能寒了功臣的心。 “姓刘,家是京中锦衣卫千户。” 范广委屈地说:“臣的大女儿通情达理、勤劳肯干,她幼时臣便极为疼爱她。” “十四岁出嫁给刘家,婆母强势,女儿受了些屈辱,回娘家哭诉几次,臣心里不太是滋味,但女儿在婆家哪有不受气的,臣便忍了。” “可这次他家实在过分,臣女儿没有过错,就被休了!臣实在受不了了……” 说着说着,铁汉流泪。 看范广的窝囊样,把朱祁钰气乐了:“宣逯杲来见朕。” 范广还在哭哭唧唧诉苦,朱祁钰摆摆手:“别哭了,像个娘们似的!朕为你出头!再给你女儿择一良配,必不辱没你宁远伯的爵位。” “啊?” 范广一愣。 “宁远伯,还不快谢恩!”金忠小声提醒他。 “臣,臣谢主隆恩!”范广叩拜,脑子却还是懵的,人家刘家没过错,皇帝要怎么出头? 很快,逯杲进来跪拜行礼。 “逯杲,你去,把那个刘什么……” 朱祁钰看向范广:“哦,锦衣卫千户刘元,找个由头,全家打入诏狱,酷刑弄死。” “臣领旨!”逯杲表情淡淡。 范广却看懵了,权势还能这般用吗?他吞了口口水。 “范广,还有别的事吗?”朱祁钰冷笑,文官集团也是黔驴技穷了,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朕的将军,哼,当朕的刀不利乎? “没,没了。”范广还在懵。 “那就整顿好京营,朕要这五万京营,完全攥在朕的手里,明白吗?”朱祁钰盯着他。 “臣明白!” 提及军务,范广仿佛换了一个人,浑身充满了自信。 “好!贵妃宫里寂寞,平素就让你夫人和你女儿进宫陪贵妃坐坐。” 朱祁钰笑道:“你儿子范昇也入团营吧,当个把总,大丈夫何患无妻,等有了相中的姑娘,朕为其赐婚。” “范广,可否?” “臣谢陛下隆恩,臣全家必结草衔环报之!”范广终于反应过来了,神情激动。 皇帝让他家人入宫坐坐,那是抬高他家人的身价,又许诺赐婚子女,是在抬高他范广儿女的地位,让亲家高看他家一眼。 逯杲看在眼里,满脸嫉妒。 “团营里,王诚为提督太监,现在王诚尚有要事,暂时由金忠、冯孝代替。” “襄城伯李瑾不错,朕调其入团营,你可放心去用。” “范广,朕就把五万京营全权交给你了!你可大刀阔斧的改革,但不可辜负朕的期望!” 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看着范广,他话里有话,所谓改革,就是把不听话的全都杀掉,换上听话的人。 “臣必不负陛下期望!”范广领旨谢恩。 朱祁钰微微颔首:“逯杲,把事情办得漂亮点,也有恩赏。” “臣不敢受陛下恩赐。”逯杲不动声色。 朱祁钰看不透他,究竟是善于钻营呢?还是反装忠呢? “对了,好好查查这个刘元,是谁的人?好了,去做事吧。” 他有点累了,昨晚半夜被叫醒,又开了两个多时辰的朝会,身疲力竭,去西暖阁的路上,他交代金忠和冯孝,如何监督范广,监督之下要给范广最大权限,方便他掌握京营,却又要把他叛乱的风险降到最低。 “对了,舒良传来消息了吗?” “回皇爷,还没有。” 金忠有些担忧:“皇爷,奴婢不在您身边伺候,奴婢担心您的安危。” “不必,朕的安全和京营息息相关,京营在握,朕便安全。” 朱祁钰很自信,别看文官糊上那一个角,但在宫中,他想杀谁便杀谁,谁敢害他? 回到西暖阁,他躺下睡一会。 结果,刚入睡没多久,许感匆匆忙忙进暖阁,被金忠呵斥,他低声说了几句,金忠脸色一变。 只能叫醒朱祁钰。 朱祁钰满脸不爽,不让朕睡觉了是吧? “皇爷,李妃死了。”金忠递过来一杯温水。 “嗯?” 朱祁钰立刻精神了,问他:“怎么死的?许感呢?宣他进来。” 许感猫着腰进来,跪在地上:“皇爷,奴婢不错眼珠的盯着,还是出事了,李妃忽然吐血了,就死了,医生说是中毒身亡。” 医生还在宫里圈着,救治还不及时? 杀人灭口啊! 朱祁钰在乾清宫里说的那番话起作用了!就是说,在乾清宫里伺候的宫人里,还有没挖出来的眼线! 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杀人灭口呢? 李惜儿只是个土昌,提线木偶罢了,她身上应该没什么秘密,否则她早就用秘密换性命了,可她没有,把她两个弟弟抓来,她还是没说什么,可见她真不知道什么。 “除了你之外,谁还接触过她?”朱祁钰更担心的是,会不会也有人,也给他下毒? 在乾清宫里,能毒害嫔妃! 怎么不能在乾清宫里,毒杀皇帝呢? 是谁? 必须查清楚! “回皇爷,一刻钟之前,李妃饿晕了,奴婢就让尚食局准备了糕点,给她吃,结果,结果就……” “废物!” 这个许感也够心狠的,李惜儿唱了半宿,嗓子不断咳血,他居然给吃干巴巴的糕点,就是让李惜儿难受啊。 看来李惜儿在宫里人缘不好,不然许感不会这般折磨她,其实许感被孙震一脚踹开,朱祁钰就看出来了,这个许感跟李惜儿有仇。 “还杵在干什么?封锁尚食局,所有人都不许离开!” 朱祁钰目光闪烁,机会来了! ———— 上架感言! 上架啦!求订阅! 加更规则,请看: 【章节】:全发5000字以上的大章了。 【均订加更】:以2000均订为限,每增加500均订,就加更一章,不设上限,到了就当日加更。 【打赏加更】:累计打赏50000币,就加更一章,等于一个盟主加更两章(咳咳,门槛真的高了点,作者实在码不出来啊!真的!不是有钱不赚啊!) 公众章节的打赏也进入累计,每月3号出稿费单子当天加更。 (还是老一套的话,作者不鼓励打赏,能订阅支持正版就好了~) (咳咳,真心话却是:写不出来啊,太他吗难写了!以前作者时速三千字,现在一小时写一千字都能高兴坏了!太他吗难了!) 月票就不加更了呀,大佬们请谅解,小扑街实在是码不出来啦。等以后争榜的时候,再出月票加更计划哈,请投月票的大佬们千万别生气。 上架后,每日尽全力【日更万字】,可能多,尽量不少。 上架首日:更新出所有存稿,毫不保留。 【更新时间】:正常是凌晨0:01分更新全部章节。但是周三中午十二点开通VIP,所以是中午12:01更新,一定注意。 【支持正版】:请一定要【订阅】!【订阅】!【订阅】! 订阅高,作者才能放弃一切好好码字,写出大家喜欢的情节!说一千道一万,就是求订阅!求订阅!求订阅! ———— 想说的话已经在三江感言里说完了~ 第53章 太上皇沸腾的胃!(吃饭勿看) 南宫。 看着桌上的一盆包子,朱祁镇满脸愤懑:“给朕吃这个?端走端走!下贱人家吃的东西,给朕吃?那个人就这般折磨朕?不怕天下人笑话?” “陛下,这毕竟是那边的意思,若不吃……怕有不祥!”刘敬妃低声劝他。 刘敬妃是朱祁镇的宠妃,朱祁镇极为宠幸她。 朱祁镇眸中折射戾气:“他就是想杀朕!朕心知肚明!就差一点,他就劈死朕了, 看看朕这胳膊!” “从小到大,朕何曾受过一丁点伤?哪怕北狩瓦剌,也先对朕也是恭恭敬敬的,他居然要杀朕!” “就差一点,剑锋就劈到了朕的胸口!弟杀兄!庶子杀嫡子!大逆不道!就该把他剐了!千刀万剐!” 朱祁镇气得直跳。 “噤声!” 刘敬妃捂住朱祁镇的嘴:“陛下,且忍一时之气。” 压低声音道:“他那般杀法, 视群臣如猪狗, 迟早遭到反噬。今早不也收到消息了吗, 那位向群臣低头了,想来是受到了报复,他强硬不了几时了,咱们暂且再忍耐一时,以待天机。” “哼,他区区庶子,有何资格践祚帝位?不过捡了便宜而已……” 后面的话他没继续说, 但情绪转好:“哼, 他用猪肉恶心朕?以为皇帝不能吃猪肉?愚昧!太祖时连珍珠翡翠白玉汤都吃,何况猪肉?朕就吃给他看!” “陛下心胸豁达,必成大事。那位陛下和您相比较,便如石头面对宝玉, 自惭形秽, 咱们岂能用宝玉碰石头呢?” 刘敬妃巧笑嫣然,说得朱祁镇心花怒放:“这一盆包子,总不能全让陛下吃了, 便分给各宫, 雨露均沾。” “爱妃此言有理,朕乃天命之子,一次小小的打击是击败不了朕的,反倒那个人,自大自狂,状若疯魔,数典忘祖,朕倒要看看他能蹦跶多久!” 朱祁镇拿起一个包子,放在鼻子上,满脸嫌弃:“不愧是下贱人家吃的东西,闻一口都想吐,真不知道下贱人家怎么下得去口的!爱妃,这个朕赏给你。” 刘敬妃站起来,双手接过来,面露嫌弃之色,跟伺候她的宫女交代:“拿去各宫,都分一分,当做今天的早餐,太上皇说了, 每人必须吃一个,不许扔掉!” “奴婢遵命。”宫女小心翼翼夹出来两个包子, 放在精致盘子里, 然后端起包子盆,袅步而去,给太上皇十几个嫔妃分一分。 朱祁镇在南宫日子过得优哉游哉,纳妃造小人,十几个妃嫔,数百宫人照顾,排场比皇帝都大。 居然还在抱怨皇帝苛待他,对外宣称,宫中用度需要皇后带着宫娥赶制绣品,才勉强换些食用。南宫这么多人,你得赶制多少绣品够你们挥霍啊?当天下人都是傻子! 刘敬妃把包子放进嘴里,脸上流露出不虞之色:“这味道怎么有点怪?” “猪肉味臭,吃吧,让那个人看看,朕能屈能伸!也让天下人看看,谁更有资格当皇帝!”朱祁镇冷笑。 刘敬妃轻咬了一口,发现嘴里有什么东西,把手伸进去找了找,摘出一根黑色的毛来,那根毛发弯弯曲曲的,她赶紧把嘴里的包子吐出来,喝水漱口,满脸恶心。 “朕说他怎么会单纯用猪肉恶心朕呢!” 朱祁镇看见那根弯弯曲曲的毛发,神情激愤:“原来是用黑毛猪啊!该死的!等朕有一天……必杀你!” 那根弯弯曲曲的毛发,实在倒胃口,朱祁镇不想吃包子,但他大话都吹出去了,爱妃也吃了,总不能自打自脸吧? 他掰开一个包子,确定没了恶心的毛,放进嘴里,却吃着特别臭,原来猪肉是臭的! “该死的,肉没洗干净还是怎么着?这么臭啊!”朱祁镇硬吞下去,那股臭味挥之不去,包子吃进去了,口腔里却还残存着臭味。 他赶紧喝了口水涮一涮,从喉管里返出来一个东西,他呸的一声吐出来。 “陛,陛下,好,好像是一团毛?”刘敬妃好奇,低头看了眼落在地毯上的东西。 朱祁镇一阵恶心,却还是咬着牙,自己给自己解释:“可能是猪没处理干净!别看了,那个人就是在折磨朕!” “但朕不怕折磨,朕是天命之子,是正统皇帝!天命所归!总有一天这天下都是朕的!” “朕不怕!” 朱祁镇给自己加油打气,深吸一口气,拿起刘敬妃吃剩的包子,一口塞进嘴里,狠狠嚼几下吞咽下去:“朕说了,朕不怕!” “没有任何事情能打败朕!” “朕才是天命所归的皇……” 呕! 大话刚说一半,朱祁镇实在忍不住了,牙齿之间好似被一团什么东西缠住了,胃里一阵沸腾,弯腰把刚吞下去的包子吐了出来! 果然,有一团弯弯曲曲的毛发!是一团! 呕! 朱祁镇何曾吃过如此不洁的食物,看了一眼,就一阵狂吐。 两个包子吐出去,反而轻松了不少,他咬牙切齿:“废人!朕不怕你!朕才是天命所归的皇帝!不就毛发嘛!黑毛猪嘛!朕漠北的风沙都吃过,区区毛发……呕!” 朱祁镇又吐了,那根毛发太恶心了,怎么看都不正经。 更恶心的是,肉馅里还有一团…… 刘敬妃是第一个吃的,看见朱祁镇又吐出来一团,也觉得胃里不适,但强忍着。 她是太上皇的宠妃,要维持好形象,如果丑陋的一面被太上皇看见,恐怕就要失宠了。 “陛下,臣妾给您宣太医吧。”刘敬妃轻轻安抚他的后背,让他舒服一点。 “朕不让他看见朕虚弱的一面!” 朱祁镇嘴硬:“打发人收拾收拾,就说朕都吃了!不能让那个废人看朕的笑话,朕是最坚强的!” “臣妾遵旨。”刘敬妃让贴身太监去收拾,那些污秽物,她一眼都不想看。 如此污秽的早餐,也就那位能用的出来,哼,真是小家子气,以为用黑毛猪肉馅儿的包子,就能吓到南宫?可笑! “娘娘,这,这好像还有一团?”太监收拾的时候,发现太上皇吐出来的污秽物里还有一团弯弯曲曲的毛发,好似包子不是肉馅的,而是黑毛馅儿的…… “别说了!拿出去!”刘敬妃一眼都不想再看,她还吃了一口呢,虽然咬了个边,却还恶心得反胃。 却在这时,有个宫女匆匆忙忙闯进来:“太上皇,千万不能吃那包子啊!” “慌慌张张像什么话?” 刘敬妃呵斥宫女:“有什么话慢慢说,太上皇身体不适,别惊扰了太上皇!” 那宫女喘匀了气,惊恐道:“宫里传来消息,那,那包子是人輮做的!” 吓? 刘敬妃瞪大了眼睛,表情无比夸张:“你,你说什么?人,人輮?” “永寿宫传来的消息,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太上皇用啊!”宫女焦急道。 呕! 刘敬妃猛地张开嘴,吐了出来。 她回忆起了包子的味道,还有那令人作呕的毛发…… 呕! 刘敬妃的胃再也忍不住了,疯狂呕吐。 “爱妃,你怎么了?” 吐完,朱祁镇身体舒服了一些。 走进来刚好看见刘敬妃在吐,他顿时对这个疼爱多年的女人产生了厌弃,她呕吐的姿势好丑。 不过还是假惺惺关心。 刘敬妃拼命摇手,示意宫女不要告诉太上皇。 可能是用力过猛,恰逢朱祁镇假惺惺过来关心她,她刚一扭头,沸腾的胃里实在控制不住,张嘴喷出一道污秽之箭,全都喷在朱祁镇的脸上! 朱祁镇整张脸被糊住了。 腥臭的酸水顺着脸颊往下流,甚至还有的流进了嘴里…… 朱祁镇整张脸都绿了,他不是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只是这次更恶心,还是热的! “请,请陛下恕……”刘敬妃花容失色,满脸惊恐。 但看着朱祁镇脸上,仿佛看到了一团弯弯曲曲的毛,趴在他的鼻子上…… 呕! 刘敬妃话没说完,赶紧低头,又呕吐起来! 吐个稀里哗啦!昏天暗地! “奴婢参见陛下,宫里传来消息,说那包子是人輮做的!叫您千万不要吃!”宫女拿出绣帕给朱祁镇擦脸。 “你,你,你说什么?” 朱祁镇浑身猛地一僵,下意识看了眼空空如也的碟子,登时想到了那一撮弯弯曲曲的毛…… 呕! 朱祁镇胃里翻腾,本来都吐了一波了,这回只剩下酸水了! 但还是忍不住要吐,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弯弯曲曲的毛发…… 呕! 朱祁镇整个人都不好了,怒火滔天:“那个该死的废人,居然给朕,给朕吃人……!啊啊啊啊!朕誓杀之!朕誓杀之!朕要诛他九族!啊啊啊!” 他实在控制不住了,又吐了。 “宣太医,宣太医啊……”朱祁镇吐了很久很久,快把胃吐出来了,整个人虚弱不堪,奄奄一息。 因为用力过猛,他手上的伤口又崩了,流出了鲜血。 但他顾不得疼痛了,满脑子都是那根毛,看哪里都有,尤其心里总觉得那毛不正经……啊啊啊,太恶心了! “回陛下,太医院所有太医都被陛下给抓了,太医院里没有医生!”宫女瑟瑟发抖回应。 她心里也犯恶心,却不敢表现出来。 “那个废人,是要害死朕啊!他要害死朕啊!太医啊!朕要太医!去给朕找,找啊……”朱祁镇趴在地摊上,奄奄一息,痛哭流涕。 而当包子特殊馅料的消息传遍整个南宫。 整个南宫仿佛泡在了污秽物之中,每个宫里的妃嫔都在狂吐,仿佛乾清宫都能闻到南宫传来的酸臭味。 偏偏还没有太医问诊,只能靠自己了自愈了…… “啊啊啊!朕要杀了他!呕!” 朱祁镇不管看谁的脸,仿佛都能看到一根弯弯曲曲的毛,然后就忍不住的吐了,偏偏胃里什么都吐光了,只是不断干呕,脑海里挥之不去那根毛,哪里都有,怎么也挥之不去…… 南宫传来消息,太上皇病了。 朱祁钰冷笑,没拔毛的黑毛猪而已,你还当真了? 他正在追查李惜儿的死因,整个尚食局被戒严,所有人不许出入。 “那个做糕点的御厨呢?”尚食局门口,朱祁钰坐在椅子上。 “回皇爷,杜清服毒了,太医正在催吐。”舒良脸色冷峻,他把金忠、许感骂个狗血淋头,心中后怕,万一那碟糕点是呈给皇爷的,天可就塌了。 杜清? 朱祁钰记得他,是糕点御厨,朱祁钰好他这口糕点,又见他可怜,就提拔他做糕点御厨,负责皇帝的膳食。 他为什么会背叛朕? 朱祁钰百思不得其解,如果他是朱祁镇的人,为什么早不下毒害死朕呢?偏偏这个当口,下毒害死李惜儿?是担心李惜儿说什么吗? 抑或他也是锦衣卫死间? 可成敬做死间,是为了他儿子成凯考进士,他杜清又为什么呢? 朱祁钰想不通,这次钓上来的鱼,有点怪。 “里库的宝贝有线索了吗?”等救治的时候,朱祁钰问舒良。 “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和太后宫里有关,奴婢们去查,连仲说太后身体不适,不允许我们搜宫,奴婢怀疑咸安宫有问题,所以来请陛下圣旨。”舒良很无奈。 和太后有关? “传朕口谕,搜宫!阻拦者杀!” 朱祁钰目光冰冷:“请太后来乾清宫,就说朕想她做的栗子糕了。舒良,你别和连仲起冲突,先看看,最好抓个人赃俱获!” “奴婢领旨。”舒良跪在地上。 “东西一定还在宫内,查出来,所有牵连者,诛九族!” “有嫌疑的,打入内狱,严加拷问,无论是谁,都可以查!” “动作要快!天黑之前,一定要查出来!” 朱祁钰担心,反噬恐怕才刚刚开始,从范广请辞就看得出来,文官集团开始拉紧枷锁,把他关回笼子里去了。 而且,这些人敢偷盗里库,就一定有办法运出去,从时间算,今夜过去就可能永远都追不回来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舒良应诺,却没退下。 “还有事?”朱祁钰看向他。 “皇爷,奴婢本不想烦你,但奴婢把家底儿都赔进去了,却还是发愁,整饬东厂处处要用钱,如今内帑……” 舒良不敢说下去了,其实是伸手要钱的意思。 朱祁钰目光森然:“不就钱嘛!你去乾清宫,拿些东西典当出去,先把框架定下来,钱的事朕再想办法!” 舒良吓得跪在地上:“乾清宫里都是御用之物,怎么能拿出去典当?传出去天子的颜面何存啊?皇爷?” “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 朱祁钰十分不耐烦:“组建缇骑要用钱,锦衣卫、东厂、禁卫、内宫都要钱!” “收拢京营人心也要用钱,这次瓦剌叩边,户部肯定钱粮不足,肯定要让内帑承担一些。” “处处都要用钱!” “一些死物件留着有什么用?能当的就都当了,先应急再说!” “舒良,小心点,别让内阁抓住小辫子,到时候弹劾你,朕也保不住你。”朱祁钰苦笑。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他敢提着脑袋在朝堂上装疯,最大的依仗就是内帑! 结果被釜底抽薪,内帑被盗,他除了空架子皇权外,一无所有了。 如今的他就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破,最好的下场就是自己钻进笼子里,关上门,乖乖当猪,否则,小命不保! “奴婢一定把里库的宝贝找回来!”舒良眼角含泪,陛下难啊,左支右绌,捉襟见肘。 “尽人事听天命吧。” 朱祁钰闭上眼睛,最近被人牵着鼻子走,丧失了主动权。必须想办法,重新夺回主动权,该如何破局呢? “皇爷,杜清醒了!”金忠小跑过来禀告。 “拖过来。” “金汁味道刺鼻,奴婢担心熏着皇爷。”金忠小心翼翼道,他做事不密,让尚食局出了奸细,若那碟糕点送的不是李妃,而是皇爷,他都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无妨。” 朱祁钰摆摆手,很快杜清像死狗一样被拖过来。 看着奄奄一息的杜清,朱祁钰叹了口气:“杜清,朕记得你,景泰元年,你举报奈亨奸赃数事,朕听了。当时还是朕宽恕了奈亨,赦免了他的死罪。朕没记错吧?杜清?” “皇爷好记性,是奴婢,是奴婢!”杜清挣扎着坐起来,跪在地上,啜泣着。 “朕还记得,当时你只是厨役,是朕提拔你做御厨的,对不对?”朱祁钰又问。 “皇爷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一刻都不敢忘!”杜清泪如雨下。 没错。 这个杜清因为举报有功,做的糕点又好吃,朱祁钰就破例提拔他做御厨,当时还在尚食局引起了非议。 “说吧,为何谋害李妃?” “回,回皇爷,皇爷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却毒杀皇妃,猪狗不如啊!”杜清一边说,一边打自己耳光。 “说原因!”朱祁钰打断他煽情。 “奴婢的相好在李妃娘娘宫里当差,每次奴婢见到她,她两条胳膊都是青紫色的,浑身都没一块好肉,是被李妃娘娘虐打的。” “宫里人都知道,在李妃娘娘宫里当差,娘娘心情不好就拿下人出气,不犯错也会被虐打,犯了错恐怕尸骨无存。” “奴婢每次看见,心仿佛被揪了一样,但她是娘娘,我们只是做奴婢的,只能忍气吞声。” “但几天前,她消失了,宫里面传她被丢进湖里了,呜呜。” “奴婢打听了很多人才知道,她给李妃娘娘梳头的时候,扥断了一根发丝,就被丢进湖里溺死了!” 说到这里,他哭泣个不停:“奴婢就想了,要跟她做一对亡命鸳鸯,但又不甘心,所,所以才在李妃娘娘的糕点里下毒报仇!” “奴婢对不起皇爷,皇爷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却猪狗不如的报复李妃娘娘,求皇爷赐奴婢死吧!求求皇爷了!” 他嘭嘭嘭拼命磕头,额头磕破了,血流不止。 朱祁钰皱眉良久,缓缓道:“倒是个催人泪下的故事,想必朕去查,也能查到你说的这个宫女儿。” “但朕不信!” “杜清,你是御厨,是正常男人,可娶妻生子,你没胆子惦记宫女,就算惦记,也不过露水情缘罢了,不可能为了个宫女儿毒杀妃嫔,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你是什么出身,朕一清二楚,你家里有多少人口,户部总部都有记载!” “为了个宫女儿,毒杀嫔妃,若编成故事,也就骗骗未出闺阁的姑娘罢了,说吧,别兜圈子了,谁指使你的?杜清,说话前想想自己的九族。” “回皇爷,奴婢句句属实,绝无虚言!请皇爷赐死!”杜清一口咬定。 朱祁钰皱眉,谁能如此不在意自己的九族? 舒良把户部总部调来的户籍呈上来,朱祁钰看完之后更疑惑了,杜清三族有四五十口,算九族的话就更多了,他一个都不在乎。 忽然,朱祁钰瞳孔一缩:“杜清的妻子呢?他今年三十多了吧?” “八年前过世了,自那之后杜清没有续弦,也没有子嗣,奴婢反复确认过了。” 舒良低声道:“要不就动刑吧?” 朱祁钰摇摇头,就杜清那身体,一道刑都挺不过去。 八年前?没续弦,没子嗣? 死间! 朱祁钰忽然灵光一现:“舒良,你还记得正月十五吗?太监徐安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朕把他杖毙了!那天尚食局谁负责朕的膳食?” “杜清!” 舒良豁然开朗,又万分惊恐:“他是……的人?” 没错!杜清就是朱祁镇的人!还是锦衣卫里的死间! 这下就解释通了! 夺门前夜,徐安准备联系的人,就是杜清,也是杜清,向仁寿宫的孙太后传递消息! 那么孙太后又是通过谁,把消息传出宫,再传到南宫去的呢? “奴婢这就去把杜清的家人抓来!”舒良神色发狠。 “不用了,这个杜清是假冒的,你抓的九族跟他也没血缘关系。” “他是先帝在时,就埋在尚食局的锦衣卫。先帝龙驭宾天之前,口耳相传告诉了太上皇,太上皇北狩回来后,就联系了他。” “所以朕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他一直都在给太上皇卖命!” “幸好,他没直接下毒害死朕,万幸啊。” 朱祁钰莫名松了口气,但是,尚食局必须清理掉,还有尚膳监也不能留了,内宫也必须清洗干净! 说不定杜清就是个突破口,就看怎么利用了! “先帝在时就防着陛下了?”舒良万分惊恐。 “不是,先帝不是防着朕,而是防着所有人,每个部门里,都混杂着锦衣卫,目的是监听天下。” 朱祁钰苦笑道:“锦衣卫死间名单应该是口耳相传,朕是意外登基,宫里又无人脉,不知道不奇怪。” “奴婢撬开他的嘴!”舒良目露阴狠,他与皇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朱祁钰摆摆手,杜清这身体经不住刑的。 他淡淡开口:“杜清,朕可以成全你,但李妃的弟弟未必愿意,来人啊,把李谙和孙震宣来,让他们见见杀害他们姐姐的凶手。” “奴婢一心求死!”杜清咬死不吐口。 这种死间,是问不出来什么了,恐怕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冒名顶替另一个人,过这一辈子,也够可怜的。 朱祁钰眼珠一转,道:“传旨,把尚膳监、尚食局所有人,移交北镇抚司,逐一辨别,有问题者杀无赦,无问题者打发回家,贬为贱籍。” 闻听皇帝的圣旨,整个尚食局瞬间炸开,全都跪下高呼:“求陛下开恩啊!” 一直毫无情绪波动的杜清,眼角抽动一下,因他一人,尚食局几千人跟着受罚?还有被牵连的尚膳监,总共近万人,也要遭殃? “尚膳监提督太监、总理、佥书、掌司、写字、监工及各牛羊房等厂监工等员,悉数斩立决!” “尚食局女官,一律处死!” “去办!” 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盯着杜清。 不管你是谁假冒的,起码你在尚食局呆了八年,彼此之间应该有感情,就看你肯不肯就范吧! 就算你不肯吐口,朕也可以借机,清洗掉尚膳监、尚食局! “皇爷开恩啊!”尚膳监、尚食局总数近万人,此刻当值的也有几百人,山呼海啸地求情。 在大内当差的都清楚,进了诏狱就没有活着出来的,何况,活着出来也要贬为贱籍,他们不仅为自己担忧,也要家族后代考虑啊。能在大内当差,在京城也是富户人家,一下子从云端跌落谷底,家族遭殃,换谁也受不了啊。 尚膳局、尚食局的太监女官哭喊得更加厉害,真是无妄之灾啊,拼命向皇帝求情。 “你们不必跟朕求情,要怪只能怪杜清!他害死了李妃,也害了你们所有人!” “朕也想法外开恩,但他死活不肯说出幕后主使!” “今日他敢毒杀皇妃,明日是否有人要毒杀朕啊?” “是他在逼朕,大开杀戒!” 朱祁钰目光凌厉,挥了挥手,让舒良按名单抓人,有官职在身的全都杀了,没有的移交北镇抚司,活着出来的贬为贱籍! 朕倒要看看,你杜清招,还是不招? 这尚膳监、尚食局里,还有多少死间? 求订阅! (本章完) 第54章 大开杀戒!清洗尚食局!先把这筹谋戕害皇太后的贱人的牙给拔了! “杜清,你倒是说啊!你要害死所有人啊!” “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尚食局御厨破口大骂。 杜清整张面皮都在抽动,皇帝不是开玩笑,舒良真的在按名单抓人。因为他一个人,整个尚膳监、尚食局近万人全都遭殃,他…… “皇爷,尚食局女官是黄氏, 出身张太皇太后宫中,但和皇太后藕断丝连。”舒良低声道。 “杀!”朱祁钰面露杀机。 不管黄尚食是谁的人,反正不是他朱祁钰的人,把膳食交给别人,无异于把小命交到别人的手上,这就是原主的无能,到他这里, 都该杀! 尚膳监、尚食局,甚至光禄寺, 都可以趁机清理掉,只要不是朱祁钰的人,该杀的杀,剩下的借这个由头打发出去,宫里就清净了。 真得感谢杜清啊,嘴巴紧、扛得住, 给了他动手的机会。 “陛下刀下留人, 有圣母口谕!”却在这时,叶尚宫小跑过来,她在永寿宫听说皇帝大闹尚食局,就知道出事了。 在赶来的路上,她又听说皇帝因为杜清一人, 要杀光尚膳监、尚食局太监和女官,再要把尚食局所有人打发出宫, 贬为贱籍。 她丝毫不怀疑皇帝在开玩笑, 因为皇帝疯了,连高谷、王翱、襄王、陈懋等重臣勋贵藩王都想杀就杀,区区太监宫女,他杀起来还会有任何芥蒂,估计还会大搞株连,大杀特杀,把整个内宫杀得血流成河。 “刀下留……” 噗! 尚食局女官黄氏,被两个小太监按着,被舒良一刀枭首! 黄尚食脑袋骨碌到了叶尚宫的脚下,眼睛圆圆瞪着,死不瞑目,仿佛在瞪着她!吓得她惊呼一声。 看见黄尚食死了。 整个尚食局莫名安静,求饶声音停止,所有人惊恐地吞了吞口水,皇帝动真格的了! “叶尚仪,你来干什么啊?”朱祁钰睨了她一眼,淡淡问。 叶尚宫的尚宫局女官还未正式册封,所以朱祁钰称呼她原有官职。 “奴婢拜见陛下。” 叶尚宫行礼,赶紧道:“奴婢传圣母口谕而来。” 朱祁钰不给她宣读口谕的机会,淡淡道:“原来皇太后也听说李妃遇害了?” “替朕感谢皇太后拳拳爱护之心,告诉皇太后,朕已经处理好了。” “这尚食局实在没规矩, 连皇妃都敢毒杀, 朕很担心皇太后的安危啊。” “今日有杜清,谁知道明日会不会有李清、王清,狼子野心,给皇太后献上毒羹呢?” “毒杀李妃事小,倘若皇太后有个三长两短,天下震荡,朕心难安,到了那时,可不是杀个几万人便能平息的了!” 朱祁钰语气阴沉,意有所指:“舒良,接着杀!朕倒要看看,这尚食局里还有多少居心叵测之徒!杀!” 舒良让人把尚食局的女官全都推出来,让东厂的人直接砍了。 叶尚宫瞪大了眼睛! 皇帝杀的,都是圣母的人! 这尚食局女官黄氏,是张太皇太后宫中洒扫宫女出身,因为圣母自幼承欢张太皇太后膝下,自然认识她。张太皇太后薨逝后,后宫逐渐落入圣母的手中,去年,黄氏使了大价钱,走了圣母的门路,才当上了尚食局女官。 直到今年年初,圣母借着黄氏的手,完全控制尚食局的! 可皇帝却借着圣母的好名声,杀圣母的人,这是在败坏圣母的贤名啊! 她想进言,但皇帝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她亲眼看见几个尚食局的女官被砍了脑袋,鲜血溅了一地,甚至有血水流到了她的脚下,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几次想宣读口谕,却又不敢啊,她担心刚宣读完,她也会步入黄尚食的后尘。 她不是聂尚宫,没有聂尚宫的胆量、威望,根本不敢直接顶撞皇帝。所以她不敢说话,只能心里暗暗着急,派人回去请圣母出面。 “呸!杜清,老子错信了你!”一个相熟的御厨一口浓痰喷在杜清的脸上。 杜清咬着牙,浑身都在抖。 见血了,皇帝真杀人了! 看着相熟的人,一个个倒在血泊里,他知道了,如果不吐口,皇帝会越杀越多,还会把罪名扣在他的头上! 甚至,皇帝一定会挖出他的真实身份,到了那时,他的家人…… 杜清打了个寒颤,不寒而栗。 看见尚膳监的提督太监被拉出来,东厂番子的刀高高举起,噗的一声,又一条鲜活的生命没了! 朱祁钰却忽然摆了摆手,示意停下:“舒良,把刀给叶尚仪,你来杀!” “啊?”叶尚宫惊呼一声,皇帝居然以她为刀,去杀圣母的人,其实是在削圣母在后宫的权威!皇帝的心好毒啊! “陛下……”叶尚宫刚要辩驳。 “动手!” 闻听朱祁钰的命令,舒良把刀递给了叶尚宫:“叶尚仪,请吧。” 叶尚宫紧咬银牙,她不但不能杀,还要保下这些人,否则以后谁还敢为圣母卖命? 可保住这些人,就要出卖杜清! 可万一杜清绝望之下反水,把上线咬出来……连带着她都没好下场! 皇帝实在太阴毒了,以圣母的刀去砍圣母的人! 叶尚宫肠子悔青了,早知道她就不该出现,不该胡乱插手! 现在进退两难,保也不对,不保还不行! 叶尚宫满脸绝望,如果杜清能咬舌自尽该多好啊…… “塞住杜清的嘴,别让他死了。”舒良仿佛看透了叶尚宫的心思,冷笑道。 叶尚宫一颗心坠入了谷底。 慢慢的拿起了刀,双手不停的在抖,啪嚓一声,刀掉在地上,她哭着求饶:“陛下,奴婢胆小,不,不敢杀人……” “莫怕,你想一下,这些人下毒谋害皇太后,你是皇太后的贴身婢女,难道不该为皇太后报仇雪恨?” “捡起来,劈死他们!” “朕给你撑腰!” 朱祁钰声音冰寒,却暗含几分戏谑。 但叶尚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咬牙进言:“陛下,这些都是无辜之人……” “无辜?” 朱祁钰爆喝:“哪个无辜?黄尚食吗?还是尚膳监的提督太监?” “他们是干什么吃的?朕封他们做官,不是让他们作威作福的!而是监管尚膳监、尚食局的!为朕的膳食负责的!” “御厨毒杀皇妃!” “黄尚食为何不察?提督太监为什么不知道?各门试毒的人,为何一个都没死?” “叶尚仪,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自幼便在皇太后身边伺候!难道不懂规矩?” “居然为罪人求情?还说这些罪人无辜?” “他们何来无辜?” “朕看你在袒护罪人!筹谋戕害皇太后!” “来人!把她抓起来!” “撬开她的嘴!朕倒要看看,还有谁是她的同谋!她究竟如何图谋戕害皇太后的!” “皇太后真是昏了头了!居然错信你等小人做贴身婢女!还让你接管后宫,掌管宫中女官?岂有此理!” “不,是你等小人蒙蔽了皇太后!” “朕要让皇太后看清你的真面目!” “动手!” 朱祁钰一挥手,东厂番子就把叶尚宫抓起来。 “陛下冤枉啊,陛下!”叶尚宫整个人都懵了,没想到皇帝忽然发作,趁机将她拿下。 本来她是救人的,结果把自己栽进去了。 啪!啪! 舒良狠狠两个耳光甩在她的脸上,厉喝道:“皇爷是天下人的主子!口含天宪,说你有罪,你便有罪!还敢狡辩,来人,把她嘴巴撬开,把牙拔下来!看她如何狡辩!” “啊啊!” 尚食局门前,响起了叶尚宫凄厉的惨叫声。 所有人都看懵了,同时心跌落谷底,皇帝是一定要处置他们了。能救他们的,只有杜清了! “还有谁敢为罪人求情?” 朱祁钰环视一周,只剩下低低的哭泣声音:“杀!” 噗!噗!噗! 又砍了几个脑袋,尚膳监、尚食局里的官员被杀光了。 杜清看傻了,他内心中的恐惧愈发浓烈,皇帝一定能挖出他的真实身份,一定能的…… 到了那时,他的父母妻儿,恐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杜清猛地打了个寒颤,瞒不住了,瞒不住了! “皇爷,当官的杀完了,不如把和杜清相熟的都找出来,一起杀了!”金忠懂皇帝的心思。 “可!”朱祁钰答应。 几个御厨吓得屎尿齐流,疯狂咒骂杜清。 东厂番子故意放慢速度,把人拖拽着,经过杜清身边,人死前的哀嚎声、失禁的窘态、对他的咒骂,杜清尽收眼底,偏偏东厂番子放任这些人叫骂杜清,每一句话都刺激着杜清。 他可以没良心,但因他死得人越多,等皇帝挖到他的家人之后,就会越残酷! 这些无辜枉死的人的账,都会记在他的头上! “皇爷,这几个人杀完了,再把和杜清说过话的,也找出来,杀了!这些杀完,再把和杜清打过照面的,也都找出来,杀了!反正和杜清有关系的,一个都不能放过!”金忠大进谗言。 却让整个尚食局惊呼一片,哀求声此起彼伏。 “奴婢说!奴婢说!”杜清拼命点头,他嘴巴被塞着,说不出话来。熬不住了,真的熬不住了。 朱祁钰嘴角勾起。 让人看着他,谨防他自尽。 “奴婢是锦衣卫!”杜清吐口了。 朱祁钰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他不是杀人狂魔,不会杀无关之人的,若真因为审杜清就把和杜清相熟的人真杀了,明天他会被御史喷死。只是吓唬吓唬杜清罢了,幸好他招了。 “锦衣卫?隶属于谁啊?在尚食局做什么啊?同党还有谁?”朱祁钰问他。 “奴婢也不知道隶属于谁,只知道奉命进入尚食局,奴婢也是听命行事……” 看来他说的是真的,但这里不适合审讯,朱祁钰让舒良把人带走,回乾清宫审。 “尚膳监、尚食局的人都不能留了,多给些赏赐,打发出去。赏赐的钱,你不用担心,朕想办法。” “再从民间招一批,每个人的所有纪录都要在东厂纪录在案,要做到事无巨细,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朕查清楚。人手不够就招,钱的问题朕来解决,记住,新招的御厨做饭差点没关系,重要的是忠心。” “朕的吃食还是照旧,不许经过任何人的手。” “记住,新来的也不可信任,你再培植些番子,安插进去,朕要尚食局,彻彻底底被朕掌握,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明白吗?” “你来兼任尚膳监提督,等有了合适人选,再替你。” 朱祁钰反复叮嘱。 “奴婢遵旨,那叶尚仪……”舒良拔掉了叶尚宫六颗牙齿,此刻她满脸是血,还在哀嚎。 “认个错吧,打发回去得了,正事要紧,要学会培植心腹、放权,不要死死抓着权力,只要朕信你,你的权力就永远都有。”朱祁钰敲打舒良。 舒良身体一抖,跪在地上领旨。 他来到叶尚宫面前,看着叶尚宫满脸是血,门牙都没了,笑起来血呼啦一片,本来挺好看的,现在变成了裘千尺。 “请尚仪恕罪,咱家下手重了些,如今真相大白,皇爷目光如炬,杜清果然是锦衣卫番子,他毒杀皇妃,必然目的不纯。咱家先给尚仪赔个不是,改日做东,请尚仪喝酒。”舒良道歉,却毫无诚意。 叶尚宫浑身都在抖,六颗牙齿啊! 堂堂内宫女官之首,被拔了六颗牙齿,一句不轻不重的道歉,就完了? “舒良!”她说话漏风,带着哭腔,嘴巴里疼痛难忍。 “尚仪莫生气,崩裂了伤口,就不美了,扑哧……”舒良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据传先帝在时,叶尚宫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想爬上龙床。孙太后看穿了她的心思,便和先帝说了,但先帝嫌她脸大,不够好看,拒绝了,自此叶尚宫就成了宫里的笑话。 如果先帝看见她豁牙漏齿的模样,会不会打发她去中都? 舒良不厚道地笑了。 叶尚宫气得浑身发抖,你还敢嘲笑我?你个死太监凭什么嘲笑我? “呸!” 叶尚宫吐出一口血沫子,咬牙切齿:“舒良!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啊啊啊!” 越咬牙越疼,血水顺着嘴角流出来,痛得她不得不松开牙齿。 但松开牙齿,嘴巴自然张开,丢了门牙的口腔又露了出来。 她又仿佛看到有人在笑话她,顿时闭上嘴巴,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舒良闪开:“尚仪不要咬牙,越咬牙越疼,啧啧,怪咱家了,拔得太狠了,要不尚仪张开嘴,咱家再给你尚仪治一治?” “滚开!”叶尚宫死死闭上嘴,不让人看笑话! 堂堂宫中女官之首,没了门牙,威严何在啊?呜呜呜! “哈哈哈!” 舒良实在忍不住了,最后干脆放声大笑:“尚仪,你这般模样,咱家看着居然有几分可爱!可比你平素冷傲、凶巴巴的模样可爱多了,哈哈哈!” 可爱? 叶尚宫胸口起伏,浑身都在抖,怒不可遏。 恐怕先帝看到她这般模样,会直接杖毙了她吧,呜呜呜! 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所有嘲笑我的人! 杀了! 叶尚宫快速往永寿宫跑,眼泪随着风飘洒出来。 背后却传来东厂番子的哄笑声。 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不,不止番子在笑,宫人们也在笑! 叶尚宫发疯了。 …… “皇……陛下!您说找到杀害我姐……李妃娘娘的仇人了?”孙震来时,刚好碰上御辇,跪下行礼。 “回吧。” 朱祁钰不想跟他废话。 孙震懵了,怎么又回了?不过应该不用继续唱曲儿了吧? “皇爷。”当御辇停在乾清宫门前,金忠扫了眼李谙和孙震,问朱祁钰该怎么处置? “继续唱吧,刘敬来了吗?” “在外面候着。”金忠回答。 “朕没时间搭理他,让他去李惜儿尸体前哭丧,派个小太监看着他,不许他停下!” 朱祁钰下了御辇:“把杜清拖过来,朕亲自审。” 当孙震听到皇帝让他们继续唱曲儿的时候,整个人都快晕了,还唱啊? 锦衣卫千户刘敬跪在乾清宫门前,整个人都在抖。 走进西暖阁,朱祁钰让李瑾贴身护卫,坐在软垫上,身心疲惫,真想睡一会啊。 杜清被拖了进来。 “奴婢本姓丁,山东人氏,宣德四年入的锦衣卫,正统十三年,冒名顶替杜清,进入的尚食局。”他全招了。 “你的任务是什么?上司是谁?又跟谁联系?” “奴婢没见过上面的人,也没有任务,就是进尚食局当御厨,负责监视其他御厨,定期向上面汇报情况。” “去年年初的时候,忽然接到任务,让奴婢和太监徐安联系,传递乾清宫消息。” “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消息具体内容,只是负责传递。” “但奴婢知道自己的使命,只要有人唤醒,奴婢就必须完成任务!”杜清老老实实说。 朱祁钰瞳孔一缩! “你是锦衣卫死间?你的上线,怎么和你联系的?” “是。”杜清说了联系方式,朱祁钰却一头雾水,让舒良记下来,看看能不能挖出点什么。 “尚食局里谁和你是同党?或者说,你知道的死间,还有谁?”朱祁钰觉得宫里非常不安全,必须尽快整饬。 杜清摇摇头:“尚食局里奴婢没见过谁,只是年初的时候奴婢被唤醒,联系人是徐安,但徐安几天都不出现了,奴婢只知道这么多了。” 徐安,就是被朱祁钰杖毙的小太监,他应该不是死间,不然原主早就没命了。 他应该是被人收买了。 而这个杜清,应该只负责传递消息,不是杀人的死士。 “你把消息传递给谁?” “徐宾!” 朱祁钰问他:“是皇太后宫里的大太监徐宾吗?” “是!”杜清承认。 就是说,徐安从乾清宫拿到皇帝的消息,通过御厨杜清传给徐宾,徐宾再传出去。 年初开始的,是从原主生病开始的。 果然是精心策划的局啊,原主因为太医颠倒药理而逐渐生病,又有艾崇高、李惜儿这两个催命鬼,原主身体一天天败坏,终于病重了。 锦衣卫死间杜清被唤醒,收买了乾清宫守门太监徐安,负责传递皇帝的消息,让南宫那边准确掌握乾清宫情况,为夺门做准备。 就是说,锦衣卫死间并非想象中的荆轲,他们主要负责监听、收集、传递消息。 朱祁钰松了口气,锦衣卫死间仿佛是他心中的一根刺,看谁都不值得信任。 兴安说的对,皇权才是生命的护身符,必须尽快抓回皇权。 杜清忽然扑在地上磕头:“求皇爷饶了奴婢全家,奴婢,奴婢还有一个秘密,想换全家人活命!” “说!” “皇爷……” “别跟朕讨价还价,否则你的九族更难受,说!”朱祁钰冷冷道。 “正月十五那天夜里,有人来找奴婢,让奴婢把一条消息塞出宫门……” 朱祁钰打断他:“那是几时?” “叛军攻打宫门之前!” 就是说,那天朕入仁寿宫的时候,宫里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那个找杜清的人,八成是徐宾身边的小太监,那晚徐宾先来试探朕,逼朕去仁寿宫。 “继续说!” “那晚,奴婢把消息塞出去后,就躲在宫灯后面偷看,奴婢看见了取消息的人的脸!”杜清表情肯定。 朱祁钰皱眉。 “是常德公主府的管家,薛锦!” 常德公主? 朱祁钰猛地想到了薛桓,又一个反装忠? 他登基之初,薛桓没少跪舔他,他为了显示恩重,大肆封赏常德公主,加以拉拢,并提拔、重用薛桓,以做表率。 果然,疏不间亲! 朕和她只是普通姐弟,朱祁镇和她才是亲生姐弟! 就是说,宫里的消息是通过常德公主府传递的! 常德,薛桓? 好啊,多般配的一对啊!多么姐弟情深的亲姐弟啊! 朱祁钰嘴角勾起笑容:“你确定是公主府的人?” “确定,奴婢确定是薛锦,因为奴婢的家距离常德公主府不远,经常能看见他。” 杜清跪在地上:“奴婢想用这条消息,换奴婢家人的命!求皇爷开恩!” “你为何毒杀李妃呢?”朱祁钰又问他。 “有人指使奴婢动手的,应该是奴婢暴露了,没用了,所以才用奴婢做最后一件事,然后服毒自尽。”杜清苦笑。 他不敢直接说孙太后,也不知道杀人的原因。 “你为何成为死间?”朱祁钰问他。 杜清苦笑:“奴婢在锦衣卫里当死间,儿子便能走仕途,这是允诺。再不济,也能入荫锦衣卫,女儿也能嫁个好人家,对奴婢来说,这就足够了。” “等等,你是锦衣卫,等你死后,儿子之中自然擢一人入锦衣卫啊。”朱祁钰不解。 这是太祖的政策,就是接班。 杜清苦笑两声。 朱祁钰明白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散布在全国各地的底层锦衣卫,接班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拿死间的家人来操纵死间,又允许走仕途,像是文官的手笔啊。 “锦衣卫里有多少死间?”这是朱祁钰最担心的事情。 死间的存在很搞人心态,曾经一度朱祁钰看谁都像是死间,很容易让他不信任于人,这才是当皇帝的大忌。 杜清说不知道。 “赏他留个全尸,家人赦了吧。”朱祁钰挥挥手,让人把杜清拖下去。 “谢皇爷隆恩!”杜清叩首。 “舒良,派人去查薛桓!”朱祁钰目露阴狠,朕搞不定文官,还搞不定你这样的勋贵? 看朕怎么玩死你!好姐夫! 这时,冯孝提着食盒进来:“陛下,该吃药了。药是谈女医开的,全程只经过奴婢的手。” “试了?” “奴婢半个时辰前试的,无毒。”冯孝跪在地上,把药呈上来。 朱祁钰皱眉喝进去,冯孝又呈上一块冰糖,然后伺候擦嘴。 他不允许其他人近身,所以只有冯孝一个人伺候他吃药。 “皇儿!” 西暖阁门外传来一道欢喜的声音:“哀家听说皇儿想吃栗子糕了,哀家刚下厨做的,还热着呢,皇儿快吃。” 吴太后亲手提着食盒,笑盈盈进来。 朱祁钰脸色一僵,站起来行礼:“母亲。” “皇儿快坐,尝尝为娘亲手做的栗子糕。” 吴太后迫不及待拿出餐碟,满脸欢喜:“你小时候就喜欢这一口,近两年吃的少了,快尝尝,是不是小时候的味道?” “母亲且慢,儿子刚服过了药,暂时不能入口其他食物,免得冲撞。” 任何人的东西,朱祁钰都不会碰,更不会吃! 哪怕这个人是他的身生母亲,也不行,可能吴太后没有害他之心,却难保有人趁机下毒。 他已经彻底和朱祁镇母子撕破脸了,内宫没有彻底清理干净之前,谁都要防着。 “为什么服药?身体哪不舒服?太医怎么说的?”吴太后满脸关心。 “一点风寒,没关系。”朱祁钰有点吃不消吴太后的过度关心。 原主和她关系并不好,母子关系冷淡,所以当朱祁钰释放出丁点善意后,吴太后就拼命释放母爱,搞得朱祁钰很头疼。 见吴太后还要关心,朱祁钰赶紧岔开话题。 见皇帝不耐烦,吴太后便悻悻闭嘴,强颜笑道:“皇儿,你身边无可信之人,不如让你舅舅吴岸来帮你吧。” 朱祁钰皱眉,吴岸是吴太后亲弟弟,也是他亲舅舅,但他跟这个舅舅可不亲,因为吴岸没少干混账事,原主没少给擦屁股,让他来帮忙,岂不越帮越忙? “母亲,吴岸的差事朕再看看。昨晚里库被盗了,此事事关大!”朱祁钰缓缓开口。 “什么?” 吴太后一惊一乍的,旋即怒不可遏:“一定是她!只有她才如何痛恨哀家的皇儿!皇儿,去抓了那个老妖婆,严刑拷打,一定能问下落!” 她恨透了孙太后,却还不敢直接骂出孙太后的名字,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朱祁钰翻个白眼,难怪原主跟她不亲。这何止是政治白痴啊,简直是政治灾难。 “母亲勿恼,朕已经派人搜宫了,可舒良搜到您的宫里时,连仲为何不许搜宫?”朱祁钰干脆跟她直说吧,绕来绕去她也听不懂。 “昨晚哀家头疼难忍,又没有太医诊治。” 吴太后有点抱怨,她偷瞄了皇帝一眼,担心他厌弃自己,赶紧道:“连仲就封了宫门,不许任何人出入,省着吵到哀家。” “头疼?朕没听说过母亲有头疾啊?” “确实没有,可能那晚叛军攻门,把哀家吓到了吧。”吴太后又说了一箩筐关心的话,庆幸守住了攻门,挡住了叛军。 朱祁钰却抓到了什么,眉头皱紧,问她:“几时头疼的?” “亥时。” 朱祁钰看向舒良,舒良心领神会:“回皇爷,里库应该是亥时被盗的!” 就是说,里库被盗,和咸安宫有关? “快去!搜宫!咸安宫所有人一概不许出入!全都抓起来,严刑拷问!”朱祁钰当机立断。 吴太后没有头疾,却忽然头疼,头疼后封宫,禁止舒良入宫去查。实在太过蹊跷,尤其吴太后是皇帝亲生母亲,在后宫之中地位特殊,为人又愚蠢、好显摆,用她来做挡箭牌正好。 “皇儿,你切莫吓哀家呀,哀家怎么会偷里库的宝贝?”吴太后吓了一跳。 “不是怀疑母亲,只是调查。” 朱祁钰解释很累,这个母亲没有政治素养,还能在宫里瞎显摆,真是老妖婆手下留情啊。 他继续叮嘱:“还有,水下也不要放过,派人下去查!” “调最近的水师来,封锁金水河,派人下去找!” “就算把咸安宫翻过来,也要把东西找回来!知道了吗?”朱祁钰基本确定,里库失窃和咸安宫有关。 “奴婢领旨!”舒良跪下行礼,快速出殿,召集东厂的人封锁咸安宫。 “皇儿,这,这……”吴太后满脸担忧。 “母亲,里库的东西事关重大,绝对不能丢。” 朱祁钰眼睛都红了:“儿子叨扰母亲的咸安宫了,请母亲切莫在意。” 吴太后傻傻点头:“查,查,皇儿说查就查,母亲都听皇儿的,皇儿切莫嫌弃母亲就好,不嫌弃母亲就好……” 求订阅! (本章完) 第55章 里库迷踪!西华门哭谏!你们要累死朕不成? 永寿宫。 “又怎么了?”孙太后扶着头,正在头疼。 却听到宫人哭泣,真是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她只能招呼宫人进来。 叶尚宫紧闭着嘴唇进来,哭丧着脸。 “皇儿那边可有消息?”孙太后扶着头,闭着眼睛,问。 “嗯嗯?”叶尚宫没说话, 嘴巴肿得要命,偏偏没有太医可以医治,只能强忍着。 “你怎么不张嘴说话呀?” 孙太后烦躁地睁开眼睛,却看见叶尚宫的脸肿成了包子,好像还有血,顿时吓了一跳:“怎么搞的?” “圣母,奴婢,奴婢……”叶尚宫刚要说话, 眼泪就流了出来。 “别哭了, 说话呀!”孙太后愈发烦躁,都是那个废人搞的,害哀家吃什么肉包子,那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奴婢说,说不出来……” 叶尚宫收了眼泪,说话很含糊, 需要仔细分辨才能听清。见圣母皱眉,她干脆咧开嘴巴, 把牙呲出来。 “天老爷呀!” 孙太后被吓了一跳, 跟见鬼了一样,用手抚胸, 缓了半天才道:“你,你怎么搞成这样了?快闭上嘴, 别露出来, 吓死哀家了, 怎么搞成这样了?” “呜呜呜!” 叶尚宫哭得更凶了, 断断续续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登时孙太后脸色黑如锅底:“那个废人!岂敢毒害哀家的宫人!哀家这就去讨个说法!” 叶尚宫却拉住她, 含糊不清道:“圣母,此时陛下势大,咱们当避其锋芒。” “况且若您出面,为奴婢出头,那些尚膳监、尚食局被杀害的太监、女官呢?您是不是也该为他们出头?若不出头,后宫里的人心岂不冷了?” “您就当做不知道,一切都是奴婢自找的,变成这样奴婢也不敢恨谁,呜呜……” 她嘴上虽然这般说,但心里苦啊。 本来因为脸大就被先帝嫌弃,沦为宫中笑柄。现在牙都没了,比野狗都丑,连圣母看她一眼都嫌弃,我好歹也是宫中女官之首,以后谁还服我啊?呜呜呜! 舒良!那些嘲笑我的人,我一定要杀了你们!杀杀杀! “可那个废人这般对你……” 孙太后有点不敢看她的嘴,担心做噩梦,目光下移,看着她养的猫,终于不受折磨了,故作关怀道:“哀家不为你出头, 心中难安啊。” “圣母对奴婢之心,奴婢一刻不敢忘怀,请圣母稍待,以待天时!”叶尚宫还算冷静,没撺掇孙太后帮她出头。 “唉。” 孙太后借坡下驴,长叹一声,从妆奁中取出一支步摇:“尚宫,你之心哀家明白,这支步摇是哀家出嫁时,母亲亲自戴在头上的,哀家一直舍不得戴,今日便送给你,哀家时时刻刻不会忘记今日之辱!” “奴婢叩谢圣母恩典!”叶尚宫双手捧过步摇,这支步摇价钱不高,高在价值、心意。 “罢了,你先下去休息吧。” 孙太后真是操碎了心:“小樱,你去问问,太上皇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请圣母安心,奴婢告退。”叶尚宫含泪退下,不敢张嘴,也没有太医给止血,又丑又疼…… 她恨死舒良了,咬牙切齿的恨,结果刚一咬牙嘴角流血,好疼啊! 孙太后拍拍胸口,吓死哀家了。 那个废人太狠心了,居然拔了尚宫的牙齿,这是在打哀家的脸啊! 哀家姑且忍耐,倒要看看,内帑被盗,你如何破局?等你彻底丢了皇权,看哀家怎么炮制你!也拔了你的牙!该死的! 孙太后咬牙切齿:“哎哟,哀家头痛!该死的废人,干嘛赶走所有太医,哀家头痛难忍,却招不来太医,你要折磨死哀家才肯安心啊!头痛啊,该死的废人!哀家熬也要熬死你!” “圣母不好了!那盆包子,太上皇用了!”宫女小樱急匆匆跑进来。 什么? 孙太后猛地瞪大眼睛,一口气没上来,直挺挺倒在软垫上,气晕过去了! “太医!宣太医啊!圣母晕倒了!”小樱手足无措。 永寿宫鸡飞狗跳,却找不到太医啊。 太医院都被皇帝封了,太医都进北镇抚司诏狱了,新太医还没到任。 皇太后的病,听天由命吧…… …… 舒良打开咸安宫的门,禁卫封锁所有门,不许出入。 “舒公公,发生什么事了?”连仲满脸诧异。 “皇爷有旨,搜查咸安宫!” “啊?” 连仲吃了一惊:“这是太后宫殿,岂能说搜就搜?舒公公,您先偏厅喝茶,容咱家去禀明皇爷再行定论,如何?” “皇爷口谕,太后也答应了,连公公,行个方便吧。”舒良冷笑。 他看连仲就像奸细,第一次搜宫时就被他挡住了,这次还从中作梗,这人一定有问题。 “那尽量不要破坏东西,宫里的摆件都是太后喜欢的。”连仲叹了口气。 他招手让他干儿子周舒去禀告太后,周舒刚到门口,却被拦住了。 连仲又找舒良,想行个方便,舒良不肯。 舒良站在宫殿门口,观察着咸安宫里能藏东西的地方,里库里的宝贝很多,起码能堆积大半个宫殿,绝对不是犄角旮旯放得下的。 “厂督,连公公不许我们的人进太后的寝殿……” 啪! 舒良一个耳光甩过去:“你不要命了?还是咱家活腻了?太后的寝殿你敢搜还是咱家敢搜?动动脑子,大面上都没有,能放犄角旮旯里?” “连公公,把寝殿打开,咱家进去看一眼即可。”舒良找到连仲,却发现跟在连仲身边的小太监周舒不见了。 连仲打开寝殿,舒良进去扫一眼,便退了出来。 还是没有!难道几个仓库的宝贝长翅膀飞了? 舒良皱眉:“宫里的井在哪?带咱家去!” 井口很小,不像能藏东西的地方。 他派人下去查,一无所获。 那东西会在哪里呢? 他的脚踩在地砖上,地砖忽然一动,舒良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暗渠!” “这条暗渠通向哪?”舒良猛地看向连仲。 “武英殿!”连仲对水利很感兴趣,他特意研究过紫禁城的水利,这条暗渠从护城河引进来,走武英殿,入内金水河,途经文渊阁,走东华门出护城河。 “快!撬开地砖,封锁暗渠!快!” 舒良知道,慈宁宫被烧了,就是说,出了慈宁宫,就等于出了紫禁城! 压根不用走到武英殿!而且咸安宫和慈宁宫面对面,只要出了咸安门,就出宫了! 舒良用刀撬开一块地砖,暗渠里的水哗啦啦响。 东厂人多,迅速撬开了咸安门下的地砖。 “厂督,有东西!”有人惊呼。 暗渠里,有用油纸包着的东西,一件挨着一件,顺着水流往外流。 捞出一件来,打开一看是个琉璃盏! “厂督!找到了!” “快拦住东西!下去几个人,把东西拦住了!” 舒良面容冷厉:“刘敦,你带几个人出去,快!看看谁在暗渠里面收东西,抓住!留活口!快!动作要快!” 他跑到咸安门去看,果然是里库的东西! “都给咱家手脚干净点!这是里库的东西,动了是掉脑袋的事,只要大家卖力,皇爷的赏赐不会少的,都听到了吗?” 舒良担心东厂的人手脚不干净。 连仲看傻了,这些宝贝怎么会出现咸安宫里? “周舒,周舒呢?”连仲叫了几声,却找不到人了,他往宫门口去找。 “任何人不得出入!所有人放下手里面的东西,不许动!违令者杀无赦!”舒良看见连仲在走,以为他要畏罪潜逃,持刀飞奔而来。 连仲被刀吓了一跳,苦笑道:“舒公公,咱家干儿子不见了!” “回去!” 舒良寒着脸:“所有人都不许动!王柄,把所有人都抓起来!擅动者杀无赦!” 里库的东西,果然被咸安宫的人偷走了! 可从截获来看,找回来十不足一,他心急如焚。 皇爷现在有多穷,连乾清宫的东西都要典当了,里库的东西有多重要,他一清二楚。 所以他目光森然地看着咸安宫的宫人! 是谁,盗了里库! “留几个人看押,剩下的人跟咱家走!”控制好咸安宫,舒良带人出了咸安门。 分出几个人沿着暗渠拦东西,其余人往武英殿方向走,看谁狗胆包天! 果然。 舒良在烧成废墟的慈宁宫看见了几个人行迹鬼祟。 “抓住他们!” 等东厂番子扑杀过去时,跑了两个,抓到杀死四个,剩下一个活口。 他们身上还有油纸包! 就是他们在收从暗渠流出来的宝贝! “说!你在给谁卖命?”舒良用刀鞘劈砍他脑袋一顿,然后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凶狠的问他。 那人狠狠一咬舌头,嘴里涌出一口鲜血。 舒良赶紧按住他,但他居然咬住舒良的手指头,痛得舒良惨叫一声,迫不得已松开手,那人一头扎进了暗渠里。 “快捞上来!” 结果捞上来的是一具尸体,彻底没气儿了。 舒良狠狠扇自己耳光:“真他娘的蠢!” “厂督……” 刘敦带人跑回来:“厂督,武英殿那边就留下一个人,死了。” 舒良骂自己是废物,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活口,被自己的愚蠢给害死了。 “收敛东西,派个人禀告皇爷!向皇爷请旨,戒严皇宫!快!” 舒良不甘心:“刘敦,你带人继续查!陈广,你带人把宫内所有暗渠打开,看看有没有发现!” 消息送进乾清宫,吴太后大吃一惊:“从哀家的宫内找出来的?” “母亲稍待,朕去看看。”朱祁钰目光阴寒,舒良犯了蠢,让活口自尽了。 “哀家也同去。”吴太后站起来。 朱祁钰可不想带着个累赘,苦笑道:“恐怕要见血,担心冲撞了母亲,况且母亲有头疾,不便劳作。儿子还担心咸安宫的宫人看见您,以为有您撑腰,不听儿子的话。” “皇儿说得对,咸安宫的所有人,谁敢不听皇儿的,母亲回头都处置了!皇儿放手施为便是!” 朱祁钰点点头,跨步走出乾清宫,上了御辇。 乾清宫门前,锦衣卫千户刘敬跪在李妃尸体旁号丧,场面诡异,却又好笑。 李谙和孙震唱曲儿。 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御辇经由养心殿(万历建造),来到慈宁宫废墟,火烧的烟味仍未散去,一片狼藉。 “奴婢向陛下请罪!”舒良跪在地上,情绪低落。 “无妨。” 朱祁钰淡淡道:“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下次记得教训便可。尸体有什么发现?” “都是太监,但都是生面孔,奴婢没见过,也不知道在哪个宫里服侍的。”舒良道。 “把太监训成死士可不容易。” 朱祁钰目光闪烁:“东西拿回来多少。” 他现在左支右绌,处处缺钱。 他现在最担心的是,内帑失窃只是开始,后面还有连环招,逼着他把装疯撕开的口子自己缝上,钻进笼子里乖乖当猪。 “不足十分之一。” 舒良苦笑:“连公公按照水流速度推算,里库里的宝贝全部流出宫外,需要八个时辰左右。如此推算,从里库被盗之后,就从暗渠开始往宫外流了!” “连仲还懂水利?” 朱祁钰忽然想起来,连仲的干爹陈符,曾经跟随名臣蔺方治理黄河,所以连仲耳濡目染之下,对水利也感兴趣。 “水师到哪了?”朱祁钰需要水师封锁金水河。 “奴婢刚递牌子出去。”舒良苦笑,恐怕指望不上水师了。 朱祁钰皱眉:“宣宋伟,朕要见他!” 宋伟是宋杰的弟弟,西宁侯宋瑛的二儿子,都算是朱祁钰的表叔。 “舒良,说说你的怀疑。”朱祁钰说。 “回皇爷,奴婢怀疑偷盗里库的贼人就在咸安宫,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连仲!” “他是咸安宫的大太监,他有能力盗宝,他两次阻拦奴婢搜宫,错过追回宝贝的最佳时间。” “而且他还懂水利,对了,他身边又个小太监叫周舒的,这个太监失踪了!”舒良非常怀疑连仲。 连仲有问题? 可能性不大吧,一方面连仲此人知根知底,跟着吴太后三十多年了。 另一方面此次盗宝的主使,最大的可能是文官,而不是朱祁镇,文官也不知道锦衣卫死间的名单,所以只能拉拢、收买宫里的太监,连仲不可能被收买的,是死间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不然他早就没命了。 “宣连仲见朕!”朱祁钰绷着脸。 很快,连仲小跑着过来,跪在地上行礼。 “连仲,看见那些宝贝了吧?那些都是里库的东西,你说说吧,为什么会出现在咸安宫?” “请皇爷相信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呀!”连仲满脸无辜。 “昨晚咸安宫有什么特殊的事发生吗?不同寻常的事。”朱祁钰又问,因为那么多宝贝,需要马车反复运很多次,不可能不留痕迹的! “没有!奴婢什么也没听到!” 连仲十分肯定,却话锋一转:“但是!皇爷,若还是走暗渠的话,只要从西六宫流入咸安宫就可以了!” 暗渠? 对呀,宝贝能从咸安宫出宫,为什么还要走马车转运? “西六宫哪个宫的暗渠能流入咸安宫?”朱祁钰立刻想到了永寿宫! “都可以!暗渠是相通的!甚至可以走里库最近的暗渠,也能流进咸安宫!但是,需要有人打开暗渠的水闸!” 就是说,里库的宝贝,根本就没走地上,而是走暗渠,用水力推动宝贝流到宫外。 这伙贼人里有水利专家! 朱祁钰脑海中蹦出来的第一个人,就是徐有贞! 徐有贞以前叫徐珵,正统十四年倡议南迁,而遭到原主的厌恶。 后来他听从陈循的建议,改名徐有贞,靠着治理黄河,一路升迁,重返中枢,原主这才知道,徐有贞就是徐珵啊,奈何已经封赏完毕了,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而徐有贞,在夺门失败后,消失了! 朱祁钰一直怀疑是于谦放走了他! 如今,能在禁卫、宫人眼皮子底下盗走里库的宝贝,不是他还能有谁? 朝中谁在收留他呢? 偷盗里库的贼人,呼之欲出了! 朱祁钰猛地看向舒良:“负责水闸的太监呢?” “奴婢这就去抓!” 朱祁钰对舒良后知后觉很不满,他的几个太监都是除了忠心外,其他的一无是处。 以前成敬还活着的时候,就不用他如此费心,奈何成敬的身份……唉,必须得从内书堂提拔小太监了。 “不必去了,不是逃了就是死了。”朱祁钰让舒良回来。 舒良动静太大了,大张旗鼓的,仿佛告诉对方我来抓你了,人家不跑才怪。 “行了,收拢找到的东西,散了吧。”朱祁钰叹了口气。 “奴婢有罪!”舒良跪下请罪。 “无妨,吃一堑长一智便好。” 朱祁钰劝慰他,见他满脸迷茫,叹了口气,只能告诉他:“去查咸安宫小太监周舒,跟周舒有关系的人,全都抓起来,严加审讯!” “还有,把这些尸体送去净身房,找两个净身师傅来辨认,看看那几个死了的太监是什么时候净身的?” “再去调档案,核实这几个人的身份,看看是哪个宫里伺候的?所有跟他们有接触的人,都要查!查下去,一定能查到线索!” “把这些油纸也收集起来,去查!查纸的来源,用这么多纸来包裹宝贝,就是最大的破绽,只要查清油纸的来源,不就找到了吗?” 朱祁钰心累。 “奴婢领旨!”舒良眼睛亮起,连连叩首。 但朱祁钰不看好他,线索到这里一定断了。 这伙人做事麻利,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的,就算查到了,人也死了,查查看吧,总该做做样子。 朱祁钰叹了口气,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连仲,舒良是为了调查,不是有意难为你,你配合他。”朱祁钰担心部下出现内讧,本来手下可用的人就不多,不能再内讧了。 他手下的内讧不是一次两次了,景泰三年卢忠举报毕旺,就是景泰系内讧,导致锦衣卫里根基动摇,最后他的势力退出锦衣卫。 因此,原主借机责骂锦衣卫,废了锦衣卫监听天下的权力,导致锦衣卫烂成今天这副模样。 “奴婢明白,谢皇爷信任!”连仲叩首。 “你是跟随母后的老人,朕自然信任你的。你要帮助舒良,找回里库的东西,抓住奸邪,以正视听,可否?”朱祁钰看着他。 “奴婢必竭尽全力!”连仲大受鼓舞。 朱祁钰又嘱咐舒良两句,便返回乾清宫。 如今内宫动荡,敌我难辨,他最好减少露面,谨防暗箭刺杀。 路上宋伟拜见,朱祁钰让他伴驾,进入乾清宫。 “你去找兵部,朕要调水师封锁金水河!” 宋伟苦笑,这种差事又落他头上了。 如今出征在即,兵部根本就不鸟他这个小小的指挥使,但皇帝明显在气头上,他也听说了,内帑被盗,皇帝必然心急如焚,所以这个当口可不能往枪口上撞。 “臣领旨!” “嗯,这几日让宋诚、宋让、宋咨入宫伴驾,朕与你乃是亲戚,自当重用,你们兄弟安心办事便好。” 朱祁钰投桃报李,宋诚和宋让是宋杰的儿子,宋咨则是宋伟的儿子。 “臣谢陛下关怀!”宋伟神色一喜。 “待朕他日攻破瓦剌,必将郓国公宋瑛的蟒服,讨要回来!还郓国公一个公道!”朱祁钰声音如金石,斩钉截铁。 宋伟浑身一震,想起来父亲死后的惨状,虎目含泪,郑重跪在地上,以头点地:“臣宋伟,愿结草衔环报效陛下之恩!” 他没想到,皇帝还记着这件旧事。 正统十四年七月癸巳,郓国公宋瑛为国战死;八月二十二曰,朱祁镇却将死去的宋瑛蟒服剥下来,献给也先! 当宋杰、宋伟兄弟去收尸的时候,看见父亲穿着亵衣躺在战场上,堂堂西宁侯,驸马都尉,死后连衣服都被扒了!还是被皇帝亲手扒的!献给了敌酋也先! 这是对西宁侯半生功绩的侮辱!是对大明的侮辱! 煌煌大明,可站着死,却不可跪着生! 可皇帝却亲手剥了西宁侯的蟒服,剥了西宁侯一辈子的荣誉,剥了大明的尊严,跪伏献给了也先! 他们心中的怒火,一时一刻都没有忘怀过! 此刻,皇帝陛下旧事重提,宋伟满脸愤懑。 虽然朱祁钰有收买人心之嫌,但这番话说得直戳肺腑,比给他们任何赏赐、赞美的话都更能威服人心! “朕之前对你兄长有所考校,绝非揣测,你们兄弟护佑朕多年,朕心知肚明,日后朕与你们同心协力,狩猎于瓦剌汗庭,可否?”朱祁钰要收西宁侯一脉之心了。 他对宋杰考校很久了,从开始的不信任,到怀疑,到逼他纳投名状,到今日之收心,一路曲折。若宋杰其中一个环节做错了,他都不会信任。 但宋杰确实对太上皇心怀怨怼,也愿意为他效命,才有今日这番话。 “臣铭感五内,西宁侯一脉愿以死报之!”宋伟归心。(历史上宋杰、宋伟景泰六年死了。) “朕信你。” 朱祁钰嘱咐他两句:“去传口谕吧。” “遵旨!”宋伟满心激动,他很清楚,西宁侯一脉要显贵了。 返回乾清宫,他淡淡道:“把刘敬叫来。” 这个刘敬,就是把李惜儿送进宫的刘敬,他在锦衣卫里根基很深,而朱祁钰非常怀疑,他就是朱祁镇的人! …… 太上皇吃人輮包子,被搞得上吐下泻的风声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来! 很快就传得满城风雨。 国子监率先炸了锅了。 有监生披星戴月跑到西华门,跪伏在地上,哭谏。 越来越多的监生汇集,跪在西华门前哭谏。 消息传到了乾清宫中,朱祁钰并不在意。 渐渐地,翰林院修撰也听说了消息,也跪在西华门口,整个西华门被围得水泄不通。 又有人穿着官袍而来。 哭声很大,甚至有人在念七步诗,有人搬出了宣宗皇帝的名号,整个西华门乱糟糟一片。 “皇爷,不好了,西华门出事了!” 冯孝惊慌失措,上气不接下气:“西华门被国子监监生、翰林院修撰、官员给围住了,跪伏哭谏。” 朱祁钰靠在软垫上,好像是睡着了,刚才吩咐说要审问刘敬,结果西华门又出事了? 这一天是要累死朕吗? “什么哭谏啊?谏什么谏?” 朱祁钰满腹不爽:“不用理他们,太后回宫了?嗯,刘敬呢?怎么还没过来?” “皇爷,方才您睡着了,没敢打搅您。”在一旁伺候的金忠赶紧说。 朱祁钰看了眼窗外,夜幕落下,天色黑了。 他喝了杯温水,精神好了许多:“把刘敬宣来吧。” 刘敬是锦衣卫同知,在锦衣卫里根深蒂固,如果能以他突破口,打开锦衣卫,就可以为张永掌控锦衣卫提供便利了,说不定还能一箭双雕,挖出一些别有用心之徒。 刘敬哭丧了两个时辰,嗓子哭哑了,眼泪流干了,终于被皇帝召见了。 “臣参见陛下,臣贺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刘敬很会拍马屁。 他能当上锦衣卫同知,不止靠会拍马屁,主要靠老婆起家。 这个人是个秒人,走夫人政治。 说白了,就是让自己的妻子,穿梭于唐兴、杭昱、张永的府中,才得以当上锦衣卫同知。 求订阅! (本章完) 第56章 清算开始!先剁手指头!再挖锦衣卫叛徒!朕实在太仁慈了! “刘敬,知道朕为何召见于你吗?”朱祁钰挺佩服刘敬的,利用妻妾,将利益最大化。 说来也不亏,唐兴、杭昱都多大岁数了,唐兴是唐贵妃的父亲,杭昱是皇后杭氏的父亲, 张永是太监,又能吃多大亏呢? 帽子戴习惯了,不戴帽子还不舒服呢。 刘敬也因此从一文不名到一路狂飙,当上了锦衣卫同知。 按照正常升迁轨迹,用不了几年,他就会成为锦衣卫指挥使。 也许到时候他也能享用下属的妻女了…… “臣不敢揣测天心。”刘敬屁股撅得高高的, 已头点地, 姿势极为恭敬。 “朕允许你猜。” 刘敬吞了口口水,保持这个姿势太难了,尤其嗓子还特别难受,声音沙哑道:“李妃殒命,陛下难过,才召臣来哭丧。” “刘同知甚得朕心啊,莫要紧张,你是张永的心腹, 朕是信得过你的。” 朱祁钰脸上露出笑容:“刘同知,还记得陈义和晋荣了吗?” 刘敬脸色微变, 陈义是钟鼓司内官、晋荣是教坊司左司乐, 这两个人是知道李惜儿底细的!难道皇帝嫌弃李妃出身了?可人都死了,嫌弃还有什么用? “朕把他们诏来了。” 朱祁钰挥挥手, 陈义和晋荣入殿, 跪在地上:“瞧瞧这个人, 认不认识?” “不认识!”两个人异口同声。 “不认识?”朱祁钰又问一遍。 陈义和晋荣咬死了不认识。 “那宫门口躺着的尸体,你们可认识?”朱祁钰声音阴冷。 “认, 认识,是李妃娘娘……”陈义小心翼翼道。 “那也是你们在教坊司手下的寄女!李惜儿!” 朱祁钰语气冰冷:“来呀!呈上来一把刀,他俩说错一句话,就剁下来一根手指头!” “先剁一根!” 咔嚓一声,血光乍现。 陈义和晋荣抱着手惨叫。 金忠用刀鞘抽他俩的嘴巴,让他们不许叫出声来,吵着皇爷,是你们两条贱命赔得起的嘛! 陈义和晋荣咬着牙,忍着哭,疼啊。 “认不认识这个人?”朱祁钰指着刘敬。 “不……” 陈义刚说出一个字来,朱祁钰陡然厉喝:“剁!” “认,认识!认识!” 晋荣熬不住了,一只手只剩下三根手指头了,疼痛还勉强能忍,但那种刀悬在头上的恐惧才真让他害怕。 高高撅着的刘敬浑身一抖,却不敢调整姿势,更不敢说话,仿佛僵住了。 地毯上的四根手指头,震慑力太大。 “他不说,多剁他一根!”朱祁钰指着陈义。 陈义惨叫,哭个不停。 “怎么认识的?”朱祁钰又问。 晋荣不想再被剁手指头了, 惊恐道:“在教坊司,他主动找我的!” 完了! 刘敬大脑眼前一黑,身体没跪好,歪倒在地上!半边身子砸在地毯上,像是蜷缩躺着一般。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没发作。 “别,别剁了,奴婢也说,奴婢也说!”陈义哭嚎着。 “说吧。”朱祁钰嘴角翘起。 晋荣哆哆嗦嗦把当年的事情复述一遍:“景泰五年,他,他把我请到诏狱去,逼我给他选一个美女出来。” “当时我以为只是他好瑟,想找个美人解解乏,就挑了琴瑟俱佳的李惜儿……哦,李妃,但我当时真没想到,他会把李妃送进宫里!” 他紧张地抬头看了眼朱祁钰,却被金忠抽了个刀鞘,天颜是你配看的? 朱祁钰整张脸都黑了!黑如锅底啊! 土昌!土昌! 他一世英名,都被这个土昌给毁了! 鬼知道她接过多少客人,是几百手货了!原主居然视之如珍宝,还叫她“牡丹花”?槽!恶心死了! 朕必须让这段历史消失!参与的人,全部诛九族! 消失!必须消失! 他身体莫名难受,必须洗澡去!洗一百遍! “起居郎,滚出去!”朱祁钰爆吼。 起居郎浑身一哆嗦,合上书册,默默出殿。 而金忠却拦住他,把他记下的几页,全部撕毁,然后塞进嘴里咀嚼,吞进肚子里! 皇爷不光彩的一切,必须全部消失! “继续说!”朱祁钰声音冰寒。 “李妃一进宫,我就知道坏事了,但刘敬找到我,给了我一大笔钱,我贪心之下,就隐瞒了这件事。” 晋荣声音很小:“那时候有个老太监意外知道了这件事,他要告我们,我们就把他给杀了,尸体还是刘敬帮我们处理的。” 刘敬侧躺在地毯上,一动不动,装死中。 “还有谁参与其中?”朱祁钰目光闪烁。 晋荣看了眼陈义,又报出几个名字,都是教坊司的官吏。 一听,真是触目惊心啊! 锦衣卫同知,联合教坊司内官,给皇帝进献土昌!这是埋汰皇帝呢?还是想混淆皇家血脉?让天家成为全天下的笑话? 好歹毒的心思啊! 原主真的蠢,怎么能让这种女人进宫,还封了妃号!朕的脸往哪搁!朕洗一百遍都洗不干净了! “来人,捉拿!全都抓起来!抓九族!” 朱祁钰怒火翻涌:“刘敬!你还要狡辩吗?” 可转头一看,发现刘敬躺在地毯上,朱祁钰更怒:“你把朕的西暖阁当成你家了?躺着睡觉?” 啪!啪!啪! 金忠拿着刀鞘拼命敲打他的头。 刘敬抱头鼠窜,跪在地上,嘭嘭磕头:“陛下!陛下,请听臣解释啊陛下!” 金忠却还拼命劈砍,要不是皇爷拦着,直接打爆他的狗头!敢在西暖阁放肆,找死! “先把他的手指头剁下来!朕再听!剁!” 朱祁钰气炸了,原主真是个脑残,被个土昌给玩废了…… 不能再提了,不能再提了,忘记!忘记! 朕真的要气炸了,太他娘的丢人了!原主死了,这口大锅只能他背,还背个瓷实,不出这口恶气,谈何为人? “啊啊啊!” 刘敬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金忠踩着他的右手,一刀下去,剁下去三根手指头,小手指也被剁下去一半。 “解释吧。” 听着刘敬的惨叫声,堵在朱祁钰喉咙的那口气勉强算出了。 “不是臣的罪,是陛下想要尝鲜儿,让,让臣去找的!”刘敬满脸冤枉,哭嚎个不停。 “找借口也不找个好借口?再剁!”朱祁钰冷笑。 “真是陛下让找的,真是陛下啊!”刘敬惨叫个不停。 但金忠却踩住了他的左手,一刀落下! 刘敬看着所剩不多的手指头,发出无比凄厉的惨嚎声:“冤枉啊!冤枉啊!明明是陛下,却怪罪于臣啊!啊啊啊!” 痛哭流涕,装得真像! 如果你不叫刘敬,朕还真可能信了。 “你喊冤,是因为李惜儿死了,以为死无对证,才敢跟朕喊冤,对吗?” 朱祁钰淡淡道:“好,朕就让你死个明白!让唐兴进来!” 唐兴昂首阔步进来,行礼后便站了起来,神情坦然,仿佛出入自家厅堂一样。 “朕让你站起来了吗?”朱祁钰目光阴鸷,你真拿自己当朕的老丈人了? “陛下恕罪!” 唐兴跪在地上,才注意到地上的手指头,登时吓了一跳。 “唐兴,朕问你,刘敬说是朕想狎寄,所以才让你与他进献了李惜儿,可是这般?” “啊?” 唐兴一愣,下意识看了眼刘敬,发现他手指头都被剁下去了,正在惨嚎,又打了个寒颤,哆嗦回应:“绝无此事!” “唐兴和陛下是亲戚,陛下让唐兴冤死臣,臣不服啊!”刘敬还在叫屈。 “好,你嘴巴够硬!那朕再问你,你是如何与太上皇纠葛的?”朱祁钰怒气翻涌。 没错! 刘敬就是朱祁镇的人!还是铁杆! “臣是陛下提拔的,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么会和太上皇有交集?请陛下查明,还臣一个公道!”刘敬满脸正气,绝不屈服。 “看来朕拿你真没办法了。” 朱祁钰目光阴鸷,叹了口气:“听说刘同知有一个特殊爱好,喜欢让自己的妻妾穿梭于国丈府中,是吧唐兴?” “没,没有!”唐兴赶紧否认。 “没有吗?”朱祁钰脸色一沉。 “有!”唐兴不敢不承认,哆哆嗦嗦说有。 唐兴是唐贵妃的父亲,天生就是朱祁钰的人,奈何此人烂泥扶不上墙,不堪重用也就罢了,居然被傻乎乎的被人利用,利用完了还帮人家数钱,真没救了。 “那你告诉朕,刘同知的妻子滋味如何?” 唐兴诧异,没想到皇帝问如此轻佻的问题,支支吾吾道:“就是比寻常女子开放些……” “那你知道刘同知的妻妾,也经常出入杭昱的府邸吗?”朱祁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唐兴一愣,摇了摇头。 “她们也经常光顾张永的家。” 唐兴有点恶心了。 刘敬整张脸都黑了,这种事做是一回事,说出来却是另外一回事。 “既然刘同知爱好特殊,朕便给你开方便之门,让你妻女都去教坊司接客吧,半夜再回家陪你,正好满足你的爱好。”朱祁钰坏笑。 金忠在旁不阴不阳道:“刘同知,快谢恩吧。” 刘敬浑身都在抖,却咬牙跪伏在地:“谢陛下隆恩!” “把刘同知剩下的手指头,都剁了,送去南宫,送给太上皇观摩观摩!”朱祁钰眼眸一阴,他也拿刘敬没办法,李惜儿死了,唐兴是个傻子,啥也挖不出来了。 只能冤杀了,倒是便宜他的九族了,还得想个办法弄死他的九族。反正御史最多喷朕一顿,骂朕是残暴之君,就算逼朕下罪己诏,朕也要宰了他,不宰了他难解心头之恨! “陛下冤枉臣啊!冤死了,臣不服啊,臣不服啊!” 刘敬更加不服,不断辩解,但金忠就负责剁手指头。 “皇,皇爷,奴婢知道!” 却在这时,角落里传来很微弱的声音。 朱祁钰定睛一看,曹吉祥居然还在西暖阁里! 他怒目看向金忠,金忠赶紧解释,他给曹吉祥加了枷锁,固定在角落里,动弹不得,又派了小太监时时盯着,出不了事的。 “出去领杖,记牢了!任何人没有经过朕的允许,不许出现在朕的房间里,明白吗?”朱祁钰很生气。 万一曹吉祥凶性大发,刺杀自己怎么办? “奴婢谨记!”金忠跪下磕头。 刘敬整张脸煞白一片! 他最大的依仗,就是李惜儿死了,毒杀李惜儿的杜清也死了,李惜儿的两个弟弟什么也不知道,整条线都断了,所以他才敢跟皇帝顶牛。 可怎么还有漏网之鱼?曹吉祥还没死? “滚出来,说!” 曹吉祥被解开枷锁,稍微活动下手脚,便爬过来,指着刘敬嘶吼道:“奴婢有证据!他就是太上皇的人!” 刘敬不敢高呼冤枉了,整张脸面如死灰。 “正月三十,除夕夜,刘敬和锦衣卫张山密会于南宫,张山是门达的心腹!” “刘敬你可以狡辩!” “还有人可以证明,你出入于南宫!” “左副都御史耿九畴的管家也能作证!” 曹吉祥豁出去了,反正他已经反水了,把太上皇出卖了,干脆把所有人都咬出来!投靠皇帝! “去,把张山叫来!还有耿九畴家里的管家,一并诏来!” 朱祁钰嘴角翘起,曹吉祥有用啊,拿曹吉祥去咬朱祁镇,他咬不动,但去咬朱祁镇手下的喽啰,可就恰如其分了,好钢也得用到正地方。 刘敬整个人都傻了。 本以为无懈可击,结果处处是漏洞! 他们密会选择是大年夜,曹吉祥知道他不奇怪,耿九畴的管家怎么会知道呢? 耿九畴没在京师,他的管家除夕夜不好好在家里过年,跑去南宫瞎溜达啥啊! 问题是曹吉祥怎么知道的?难道他和耿九畴有交集? 很快,张山来了,看见刘敬、曹吉祥、陈义、晋荣,以及地上的手指头,他浑身一软跪在了地上。 事发了! 他脑海里就剩下这一个念头,整个人都不好了,颤抖道:“臣锦衣卫千户张山拜见陛下!” “张千户,瞧瞧,你都认识几个人啊?”朱祁钰淡淡道。 张山浑身一抖,不敢说话。 “剁了!”朱祁钰淡淡道。 金忠却让人按住张山,咔嚓一道,血光乍现,还在愣神的张山顿时惨叫连连:“陛下,为,为什么啊?” “你自己想想,除夕夜自己干什么去了?” 张山像是被扼住脖子的鸡,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真完了! 本来门达被杀,宫里没有消息传出来,作为门达心腹的他,以为自己安全了,甚至猜测门达是叛乱时被误杀的,又听说太上皇兵败了,他还在暗自庆幸,当时起事仓促,他没被叫来参与,实在万幸,如今门达又死了,他算是捡了条命。 谁能想到,都过去几天了,皇帝忽然宣召他,上来二话不说先剁了根手指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张山招了。 他把门达的心腹逯杲、牛循、聂恿、陈琏,以及门达的儿子门序、门班、门升、侄子门清、女婿杨观等人全都给卖了。 刘敬整张脸都绿了,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你以为出卖了同党,皇帝就能放过你了?只有你有用的时候,皇帝才能让你活着,你把知道的都吐出来了,还能活着? “让他签字画押,让张永挨个抓人,抄家灭族!” 朱祁钰忽然想到了什么,让传旨的小太监回来:“让东厂去抄家,一应物件全部封存,不许其他任何人插手,明白吗?” “遵旨!” 朱祁钰真穷疯了,里库宝贝追回来不足十分之一,就算全典当了,也不够组建缇骑的,何况还有整饬东厂、锦衣卫,修缮宫殿、重建太医院、重建尚食局,支援宣镇,处处都要钱啊。以后还不知道朝堂上给他出什么难题呢,都需要钱啊! 而抄家就是发财的机会啊,这次弄死了这么多人,牵连出来的还不知道多少呢,都是钱啊! 说不定内帑就充盈了呢,文官给朕出的难题,万一解决了呢? “继续交代!”朱祁钰还不满意。 “没,没了!”张山摇头。 “真没了?张山,你可要想清楚啊,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啊,你想不想救你的九族啊?” “求陛下饶命啊!臣什么都说了,臣什么都说了!”张山哭得像个傻子。 朱祁钰顿感无聊:“拖下去,砍了吧。” 张山傻了,我都招了,为什么还要杀我? “女眷送教坊司吧,别浪费了,男的都杀了,岁数小的网开一面,送浣衣局吧。” 咣当! 张山哭嚎,咒骂昏君、暴君。 却被东厂番子把刀塞进他的嘴里,使劲一搅,便把他的舌头搅下来,他张着嘴叫骂,却说不出话来了! 刘敬万分绝望,被说着了吧,没用的人都会死!会带着九族一起死!而活着的,生不如死! 这就是造反的代价! “这两个也拖出去,乱刀劈死,尸体丢乱坟岗去,让野狗啃食!有家人的,斩立决,九族不赦!” 朱祁钰手指点了下陈义和晋荣。 他们两个都吓成一滩烂泥了,被东厂番子拖出去。 西暖阁清净不少,剩下曹吉祥、唐兴、刘敬。 噗通! 唐兴身体一软,趴在了地上,裤子湿湿一片。 皇帝变了,变化太大了! 以前贤明仁义,几乎从不杀人,能原谅则原谅,能宽恕则宽恕,甚至还不断压制锦衣卫和东厂的权力,认为锦衣卫做事太绝,与以孝治国的国策相悖,甚至动过裁撤锦衣卫的念头,简直是明君在世啊! 可现在的皇帝!简直就是杀星在世!他折磨人、杀人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还有几分享受!活脱暴君的模样! 想到这里,唐兴莫名其妙抖了一下,自己会不会也被杀呢? “刘敬,可还有话说?”朱祁钰缓缓开口。 张山真是一个好人啊,把门达的心腹全部清空,顺便还献上大量钱财,如此耿直的造反分子,送他九族上路,也是一场造化啊。 刘敬却很懂生存之道,满脸委屈:“回禀陛下,曹吉祥诬告于臣,臣绝无在什么南宫密会。不过,这些人指认臣,臣就算认下又如何?臣没做,无愧于天地,无愧于日月,无愧于良心……” “闭嘴!朕都为你感到羞耻!” “无愧?你是朕一手提拔起来的,朕允你做锦衣卫同知!” “可你是怎么回报朕的?” “进献土昌,蒙蔽于朕!” “参与谋反,欲杀朕!” “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居然还口口声声无愧良心,好,朕就把你的心剖出来,看看,你究竟还有没有良心!” “动手!” 朱祁钰暴怒。 刘敬直接傻眼了,皇帝不是想挖出他口中的秘密吗?怎么直接就剖……心? 这是纣王才用的刑罚啊! 皇帝怎么能剖他的心呢? “陛,陛下,不要,不要啊!”刘敬吓坏了。 因为金忠把他衣服撩开,尖刀在他胸口轻轻划了一下,就有血珠冒了出来,偏偏金忠手法很慢,刀子在輮里面慢慢的动。 这个过程比直接剖了更让人恐惧,最恐惧的是让人眼睁睁地看着,刘敬试图歪头不看,却被番子按住脑袋,扒开眼睛,就这样盯着! “饶命啊!饶命啊!给我个痛快吧,给我个痛快吧!”刘敬鬼哭狼嚎。 而唐兴居然被吓晕过去了,他连旁观都不敢,听着杀猪般的惨叫就吓晕了。 “废物!”朱祁钰对唐兴很不满,堂堂国丈,不能为朕分忧,欺软怕硬,见硬就回,一团烂泥而已,当什么勋贵!回家喂猪得了! “泼醒他,让他也看着!” 朱祁钰也想看看唐兴是忠,还是奸。 “陛下饶命啊!”唐兴被强迫观赏,哭喊着求饶,丑态百出。 “唐兴,朕问你,为何给朕进献李惜儿?”朱祁钰问他。 唐兴强行闭上眼睛,不想看啊。 “扒开他的眼睛,让他看着,回答朕的问题!” 原主就是对这些烂亲戚太好了,这些亲戚天天吃喝嫖赌,官职还蹭蹭蹭涨,一个个养的脑满肠肥,启用的时候啥也不是,屁用没有,就会拖后腿。 这样的人,也配当勋贵? 就因为生了个女儿,把女儿送进宫了,就鸡犬升天了? 全家上千口子人便都由朝廷世代恩养着,什么欺良霸善、侵占土地都是毛毛雨,因为人家女儿在宫里当妃子!谁敢管?哼,吸一代血也就罢了,代代都吸!成千上万人在吸! 这样的大明,早晚被这群废物吸干了血!大明亡了,他们摇身一变,成为新朝的良民,哪来那么多好事! 难怪当世没有名将,傻子才上战场,多多娶妻纳妾在家生女儿不香吗?只要送进宫里就鸡犬升天,不比去战场上拼杀来得更痛快? 哼! 这样的勋贵,能当个屁事!大明早晚亡于彼辈之手! “撑开他的眼睛!让他盯着看!若闭上,就剖了他的心!”朱祁钰越想越生气。 如果朝廷世代恩养你们,你们烂泥扶不上墙也行,朕认了,但起码的忠心该有啊! 可是,有吗? 朕把这些东西给你们,都不如喂狗!狗都比你们强! 唐兴会同刘敬献上李惜儿,难道他就一点都没怀疑过李惜儿的身世?不会的,他估计也在看朕的笑话!看自己女儿的笑话!看天家的笑话! 这就是朕贵妃的父亲! “啊啊啊!”唐兴惨叫个不停,仿佛被剖的是他一样,却不敢闭上眼睛,他担心步入后尘。 却在这时,暖阁门口传来喧哗的声音,许感在拦人:“娘娘,没皇爷的允许,不能进去啊,娘娘……” 只见唐贵妃硬闯进来,刚好看见剖心的过程,吓得惨叫一声,花容失色。 朱祁钰整张脸却沉了下来:“谁让你进来的?” “陛,陛下,臣妾听说父亲在您宫里,就,就来了……啊!”唐贵妃脸色惨白一片,尤其看到金忠在剖心,而她的父亲正被扒开眼睛盯着看,她吓得浑身发抖,但她强忍住恐惧,想为父亲求情。 朱祁钰猛地看向在宫里伺候的太监! 有人通风报信! 之前他就怀疑,乾清宫里还有奸细,果然,他这次又给唐贵妃报信! “滚出去!”朱祁钰冷冷道。 “啊?”唐贵妃抖如筛糠,想给父亲求情。 “滚出去!”朱祁钰暴怒。 有人在离间他们夫妻,故意让唐贵妃看见这一幕,是谁? 唐贵妃不敢忤逆,更不敢求情,哭着退了出去,神情绝望。 耳边却不断听着父亲的惨叫,仿佛被剖的是她的父亲一样,心里难受,说对皇帝没有怨怼是骗人的。 “好手段啊,在离间天家夫妻,时间找得也够精确的,这个人倒是手眼通天,乾清宫到永宁宫(承乾宫)里都有人,会是谁呢?” 朱祁钰目光闪烁。 “陛下饶命啊,臣说了,您让臣说什么臣就说什么!饶命啊!”刘敬实在熬不住了,这么长时间了,刀子只划开皮肉,那种刀子在自己輮里蠕动的感觉,比杀了他都难受,真剖完,不得几天时间啊,他实在熬不住了。 来了,大鱼上钩了! 朱祁钰眼睛一亮,挥手让金忠停下:“说吧!” “陛下不好了!西华门哭谏的人越来越多,群情激奋,已经压不住了啊!请陛下移驾西华门!” 没等刘敬吐口,冯孝匆匆忙忙进来禀告。 朱祁钰咬牙切齿,内阁真是一刻都不让朕消停!就是想让朕疲于奔命,活活累死! 求订阅! (本章完) 第57章 以监生为刀,请陛下修奸臣录!朕独爱剖之! 西华门。 国子监监生、翰林院修撰、穿着官袍的官员跪在门口哭谏。 当御辇靠近时,朱祁钰没看见内阁官员,倒先听到了七步诗。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朱祁钰头大,这群人读书读傻了, 被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放眼看去,还真看到了几个熟面孔,杨守陈、林鹗、丘濬、尹直、刘吉、刘珝等俊才,都是朱祁钰重点培养的人才。 他们居然也来凑热闹! 冯孝已经告诉他了,因为肉包子的事,太上皇弄得上吐下泻,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出来了, 国子监监生群情激奋,来西华门哭谏。 “究竟是谁的手笔?陈循?林聪?还是李贤?真会给朕出难题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国子监监生、进士,这是要坏了朕的未来啊!若朕处理不好,这些国子监监生、进士未来也不会为朕效命了,真是毒计!” 当西华门打开,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陛下来了!” 然后跪着哭谏的人群居然往门前涌。 “退后!全都退后!” 李瑾拔刀出鞘,东厂番子站一道人墙,把人隔开。 “呸, 狗番子!”一个丰神如玉的年轻人吐出一口痰,吐在李瑾的鞋上。 李瑾整张脸铁青, 他乃勋臣, 襄城伯!不是番子! 他却不敢发作, 国子监监生都是读书种子,如今文官势大, 若因为这点小事招惹了文官,他襄城伯府可顶不住压力,只能自己生闷气。 朱祁钰不下御辇,俯视诸生。 “你,站出来!”朱祁钰抬手一指,指着那个骂人吐痰的年轻人。 “参见陛下!” 丰神如玉的年轻人彬彬有礼, 行读书人的礼,见皇帝不跪,颇有神采。 “你的老师就这般教你面君的吗?” 朱祁钰目光一闪:“来人,把他的老师带来,传国子监祭酒、司业、监丞、典籍悉数来西华门!” “陛下,岂可因一小儿之礼,便大费周章宣祭酒前来呢?此非明君之道!还请陛下回答吾等问题,吾等自当退去!”一个穿着儒衫,年龄稍大的人摇头晃脑地说着,抑扬顿挫,仿佛在背书。 “你叫什么?”朱祁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在下周瑾,乃正统十四年举人。”周瑾脸上得意。 “周瑾,举人,正统十四年!” “来人,去查!” “查查这个周瑾,他是怎么考上的举人?那年主考是谁?阅卷的是谁?点他为举人的又是谁?” “给朕查清楚!” “他是怎么读的经义?经义里就是这般教他面见君父的吗?把朕当成谁了?他老子吗?” “朕在说话,当朝首辅也不敢打断于朕!你区区举人, 便沾沾自喜, 逞能逞凶,打断朕的话!” “然后居然要质问于朕!让朕给你们答案?” “朕是天下的人君父!你会质问你老子吗?读书读书,就是教你大逆不道的吗!” “来人!把点他为秀才、举人,接受他入国子监的官员,统统给朕革职!发配充军!” “舒良!给朕查!他为何在西华门外串联,逼宫于朕!” “查!一查到底!” 轰! 西华门前哗然一片,全都看傻了。 无数监生后悔之意蔓延,都说法不责众,谁也没想到,皇帝刚来,就先抓了一人,还查出一连串的人! 他一个人受难也就罢了,连带着跟他有交集的官员,全都要受连累!他的家族还能有好? 不是都传皇帝乃当世明君吗?不是都说是贞观皇帝在世吗?怎,怎么越看越像隋炀帝呢? 都有点打退堂鼓。 “你,过来!” 朱祁钰指着那个丰神如玉的监生,那个监生双腿有点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把你吐的,舔干净。” 朱祁钰指着李瑾脚上的浓痰,冷冷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襄城伯李瑾,你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的哥哥叫李珍!襄城伯李珍!李珍死于土木堡,为大明而亡!” “他的父亲叫李隆,跟随太宗皇帝多次出征漠北!为国尽忠!” “他的爷爷叫李濬,乃靖难功臣!” “你骂他是狗番子,往他鞋上吐口水!那朕问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朱祁钰大怒:“你可以见君不拜!朕不怪你!但不能侮辱国之功臣!此乃对大明不敬!” “朕想问问你,你在国子监学的是什么?是仗势欺人吗?还是仗着读了几本书,就瞧不起为国征战的老将老臣?国子监就教这些东西吗?” “来人!革除他国子监监生之职,发回原籍,世代永不录用!家族往上查十代,有当官吏者,一律革职!永不录用!若有经商者,一律查杀!” “啊?” 那丰神如玉的少年人脸色一白,栽倒在地上。 东厂番子要把人拖走,但朱祁钰勾勾手指:“让他舔干净,再拖走!” 李瑾大受感动,皇帝对襄城伯一脉如数家珍,更让他感动。 “不必了,不必了。”李瑾受不起读书人的舌头啊,如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下意识要躲。 “不必躲,这是他欠你的!” 朱祁钰见他脸露惊恐,低声劝慰道:“襄城伯,安心,朕给你撑腰!” 李瑾是真害怕啊,如今勋贵式微,襄城伯更是不复祖宗时的鼎盛,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监生们被这一幕吓到了。 没人敢喊叫了,也没人敢念七步诗了,捧着宣宗灵牌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皇帝太凶了! 他们后悔受了煽动,来西华门哭谏了。 “杨守陈、林鹗、丘濬、尹直、刘吉、刘珝!别低头了,朕都看见你们了!” “你们为什么也来哭谏?” “是胸有怨气,对朕不满吗?” 朱祁钰直接点名,这几个都是景泰年间的进士,朱祁钰一直想把这些人培植成心腹。 谁能想到,他们也受了鼓动,来西华门哭谏,让朕这个皇帝难堪呢! “臣等不敢!”尹直心里后悔,还是太年轻了。 “不敢?朕看你们胆子大得很!尹直,告诉朕,刚才你们念的是什么师啊?再大声念一遍!”朱祁钰声音凌厉。 “臣,臣……”尹直后死悔了。 “念!” 尹直硬着头皮,读:“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 “大点声!”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尹直绝望地闭上眼睛。 “朕听明白了,这是在骂朕啊!” 朱祁钰哂笑:“你们都说说,为什么要骂朕啊?朕怎么戕害兄弟了?啊?” 哭谏的人没人敢应答,生怕说错一句话,落得那两个同窗的下场。 “你们是国子监的监生,是大明的未来,朕向来不因言获罪,畅所欲言,朕不怪你们!”朱祁钰笑道。 还没人敢说。 “你们不说,朕就要回宫了。” “晚生有一言想请教陛下!”终于有人站出来了,还是个熟人。 李东阳! 他有神童之名,八岁入顺天府学,朱祁钰亲自验视,足见重视,之后每年他都召李东阳入宫讲学。 “讲!”朱祁钰轻抚胡须。 “晚生听传言,陛下赐人輮(肉)包子给太上皇吃,太上皇吃后上吐下泻,却无良医医治,如今病重。吾等监生闻听,五脏俱焚,天家乃天下表率,而陛下与太上皇乃骨肉兄弟,所以吾等监生跪门哭谏,乃是希望天家和睦,兄友弟恭,为臣民表率!”李东阳口齿清晰,字字珠玑。 “你们也是因为这件事来哭谏的?”朱祁钰看向其他监生。 “回陛下,是!”有人回应。 “哈哈哈,原来是这件事啊!” 朱祁钰长笑:“诸生,你们可吃过人輮?” 提及这个词汇,所有人畏之如虎,有监生低声道:“吃人輮,和畜生何异?” “说得不错啊,人怎么能吃人呢?” “你们都不曾吃过,朕去哪弄呢?朕是仁君,非暴戾之君,总不能把一个活人,剁成肉馅,再蒸成包子,给太上皇吃吧?” “何况太上皇的南宫有厨房,御厨上百人,伺候的宫人过千,朕让太上皇吃,太上皇就吃吗?” “哈哈,此乃戏言耳。” “说到医者,确实没有,本来这是机密,朝堂不打算对外公开,但诸生跪门,朕便把话摊开了说吧。” “太医院太医吴通、徐彪等人下毒戕害于朕,而太医院院使失踪,所以太医院的太医都被送入北镇抚司诏狱,正在审查!” “此时宫中确实没有太医!一个都没有!” 轰! 整个西华门又是一片哗然,监生们意识到出大事了。 太医戕害皇帝,再加上成废墟一样的皇宫,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有大事发生,可他们偏偏被人煽动,跑来西华门哭谏,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监生们肯为太上皇,哭谏于朕,朕心甚慰啊!” 朱祁钰神情高涨,从御辇上站了起来:“朕看到了你们的勇气,朕看到了大明的希望!” “可你们知道吗?” “就在正月十五的晚上,朕差一点点,就薨逝了,去见先帝了!” “你们看看皇宫!不难发现吧,整个皇城都成了战场!” “而整个京城,一直到现在,仍在戒严中!” “没错!” “正月十五的晚上!太上皇率领石亨、徐有贞、刘永诚等上千人,攻打东华门!” “朕命悬一线啊,甚至石彪的箭就顶在朕的脖子上!” 朱祁钰指着自己的脖子:“就差一点点,太上皇就把朕赶下了皇位!” “知道吗?你们心心念念、为其可怜、为其担忧的太上皇,差一点点,就坐在奉天殿上,受万民叩拜高呼万岁了!” 噗通! 有监生软倒在地上,很多监生吓得不敢喘气。 造反啊! 所有人都知道坏了,太上皇居然率兵攻打宫门?而他们,居然为叛臣求情?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安心,不知者无罪,朕不会怪你们!朕绝非暴戾之君!” “此乃朝堂不传之秘!也是天家的丑事,本不该传到民间的!” “奈何你等皆是大明的栋梁之材,爱国之人,朕不忍骗之!” “正因为朕顾念骨肉亲情,才放过太上皇一马,却不想又有有心之人,炮制什么肉包子的流言,真是其心可诛!” 朱祁钰佯怒:“朕若不顾念亲情,直接杀之了事,岂不更痛快?” “何须用什么肉包子来恶心人?那种东西,朕若用了,岂不留下千古骂名?朕能做吗?” “不信朕的,你们去南宫问问,哪有什么肉包子!” “朕再告诉你们一件事!” “就在今天!尚食局御厨杜清,毒杀了朕的妃子!” 所有监生张开了嘴巴,皇妃被害,肯定会发丧的,不会是假的。 “若真有什么包子,也可能是尚食局的伎俩吧!” “这是要搅动大明不安啊!让天下震动啊!” “诸生想必已经知道了,瓦剌五万大军南下,马踏宣镇,如今宣镇告急,京师动荡。” “不过诸生切勿恐慌,朕以命于少傅率领京营十五万大军驰援宣镇,必不让瓦剌占一丝便宜!” “宣镇无碍,京师无碍!只是一些小人的伎俩而已!诸生安心!” “唉,朕这个皇帝啊,当的难啊!” 朱祁钰长叹口气:“诸生!” “朕本不欲多言,朕御极八年来,从未与人诉过苦,正统十四年,瓦剌围城,朕挺身而出!挽狂澜于既倒,扶社稷之将倾!” “朕御极八年,早朝日日不辍,日理万机,熬白了头发,却从未跟人诉功!” “兵部尚书于少傅说朕是千古仁君,内阁阁臣赞朕是千古贤君,朕受之有愧啊!” “朕承载祖宗基业,肩负万亿生灵,自当兢兢业业,一刻不敢懈怠!” “这是朕的责任!不能推脱!更不能找人诉苦!不能找人诉功!” “因为,这些都是朕应该做的!” “朕是皇帝,是天下人的君父!” 朱祁钰话锋一转:“可你们知道,为何太上皇会从南宫起兵,造反于朕吗?” “全因法统之争!” “就因为朕发现了太上皇隐藏多年的秘密,朕不能说出来,因为此事涉及皇太后,朕不能败坏嫡母名声!朕不能说啊!” 朱祁钰颓然坐下来:“诸生,朕言尽于此,诸生,回吧。” 完了? 你倒是说啊! 人都有好奇心,跪门的监生、翰林院进士刚被皇帝吊起好奇心,却告诉结束了? 一句不能说,就完了? 涉及到皇太后、太上皇,此等宫闱秘事,绝对是民间第一爆炸的八卦新闻。 这样吊着实在难受啊,每个人都如百爪挠心,非常想知道啊。 关键谁也不敢强迫皇帝说出天家的秘密吧? “陛下!” 朱祁钰刚要开口,却见林聪快速跑过来,高声呼喊,全然不顾礼法,让诸生让开一条路,然后跪在地上:“臣林聪参见陛下!” 他在打断朱祁钰的话! 这是在保朱祁镇的法统啊! 林聪,你做得太明显了,朕本来也不打算再说了,若完全说透了,就失去趣味性了,千万不要低估民间读书人的脑洞,他们会把宫闱秘事写的更加玄奇,比真相更有意思,必然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大跌眼眶的那种。 “林阁老,朕与诸生聊聊天,你也要管吗?” 朱祁钰长叹口气:“罢了,诸生,朕要回宫了。” 林聪整张脸都绿了! 国子监的监生都在用看曹操的眼神看着他,文官天天把天地君亲师挂在嘴边,结果你却当了权臣? “陛下恕罪,臣,臣没有其他意思!”林聪赶紧请罪。 “朕也没有其他意思呀,林阁老。” 朱祁钰声音很低,挥挥手:“回吧。” 御辇调头,西华门的大门吱嘎吱嘎关闭。 “林阁老,您在欺君吗?”李东阳上前一步,高声怒吼。 “你胡说什么!” 林聪浑身打了个机灵,好似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陛下乃仁君,诸生跪门哭谏,陛下尚且不怒,与诸生平易近人聊家常!宽慰诸生!可为何林阁老初到,便逼陛下回宫!难道林阁老欺压陛下,要当操莽吗?”李东阳满脸不忿。 林聪差点栽倒,好不容易串联、撺掇来的监生、翰林院进士,本想给皇帝添堵。 谁能想到,这些他一手撺掇起来的人,居然矛头都对准了他,冤不冤啊! “请陛下留步!”林聪说完就后悔了。 因为御辇真的停下了。 监生们群情激奋,这不坐实了林聪是操莽吗? “诸生勿怒,林阁老不是曹操、王莽,切勿怪罪林阁老,皆是朕的不是!” 朱祁钰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等于实锤了! “陛下乃天下人的君父,岂能有错?晚生请陛下罢免林聪!”李东阳跪下。 “罢免林聪!” “驱逐出京!” “乱臣贼子,全都该杀!” 监生们群情激奋,义愤填膺。 林聪一颗心沉入谷底,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又玩这招? “快,快把林阁老送去太医院……” 朱祁钰说到这里,自己都乐了,太医院里也没有太医,对了,艾崇高好像还活着,不知道他和猪过的开不开心。 “对了,宣艾崇高!快把艾崇高找回来,给林阁老治病!” 等把林聪抬下去,朱祁钰长叹口气:“让诸生看笑话了,太上皇的事,朕言尽于此,不便多说了……” 李东阳咬牙跪在地上:“请陛下赐衣带诏!晚生愿请边军入京勤王!” 很多监生跟着跪下,群情激奋。 坏了,演过头了! 朱祁钰摆摆手:“没诸生想的那般严重,内阁陈循、王直、林聪、李贤、尚书胡濙、于谦、张凤、俞士悦,御史姚夔、王竑,大臣程信等,勋臣朱仪、朱永、张軏、郭晟、王骥、罗通等皆是忠臣!朕深信之!” 诸生一听都懵了,这是满朝奸贼啊! 皇帝在他们眼中,是提线木偶吗? 难道他们都想做操莽吗?也太多了吧! 怎么感觉汉献帝的情况都比陛下强啊! “诸生,好好学习,为国所用!” 朱祁钰强行岔开话题:“翰林院诸生,你们皆是朝廷之栋梁,未来之宰辅,天下之重臣。朕对你们寄予厚望,万望汝等勉只!待改日……朕亲自宣召你们,赞赏之!” “罢了,回了。” 丘濬、尹直等人眼睛都红了,皇帝的处境都不如汉献帝啊!吾等正义之士,再不勤王等待何时啊? 朱祁钰这番话成了引爆火药桶的火星子。 国子监的监生们怒火冲天:“吾等誓要保皇!陛下乃千古贤君,岂容权臣践踏!” “陛下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必须救出陛下!” 李东阳面色发狠:“吾等当同心协力,将陛下从火坑中救出!方为人臣之道!” “待救出陛下之后,便请陛下修撰奸臣录!把朝中奸臣,全都编写进去!” “好办法,编撰奸臣录!” “请陛下修奸臣录,晚生等请边军入京勤王!” 国子监监生们跟着高呼。 在一旁偷窥的李贤,整张脸都蓝了,皇帝若真修撰奸臣录,他们八成都要入选! 坏了! 本来是想用跪门哭谏阻挡皇帝散播太上皇谣言来着,结果皇帝反戈一击,把他们打为奸臣不说,还把皇太后和太上皇的丑事散播了出去…… 李贤快速去找林聪,当他看到林聪的时候,林聪披头散发,双目喷火,如发晴野兽一般。 再看那个一瘸一拐的太医,皇帝究竟给林阁老吃了什么药啊! 关键林聪死死盯着李贤,眼珠子通红,胸腔起伏,把李贤吓了一跳,他拔腿就跑,完了完了,林阁老那啥了! …… “陛下,国子监祭酒刘铉和陈询等人到了。”金忠低声进言。 现在国子监有两个祭酒,因为景泰四年,国子监祭酒刘铉养母逝,他请终制,便由陈询接任国子监祭酒,等刘铉归来后,原主不忍弃之,便与陈询并列为国子监祭酒。 “让他们去乾清宫外候着。”朱祁钰本想重罚,但发现国子监这杆枪挺好用,稍微整饬整饬得了。 进了乾清宫。 许感禀报说贵妃娘娘在东暖阁,情绪不太好。 朱祁钰皱眉,这个潜伏在乾清宫的奸细,一定要挖出来,不然寝食难安啊。 “告诉贵妃,待朕忙完,再跟她解释。”朱祁钰叹了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都怪唐兴,你烂泥扶不上墙,还害得天家夫妻不睦,有罪,当罚! 走进西暖阁。 曹吉祥、刘敬、唐兴都还跪着。 坐在软塌上,朱祁钰接过来金忠送过来的参汤,喝了几口:“刘敬,说吧。” 刘敬死死捂着自己的心,哪怕不断流血,他也不在乎,只要心还在,就好。 但他捂心的手,却只有巴掌,没有手指头。 唐兴根本不敢看他,他都快被折磨疯了,尤其被皇帝逼着睁开眼睛看剖心,那种感觉比杀了他还难受。 “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吴良,千户马禺晋,还有……” 刘敬居然一口气说出来七十多个名字。 可惜没有重量级人物。 这个吴良,是奉迎朱祁镇回朝的锦衣卫,和朱祁镇关系亲厚,朱祁钰是知道的。 看来刘敬没明白他的意思,朱祁钰轻咳一声:“王喜呢?” 王喜是锦衣卫中的第三号人物。(历史上他是旗手卫指挥佥事) 整个锦衣卫里,门达、刘敬和王喜三足鼎立,别看张永提督锦衣卫,若不把推倒这三座大山,再把他们的党羽一网打尽,张永一辈子也别想控制锦衣卫。 张永也是,忠心有余,能力不足。 他居然把刘敬引为心腹,靠刘敬控制锦衣卫,结果就是个笑话,刘敬是朱祁镇的人! 你帮着朱祁镇在锦衣卫里网罗了一群心腹,默默为朱祁镇效命。 “求陛下开恩啊!臣不求陛下放过臣,只求陛下给臣留下一点血脉!求陛下了!”刘敬哭诉叩首。 留他来报仇吗? “王喜是你的同党吗?”朱祁钰直接就问,反正屎盆子必须扣下去,扣就扣了。 “是!” 刘敬咬牙道:“就是王喜拉拢臣的,王喜随使团迎回太上皇后,对陛下心怀怨怼,心心念念迎立太上皇复辟,所以拉拢臣!” 聪明人啊!为朕所用该多好啊,可惜了。 “金忠,还不去抓人!”朱祁钰嘴角翘起。 只有推倒了锦衣卫三座大山,才能重建啊,重建就剩下钱和时间了,提供足够资金,再预留出时间就够了。 锦衣卫就要回到朕的手上了! 朱祁钰长舒口气。 “奴婢遵旨!”金忠派人而去。 “陛下,臣的家人……”刘敬满脸希冀地看着皇帝。 “都一起上路吧。” 刘敬猛地瞪大眼睛,大发雷霆:“朱祁钰!你敢骗我!你敢骗我!” 嘭! 金忠直接踹他一脚,怒吼道:“胆敢骂皇爷!按住他,咱家要把他的心剖出来,看看究竟是不是黑的!” 他拿着尖刀,熟练的划开皮肉,然后把手伸进去,掏出来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刘敬呆呆地看着还在跳动的心脏,这,这是我的? 关键他还没死呢? 唐兴却瞪大了眼睛,被如此惊悚的一幕给吓到了,两眼一黑,晕厥过去。 “你也配有一颗红心?” 金忠掰开刘敬的嘴,把他的心塞进他的嘴里! “拖出去,喂狗!” 金忠满脸是血,却跪在地上:“皇爷,奴婢愿意为您杀光所有不忠之人!” “嗯,做的不错。” 朱祁钰叹了口气,真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心心念念从龙之功,一步登天,难道就不能本本分分的,按功劳升职吗?非要迎立皇帝,攀龙附凤,结果误了卿卿性命啊。 只是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朱祁钰瞥了唐兴一眼,不悦道:“把他泼醒,这点阵仗吓成这样?废物!” 金忠可不管唐兴是不是皇亲国戚,反正皇爷让他干什么,他就照做,管你洪水滔天! 哗啦一声,唐兴被泼醒了。 看着方才刘敬跪着的位置,已经空了,只剩下鲜血了,顿时悲从中来,呜呜痛哭。 “怎么?你在为叛臣痛哭?”朱祁钰目光闪烁。 若你不是唐贵妃的父亲,早就死了一万遍了!九族都该死! “臣不敢,臣不敢!”唐兴疯狂叩首。 “废物!” “臣是废物,臣是废物!请陛下开恩啊,陛下!”唐兴痛哭。 “罢了,朕也不为难你了。”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唐妃之父,朕再苛责于你,恐怕唐妃也要怨怼于朕。” “唐兴,你把朕的地毯弄脏了,赔朕一条吧!” 朱祁钰都快被逼疯了,搞得有点像收保护费的小混子。 皇家气大财粗,还能差区区一条地毯,无非是找个借口,要点钱,朱祁钰是皇帝,不能说得太露骨,就得看唐兴心领神会了。 唐兴有点跟不上皇帝的节奏,挠了挠头发,小心翼翼道:“臣出一百两?” “一百两?朕的地毯就值一百两?拖出去!拖出去!”朱祁钰气坏了。 你唐兴家一顿饭花的都超过一百两!就弄脏了朕的地毯,好意思就赔朕一百两?打发要饭的呢! “不不不,二百两,不,一千两!一千两!”唐兴看见朱祁钰的眼神就害怕,赶紧破财保平安吧。 “金忠,拖出去剖了!朕不想看到他!” 朱祁钰气坏了。 瞧瞧,这破亲戚! 朕封你们爵位,世代享受俸禄,与国同休! 还是国丈呢,朕的老丈人!朕遇到困难了,你居然就拿出一千两? 用一千两报答朕的恩情?你出去打茶围花的都比这个多! 朕在你眼里,都不如青楼的寄女! 该杀!该杀! “陛下不要啊!陛下!” 唐兴叩头如捣蒜:“臣愿意出五千两!不能再多了,臣家里真的没有那么多钱了!陛下啊,您也要体谅体谅臣啊,臣家里真没钱啊!” “剖了,抄家!” 朱祁钰懒得废话,光朕给你擦过多少次屁股了? 你霸占的良田,一年出产都有上千两银子!你跟朕说瞎话呢?把朕当傻子糊弄呢? 五千两,亏你好意思说出口! 朕养了你们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张一次口,你居然打发要饭的呢! 这天下是朕的!朕能给你们!也能拿回来! “陛下开恩啊,求陛下看皇贵妃的面子上,饶了老臣吧,饶了唐家吧……”唐兴嚎啕大哭。 提起皇贵妃,朱祁钰叹了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啊,咬牙道:“罢了,看在皇贵妃的面子上,朕放你一条活路!” “一百万两,少一两,朕就把你们家人的肉,挂到集市上卖!” “明天,朕让你东厂的人去取钱,别跟朕讨价还价!” 朱祁钰厉喝。 唐兴两眼一翻,急晕过去了。 “泼醒!浸猪笼!该杀!全都该杀!” “朕养你们,提拔你们,给你们爵位,给你们权力!” “你们就这般回报朕吗?” “狼心狗肺!狼子野心!都是畜生!狗都不如!” 朱祁钰发了一阵火,他也是缺钱缺疯了,想从唐家借点,等手头宽裕了,再还给他也行啊。也是恨铁不成钢,好好的外戚,不能为自己所用,蠢头蠢脑的,真是气坏了。 他颓然坐在地上,落寞道:“金忠,朕是不是对亲戚太苛责了?他毕竟是皇贵妃的父亲,是朕的亲戚,虽然糊涂些,也没犯什么大错,朕是不是太苛责亲戚了呢?” 金忠跪下不敢说话,这种天家的事,他可不敢瞎掺和。 “罢了,就五万两吧,朕太心慈手软了,唉。” 朱祁钰长叹一声,进入内堂:“朕乏了,睡一会吧。” “皇爷仁慈!”金忠高呼。 可刚醒过来的唐兴,却又晕了,这还仁慈?你让我们从哪弄来五万两白银啊?还不如直接一刀来得痛快!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也顾不上形象,高呼道:“陛下,陛下,杭昱家有钱!杭昱家里比我家里有钱!” “那就每家贡献五万两!”朱祁钰也不想扶持外戚了,心怀怨怼就怨怼吧,朕就杀鸡取卵了,就想要钱!反正都是废物,扶不上墙的废物,最多落个苛待亲戚的恶名,恶名就恶名吧,累了。 唐兴眼前一黑,他只能去求女儿,让皇贵妃说点好话,央求陛下减些银子,家里真的出不来这么多钱啊。 “金忠,伺候朕安枕吧。” 朱祁钰刚坐在床上,忽然想起来,西暖阁还跪着一个呢。 曹吉祥怎么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呢?每次朕都忽略他,这种人很适合搞暗杀啊,这种人可不能放在身边,太危险了。 “先去弄点吃的,等下再睡。” 朱祁钰又走出来,坐回软塌上,看着曹吉祥:“别怕,朕不杀你,曹钦死了就死了,反正你侄子很多,曹铉、曹铎、曹,不用朕一一数了吧?死一个就死一个,算不得什么大仇,对吧?” “谢皇爷隆恩!谢皇爷隆恩!”曹吉祥长舒一口气,不断磕头谢恩。 “你很有用,朕不杀你,但你要告诉朕,太上皇攻打宫门用的火炮,是哪来的?” 这件事一直如鲠在喉。 军器局是他最担心的地方,因为大部分火器都是从军器局里研发、生产的。 然后配备给神机营,神机营指挥使是杨能,故颖国公杨洪的侄子,宣镇总兵杨信的堂兄。 而石亨叛军的火炮来源,就是军器局,或者神机营。 曹吉祥刚要开口。 舒良却风风火火进来,满脸激动:“皇爷,有线索了!奴婢找到线索了!” 求订阅! (本章完) 第58章 修撰奸臣录不如修撰昏君录!敬妃娘娘,啧啧啧! “说来听听!”朱祁钰让人把曹吉祥带下去。 那个隐藏在乾清宫的奸细,说不定会对曹吉祥下手,他让金忠派人死盯着他,看看那个奸细会不会跳出来。 舒良十分激动:“奴婢从油纸入手,查到了尚食局,而又从尚食局,查到了光禄寺。” “光禄寺中有个厨子叫蔺小九, 奴婢问询了很多人,确定了,油纸就从他的手上流出来的!” “皇爷,奴婢还有意外之喜,这个蔺小九,是南宫的人!” 朱祁钰瞳孔微缩, 尚食局有杜清,光禄寺有蔺小九,太上皇都多少年不当皇帝了,却还有这么多人给他卖命? 这宫中,还有多少是太上皇的人呢? “去问曹吉祥!问他,蔺小九是不是太上皇的人?让他把他知道的名单,全都写下来!” 不把奸细都挖出来,朱祁钰夜不安枕。 “继续说。” “通过蔺小九招认,他把油纸交给了锦衣卫季福, 再由季福交到宫里来。”舒良道。 “季福?” 朱祁钰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在哪听过? “他是郑夫人的男人。” 郑夫人?是朱祁镇的乃娘! 朱祁钰一愣, 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他啊! “季福在哪?”朱祁钰问。 “奴婢已经派人去抓了,只是郑夫人她……”舒良担心抓了太上皇的乃娘, 会引起朝堂震动。 “抓!一个乃母子,算什么夫人?一起抓来!朕亲自审!” 朱祁钰目光阴冷:“还查到什么?” “奴婢去典当些东西, 在典当行里发现了里库的宝贝!等奴婢派人去查的时候, 又什么都找不到了。”舒良苦笑。 “哪家典当行?背后是谁?”朱祁钰问。 “背后是王大人!”舒良小心翼翼道。 “哪个王大人?王文?好啊, 堂堂阁臣都开上典当行了, 呵呵!” “把典当行封了, 查!” “舒良,朕给你特使之权,不是让你事事禀报的?既然看到了物件,为什么不立刻封店查看?把一应人抓起来,打入东厂诏狱,这些还用朕来教你吗?” 朱祁钰很生气:“脑袋里纯净点,别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你的背后是朕!朕给你撑腰,你怕什么?” “奴婢请罪!”舒良跪在地上。 “好了,你有功劳也有苦劳,在追回来的宝贝中随便挑几件,看好什么就拿几样,不必问朕,当朕的赏赐了。”朱祁钰缓和口气。 “奴婢不需要赏赐,奴婢的命都是皇爷的……” 朱祁钰挥挥手:“你不需要,你下面的人也需要,听朕的,拿些。只要朕让你拿的, 你都可以拿,朕不允许你拿的, 你最好不要拿,知道了吗?舒良?” “奴婢清楚!”舒良跪下谢恩。 朱祁钰舒了口气:“宣王文来见朕!” “陛下,刘祭酒身体不适,在宫门前摇摇晃晃。”许感进来禀告。 “宣进来吧。” 天都黑了,奏疏堆积如山,朕都没时间看,天天处理这些琐事,迟早被累死。 刘铉脸色惨白如纸,陈询扶着他。 司业、监丞、典籍等陆陆续续进来,跪下行礼。 “诸公,知道朕为何宣尔等前来吗?”朱祁钰缓缓开口。 “臣清楚,乃因国子监监生于城禁之时,跪门哭谏,所以陛下动怒,才宣我等前来,臣等给陛下请罪!”刘铉跪在地上,恭敬磕头。 “呵,朕是那般不讲道理之人吗?” 朱祁钰不满:“刘祭酒,拍拍你的良心问问自己,朕是暴君吗?朕是听不进去话的昏君吗?真是愚昧!” “臣绝无此意!” 刘铉瑟瑟发抖,您剖了高谷、王翱的时候,我等可亲眼所见啊,您不是暴君,谁是啊? “唉,刘祭酒对朕有误解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环视众人:“你等是否也认为,朕是兴师问罪的?” “错!大错特错!” “朕要表扬你们!赞扬你们!” “你们教出来好学生啊!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 “你们都是朕之肱骨!皆是栋梁之材啊!” 刘铉、陈询等人都懵了,皇帝不剖了他们都知足了,赐个安乐死,都烧高香了!还会表扬他们? 典籍钱溥却觉得没好事发生,皇帝如此夸人,肯定要搞幺蛾子了! “监生哭谏,请求朕修撰奸臣录,朕听之,便觉得甚有理!” “非常有道理!” “朝堂如此多奸佞之臣!坏朕大明社稷!坏黎民百姓生计!朕恨不得食其血肉!朕深恨之!” “正好,监生们哭谏于朕,请求朕修奸臣录!” “此乃正义之谏言,是为国为民着想的好事啊!” “朕闻之,方知朝堂上还是贤臣多啊!国子监中的监生能有此觉悟,皆是诸君的功劳!” “所以将诸位招来,便是请国子监主持,修撰奸臣录!把朝中一众奸臣写进去,令其遗臭万年!生生世世不得翻身!”、 朱祁钰声音激昂。 刘铉摇摇欲坠! 陛下啊,您不是让他们遗臭万年啊,是让我们立刻去死啊! 您杀的那些人,究竟是不是奸臣,您心里没点数吗? 只要这奸臣录编撰出来,不是上面的奸臣遗臭万年,而是编撰的人遗臭万年啊! 再说了,监生哭谏是你侮辱太上皇,所以哭谏,请您善待太上皇!怎么到你嘴里,变成了要哭谏修撰奸臣录了呢?你也太能扯了吧? 果然吧!被我说中了吧! 钱溥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就该辞职归乡,安安静静当个书法家不香吗?非要在朝堂这臭水沟子里面晃荡,完了吧,掉进去了吧! “怎么?两位祭酒,对监生哭谏之事,有意见?”朱祁钰脸色一沉。 “陛,陛下,此修书之事不在国子监职权范围内呀,而且臣等还要处置监内诸多学子,冗杂繁重,无法专心致志为陛下修书,所以……”刘铉拐着弯拒绝。 “嗯,此言甚是啊,那几位就辞了国子监的职务,去翰林院吧。”朱祁钰淡淡道。 刘铉、陈询等人傻眼。 这皇帝也太武断了吧,不按套路出牌啊。 “陛下……”刘铉还要再辩解。 “怎么?刘祭酒,你为何百般推脱?莫非你是王翱同党?”朱祁钰脸色阴沉。 噗通! 刘铉身体一软,跪在了地上,声音都变了:“臣,臣不是啊!” “你说不是就不是?怎么证明啊?” 朱祁钰寒声道:“舒良,请刘祭酒去东厂诏狱坐坐,查一查,看看刘祭酒是不是王翱同党!切记,不许虐待刘祭酒,把国子监的公务也都送去诏狱里,让他在里面办公!” 舒良直接让人拖下去。 刘铉拼命挣扎,泪如雨下:“陛下,陛下,臣能修!臣能修啊!” 朱祁钰勾勾手指,让人把他拖回来:“修什么?” “修奸臣录!”刘铉跟受气小媳妇似的。 “朕不用你了,朕记得你是高谷举荐的,你不说朕还真忘了,景泰三年,高谷举荐你做国子监祭酒的!” 朱祁钰缓缓道:“难怪你高呼冤枉,确实冤枉了,你的确不是王翱的同党。” 可我变成了高谷的同党啊? 刘铉软软倒在地上,整张脸煞白一片。 高谷,按照皇帝的意思,肯定是要入选奸臣录的。 被高谷举荐的他…… 刘铉挣扎着爬起来,拼命磕头:“臣绝对不是高谷同党,求陛下明察!求陛下明察啊!” 他后悔啊,早知道就答应下来啊,不就修奸臣录嘛,被骂就被骂呗,总比没命强啊! 陈询、钱溥等人吓得瑟瑟发抖。 若真以举主清算党羽的话,朝堂上半数人,都跟高谷、王翱有关系,谁屁股都不干净,谁也不敢为刘铉求情。 “刘祭酒,快请起。” 朱祁钰脸上露出了笑容:“朕非暴戾之君,只是想起来一点事,你儿子刘瀚是举人吧?” 刘铉傻傻地点头。 “要参加下届科举,对吧?” 朱祁钰抚摸着衣袖,淡淡道:“都是读书种子啊,有望成为栋梁之材啊。嗯,来宫里做侍卫吧,在朕的身边,朕调教调教,怎么样?刘祭酒?” 刘铉吞了吞口水,一旦入宫做侍卫,恐怕就走不了仕途了。和成为皇帝鹰犬相比,他更希望儿子堂堂正正做人。虽然他很清楚皇帝在拉拢他,但这种拉拢,让他很反感。 可不答应的话,还有刘家吗? “臣听陛下的!”刘铉含泪叩首。 “别这副样子嘛,给朕当侍卫就那么丢脸吗?不情愿就直说嘛,朕也不是听不进去劝谏的皇帝!” 朱祁钰脸色又阴沉下来:“算了,打发去诏狱吧!” “不要啊陛下!”刘铉嗷嗷痛哭。 他真被皇帝折腾惨了,刚饶了他,就翻脸,翻了脸又饶了他,他心脏受不了了啊! 所有人瑟瑟发抖。 皇帝在杀猴儆鸡,大家心知肚明,却还是被皇帝拿捏了,谁敢说个不字。 别看皇帝在折磨刘铉,其实是做给他们看的。 谁敢反对修撰奸臣录,就是这个下场! “刘祭酒,你这人真有意思。” “朕开恩放你一马,你不谢恩;朕要查你,你又求朕饶了你。你究竟要干什么呀?刘祭酒?” 朱祁钰叹了口气:“陈祭酒,你告诉朕,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噗通! 陈询跪在了地上,看着泪如雨下的刘铉,立刻明白皇帝这句话的深意,立刻道:“臣也不懂!可能是刘祭酒老迈,脑子转不过来了!臣请陛下修奸臣录!将朝之奸贼全都录入,令其遗臭万年!” “这?未免太过分了吧?”朱祁钰反而犹豫起来了。 几个官员眼泪都出来了! 陛下,明明你提出来要修撰奸臣录的?怎么又过分了呢?不带你这么玩人的! 您究竟要干什么呀! “朕乃仁君也,岂能做暴君才能做的事情呢?不行不行,陈祭酒,你这番话放到朝堂上,会被朝臣骂的,朕不能让你担骂名啊!”朱祁钰叹了口气。 陈询面如死灰,你是既当又立啊!您不是千古仁君,您是千古无耻之君! 坏人让我当,骂名我来担?贤名全归你? “陛下此言差矣,我朝修奸臣录,乃是秉笔直书,不加掩饰,所谓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者,是陛下大中至正之心,为万世臣子植纲常!臣陈询请陛下修撰奸臣录!” 陈询咬着牙,为朱祁钰找借口。 朱祁钰念叨他说的几句话,朕大中至正之心,为万世臣子植纲常,妙啊! “好!陈卿果然博学多才,说动了朕!就由你来主笔,编撰奸臣录!” 朱祁钰扫视过去:“钱溥,你的书法朕甚爱之,就由你来誊写。” “你参与编撰的《大明清类天文分野书》(朱祁镇天顺二年改名《大明一统志》),甚好,这本奸臣录,也由你来誊写。” “你们若人手不够,就去翰林院调人,优秀的监生也可参与,朕一概允之。” “嗯,高谷、王翱、陈懋、顾兴祖、杨善、石亨、徐有贞等人要列在第一!” “剩下的你们自行编撰,写好后呈上来,朕再阅览。”朱祁钰道。 “臣领命!”陈询咬牙道。 “传旨,刘祭酒老迈,转为南京国子监祭酒,擢陈询为国子监祭酒。”朱祁钰瞥了刘铉一眼,给你机会不知道珍惜。 刘铉满脸绝望。 “传旨东厂,刘铉很有可能是高谷一党,认真甄别后发去南京。”朱祁钰挥挥手,让人把刘铉拖下去。 然后幽幽地看向陈询。 陈询吞了口口水,秒懂皇帝的意思,投名状嘛,咬牙道:“陛下,臣儿子在家无所事事,臣想恳求陛下,提拔其为宫中侍卫,也请陛下代臣调教,督促其成材,请陛下降恩于臣子!” 这马屁拍得舒服,朱祁钰淡淡道:“朕就勉为其难代为管教吧,让定襄伯郭登的哥哥郭璟带他当值。” 这是给他承诺,皇帝会像对待定襄伯哥哥一样对待他的儿子。 “臣谢主隆恩!”陈询站到了朱祁钰的阵营里。 “你们回去后,要多加勉励今日哭谏的监生,他们皆是大明栋梁,哭谏于朕修撰奸臣录,朕心甚慰!” 陈询等人直抽嘴角,他们哭谏的真是这事? “对了。” 在陈询等人快要退出去的时候,朱祁钰忽然突发奇想:“若朕再修撰一部昏君录如何?” 咣当! 陈询等人同时打了个趔趄,陛下您就饶了我们吗?修撰万奸臣录,最多我们个人死,如果修撰了昏君录,我们全家都得死啊! 您想骂谁,就直接骂吧,别带上我们好不好啊! “罢了罢了,朕只是随口一说。”朱祁钰心情不错,总不能可国子监一家坑不是,昏君录就交给翰林院去修,像尹直、邱瑞、刘吉、刘珝等人就不错,招来修撰昏君录岂不更合适? “给朕准备膳食,朕饿了。” 朱祁钰精神不错:“郑氏和季福还没到呢?派人去催,让朕等个乃母子,算个什么事!” …… 南宫。 朱祁镇躺在床上,双目无神,脸色蜡黄蜡黄的,嘴里哀嚎:“太医呢?朕要太医,太医……” 他肚子特别瘪,嘴角有涎水,却没人擦。 宫殿里传来淡淡的酸臭味。 “陛下,您再忍一忍,已经请了民间医生去了。”刘敬妃宽慰朱祁镇。 “爱妃,朕是不是要死了?”朱祁镇气息奄奄。 “不会的陛下,不会的。”刘敬妃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 “那个废人好狠的心啊!朕没死在漠北,没死在也先的手上,反而死在亲弟弟的手上了!他好狠的心啊,让朕吃肉包子,呕……” 提及肉包子,又是一阵干呕。 却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胃里连酸水都没有了,吐光了。 忽然听到宫门开启的声音,朱祁镇以为是太医来了,赶紧打发人去看,结果却迎进来一个太监。 许感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一路走进正殿,闯入内堂,进殿行了礼:“奴婢拜见太上皇!” “滚!”朱祁镇不想见人! 他艰难的翻过身体,又用被子蒙住脑袋,他不希望这副鬼模样被朱祁钰见到,他才是正统皇帝! “太上皇息怒,奴婢听说太上皇生了病,所以给您送药来了。” 许感自顾自道:“太上皇您听说了吗?您生病了,国子监的监生、翰林院的进士都去西华门哭谏去了。您猜猜,结果是什么?” 听说哭谏,朱祁镇慢慢睁开眼睛,气息奄奄道:“被杀光了吧?” 嘿,那个废人也就会杀人了! 换做朕,一定会和他们讲道理的。不过这些监生、进士还不错,心里是有天家的,待朕重登大位之后,必然重重赏赐。 朱祁镇居然心情变得不错。 “哪能呢?皇爷多仁慈呀,怎么舍得杀那么多栋梁之材呢?陛下跟监生们说,朝堂上奸臣当道,离间天家兄弟感情。所以呀,国子监主动请缨,要为朝廷修撰奸臣录!” “您说说,这奸臣中,高谷、王翱、杨善、徐有贞首当其冲,奴婢还没细数呢,要是细数呀,什么石亨、曹钦、刘永诚、刘聚、门达、曹吉祥,太多了,都要写进里面!” “您想想呀,这些人都是谁的人呀?为什么会写进奸臣录里呢?” 见朱祁镇变了脸色,许感话锋一转: “不过皇爷乃千古仁君,怎么能修什么奸臣录呢?让后世子孙看到,景泰朝全是奸臣!后世子孙岂不会揣测,朝堂上蛇鼠一窝?皇爷的贤名还要不要了?” “所以皇爷就想了,修奸臣录,不如修昏君录!这昏君录呀,首当其冲的就是您呀……” “别说了!别说了!” 朱祁镇裹在被子里的身体都在颤抖:“你是他派来气死朕的,是不是?滚!给朕滚!朕什么都不想听!” 刘敬妃瞪着眼眸看许感:“该死的阉竖,没听到太上皇的圣旨吗?滚出去!” “是是是,奴婢是阉竖,奴婢是没根的人,不消敬妃娘娘提醒,奴婢知道,奴婢马上就滚!” 许感也不生气,笑呵呵道:“听奴婢把话说完呀,太上皇安心,您和皇爷是亲兄弟,皇爷怎么会修昏君录呢?那不指鼻子骂您呢吗?岂不让祖宗蒙羞?您不要脸,陛下还要脸呢?” 呼哧!呼哧! 朱祁镇喘着粗气,什么叫朕不要脸,他要脸?什么祖宗蒙羞?朕才是正统皇帝!他是庶子!贱婢生的庶子! “滚!滚!”朱祁镇实在说不出话来了,身体太虚了。 “太上皇莫生气,奴婢知错了,求太上皇开恩呀!” 许感气死人不偿命,假模假式的跪了一下,立刻就站起来,气得人直喷火。 “皇爷又说了……” “朕不听!朕不听!” 朱祁镇拿许感没办法,冲着刘敬妃嘶吼:“把耳朵给朕塞上,朕不要听!” “你再不滚,本宫就拿剪刀戳死你!”刘敬妃从针线盒里拿出一把剪刀来,指着许感。 许感满脸害怕:“敬妃娘娘息怒呀,奴婢好害怕呀!” 但他满脸幸灾乐祸,仿佛在说,戳呀戳呀,你快戳死奴婢呀,快来呀!正好皇爷找不到弄死你们的理由呢,看看你们戳死奴婢,皇爷会怎么收拾你们! 用奴婢的贱命,换太上皇的命,太值当了! 啪! 刘敬妃气得把剪刀扔在地上,用被子蒙住脑袋,泪流满面。 她也是在宫里享过福的,什么时候被个太监如此作践。 “啧啧!”许感微微后退一步,正好欣赏刘敬妃的豚部,嘴里还发出啧啧的声音。 朱祁镇诧异地抬起头,发现许感正对着刘敬妃的豚部流口水! “大胆奴婢!” 朱祁镇气炸了,冲过来要打他,结果身体太虚了,刚爬起来就摔倒了,摔个狗吃屎! 刘敬妃气苦,用被子裹住自己,对着许感大骂。 “啧啧,太上皇、敬妃娘娘勿怒,奴婢是没根的人,看看也没什么。”许感光明正大的承认自己看了。 “你个奴婢,居,居然敢偷亏娘娘!你,你……呼哧呼哧……” 朱祁镇摔倒了,像个王八一样想爬却爬不起来。说话的时候浑身都在哆嗦,虚的、气的,话说到一半,气喘不上来了,一个劲儿的喘气,脸色气得惨白惨白的。 “奴婢不曾偷亏,只是在欣赏,对,就是欣赏!” 许感无比认真道:“敬妃娘娘如此绝色,藏在南宫里金屋藏娇,实在太可惜了,如果您去了群芳阁一定艳压群芳!” “闭嘴!闭嘴!”朱祁镇快哭出来了,淸楼女子怎么配和他最疼爱的妃子相提并论呢? 偏偏这个太监说的煞有介事的,尤其看爱妃的眼神,让他暴走。 他想冲过来暴打许感一顿,偏偏他还爬不起来,只能呼哧呼哧地喘粗气,满肚子怒火却发泄不出来。 他口口声声骂朱祁钰是废人,结果到底谁才是废人,一眼便知。 许感轻轻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是是是,奴婢口误了,敬妃娘娘怎么会沦落清楼呢?” 刘敬妃刚开始还诧异,群芳阁是什么地方?可当许感说清楼,她差点背过气去:“本宫要诛你九族!” “奴婢连个亲人都没有,上哪弄九族去呀?” 许感好笑地看着刘敬妃:“奴婢是夸您的,您这身条、您这长相,啧啧……” 一听到“啧啧”,刘敬妃就要暴走! 偏偏她担心许感偷亏,只能裹在被子里生闷气,偏偏她的男人,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居然趴在地上,像个废物一样!除了生气之外,毫无用处!她又是一阵气苦。 “敬妃娘娘又生气了,您生气的时候都那般迷人,是不是呀,太上皇?”许感又刺激朱祁镇。 朱祁镇却不断喘着粗气,死死盯着他。 许感一拍脑门想起来什么:“哎哟,瞧瞧奴婢这个脑子,太上皇、敬妃娘娘,皇爷让奴婢给您送药来了,瞧奴婢这张嘴呀,走到哪里都惹祸,太上皇勿怪,奴婢给太上皇、敬妃娘娘赔不是了!” 说着,又跪了一下,膝盖还没沾着地,就站起来了。 “太上皇,奴婢扶您起来吧。”许感去扶朱祁镇。 “不用!”朱祁镇嘶吼,但声音很低很低,他浑身都在哆嗦。 许感搭上他的手臂,刚拉起来一点点,仿佛听到了朱祁镇的嘶吼,立刻松手。 嘭! 朱祁镇胳膊肘磕地了,痛得呲牙咧嘴。 还是他那只手上的手臂,又流血了! “你,你,你个该死的太监!”朱祁镇指着许感,一肚子骂人的话却说不出来,他实在太虚弱了,又被气坏了,说句话都要喘很久。 “求太上皇恕罪呀,是您不用奴婢扶的,奴婢就放手了。” 许感满脸委屈:“太上皇您实在太难伺候了,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难怪伺候您的喜宁,不想伺候您了呢!” 呼哧!呼哧! 朱祁镇剧烈地喘着粗气:“不许提他!不许提他!” 他当俘虏期间,伺候他的喜宁投靠了也先,没少折磨他,他这辈子最恨的太监就是喜宁,现在又加了一个,就是许感! “不提不提,奴婢又说错话了!” 许感把食盒放在地上:“这是奴婢给您准备的药,您快服用了吧!” 朱祁镇强行转过头去,不去看他。 他真想把南宫的锁重新灌了铅,永远也不开启,永远也不要见到讨厌的太监! “那奴婢来伺候您。” 本来有伺候朱祁镇的太监要过来扶起太上皇,却被许感瞪了一眼,他们悻悻退下,没人敢触霉头。 许感把食盒端近了,笑眯眯打开。 朱祁镇本来不想看,终究有几分好奇,眯起一条缝去偷看。 “啊!” 朱祁镇忽然惨叫一声。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爬了起来,疯狂退后,蜷缩在床下,满脸惊恐:“那是什么东西啊!拿开!” 刘敬妃本来也不敢看,但太上皇叫得太大声了,也睁开了眼睛,结果看了一眼,两眼一黑,直接晕死过去了。 “太上皇莫怕,这是些叛臣的手指头,不吓人的。”许感笑眯眯道,像个恶魔一般。 “呕!” 朱祁镇又一阵干呕,依旧什么吐不出来。 “拿走!拿走!”朱祁镇嘶吼。 “便依太上皇的,奴婢听说民间有土方子,呕吐的时候,用手指头抠一抠,就不吐了,要不奴婢留下几根,借给您用用?”许感坏笑地看着朱祁镇。 “滚!滚!” 朱祁镇快疯了。 他脑海里蹦出一个念头,如果那晚死在奉天殿里,说不定也算英雄一时,死了就不痛苦了,比现在这样强得多啊! 可能是气坏了,他有点上不来气,呼哧呼哧的喘。 “奴婢给您揉揉!” 许感过来要抚朱祁镇的胸口,朱祁镇推开他的手。 “太上皇说不用便不用吧,奴婢告退!”许感恭恭敬敬的后退两步。 朱祁镇喘匀了气了,这个该死的太监终于要滚蛋了! 啪! 许感却使劲一巴掌拍在刘敬妃的匹股上! “奴婢告退!” 许感边走边嘀咕:“不进群芳阁,可惜了!” “杀,杀,朕要杀了你……啊啊……” 朱祁镇本来喘匀了气,被许感如此大胆的动作给气坏了,指着许感,又喘不上来气儿了,身体疯狂地颤抖,声嘶力竭地低吼出几个字,然后眼前一黑,气晕过去了。 太上皇被气晕的消息,传到了朝堂之上。 甚至很多细节也传了出来,只是越传越离谱,甚至传成了假太监戏辱皇妃的戏码,有胆大的画舫已经编成了曲子,流传开来。 …… “爱妃,别怄气了,朕跟唐兴开开玩笑。” 饭后,朱祁钰在乾清宫里走动消消食儿,而唐贵妃却还在生气。 “那叫玩笑?那种事居然让父亲瞪着眼睛看,陛、陛下,您以前不是这样的呀!”唐贵妃神情不虞,心怀怨怼。 朱祁钰叹了口气:“爱妃,以前朕是如何对朝堂的?而朝堂又如何对朕的?不是朕想变,而是那些人逼着朕在变!” “好了爱妃,朕知道重罚了唐兴,朕知错了,朕与你是夫妻,朕给你认错,总行了吧?” “总不能让朕去跟唐兴认错吧?他算个什么东西!” 朱祁钰面露不虞。 唐贵妃却跪在了地上,眼泪落下:“臣妾不敢让陛下认错,陛下没错,是臣妾狭隘了。” 朱祁钰扶她起来:“你我患难夫妻,自然要相互扶持的。” 虽说是好话,但听起来却很刺耳。 “谢陛下。” 唐贵妃面色苍白,模样依旧妖滟,却像是被霜打了一样,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那陛下可否免了父亲的罚银?” 朱祁钰笑容一僵:“嗯……既然爱妃开口了,便免了吧。” 朱祁钰松开了她的手,转身回西暖阁。 “陛下!” 唐贵妃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小跑过来追朱祁钰:“请陛下恕罪,臣妾是担心娘家,但更关心自己的家呀。陛下内帑被盗,心急如焚,臣妾已经把值钱的首饰都装好了,全都交给您,由您处置,度过难关。” 说着,她让人把自己带来的箱子搬去西暖阁。 朱祁钰心中一动:“爱妃起身吧。” “朕并无难处,和唐兴也是开玩笑的,都免了吧。”朱祁钰表情淡淡。 他的确是唐贵妃夫君,但唐兴也是她的父亲,让她在夫君和父亲之间做取舍,太过残忍了。 “朕不是生爱妃的气,只是唐兴烂泥扶不上墙,朕想磨砺他一番,奈何他除了会哭诉之外,一无是处,打发去辽东种田吧,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总比在下场风波之中没了性命强,就这样吧。” 见唐贵妃还要说话,朱祁钰却道:“爱妃回宫吧,朕还有很多奏疏没看,回去吧。” 唐贵妃傻傻地看着皇帝。 “传旨,唐云燕忤逆皇帝,甚为不恭,降格为妃,不配封号,即日起不许出永宁宫半步。永宁宫,朕甚弃之,封宫,无朕口谕,任何人不许接近!去传旨吧。”朱祁钰表情冰冷。 金忠却傻了,皇爷近日来最爱唐贵妃,以妻称之,可见心中之爱,可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 “皇爷……”金忠刚要劝。 朱祁钰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立刻闭嘴。 “奴婢遵旨!” 金忠退出西暖阁,因为唐贵妃还停留在院中,傻傻地看着西暖阁的门,金忠只能硬着头皮传旨。 “陛下真是这般说的?”唐贵妃整张脸煞白煞白的,身体摇摇欲坠,幸好宫女扶住她。 “是,唐妃娘娘。” 金忠苦笑道:“您,您还是回宫吧,皇爷有旨,永宁宫封宫。” 唐贵妃傻了,傻了好半天。 过了好久,才怔怔道:“本,本宫知道了……”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傻在西暖阁门前好久,仿佛丢了魂儿一样,良久才摆摆手:“回宫吧。” 凤辇下压,让她登辇。 唐妃痴痴傻傻的,心不在焉。 这时,一个宫女忽然禀告:“娘娘,奴婢肚子痛,想去方便一下。” “去吧。”唐妃怔怔的,仿佛世间一切事都和她无关了。 天色彻底黑下来了,乾清宫里静悄悄一片。 只有曹吉祥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广场中间,可能是太累了,他蜷缩着,看不清脸。 那个宫女蹑手蹑脚的靠近他,可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她脚步声很大,身体还在哆嗦。 当靠近曹吉祥的时候,忽然用根针刺曹吉祥的身体。 啪! “曹吉祥”忽然翻身,窝心一脚,把那宫女踹翻在地。 好几个人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的,把她按在地上。 那宫女竟吓得哭了起来,不断喊着求饶。 西暖阁的门打开,朱祁钰从里面走了出来:“拉过来!” 而唐贵妃的凤辇也返回了乾清宫。 唐贵妃下了凤辇,看见这宫女,满脸不可思议:“小桃,你是本宫从家里带出来的,为什么要背叛本宫?” “娘娘,娘娘饶命啊,饶命啊……” 叫小桃的宫女哆嗦个不停,泪流不止。 “你背叛了本宫,让本宫如何饶得了你啊?” 唐贵妃仍觉得难以置信,喃喃道:“陛下和本宫说,本宫身边有奸细,本宫还不相信。要不是陛下与本宫演这一出戏,恐怕你根本不会露出马脚!小桃啊小桃,真是让本宫出乎意料啊,你居然是奸细!” 戏? 金忠诧异地看着朱祁钰,又瞄了眼唐贵妃,满脸惊诧。 “奴婢不是,奴婢是被逼无奈!” 小桃泪如雨下:“娘娘,奴婢跟了您十几年了,怎么会背叛您呢?是真的没办法了,有人拿住奴婢的家人,逼奴婢听命行事,否则家人就都没命了!奴婢真是迫不得已啊!但奴婢发誓,绝对没有做对不起您的事情啊!” “闭嘴!” “你做了对不起陛下的事情,就是做了对不起本宫的事情!” 唐贵妃满脸怒气:“从实招来,你是什么时候背叛本宫的?你是怎么知道本宫的父亲被诏来西暖阁的?还有,你为什么要杀曹吉祥?” 朱祁钰眼睛一亮,爱妃居然也有英气的一面,倒也好看。 “好了爱妃,交给朕审吧,朕身体乏了,爱妃去给朕准备洗澡水,朕要沐浴。” 唐云燕俏脸一红,低低应了一声。 见唐贵妃走了,朱祁钰让人把小桃拖进西暖阁。 “招了吧,朕懒得废话。”朱祁钰喝了口参茶,估摸着又到了用药的时间了,这药确实有用处,身心如此疲劳,却没有特别疲累的感觉,这药有效,谈女医必须留在宫中了。 小桃不敢隐瞒,全都招认了。 她本姓袁,父亲叫袁比受,是宛平县人。 正月十六的晚上,宫外有人传进来消息,她父亲告诉她,他因为欠下赌债,被人绑架了,他实在承受不住折磨,迫不得已之下才写信给她。赌档老板让她帮忙做一件事,才肯放了她父亲。 刚开始她也不知道是做什么事,后来是一个叫叶达的太监找到了她,给她传达命令,其中最重要的一件,是让她想办法破坏皇帝和唐贵妃的感情。 因为她是唐兴家中婢女出身,有天然优势。她和乾清宫的奸细联络,商量了好久,才定下此计。 “你和乾清宫里的谁联络?”朱祁钰死死盯着她,这个人不挖出来,他寝食难安。 为了挖出这个人,他煞费苦心,和唐贵妃演了这出戏。 “是……温恩!” “温恩?”朱祁钰看向金忠:“有这个人吗?” 金忠摇摇头,没听过这个名字。 “把乾清宫所有宫人全都招来,让她逐一辨认!”朱祁钰觉得又有大鱼要出现。 在召集宫人的时候,冯孝端着食盒进来,伺候朱祁钰吃药。 又有宫人来报,舒公公带着郑氏、季福到了,在宫外候着呢。 喝了药,朱祁钰闭目养神。 乾清宫的宫人也都召集齐了,都站在西暖阁外。 朱祁钰让金忠领着小桃出去,逐一辨认。 依旧没找到那个太监。 要么乾清宫没有那个叫温恩的太监,是小桃说谎;要么那个人没在乾清宫太监里面,那会在哪呢? 金忠忽然一拍脑门:“皇爷,乾清宫好像真有个太监叫温恩,他是负责收集乾清宫恭桶的太监!平时奴婢们都见不到他,只有晚上才会来宫中收集恭桶!” “快去找!”朱祁钰立刻派人去抓。 朱祁钰忽然想到一件事,问:“小桃,你说的那个叫叶达的太监,是不是负责水闸的?” “是,陛下。”小桃点头。 朱祁钰和金忠对视一眼,那个打开暗渠下水闸的太监,就是叶达! 他联络小桃,和外面赌档有关系。 这个人究竟是谁的人? “袁比受,袁比受,朕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呢?”朱祁钰叨咕个没完,却想不起来了。 这时,舒良进来禀告:“陛下,奴婢已经把郑氏和季福带来了,奴婢又查到了新的线索。” “先不说新线索,那个负责水闸的太监,是不是叫叶达?”朱祁钰问他。 “是!” 舒良点头:“奴婢派人去找了,叶达消失了,奴婢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叶达的兄长叫叶成,在锦衣卫里,等奴婢去找的时候,也消失了!皇爷怎么问起这个人了?” “她,她是叶达派来,破坏朕与贵妃的感情的,她的父亲叫袁比受,朕怎么感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呢?” 舒良眸中射出杀气:“皇爷,这个袁比受,奴婢听说过!” 求订阅! (本章完) 第59章 戏水!陛下,你的手……朕最后一枚铜板都被榨干了! “蔺小九交代的名单里,有一个叫袁比受的!”舒良道。 原来是朱祁镇的人,怪不得! 曹吉祥确认了,这个蔺小九,是刘敬发展的锦衣卫密探,潜伏在光禄寺里面。 “把她拖下去审!朕要知道她一切秘密!”朱祁钰指了指小桃。 不等小桃哭诉,东厂番子就把她拖下去了。 “你说, 蔺小九交代了几个人?”朱祁钰目光阴冷。 朱祁镇能在南宫操纵外面,靠的就是这些触角,必须把这些触角全部斩断! “大兴县民匠钱旻、张监等四人,宛平县民匠朱祥、袁比受等七人,还有京城的也有很多,他见过的就有二三十人, 奴婢已经派人去抓了, 逃走的不多,这个袁比受正在押回来的路上!” “好!全都抓起来!” 朱祁钰坐下来:“尤其这个袁比受, 抓回来后和小桃一起审,还有那个温恩。舒良,交给你,你要把他们肚子里的秘密全都掏出来!” “奴婢遵旨。”舒良领旨。 “王文来了吗?” “应该在来的路上。”舒良回答。 “朕乏了,告诉他回吧,明早下了早朝再来。” 想必唐贵妃已经准备好了沐浴水, 沐浴一番该歇息了, 从睁开眼睛就没消停过, 该放松放松了。 “那郑氏和季福?” “让他们在宫门外站着,一个乃母子, 一个锦衣卫,都是心向太上皇的人啊,站一宿, 死不了人。” 朱祁钰挥挥手, 让他退下:“你也歇了吧,里库追回来的宝贝都放在你那, 能当的都当了, 用来整饬东厂, 人手不够就招人,不中用就给些赏赐打发出去。记住,要多多培植心腹,心腹也不能全信,要相互监督,不要被他们给骗了,懂了吗?” “奴婢谢皇爷教诲,奴婢明白。”舒良跪在地上。 “好,退下吧。” 朱祁钰站起来抻个懒腰,沐浴了。 隅室水汽氤氲,唐贵妃手提着个花篮,认真地往水里撒玫瑰花,水汽中传来淡淡的花香,和好闻的芳香。 朱祁钰嘘了一声,蹑手蹑脚走到唐贵妃身后,轻轻一抱。 “呀?”唐贵妃吓了一跳,花篮掉进了水里。 回眸看见是皇帝, 面容羞红,娇声道:“陛下, 您吓了臣妾一跳?快点放开臣妾,宫女儿们都看着呢?成何体统呀?” “哈哈,朕抱自己的爱妃,有什么不成体统的?” 朱祁钰大大方方抱着她,揉着她肚子:“你们说说,朕有失体统吗?” “奴婢等不敢置喙陛下!”宫女们很懂事,红着脸退出去。 “哎哟陛下,臣妾的脸可往哪搁呀!”唐贵妃娇滟欲滴,水汽蒸着的面庞更添妩瑂。 几次试图推开朱祁钰,但他抱得紧,挣脱不开,红着脸说:“陛下,让臣妾把花篮捡起来。” “朕喜欢这个香味。”朱祁钰一语双关。 吸了一口。 唐贵妃浑身痒痒的,缩了缩肩膀,身体不自然地抖动几下。 愠怒道:“陛下再不放开臣妾,臣妾可就无颜见人了!” “哈哈哈,爱妃莫要生气,爱妃伺候朕宽衣吧。”朱祁钰使劲揉了揉朊绵绵的肚子,才不舍地放开。 唐贵妃整张脸如红透的苹果,虽然夫妻多年,但相敬如宾,这也是朱祁钰更喜欢李惜儿的缘故。 “陛下还是让宫女儿、太监给您宽衣吧。”唐贵妃要跑。 朱祁钰却拉住她:“宫女儿笨手笨脚的,哪有朕的爱妃细心?朕保证不动手了,保证!” 他举起双手。 唐贵妃更加羞恼,边宽衣边抱怨道:“陛下的手呀,为什么就不安分点呢?” “主要是爱妃如丝绸一般,爱妃莫恼,朕在夸你。” “呀!”唐贵妃闷哼一声:“别,别……呀!” “朕没有!”朱祁钰满脸无辜。 唐贵妃动作迅速,然后推开他:“陛下快洗吧。” “爱妃给朕擦擦背。” 朱祁钰一脸正经,进了浴桶里,长舒口气,语气沉闷:“真舒服呀,朕累了几天了,从夺门之后就没合眼啊,好累啊。” 唐贵妃走到门口,又心下一软,返了回来,红着脸说:“那陛下安分点!” “自然,你我夫妻,朕从来不骗爱妃的。”朱祁钰笑道。 “哼!” 唐贵妃娇哼一声,坐在他身后,幽幽道:“陛下可否知道,方才你要废了臣妾的时候,臣妾的心都碎了。虽知道是演戏,但想到和陛下不复相见,臣妾这心……” 说着说着,她眼泪流了出来。 “朕懂。” 朱祁钰叹了口气:“不把潜伏在乾清宫的奸细挖出来,朕寝食难安啊。” “臣妾也万万没想到,小桃居然是奸细……呀!陛下,你的手!”唐贵妃猛地站起来,俏脸含怒。 “爱妃,真的……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你把手放在水里面!不许动!”唐贵妃俏脸羞红一片,她哪曾经过这些啊。 “朕听爱妃的,爱妃快些擦背。” 唐贵妃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本来好好说话呢,结果皇帝坏死了,弄得她心烦意乱的。 “爱妃,这浴桶很宽敞,要不你也一起?”朱祁钰扭过头看她。 “臣妾不要!”唐贵妃赶紧拒绝。 那种伺候的,是妾室才做的事情,她虽不是出身名门,却也是正经的大家闺秀,不会做这种事的。 如果是李惜儿,肯定早就钻进来了,啧啧,难怪原主喜欢她。 不过,妖滟建货有什么意思?把良家调教成妖滟建货才好玩! “陛下,臣妾和您说话呢,您正经些!”唐贵妃气恼道。 “朕正经得很呀。” “那你的手……哎呀,快点拿开!” 唐贵妃又站起来,佯怒道:“陛下再不听话,臣妾就不伺候了!” “别别别,爱妃擦背最舒服,远非他人能及。要不爱妃也试一试朕的手法?” 唐贵妃惊呼一声。 “哈哈哈,爱妃留下侍寝吧。” “谈女医说陛下现在要以调养为主。”唐贵妃不敢深说。 “安心,朕只是抱着爱妃睡觉,夜半衾裯冷,孤眠懒未能,白居易尚且知道夜里孤寂,何况朕了?爱妃留下陪朕吧。”朱祁钰回眸看着她。 “那,那陛下保证以龙体为重?”唐贵妃有些心疼。 “自然,朕向来最爱惜身体了。” 朱祁钰见她答应,笑道:“爱妃,快进来,朕给你擦擦背!” 唐贵妃娇笑着推开他,夺门而去。 朱祁钰招人进来伺候,穿戴完毕后,走进寝殿。 芙蓉帐暖,美人如玉。 “爱妃,你这件衣裳朕喜欢。” “谢陛下夸奖。”唐贵妃巧笑嫣然。 “咦?这里好像破了?朕给你看看,这里真破了!”朱祁钰指着衣领后面。 “呀?”唐贵妃撩开长发,扭头去看。 “爱妃你看不到,朕帮你看看,招个宫女进来,给你补补。” 唐贵妃不疑有他:“不用吧?明早臣妾起来自己补吧。” “朕喜欢这件衣裳,万一破了多可惜呀。来,朕帮你……” “呀!” 唐贵妃惊呼一声:“陛下你怎么能?” “朕怎么了?你看看,这件衣裳是不是破了?朕没骗你吧?先放在这吧,明早你自己补补,朕喜欢这件衣裳。” 看到了!大呀! “请陛下转过去,臣妾,臣妾去换一件。”唐贵妃俏脸羞红一片。 “不用换了,灯都熄了,朕什么也看不到。爱妃,朕与你都是老夫老妻了,朕又不是涩急之人!睡觉睡觉,朕的龙体重要。” 唐贵妃微松了口气。 可好像不知道从哪来的一只手…… “陛下,你你你……” 唐贵妃快哭了:“陛下龙体要紧,等,等陛下龙体安好,臣妾自然不拒绝陛下,请陛下放开臣妾!” “嗯。”朱祁钰嘴上答应了。 “陛下,臣妾内急!”唐贵妃咬牙。 “让宫女拿个恭桶进来?要不朕亲自伺候你?”朱祁钰坏笑地看着她。 唐贵妃干脆把脑袋缩进被子里,不管朱祁钰说什么都不钻出来。 至于那只坏手,咬死你! “啊!”朱祁钰惨叫一声:“谋杀亲夫啊!” …… 早晨,唐贵妃伺候朱祁钰穿朝服。 “爱妃脸色怎么如此之差?”朱祁钰神清气爽,睡得舒服。 唐贵妃翻个白眼,还不都怪你? “哈哈,朕去早朝,你便歇下吧,等朕回来一起吃早膳。”朱祁钰走出西暖阁。 乘坐御辇去奉天殿。 乾清宫门口,站着一对瑟瑟发抖的夫妇,站了一夜了,皇帝根本没工夫搭理他们。 因为瓦剌叩边,出征在即,才召开早朝。 其实早朝已经名存实亡了,来回折腾的只有皇帝,来参加的大臣越来越少,甚至民间戏称“早朝晨钟一响,万余乌鸦飞起”。 百官见礼之后,便直入主题。 兵部和内阁商讨出征日期,户部尚书叶盛还未到达京城,仍有张凤代理。 “启奏圣上,户部钱粮捉襟见肘,出兵太急,户部恐怕不够支出。臣想从内帑拆借一部分,等今秋各地税赋征收后,再还给内帑。”张凤启奏。 来了! 内帑被盗的后遗症来了! 瓦剌叩边,京营出征,国库钱粮不足,从内帑拆借一部分,完全说得过去,皇帝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实数缺多少?”朱祁钰语气平静。 张凤将一本奏疏呈上来,朗声道:“钱尚缺44万两,粮秣……” 内承运库只有44万两白银! 这是按照内承运库存银,报的数目啊! 朱祁钰目光阴冷:“这银子……” “陛下,京营出征在即,钱粮刻不容缓,臣等知道陛下有难处,但瓦剌叩边,宣镇告急,军情如火啊!” 陈循率先跪下:“还请陛下以国事为重!便如张尚书所言,待秋收后收上来税赋,便还给内帑,若陛下还不愿,也可算上利息!” 朕能给你变出钱来? 朱祁钰默不作声。 “陛下!” 林聪走路有点别扭,慢慢跪下:“臣等知道内承运库被盗,也清楚陛下之难。但首辅所言甚是,朝廷再难,也没有边关难,京营将士出征,总不能空着肚子走吧?” “臣有个主意,请陛下采纳。” 林聪转性了?居然帮他想辙了? 朱祁钰让他说。 “臣以为可以搞一场募捐,陛下牵头,让臣子们捐一笔钱,凑够军资。”林聪坦然道。 此言一出,奉天殿内哗然。 不满之声甚嚣尘上。 “陛下,林阁老所言甚是,国难当头,臣等愿与陛下共赴国难!臣带头先捐一个月俸禄!”陈循率先道。 有首辅带头,内阁阁臣都捐一个月的俸禄。 不少官员陆陆续续捐款,但捐出来的数额,要饭的看了都嫌弃。 按这个捐法,把京城所有官员的钱粮凑起来,都凑不足一千两银子!有个屁用? 的确,大明俸禄之低,历史之最! 但也没这种捐法吧? 呵呵,林聪这不是献策,而是埋汰朕啊! 就差指鼻子骂朕是个穷逼了! “首辅爱国之心,朕心甚慰。” 朱祁钰咬牙道:“诸位的爱国之心,朕也看到了。” “但募捐终非一道,朕以为干脆把官爵都挂牌卖了,好好筹一笔钱!” “陛下不可!官爵不可轻授之,这是太祖祖训!请陛下收回成命,切勿乱想啊!”陈循立刻劝谏。 文武全都跪下劝谏。 就算他真卖官鬻爵,能做到吗? 看看,朕随口说说,群臣便跪下劝谏,好似朕是昏聩之君,若没有他们,天下早就亡了! 朕需要一把刀啊!能杀尽天下的刀! 他看了眼于谦,于谦仿佛神游天外,对朝堂上的争端毫不在意。 现在不能让他儿子于冕伴驾了,要等他得胜归朝,再把于冕当做刀,砍死这些该死的文武百官! “诸卿,起身,朕只是情急之下,顺嘴胡说而已,诸卿莫怪,朕也是为钱急昏了头了。” 朱祁钰道歉了。 第二次向百官低头了! “陛下口含天宪,乃真龙天子,切莫信口开河,钱之事可从长计议,却不可信嘴胡说呀。”陈循站起来,慢悠悠的劝谏,像是长辈在劝慰子孙一样。 “首辅此言甚是,朕错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钱的事朕来想办法。” “朕已经命唐兴和杭昱,各自筹集五万两,一共十万两,全都交给张尚书吧。” “唐贵妃的嫁妆、朕的一些私人物件,也都拿出来当了吧,凑一凑。” “陛下不可!” 陈循又劝谏:“陛下所用之物乃是御物,岂可流入民间?如今国难当头,陛下以身作则,文武百官自当效仿,臣愿意再捐献一百两银子,臣回家再凑一凑,争取多拿出来一点。” “首辅啊,您真是国之贤臣,朕之肱骨,朕以前错怪你了,真是板荡识忠臣啊!” 朱祁钰心里一阵恶心,一百两银子,你家一顿饭用的都比这个多! 就用一百两银子收买人心,名垂青史,好算计啊! 文武百官怎么会放过沽名卖直的好机会啊?玩了命似的捐款,几两的都有。 “诸卿之心,朕看到了!你们都是贤臣啊!朕心甚慰!” 朱祁钰神情激动,站了起来:“朕不白要你们的银子,这样,朕把皇庄转让给你们!” “朕的皇庄,都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好田地,每年产银无数,朕不亏待你们,市场价的八成,转让给你们!” 本来为了沽名卖直的文武百官,瞬间哑火了。 皇庄,可是个棘手的东西! 从太宗朝发展的皇庄,到了朱祁钰手里,几乎完全变成了累赘,有的皇庄年年还往里面贴钱。 关键还查不得,皇庄从头到尾就是笔烂账,越查越乱,真要是查,把所有太监都杀了,依旧查不清楚。 索性,直接甩掉包袱最好。 还有更深层的政治原因,就是土地兼并。 皇庄,是皇帝带头土地兼并的标志,如果皇帝处理了皇庄,就擦干净了屁股。 万一某天,皇帝脑抽,要清查土地兼并,文武百官可就不好解释了。虽说这种情况万分之一,微乎其微的可能性。 “陛下,皇庄乃陛下生计,卖给臣等,恐怕于礼不合啊。”陈循也拿不定主意。 皇庄在皇帝手里亏钱,可换到他们手里,就会变成下蛋的金寄。 “首辅,百官之心,朕看在眼里,他们俸禄微博,尚能我国赴难,所以朕投桃报李,打算把皇庄半卖半赐,送给他们,以安臣心。” 朱祁钰苦笑:“如今内承运库被盗,十库只剩下九库,里库也空了。朕苦于无钱,别无他法,只能变卖祖宗家产了。” “陛下作价几何?” 陈循刚问完,御史杨瑄便站出来,高声道:“陈大人,此乃大朝会,不是菜市场!如商人般斤斤计较,岂不有损国之威严?” “启奏陛下,陛下关爱臣等之心,臣等内心暖和,还请陛下以出征大事为重,把皇庄之事等商贾之事交给太监去办,此等污浊之事,不该脏了陛下的手!” 他说得冠冕堂皇,居然引来一片叫好之声。 太祖时就把商人打入尘埃,商人是社会最底层。 但是,这些站在朝堂上满嘴仁义道德家伙,嘴上把商人喷成狗,谁背后没养着几个商人当走狗?哪行哪业里没有他们的触角? 哼,不让朕沾手商贾之事,你们背后说真香,敢情祖宗之法只给朕一个人用! “杨御史此言甚是,那拍卖皇庄之事就交给杨御史去办吧!”朱祁钰淡淡道。 杨瑄一愣,却跟吃了苍蝇一样,他最讨厌商贾之事,所以劝谏陛下远离商贾,可陛下却要把他变成商贾啊。 “陛下……” 朱祁钰打断他,厉声道:“好了!奉天殿不是给你沽名卖直的地方!” “早朝早朝,就是解决问题的朝会!” “大军出征,急需军费,朕不卖皇庄,你给大军出钱啊!” “没有钱,凭你这张嘴,去挡住瓦剌叩边啊?” “没脑子的东西!” “滚出去,领十杖!” “还有你们都察院!下次劝谏的时候,注意场合!分得清轻重缓急!” “太祖给你们发言之权,不是让你们满嘴喷粪、耽误正事的!” “若再有人跳出来说有的没的,朕就要大开杀戒了!” “太祖能赐你们发言之权!” “朕,也能收回来!” 朱祁钰发怒了。 “臣等有罪!请陛下恕罪!”陈循带头跪下请罪。 朕早晚收回都察院满嘴喷粪的权力! 朱祁钰目光闪烁:“起来吧,继续说!” 皇庄之事,最好直接敲定。 他甩掉皇庄的包袱,日后清查土地兼并,也有了借口。 “陛下,臣等两袖清风,就算陛下贱卖皇庄,臣等也接不了手啊,不如由户部联系商贾,将皇庄卖给他们,陛下您看如何?”陈循想个折中的办法。 陈循不是老古董,他会顺着皇帝的心思办事。 “首辅之言有理,便交给户部去办吧,金忠,你来和张尚书接洽,价格越高越好,钱到手了直接送去户部。” 朱祁钰苦笑:“诸卿,可还有筹钱的办法?” 看见皇帝挠头的样子,陈循想笑,这才是乖乖的皇帝嘛,皇帝就该蹲在笼子里,等着别人投食,给你吃你才能吃,不给你,你就饿着。 陈循摇了摇头,便没有人建言献策。 不说话,就是在逼皇帝。 你还有钱,拿出来吧,别装了。 “罢了,参与夺门造反之逆臣、瓦剌奸细等人,所抄一切,不必送往内帑,全都送去户部。” 朱祁钰长叹口气:“首辅,你看如何啊?” 这帮混蛋,是要把朕最后一滴血榨干啊! 他们不许朕留下一点点钱,做任何事! 别说组建缇骑,这回整饬锦衣卫、东厂的钱都不够了! 真狠啊! “陛下真乃贤君,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陈循带头叩拜,文武百官高呼万岁。 朕不是贤君!朕是亡国之君啊! 朱祁钰深吸口气,平息愤怒。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他们会不会借机保护王翱、江渊等人的家人呢? 甚至,也在阻止朕挖出徐有贞呢? 一箭数雕。 本来他打算借抄家之名,全城搜捕徐有贞。 如今抄家所得家私,全都送去户部,不就跟东厂没关系了吗?东厂还以什么名义搜捕徐有贞呢? 好深的算计啊! 朕提着脑袋装疯杀了那么多人,结果是给你们做嫁衣啊! 人,朕杀了,官位被你们的人占了;连抄家得到的家私,也都落入你们口袋了? 朕却一无所得! 还成了你们手里的一把刀啊! 难怪他们不担心范广拿到了五万京营的指挥权,因为朕没钱! 没钱就拉拢不了京营士卒,士卒就不会给范广卖命,就等于说朕抓了个寂寞。 千辛万苦撕开的一个口子,真的关闭了! 没钱啊,头疼啊! “平身吧。”朱祁钰万分无奈。 被人玩了,还得乖乖给人家数钱,这滋味属实难受。 杨瑄领完廷杖进来,神情中居然带着几分欣喜,作为御史,被打了廷杖才是真御史。 又议了一会,早朝逐渐落下帷幕。 “陛下,微臣请奏!”御史魏翰站出来,高声道。 “讲。” “臣奏请阁臣王文之子王伦,在家乡骄横霸道,施暴杀人!” 魏翰跪在地上,呈上来一本奏章。 朱祁钰猛地看向王文,王文也满脸懵,御史魏翰为什么会咬他? 在内阁之中,虽然高谷是王文的举主之一,但王文和高谷关系不好,所以皇帝要剖了高谷时,他冷言冷语。 但他和首辅陈循关系很好,魏翰是陈循的党羽,为什么出来咬他呢? 嘭! 朱祁钰把奏章重重砸在御案上,厉喝道:“王文!你给朕一个解释!” 金忠把奏章拿下来,给王文看。 王文脸色一变,下意识看了陈循一眼,陈循岿然不动,他一颗心慢慢下沉。 这是陈循的报复,报复他当皇帝的走狗。 可皇帝呢?是不满意他在皇帝与文官中间摇摆,所以才借机敲打他? “陛下恕罪,臣并不知道上面的指证!” 王文稳定心神,朗声道:“魏御史所呈之奏章,说王伦因打茶围时争风吃醋,打死了赵员外。” “王伦确实在老家读书,臣疏于管教。” “还请陛下下旨,捉拿一干人等,无需看臣的面子,若臣子杀人,便让臣子偿命,臣绝无怨言,倘若臣子是冤枉的,便请圣上为臣子伸冤!” 陈循等人皱眉,王文这是铁了心当皇帝走狗了。 朱祁钰对他这番话略显满意:“那便依王卿之言,捉拿王伦等一干人等,交由刑部审理。” “臣谢陛下隆恩!”王文的心乱了。 他只有一个儿子,为了儿子的仕途,他可煞费苦心啊,乡试时,他倾轧考官,给儿子开后门。 为此还被朝堂弹劾,最终皇帝帮他压了下来。 如今陈循旧事重提,打他七寸。 王文咬牙不语。 朱祁钰脸色也不好看,陈循的报复太猛烈了。 所有投靠他的官员,都没好下场! 先有范广家宅不安,后有王文之子王伦被告杀人…… 仿佛在警告所有人,投靠皇帝的,都没有好下场! 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他又会变成光杆司令了! 怎么破局呢? “便请首辅引荐商贾,金忠去和他们接洽,把皇庄都卖了,一应所得全部送往户部;还有抄家所得,也都送往户部,朕再让唐兴和杭昱把钱也送去,朕宫里值钱的物件和唐贵妃的嫁妆,也都送去户部,充作军资吧。” 朱祁钰真是憋屈啊。 这钱嘴说是借,可到了秋后户部以税赋不足打赖,他能怎么办? 其实就是送! 陈循刚要跪下高呼万岁,李贤却厉喝:“天子御用之物,岂能流入民间?” “首辅,天子、贵妃娘娘御用之物,你敢用吗?” “陛下,若有人斗胆使用御物,臣请陛下诛其九族!” 李贤义正严词。 陈循脸色一变,没想到皇帝偷偷挖了个坑。 皇帝真够阴险的,挖坑等着他跳呢,幸好李贤机灵,否则他真就掉进去了。 “陛下御用之物可万万不可赐人,陛下乃真龙天子,臣等命薄,不敢受之!民间之人若触碰龙物,必遭天谴而死!还请陛下怜悯苍生,切勿将御用之物流入民间啊!”陈循叩拜。 该死的李贤! 你要是不提醒,陈循就掉坑了,看朕怎么剖了他! “首辅严重了,罢了,首辅不同意便不充作军资了吧。” 朱祁钰叹了口气:“对了,国子监已经开始修撰奸臣录,朕知会首辅一声。” 陈循瞳孔一缩:“陛下,何时开修?” “昨日便开始了,国子监主修,翰林院辅之,好了,退朝吧。”朱祁钰瞥了他一眼,早晚也让你上榜! 奸臣录改名叫奸臣榜也不错,把你们全都登榜! 遗臭万年去吧! 陈循神色不虞,看了眼林聪。 林聪咬牙站出来:“陛下且慢,听臣一言!” “朕乏了,明日再说。”朱祁钰直接开溜,听你反驳朕?奸臣榜必须定下来了,你们早晚都会上榜,不用着急! 登上御辇,朱祁钰满肚子气。 他又让人把王文宣来,还有件事没问清楚呢。 回了乾清宫,和唐贵妃用了早膳,内阁那边把堆积如山的奏疏送了过来。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放下碗筷,朱祁钰长叹口气。 “陛下为钱发愁?”唐贵妃也放下了碗筷,问。 “是啊,前朝把朕手里最后一枚铜板都榨干了,还把所有来钱的路子都堵住了,这是要困死朕啊!” 朱祁钰抓住唐贵妃的手:“爱妃,朕只能苦一苦唐兴了,那五万两就当朕借他的,等有了钱便还给他,如何?” 唐贵妃垂首不语,神情挣扎,低声道:“臣妾听陛下的。” “朕手头实在不宽裕,你的嫁妆朕舍不得动,朕是男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你的嫁妆的。”朱祁钰拉着她的手,想让她坐到自己腿上,可唐贵妃忸怩不愿意。 “陛下切莫如此说,臣妾的就是陛下的。” “是吗?” 朱祁钰笑眯眯地看着她。 唐贵妃俏脸羞红,捶了他一下:“臣妾和您说正事呢!” “朕说的也是正事啊,等朕和你有了女儿,你的嫁妆是要给她送出宫做陪嫁的。” 朱祁钰拉起唐贵妃:“今天天气不错,正好适合生个女儿!” “陛下切莫胡说!岂可白日……” 唐贵妃说不出口,却猛地俏脸羞红,如红布一般:“陛下,陛下你的手……” “朕的手又怎么了?”朱祁钰满脸无辜。 在朝堂上受了气,回来捏一捏,就心情大好啊。 “臣妾回宫了!”唐贵妃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伺候的太监、宫女,发现所有人都低着头,没人敢看。 也不会有人看到,因为朱祁钰用身体挡着呢。 但那种羞耻感,一直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爱妃面皮太薄了。”朱祁钰叹了口气,钱啊钱啊,去哪弄钱啊。 “陛下,郑氏夫妇还在外面站着呢。”冯孝伺候他吃药的时候说。 “倒把他们忘了!” 朱祁钰眼睛一亮,这不有人送钱来了嘛,笑道:“宣进来吧。” 很快,一对夫妇走了进来,一瘸一拐的,站了一夜,天气又冷,两条腿都快站废了,勉强跪下行礼,声音哆嗦。 “季福,认识蔺小九吗?”朱祁钰板着脸。 “回陛下,认识。” 朱祁钰一愣,居然承认了? “怎么认识的?” “蔺小九是光禄寺厨子,为人好赌……臣在外面开了家赌坊,蔺小九是家里的常客,输了很多钱,他把妻子孩儿都抵出去了,所以臣认识他。” 季福哆哆嗦嗦道:“臣有罪,臣不该开赌坊,请陛下宽恕啊!” 你倒是推个干净。 “郑氏,你是太上皇的乃母子?”朱祁钰看向郑氏。 郑氏明显一愣,乃母子是粗鲁人说的骂人的话,皇帝怎么能说出如此粗俗的话呢? “是。”她乖乖承认。 “你们夫妇狼狈为奸,偷盗里库,拖出去砍了吧。”朱祁钰听了季福的解释,就知道从他们身上打不开突破口了,干脆直接弄死。 “陛下冤枉啊!” 郑氏膝行两步,高喊:“臣妾的确是太上皇的乃……乳母,但景泰元年后便从再无入宫纪录,您说臣妾夫妇偷盗里库,可臣妾夫妇从未进过宫中,如何偷盗里库呀?” “你在质问朕吗?”朱祁钰盯着她。 “臣妾不敢,但世间总要有个‘理’字,您是天下共主,您应该是世间最讲理的人,如果您有证据,可以杀了我们夫妇,我们夫妇绝无二话,可若毫无证据,便冤杀我夫妇二人,臣妾心中不服!臣妾夫妇不服啊!” 真没想到,郑氏居然是个牙尖嘴利的,不然也不会选为朱祁镇的乳母。 “非要朕拿出证据?”朱祁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是!”郑氏认为自己无懈可击。 季福已经解释了蔺小九,就算把蔺小九拉来对质,恐怕真如季福所说,蔺小九是个赌徒,把妻儿都输了的赌徒。 “你也不见棺材不落泪?”朱祁钰看向季福。 “臣不服!” 季福是锦衣卫百户,所以称臣。 “把曹吉祥拉过来!” 奇怪的是,郑氏脸色丝毫不变。 曹吉祥进来就跪下,一眼就认出来郑氏,立刻道:“皇爷,她是南宫的人!” “放屁!什么叫南宫的人?我就是太上皇的乃母子!天下人都知道!你个死太监,敢随意攀咬我?我没做过的事,谁也休想把屎盆子扣我头上!”郑氏直接撒泼。 曹吉祥反而悻悻不说话了,他是真没证据。 朱祁钰皱眉,蔺小九绝对没指认错,季福一定是把油纸送入宫中的人,可在宫门口,又是谁接应他的呢? 若这次放归郑氏夫妇,再抓可就难了。 朱祁钰犹疑。 “奴婢参见皇爷!” 却在这时,舒良风风火火拜见,他瞥了眼郑氏,道:“奴婢审讯太医院的太医,又有新的发现!” 猛地,郑氏脸色一白。 季福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 “正月十六的凌晨,负责给群臣治伤的太医中,有一人叫徐埙,担任太医院舍人。” 舒良道:“这个人招认了!” 噗通! 季福软倒在了地上,露了!全都露了! “徐埙?徐彪的儿子?”朱祁钰皱眉。 那天真是漏洞百出啊,居然让徐彪的儿子出入奉天殿,幸好当时他有范广保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皇爷好记性,就是徐彪的儿子,徐埙,担任太医院舍人!” 舒良吹捧道:“他招认了,那天是他,从季福手里接到了油纸,交给一个叫蒋冕的太监!” “蒋冕?”朱祁钰又吃了一惊。 蒋冕是御马监太监,原主还提拔了他弟弟蒋成入锦衣卫了呢,却不想蒋冕也是朱祁镇的人? 真是防不胜防啊! “没错,是蒋冕,奴婢已经派人把蒋冕抓住了,但他弟弟蒋成不见了,奴婢派人正在抓捕。”舒良道。 郑氏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来人,把她泼醒!”朱祁钰岂能放过天赐良机。 “皇爷,地毯珍贵,不值当因为个贱人脏了地毯,奴婢把她弄醒。”舒良擅长这个。 啪啪啪! 提着刀鞘疯狂劈砍郑氏的脑袋。 郑氏惨叫连连,脑袋全是大包,脸颊有的地方磕破了血。 “你还敢叫?闭上嘴!皇爷让你叫,你再叫!皇爷不让你叫,你就老老实实闭上嘴!” 舒良高高举起刀鞘,狠狠打在郑氏的脑门上。 一缕鲜血从脑门上流了出来。 郑氏晃了晃,又要晕厥。 “你敢晕?”舒良作势又要劈。 “不,不,不敢了,不敢了!” 郑氏强忍着不适,满脸惊恐。 “跪好了。”舒良冷喝。 郑氏规规矩矩跪好了。 瞧瞧,早就该这样拾掇她。 “朕问你,认不认识徐埙啊?”朱祁钰目光阴冷。 郑氏刚想狡辩,舒良却提起了刀鞘。 “认识!”郑氏绝望地闭上眼睛。 “说吧,你们是怎么偷盗里库的?” “臣妾没有参与……” 啪! 舒良狠狠一刀鞘打在她脑袋上,冷哼:“你也配称臣妾?奴婢!你个贱婢!” 反手又抽了一下,郑氏被打倒在地。 挣扎着又爬起来,哭着称贱婢。 “你算个什么东西,太上皇的乃母子,知道吗?是太上皇!”舒良恶狠狠道。 “知道!” 郑氏缩了缩脑袋:“奴婢,奴婢没参与,什么都不知道。” 看见舒良又要打她。 她不敢再隐瞒,全都说出来:“我们就负责把油纸送给徐埙,后面的事情我们都不知道了!我们真不知道啊!” “谁联系你们的?”朱祁钰没深究。 “太,太上皇。”郑氏全都招认了。 他们和太上皇有联系的暗号,正月十六的凌晨,有人用这个暗号联系他们,他们也是按照计划行事。 “你的上线是谁?” “就是太上皇啊,因为太上皇在南宫,我们都是靠暗号联络的。” 郑氏说:“我们只认暗号,不认人。” 暗号? 就是说,在南宫的朱祁镇,是直接和郑氏联络的。 按照她说的,这八年来,联络并不多,只是今年联络了两次,一次是夺门起事,第二次就是这次。 “蔺小九也是你们联系的?”朱祁钰问。 “是!蔺小九只是光禄寺厨子,他为人好赌,经常出入我们赌坊,我们就发展了他。” “正月十六的凌晨,我们收到了全部计划内容。” “我就联络蔺小九,让他准备油纸,季福拿了油纸后,就送到宫门口,交给徐埙,后面的事情,我们是真不知道了。” “我们完全是按照计划内容执行的,我们每个人只知道内容,但不知道具体是谁来执行。” “所以我们真不知道里库的宝贝去哪了!” 郑氏战战兢兢回答。 朱祁钰目光闪烁,郑氏应该没说谎。 但这件事太蹊跷了。 朱祁镇为什么要偷盗里库呢?不惜把所有暗棋都放到明面上,难道他不知道这样一来,会把所有暗手都有倾覆之危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有什么好处吗? 朱祁钰百思不得其解,里库失窃,越往深查,他越觉得疑惑,虽然所有线索都指向了朱祁镇。 但他越琢磨,这件事跟朱祁镇的关系越小。 很有可能有人在借朱祁镇的手,打击朱祁钰。 也在用朱祁钰的手,打击朱祁镇。 挑拨天家兄弟之争。 又有谁会渔翁得利呢? 朱祁钰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皇爷,王大人求见,他很着急,想快点见到您。”冯孝匆匆而来。 ———— 文中出现的蒋冕、叶达、蔺小九、袁比受、杜清、徐彪、徐埙、王喜、季福等等人物,都是真实历史人物,朱祁镇登基后封赏名单里的人。 今天有点生病,吃了药才码的,本打算多更一点,抱歉,明天尽量多写点! (本章完) 第61章 陈循站在第三层上!该死的商贾,敢欺君?给朕剁!剁他说为止! 里库被盗,线索已经非常清晰了。 季福负责宫内、宫外传递消息,蔺小九负责提供油纸、徐埙负责传递、太监蒋冕负责动手、太监叶达打开水闸、周舒负责打掩护外加运输,整条线索完整。 但是,谁都可能偷盗里库,唯独朱祁镇不会! 因为他想的是复辟,而不是掏空家底! 他更清楚, 里库的宝贝流入民间,会引起政治动荡的,对他没有好处。 最关键的是,他得到这些宝贝没用。 不是朱祁镇,还能是谁呢? 对朱祁镇这些暗线了如指掌,逼着天家兄弟自相残杀,是谁在渔翁得利呢? 文官集团! “暴露太上皇所有暗线, 逼着朕将屠刀斩向太上皇!” “又在朕的身边故作迷阵,布置温恩、小桃等太监宫女,让朕对身边人充满怀疑,谁也不信任,逼朕发疯!逼朕去杀太上皇!” “好算计啊!” “你们渔翁得利!” “朕装疯杀了那么多人,好处都便宜你们了!朕毛都没捞到!还把内帑搭进去了!狗日的,朕早晚让你们全上奸臣榜!” 朱祁钰平复心神,叹了口气:“看来太上皇身边也有死间啊!对太上皇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这个人必定深得太上皇信任, 会是谁呢?” 那个给郑氏发布任务的,就是这个人。 等等, 郑氏说每个人都得到了任务的全部内容?她在说谎! 整个计划那么多人, 都在宫中,而全城戒严, 不可能每个人都有人传信的! 一方面时间对不上,因为偷盗内帑是临时起意,来不及逐一通知。 另一方面就是没那么多人手, 这宫中不可能遍地都是文官的眼线,他们还没神通广大到那个地步! 郑氏在骗朕! “舒良, 给她点颜色看看!”朱祁钰摆摆手,让王文候着。 “啊啊啊!” 郑氏发出凄厉的惨叫,舒良玩命抽打她,偏偏她不开口。 “皇爷,郑氏不吐口,奴婢把她拖出去,给她上点手段,奴婢怕脏了陛下的眼。”舒良坏笑。 “朕有什么看不得的,上!” “容奴婢去取几根银针。” 舒良让番子把她八了,盯着那两座看:“郑夫人,你是太上皇的乃娘,奴婢想看看您这里是不是和其他人不同。” “啊!”郑氏惨叫一声。 因为舒良把一根针穿过。 “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我们全都招了啊,什么都说了啊陛下,不要折磨她了,您不能公报私仇啊!”季福在旁哭诉。 郑氏整张脸煞白煞白的:“我都说了……” “自称奴婢!”舒良又取一根针,扎了进去! “啊!” 郑氏痛得浑身发抖。 “说,联系你的人是谁!” 朱祁钰冷笑:“郑氏,你说所有人都知道计划的全部内容,这根本不可能,计划的内容只有你能传递。就是说, 偷盗里库的指挥者是你!所以,你一定见过你的上线,说出来!朕不折磨你,赐你们夫妇个全尸!” “奴婢一时口误,一时口误!”郑氏痛得扭曲。 “这里看似小,但和针相比,也是很大的,能扎进去很多根。”舒良又捏起一根针,怪笑着。 “不要,不要!啊!” 郑氏快痛晕过去了。 “塞住她的嘴!” 舒良连扎几根针,郑氏还不吐口。 舒良有点气急败坏,看向季福:“把他也八了,咱家也试试他的头!到底硬不硬!” 季福挣扎,骤然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 “招了!招了!”季福受不了了,一根针,全都扎进去了! 不止是疼,恐怖啊! 那里扎进去一根针,拔不出来的那种! “说!” 舒良用他衣服擦擦手:“真他娘的脏!” 然后跪下向皇帝请罪。 “是张斌!张斌啊!”季福哭诉。 “不可能!不是张斌!” 朱祁钰不信,因为张斌是张輗的儿子,张輗都被凌迟了,他儿子也是罪人之子,死路一条的人。 若真是他,季福夫妇不会为其遮掩的。 “是张瑾,张軏的儿子,对不对?”朱祁钰立刻明白了。 张輗死了,朱祁镇最大的支持者就剩下张軏了,所以郑氏才咬死了不肯吐口,最后季福把必死之人张斌吐出来,是在保护真凶张瑾。 “来人,去抓张瑾!”朱祁钰丝毫不兴奋,别看抓住了张軏的小辫子,结果却让他有些惊恐。 因为英国公一脉勋贵很有可能倒向了文官! 朱祁钰搞不清楚,他看向郑氏:“郑氏,朕再问你,你要是再骗朕,朕先把你儿女都抓来,当着你的面凌迟!再把你送去教坊司!不是张斌对不对,是张瑾?对不对?” “是!” 郑氏不敢隐瞒了。 她承认,正月十六的凌晨,张瑾夤夜造访,告知他们夫妇偷盗内帑的计划,由她来唤醒宫里的人,并准备好后路。 “你们偷出来的东西,藏在哪?”这才是朱祁钰最关心的。 “奴婢不知道,真不知道!从宫中流出来后,张瑾负责带走销赃,东西我们一件都没看到。真的,我们只负责偷,用暗渠运宝贝的计划,都是张瑾告诉奴婢的!” 郑氏猜测:“可能,可能去英国公府了。” 朱祁钰目光闪烁,看来里库里的宝贝追不回来了。 他有些失望,以为抓住了郑氏夫妇,起码能追回来一部分,结果还是让人失望。 “为什么偷盗里库?” “张瑾告诉奴婢,太上皇起事失败后,急需用钱稳定人心。而宫中刚出了事,人心大乱,是适合动手的最佳时机。”郑氏道。 朱祁钰不信。 传递消息的是张瑾,那么也可以理解为,英国公倒向了文官。 勋贵倒向了文官! 张軏宁愿抛弃太上皇,也要和文官同流合污。 这是他杀人过多,引起的反噬啊! 把勋贵杀怕了,所以勋贵和文官开始融合,这是要把朕拉下马啊! 朱祁钰眸中射出森然寒光。 在朝中有如此影响力的,又能得到张軏信服的,恐怕只有陈循了。 难怪陈循牵头,榨干朕的内帑,再堵死朕的来钱渠道,原来内帑的钱是你偷的啊! 这么多宝贝,你们能藏在哪呢? “奴婢句句属实!”郑氏叩拜,好疼啊,却不敢摘下银针。 “内承运库是谁盗的?” “不是奴婢!不是奴婢!我们真不知道啊,我们只负责偷盗里库,内承运库和我们无关啊!” 内承运库都是银子,销赃方便,追回来的可能为零。 44万两银子啊,落谁手了呢? “那个蒋冕呢?”朱祁钰看向舒良。 “奴婢还在审,很快就有结果了。”舒良回答。 朱祁钰挥挥手,让人把郑氏夫妇拖下去:“让他们把名单写出来,舒良,你亲自带人,抄了他的家!” 蚊子腿也是肉啊。 “招王文进来吧。”朱祁钰喝了盏茶,闭目养神一会。 王文走进来拜见,他面容憔悴,显得很苍老。看来为他儿子的事情,操碎了心。 “臣向陛下请罪来了。”王文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嗯,阁老何来的罪啊?”朱祁钰不动声色。 王文跪姿很标准,以额头点地,带着哭腔:“臣对陛下忠心不二,绝无二心。” 朱祁钰寒着脸不说话。 王文也不敢说话,气氛就这般僵硬着。 “呵呵!” 朱祁钰冷笑出声:“王文,你也就在杀高谷的时候,出了点力。再之后,你看看自己,干了什么?” “你究竟是朕的人,还是陈循的狗啊?” “朕需要你帮忙说话的时候,你往后面缩!” “朕要杀人的时候,你拦着!” “你以为朕缺了你,就坐不稳皇位了?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王文!” 朱祁钰很生气。 这个王文,时不时就在文官和皇帝两边摇摆,如今陈循厌弃他了,他才像哈巴狗一样来舔皇帝。 当皇帝是接盘侠? “臣不敢!”王文心如死灰,他真没想到啊,陈循会给他致命一击。 在内阁里,他和陈循关系最好,陈循和林聪关系最差,如今正好反过来,全因他向着皇帝说话。 “哼,如今儿子出事了,就想到朕了!把朕当成什么?还不敢?朕看你胆子大得很嘛!连里库都敢偷!” 朱祁钰目光闪烁:“说,你家的当铺,为什么有里库的宝贝?” “啊?” 王文直接就懵了,嘭嘭嘭磕头:“陛下啊,臣对您忠心耿耿,绝对不敢动里库啊!臣为官多年,怎么敢动里库啊,那是诛九族的大罪啊陛下!” “告诉他!”朱祁钰点点手指。 舒良描述一下他在当铺看到的宝贝,王文更是懵,他请求招主事的来查。 朱祁钰皱眉,如果不是舒良眼花了,就是有人在挑拨他和王文的关系! 猛地,他琢磨透了! 有人布了一个很大的局。 借朕的手弄死朕的心腹!看以后谁敢给朕卖命! 这个局,从内帑被盗就开始了,刚开始朕还以为是逼朕缺钱,其实这是第一层,第二层是逼朕杀自己的心腹,自绝于天下! 重新捋一遍,正月十六的凌晨,内帑被盗、瓦剌叩边,两件事一前一后。 从那之后,朕就被牵着鼻子走。 派东厂追查内帑宝物疑踪,查出来很多朱祁镇的探子,这是有心人将朕的目光往太上皇身上引。 然后舒良典当乾清宫的器物时,在王文家的店铺里,匆匆一瞥,看见了里库宝贝,追查目光转移到王文的身上。 目光回到朝堂,朝堂让内帑分担军费,逼朕拿出钱来。又假惺惺搞募捐,打朕的脸!堵死朕一切来钱的路子! 再状告王伦杀人,逼朕站出来死保王文。 朝堂上,看似朕保下了王文。 可一旦大理寺从王文的家里搜出了内库宝贝呢? 朕如何保他? 偷盗里库宝贝的帽子,可就栽在王文的头上了,没人能保得住王文!朕也不行! 这是在逼朕自断臂膀,杀掉王文啊! 待朕杀了王文,以后谁还会听朕的话? 好毒的手段啊!好大的布局啊! 用朕去杀太上皇,只是第一层;第二层是用朕杀王文,杀了王文,然后就是杀范广…… 会不会还有第三层? 扶立太子登基? 太子今年才十岁,岂不比朕、比太上皇更好控制? 朱祁钰猛地脸色一白:“陈循!好高明的手段啊!朕要是跟你玩心眼,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没错,能布下如此大局,能操纵张軏等勋贵,又能在宫中买通太监的,只有陈循才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陈循号称陈半朝,民间戏言他座下有四大金刚,杜宁、江渊、萧维祯、许彬,可这四个人中,有一条朱祁镇的忠狗,许彬! 由他陈循举荐、入朝为官的不计其数。 受过他恩惠的更多了。 最让朱祁钰懊恼的是,明明看透了陈循的布局,却无法破局! 他目光看向王文。 王文呆呆地看着地毯,脑袋懵懵的,嘴里喃喃道:“圈套,这是圈套!有人在害我,有人在害我!” “陛下!” 他有点回过味儿来了,急声道:“请听臣解释,臣对陛下忠心耿耿,臣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陛下赐予的。臣不可能背叛陛下,更遑论偷盗里库了!这一定是奸人的栽赃!” “谁栽赃啊?”朱祁钰故意引导他。 王文虽然有二五仔的属性,但却是把好刀,手头上也有势力,用他去斩陈循,说不定有点效果。 “陈循!一定是他!”王文咬牙切齿。 王文这人能力是有,就是小心眼,特别记仇,尤其当仇恨之火燃起来的时候,做事就不经大脑了。 “你怎么确定?” 朱祁钰似笑非笑:“首辅为朕纳捐,足见其心,你却怀疑是首辅偷盗了里库!王文,你在开玩笑吗?你也知道偷盗里库之罪,首辅就不知道了?” “陛下不要被陈循蒙蔽!他家资百万,却拿出一百两银子打发陛下……” 说到这里,王文直接愣住了,他好像才拿出来五十两……他家里也很有钱! “你说什么?” 朱祁钰猛地站起来:“你说陈循家里有多少钱?” 皇帝已经缺钱缺红了眼了,只要提钱这个字,他眼睛都是红的。 “臣,臣……” 王文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堂堂首辅,居然家资百万,好啊好啊,朕真没想到,朕的眼皮子底下就藏着一个巨贪特贪!居然还是内阁首辅!” 朱祁钰佯怒:“王文,朕给你便宜之权,你敢不敢查他?” 王文怒火渐消,有点明白过来,皇帝给他设个套,让他往里面钻呢。 “不敢?” 朱祁钰激他:“不敢就算了,朕不为难你,回去吧王文,你信不信,不用朕动手,你活不过大军出征当天?” 王文脸色一变,慢慢叩首:“臣敢!” 见王文上钩了。 朱祁钰立刻道:“王文!朕给你便宜行事之权,纠查里库被盗宝物,可随意调遣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官吏,可刑讯一切人等,无须报朕,务必查清里库失窃之案!追回宝物!” 王文死死咬着牙,被皇帝坑了,皇帝不止用他拿剑去劈陈循,还要劈向整个文官集团! 这才是彻底投靠皇帝的代价! “臣领旨!”话说到这个份上了,王文已经没有退路了。 “好,舒良,你把你掌握的线索,都交给王文,让王文来继续查!” 朱祁钰嘴角带笑,亲自把王文扶起来:“爱卿,放宽心,有朕给你撑腰,谁也动不了你。” 王文心里却不是滋味。 当把里库迷踪整件事串联起来看,他就看到了第二层,陈循想逼皇帝自断臂膀,杀掉他王文。 而皇帝呢,却想用王文去杀陈循。 可陈循那么好对付吗? 看他能从皇宫里不声不响的偷出里库的宝贝,还把太上皇的暗子送给皇帝,就能看出来,陈循对朝堂的掌控太可怕了! 这样的人,该怎么对付呢? “王伦的事情,无须爱卿担心。” “朕会交给逯杲去办,被栽赃陷害最好,如果不是就多给苦主些钱,你堂堂少保、谨身殿大学士,还差那么点钱吗?能用钱摆平的事,都不是事,朕让逯杲帮你擦干净屁股。” “你呢,就把朕交给你的事情办妥当。” 朱祁钰这个皇帝也做不到绝对公平。 “臣谢陛下厚爱。”王文心里不爽。 “陈循走了,你便是内阁首辅。”朱祁钰许诺他。 王文目光闪烁,却想给皇帝添堵:“陛下,臣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臣听人说,于少傅的亲信,早已探听得知太上皇夺门造反,只是当做不知道而已。”(文学家、戏曲家屠嘉记载的) 朱祁钰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于少傅早已探听得知太上皇造反内幕,只是当做不知情罢了。”王文大着胆子说。 “听谁说的?”朱祁钰目光阴冷。 于谦,你究竟是忠还是奸呢? 你该做民族英雄,还是上奸臣榜呢? “京营里面就有传言,他的亲信陈逵就能证明!”王文道。 京营里的流言,很有可能是勋贵放出来的。 而这个陈逵,举主是李时勉,正统十二年,李时勉就辞官回乡了,但是,他曾派孙子李骥上书朝廷,希望朱祁钰迎回太上皇!而李骥的举主,却是陈循! 就是说,李时勉离开朝堂时,把所有的人脉关系交给了陈循。因为他和陈循是老乡,都是江西吉安人! 这就说得通了,陈逵是陈循的人,他散播于谦的谣言,是在逼朕杀于谦啊! 好毒的手段啊! 先不说于谦究竟有没有探听到朱祁镇造反的阴谋,把流言散播出来,才是居心叵测。 如今朝堂什么形式? 内帑被盗,瓦剌叩边,皇帝焦头烂额,边关军情如火。 于谦又挂帅出征,他是稳定军心、朝心、人心的核心人物,偏偏这个时候传出于谦的流言!真是其心可诛! 偏偏王文这个傻瓜,为了给朕添堵,帮着散播谣言! 你是不是疯了? 若于谦死了,第一个陪葬的是朕!第二个就是你! 当朕是傻子? 石亨率边军入城,说于谦没半点警觉,傻子都不信! 朕为什么绝口不提? 因为朕很清楚,于谦掌控京营,尚能活命,否则朕早剐了他了!能留他到今天? 这道理连舒良都明白,你堂堂阁臣却想不通,又傻又蠢! “还有谁知道这个消息?”朱祁钰盯着王文。 王文浑身一抖,吓得跪在地上:“臣也是胡乱猜测,没有证据,也没有人知道!” 朱祁钰松了口气:“这是谣言,不许再流传!你知道的,就烂你在肚子里,永远也不要说出来,懂了吗?” “臣懂!” 王文满脸是汗,皇帝那眼神,仿佛要杀了他! 真的,要不是看在王文还勉强可用的份上,朱祁钰真想宰了他! 又蠢又笨的废物! 陈循布局最大的难点,不是第一层、第二层,而是让于谦离京! 只要京营还在京中,于谦还是兵部尚书,朕怎么折腾,陈循都得忍,他丝毫不敢动!即便陈循再厉害,也只能暗中使绊子,他只会做完前两层,把朕关进笼子里而已! 可等到于谦离京,那他就能随时做第三层了! 他能用内帑宝贝杀了王文,同样能杀了范广,让京营脱离朕的手中,他不直接废立皇帝,但可以给朕下毒、买通贴身内官刺杀,什么手段都可以用,杀了朕、杀了太上皇,迎立太子登基,就算于谦回来,生米煮成熟饭了,什么都晚了! 虽然第三层的可能性不大,只要朕乖乖钻进笼子里当猪,不会死,但也彻底失去了权柄。 该怎么应对呢? “臣告退!”王文神情惊恐。 他也是聪明人,也想到了皇帝的担心,真没想到,于谦反而变得比原来更加重要了。 “等等,王文,京中商人你了解多少?”朱祁钰叹了口气,饭要一口口吃,先想办法搞钱吧。 “臣了解不多,但知道在京中做生意的,背后都有靠山,臣担心……” 王文不敢说下去了,若皇帝踢到硬板再缩回来,到时候再拿他出气,得不偿失。 “赌坊呢?”朱祁钰忽然想到,正统年间,太上皇整饬赌风,抓了不少人。 王文犹犹豫豫,才咬牙道:“臣劝陛下点到为止!” 就是说,赌坊背后都是京官,来头一个比一个大。 抓几个树立典型,薅点羊毛可以,但不能把全城赌坊全都关了,那样会伤人伤己。 朱祁钰眸露凶光:“拟旨,舒良,交给你去办!缴获不必上交,留在东厂吧!” “奴婢遵旨!”舒良狞笑,皇爷被逼急了,连蚊子腿都稀罕了,那些乱臣贼子,全都该杀! 王文告退,舒良领命而去。 “金忠回来了吗?皇庄谈得如何?”朱祁钰又问。 “价格还未谈妥,金公公还在谈。”金忠派回来一个中年太监跪下禀告。 朱祁钰见这中年太监是生面孔,问问他。 “回皇爷的话,奴婢原在司设监做杂役,受金公公提拔,才得幸见天颜。”中年太监模样认真,恭恭敬敬跪下磕头。 “叫什么?” “奴婢原本名字忘了,入宫后赐名怀恩,若皇爷不满意,请皇爷赐名!”中年太监十分恭谨。 怀恩? 此人在历史上名声很好,倒是个可用之才。 “哪年入宫的?”朱祁钰又问。 “宣德元年。” 朱祁钰盯着他半晌,才慢慢道:“金忠眼光不错,你便留在御前伺候吧。” “谢陛下隆恩!”怀恩满脸激动,他年岁已经不小了,三十多岁了,他以为自己会当一辈子杂役,却不想天降鸿福,被御前伺候的金忠看重,进而被皇帝陛下看重,一步登天了。 朱祁钰让人把怀恩的档案送过来,他要看。 这个怀恩很有能力,如果清白的话,倒可以当做心腹来培养,未来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 “先从洒扫做起吧。”朱祁钰还要慢慢磨砺怀恩的心性。 “奴婢遵旨!”怀恩面容恭谨,看不出喜怒。 朱祁钰挥手让他下去了:“金忠回来告诉朕,把奏疏搬过来,朕在塌上看。” “对了,宣谈女医来见。” 他随便抽一份奏疏拿起来看,看了几眼便一阵头大,上面全是之乎者也,废话一连篇! 他硬着头皮看了一刻钟,愣是没看懂奏章里究竟写的是什么。 直到奏章末尾,才说抚州府饥荒,请求朝廷赈灾。 啪! 朱祁钰直接把奏章摔在地上,怒不可遏:“朕看了一刻钟!结果就一句有用的话!这个抚州知府给朕抓来京城!朕问问他,废话为什么这么多?” “对了,抚州知府叫什么?” “傅霖。”冯孝回答。 “他?” 朱祁钰有点记不清了:“他好像是陈循举荐的吧?” “皇爷好记性,傅霖是景泰元年陈首辅举荐的,任济宁知州,景泰七年政绩经考核后,升迁为抚州知府。”在御前伺候的太监,对这些自然了如指掌。 “是陈循的人啊,先别抓了。” 朱祁钰目光闪烁:“回复他,屁话多,改!” “啊?您就这样回?”冯孝吃了一惊,这般回复,实在太粗俗了吧。 “就这样回!让他重新上奏疏,朕要看看,他知不知道错了!”朱祁钰很生气。 看了一刻钟,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结果就一句屁话,耽误朕的功夫,又浪费笔墨! “传旨内阁,从今往后,奏疏不能超过五百字,只说事,不许通篇发感慨,朕没工夫看!” 冯孝见皇爷盛怒,也不敢劝。 这种圣旨,传到内阁,内阁也不会接受的,奏疏这样写都几千年了,连太祖皇帝都忍了。 内阁最多把这道圣旨当成皇帝的抱怨,一笑而过。 又看了几本,朱祁钰直接丢给冯孝了:“送司礼监去!” “对了,司礼监谁在批红?” “陈鼎、阮简、陈祥、陈敬四人抓阄批红。”冯孝回答。 朱祁钰翻白眼,拿国家大事当儿戏呢! “传旨,让陈敬担任司礼监太监!让陈敬来见朕!” 虽然朱祁钰也无法确定陈敬是忠是奸,反正陈鼎和阮简肯定是朱祁镇的人。 “奴婢遵旨。” 这时,头戴惟帽的女医袅袅而来,进殿行礼。 朱祁钰闻到了药香味:“平身。” “女医,朕服了你开的药后,身体舒服了一些,有力气了,胃口也大开,朕封你做太医院院判,如何?” “臣女心不在太医院。” 谈允贤婉拒:“陛下,臣女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朱祁钰很好奇惟帽下的那张脸。 “陛下将京中医生,全部圈禁在宫中,无所事事,而京中每时每刻都有人生老病死,急需医生,臣女斗胆,请陛下开恩,放医生回去。”谈允贤跪在地上。 “嗯?还没回去?昨天朕不就传旨让医生离宫了吗?舒良呢?”朱祁钰诧异。 “回皇爷,舒公公可能忙忘了。”冯孝回答。 朱祁钰叹了口气,他手下的人真是一个人拿十个人来用,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他确实没法苛责。 “快把医生都放了,赏赐些东西,礼送出宫。”朱祁钰拍了拍脑袋,他也忙忘了。 “皇爷。”冯孝低声呼唤医生。 朱祁钰一愣:“去办啊。” 冯孝小心翼翼瞄了皇帝一眼,低声道:“皇爷,内帑没钱呀,如何赏赐呀?” 尴尬了! 朱祁钰一拍脑袋:“从宫中挑些物件,赏赐一些,大半夜的把人家掳来,给朕瞧病,总该给点赏赐。还有,去民间查查,若有被医生耽误而殒命的,都给些赏赐,朕出。” “奴婢遵旨。”冯孝苦笑,皇帝是大方了,没钱可怎么办啊。 “让谈女医见笑了。” 朱祁钰伸出手,由谈允贤请脉。 她微微蹙眉:“陛下是否动了肾气?” 朱祁钰老脸一红,摇头说没有,昨晚明明蠢蠢欲动的。 “近期陛下切莫动肾气,臣女开的是补肾固元的药,陛下当以保养为主。” “朕知道了。”朱祁钰闷声回应。 可最近蠢蠢欲动,可怎么忍啊。 他目光下移,看着谈允贤的身体,虽然穿着宽大袍子,却依然能看到玲珑身材,尤其她站起、蹲下,勾勒出窈窕的美感。 啧啧啧。 仿佛注意到炽热的光芒,谈允贤迅速站起来,低着头退后数步。 朱祁钰刚要说话,怀恩进来禀报说金忠回来了。 “女医先给朕备药吧,等朕得空了,再与你探讨医术。”朱祁钰目送她离开,若揭开惟帽,是一张美丽的脸庞,就完美了。 “皇爷!”金忠满脸幽怨。 “怎么了?” “皇爷,那哪是商贾啊,简直是强盗!您猜猜,他们把皇庄压价到多少了?奴婢和他们扯皮了半天功夫,他们只提了一点点钱。奴婢又找了几个商贾,都不愿意接手皇庄!”金忠气坏了。 但朱祁钰却不生气,皇庄若能卖上价,才有鬼了呢,别忘了内帑被盗是谁干的!贼喊捉贼! “行了,消消气,诏商贾入宫,朕跟他们谈。”朱祁钰要不讲道理了。 “奴婢该死,这等小事都办不好。”金忠跪在地上。 “好了,术业有专攻,有了这次经验,下次就知道该怎么和商贾打交道了。” 朱祁钰心情却不错:“都诏来,你看着,朕是怎么和商贾打交道的。” “对了,陈循介绍的都是哪的商人啊?” “山西的。” 晋商? 这个靠边境走私崛起的商人团伙,居然得到了当朝首辅的支持? 很快。 几个商贾被带进西暖阁来,行礼后,朱祁钰没让站起来。 “说说,朕的皇庄哪里不好啊?”朱祁钰斜躺着,拿着奏章看。 几个商贾不敢说话。 他们敢跟金忠讨价还价,那是陈循在给他们撑腰,进了宫面见皇帝,他们可就没底气了。 一个叫张仁孝的商贾第一个说话:“草民不敢说皇庄不好,只是在商言商,草民考察了皇庄的情况,给出的价格是市场上最公正的价格了。” “西郊的皇庄报价2500两,公道吗?” “回陛下,公道的,的确,那个皇庄有两千倾良田,但亏空了上万两银子,草民接手后,要先还债,才能经营,回本起码要三年以后了。”张仁孝回答。 朱祁钰放下奏章,看着他:“你叫什么?” “草民贱名张仁孝。” “嗯,你说的不错,那个庄子确实有些欠债。” 朱祁钰道:“朕有个法子,朕把皇庄抵押给你,你给朕一笔钱,到期后,朕再把钱还给你,这期间皇庄的效益全都归你,皇庄之前欠的账也不用你还,你看如何?” 张仁孝眼睛一亮:“陛下想借多少?” “十二个皇庄,你们作价两万两,朕借二十万两,二十年朕把钱还清,而这二十年内的皇庄一切效益,全都归你们,怎么样?” “陛下,这太多了,草民几个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张仁孝摇头。 “你们吃不下,但朕知道晋商,这些年边贸开启,你们赚得盆满钵满,二十万两肯定是拿得出的。” “而且,你们应该很清楚,皇庄在朕的手上赔钱,到了你们的手上可就赚钱了。” “和朕做生意,你们不亏,是不是这个道理?” 朱祁钰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他料定,这些商人不会拿出二十万两给他的。 “回陛下,草民势单力薄,真的吃不下二十万两的大生意,要不您还是再找其他商人谈谈吧。”张仁孝拒绝了。 “十五万两,如何?好!十万两,朕就要十万两现银,把皇庄抵押给你们二十年,二十年后朕还你们十万两,外加把皇庄收回来!足够便宜了吧?”朱祁钰像是赌输了赌徒。 “这……” 张仁孝和其他几个人对视一眼,真的心动了。 但是,他们不敢吃下去啊。 “回陛下,十万两草民也拿不出来啊。”张仁孝拒绝了。 朱祁钰的脸阴沉下来。 他一言不发,张仁孝等人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足足过了好半天,皇帝都没动静,气氛仿佛僵住了,西暖阁里只能听到他们的心跳声。 “平阳(临汾)张氏,天下豪商,人说在平阳可以不知道皇帝,却不能不拜张家的码头!如此豪商,却连区区十万两都拿不出来,好啊,朕的皇庄一文不值啊!” 朱祁钰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敲在张仁孝的心房上。 别忘了,大明是抑商的,商人本就社会地位极为低下,为了面圣,他还特意穿上了商人衣袍。 “朕是皇帝,不能做强盗,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吧?” 朱祁钰长叹一声:“罢了,两万两就两万两吧,皇庄卖你了。” 张仁孝面露喜色,真没想到,居然成了。 皇帝也不是陈首辅说的那般难缠吗?如此通情达理,绝对是千古明君啊! “草民谢陛下隆恩。”张仁孝高呼。 金忠看在眼里,满脸诧异,皇爷不是教他如何谈判吗?怎么把皇庄如此便宜的卖给了他们? “张仁孝,朕很欣赏你,留下用膳吧。” 朱祁钰看了金忠一眼:“传膳。” “平身,赐座。” “你们入宫,也看到了,这宫城破烂,俱是战火的痕迹,朕想修葺一番。” “但如今大战在即,国库空虚,没钱修缮。” “所以朕想把修缮紫禁城的工程,交给你来做,如何?” 朱祁钰含笑说:“放心,等大战之后,朕会结工钱的,一文钱都不少的给你。” 大明承包工程是有先例的,最近一次,正统十年修缮北京城城墙,就承包了出去。 张仁孝有点心动。 他和其他商人对视一眼,又摇了摇头:“草民无能,无法承包天家工程。” 又拒绝了。 朱祁钰又不说话了,大殿内气氛凝滞。 “罢了,牛不喝水强按头,朕乃千古仁君,怎么能做那种事呢?不承包就不承包吧?” 朱祁钰长叹口气:“金忠,膳食呢?快催催!” “张仁孝。” 他扭过头来,对几个商贾和颜悦色:“瓦剌率五万兵马叩边关城,你可知晓?” “草民知晓,瓦剌人甚是可恨,无故开启边衅,辱我大明无人!”张仁孝义愤填膺。 “民间亦有志士啊!好!张仁孝你很好啊!” 朱祁钰赞扬道:“朝堂已经整军待发,太子少傅于谦亲自挂帅,领军二十七万,北征瓦剌,一定不让瓦剌人打破宣镇!” 张仁孝等人神情激动,赞扬皇帝英明神武。 “不过。” 朱祁钰话锋一转:“朝廷难啊,户部左支右绌,内帑也都掏空了,还有银子缺口。朕知道商贾也爱国,所以想让你张仁孝带个头,给朝廷捐些银子,以解燃眉之急。” 说完,他眼神恳切地看着张仁孝。 张仁孝脸色一僵:“这……” “草民虽有家业,但都是固定产,手头上的活钱不多,不过国难当头,草民愿意捐献五百两银子!”他死死地咬着牙,仿佛捐了五百万两一样。 “草民也愿意捐献五百两银子!” 其他人跟风附和。 “五百两?”朱祁钰诧异地看着他。 “这是草民能活动的全部了,不过草民还愿意捐献一车米谷。请陛下恕罪,这是草民的极限了。”张仁孝苦笑。 这次他胆子大多了,跟皇帝诉苦,说自己经商多么多么不容易,实在没有活动钱。 毕竟他拒绝皇帝两次,皇帝都只是叹息,没有处罚他,说明皇帝软弱可欺。 “你们也是?”朱祁钰眼神绝望地看着其他商贾。 “草民也捐献一车米谷,多的真没有了陛下!” 这些商贾七嘴八舌的说着多么不容易,有的居然说回家吃不饱饭,也不看看他二百多斤、脑满肠肥的模样! “都没有了?”朱祁钰神情颓然,仿佛快要哭了。 “真没有了陛下!” 张仁孝起誓发愿:“若草民家再有一两银子,也要捐献给国家!将士在前方抛头颅洒热血,草民不能上战场,难道连点浮财都舍不得吗?草民也知道,有国才有家!” “有国才有家,说得好啊!说得好啊!” 朱祁钰声音变得冰寒:“张仁孝!还有你们!朕给你们很多次机会了!你们不知道珍惜啊!” “国家有难,朕舍下脸皮,跟你们讨捐献,你们居然给朕五百两银子,打发要饭的呢!” “这是在打朕的脸呢!” “来人!” “剁了他一根手指头!” “朕告诉你!这天下是朕的!朕让你生,你就能生!朕让你死!你全家都别想活!” “剁!” 张仁孝整个人都傻了。 他以为皇帝只会哭泣、绝望、颓废,却没想到,皇帝居然掀桌子了! “不,不,不要啊!啊!” 张仁孝瞪圆了眼睛,惨叫出声:“陛下,你不能因为草民不捐银子,你就剁草民的手啊!啊啊啊!” 他痛得整张脸扭曲,如恶鬼一般质问皇帝。 “你叫朕什么?‘你’?哼,就算是内阁首辅,也得叫朕‘您’,你算个什么狗东西!居然敢蔑视皇帝!再剁!”朱祁钰怒了。 张仁孝要躲,刚巧金忠回来,看见皇爷大发雷霆,张仁孝居然在躲,直接一脚把他踹翻:“刀来!剁个手指头,磨磨唧唧,耽搁皇爷的功夫!” 说着,他一脚踩着张仁孝一只手,刀直接一切,一根手指头掉下来。 “啊!”张仁孝张着大嘴惨叫。 “朕好心好意跟你商量,你把朕当成凯子耍?再剁!”朱祁钰阴寒着脸。 “皇爷,直接把他这只狗爪子剁了算了!”金忠更狠。 “剁!” 张仁孝亲眼看着自己的手,离开了手腕。而金忠剁了一下,没剁掉,反复劈砍了三四刀,才剁下去。 鲜血殷红了地毯,张仁孝的惨叫声撕裂了乾清宫。 “朕允你租借二十年,就要你十万两银子,难道还不公道?” “朕想把紫禁城的工程承包给你,还不够仁慈? “可你是怎么回报朕的?” “你把朕当成要饭的!朕跟你们商贾张一次嘴,居然就给朕五百两银子!朕的脸面,天家的脸面,大明的脸面,在你那里就值五百两银子吗?” “该杀!该杀!” “再剁!” 朱祁钰怒不可遏。 本来他还不至于如此生气。 关键他一再忍让,张仁孝实在得寸进尺! 这都是他自己闹的! 怪不得别人! 金忠踩着他另一只手,再次挥刀,剁下一根手指头! “朕问你,朕的十二个皇庄,就值两万两银子吗?”朱祁钰盯着他。 “值……” 朱祁钰“嗯”了一声,张仁孝立刻改口说不值,实际价值肯定更高。 “那你就犯了欺君之罪,该诛九族的!” 朱祁钰恶狠狠道:“告诉朕,谁指使你来收朕的皇庄的?说!” “明明是……”张仁孝看了眼金忠,明明是你们要卖的啊。 “说!” 张仁孝不敢说下去了。 “传旨,张仁孝欺君,对朕甚是不恭,当诛族!”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 这群该死的商贾,你们靠边贸赚的盆满钵满,如今朝堂大战,若你肯真捐献出一笔钱来,就算你陈循的人,朕也放你一马,起码你有爱国之心啊。 可你居然拿五百两银子打发朕,打朕的脸?呵呵,你们是真忘记沈万三是怎么死的了!(野史上沈万三) “陛下不要啊,陛下不要啊!”张仁孝求饶了。 “那你说,为什么要作践朕的皇庄?” “是,是……”张仁孝不敢说,因为说出这个名字,他也会死,可不说的话,他会被族诛的…… “拖出去,剖之。” 朱祁钰没耐心了,看向另一个商贾:“你说!” 噗通一声,那商贾软软的倒在地上,小便失禁了。 “我说,我说!”张仁孝先没明白剖之是什么意思,金忠告诉他,是把他的心剖出来,一听这刑罚,他就吓得招认了。 他被拖回来。 “有人联系草民,让草民低价收了陛下的皇庄。”张仁孝哭得厉害,出卖了后面的人,手还丢了,太惨了啊。 这就是轻视皇帝的代价。 “别哭了!说人名!”朱祁钰很期待他说出陈循的名字。 “王祯。” 朱祁钰看向冯孝,冯孝低声说:“是陈首辅举荐的,都察院御史王祯。” “去抓捕王祯!” 朱祁钰目光闪烁,破局的机会来了! “接着说,还有谁?” “没了,没了!”张仁孝哭得像个傻子。 “张仁孝,你家里真的只有五百两银子吗?”朱祁钰心心念念的,还是银子。 张仁孝吞了口口水,不敢说话。 “朕抄了你的家,就都知道了,若只有五百两银子,朕给你立个牌坊,若多了,就是欺君之罪,你要掂量清楚啊。”朱祁钰笑着说。 “陛下饶命啊!”张仁孝哭嚎道:“臣说谎了,说谎了!” “那你家有多少银子?” “十万两!” 朱祁钰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你一个商贾,居然比朕还有钱? 该杀!全都该杀! 难怪太祖把沈万三砌进了城墙了呢!全都该杀! “皇爷不好了!” 却在这时,有太监哭泣着进来禀告:“皇爷,贤妃娘娘身子骨不中用了,快熬不住了,没有太医啊!” 朱祁钰瞳孔一缩,李贤妃? 这两年她一直卧病在床,太医说没有生命大碍,调养即可,怎么说不行了就不行了呢? “快传谈女医,快!朕马上就去!” 原主对这个贤妃没多少情感,但朱祁钰却觉得奇怪,说不行了就不行了,还这个当口上? 奇哉怪也啊! 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凑巧呢?朕要做什么,他们就知道朕在做什么呢? 他目光扫视御前伺候的人…… 可能有错字,作者发完再改! (本章完) 第62章 搞钱!征收保护赋!愿有来生,还做你的妻子!先杀司礼监三姓家奴 “金忠,你和冯孝亲自去,按照乾清宫太监、宫女的数量,去招一批粗使太监、宫女到御前伺候。” “除了你们两个之外,乾清宫所有太监、宫女,两个人编为一组,一个乾清宫老人, 带一个新人,随机配对。每组互相监督,互相统属,十二个时辰都要在一起,哪怕方便的时候,也不许离开互相的视线里!” “一人犯错,另一个人没有举报,两人一起杀头!连坐家人!” “举报查实者, 重赏!” “你们再派出心腹, 撒在宫人里,暗中观察,把居心叵测的人,都给朕揪出来!” “朕要让这乾清宫里,油泼不进,针插不进!” “能不能做到?”朱祁钰看向金忠。 “奴婢豁出性命, 也能做到!”金忠跪下叩拜。 “去办, 多招收一些岁数小的宫人进来,蠢笨些无妨,忠心最重要。你们瞪大眼睛去挑人,记住, 尽量挑那些在各监地位低下、受气、受折磨的宫人。” “明白吗?不要咋咋呼呼去招人, 先去观察,悄悄地看, 不要听别人的意见, 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们的眼睛, 就是朕的眼睛!朕把自己的安危交给你们,你们就要擦亮眼睛!” 朱祁钰反复叮嘱, 他不是没清理过乾清宫,却还是个筛子。若把这批宫人全都放出去,进来的人难保不是奸细,所以换人是没用的。 必须用监督、连坐之法,制造恐怖,才能把乾清宫攥在手里。 但也要谨防奸细狗急跳墙,所以他的活动范围最好局限在西暖阁中,少与宫人接触,等把乾清宫清理完毕,也就安全了。 “奴婢领旨!乾清宫若再出差错,请皇爷抠了奴婢的眼珠子!”金忠发狠了。 “不必说这种狠话,你们随朕出生入死,朕信你们。”朱祁钰扶他起来。 目送金忠、冯孝去挑人。 “皇爷,贤妃娘娘身子骨撑不住了呀!”贤妃宫里的太监戴函哭诉。 “朕马上就去。” 戴函还在哭,拼命叩头:“娘娘要见您……” “你先出去,朕忙完便去!” 朱祁钰让人把戴函带出去,目光看向张仁孝。 张仁孝嘴巴被塞住了, 担心他哭喊吵到皇帝。 “陛下饶命啊!”张仁孝被皇帝盯得发毛, 刚能说话便哭喊着求饶, 顾不得手上的疼痛。 “朕说了,不杀你,只要你没犯欺君之罪,朕便不杀你!” 张仁孝哭嚎,他家是平阳巨富,家里怎么可能只有五百两银子呢?真欺君了呀,死路一条了! “艾崇高还活着吧?传来,给他治伤,以后不要太暴力,动不动就砍人的手,太残暴了,把这些手指头丢出去喂狗。” 朱祁钰看向其他商贾。 所有人都吓坏了,以为皇帝要杀鸡取卵。 只要能保住性命就行,大不了投靠瓦剌去,也比在大明受罪强啊。 “朕再给你们一次捐献的机会!”朱祁钰目光闪烁。 来了! 有商贾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草民愿意捐献全部家财啊!留草民一条性命,就好了!” “草民也是啊!” 所有人哀嚎一片,张仁孝太惨了,一只手都没了,还要被抄家,太惨了。 “哈,朕又非强盗,怎么能平白要你们的家产呢?” 朱祁钰冷笑:“你们把朕当成什么人了?” “不是陛下要的,是我们自愿捐献的!”这些商人泪如雨下。 朱祁钰冷哼一声:“你们都是王祯派来,低价收购朕的皇庄的!明明是你们来占朕的便宜,怎么反倒变成了朕欺负你们一样?” 他们只是哭。 “罢了,朕非暴戾之君,也不追究你等欺君之罪了!” 朱祁钰见他们都吓惨了,便没继续吓他们,问:“你们在京中有多少店铺?” “说实话!”朱祁钰冷喝。 “十二家!”有人先报,其他跟着说出来,不敢隐瞒。 “规模如何?盈利几何?快点说,耽搁了贤妃的病情,朕拿你们全族试问!”朱祁钰问。 完了,皇帝这是要定了! 家产肯定保不住了,能保住胳膊腿儿就知足了。 他们断断续续说出来。 朱祁钰听完,心里有数了,缓缓道:“按照店铺的规模,最小的店铺交一千两银子,年年交,算作商赋!” “啊?”那商人愣了一下,弱弱道:“商赋我们都缴纳了。” 你可真是要钱不要命啊! 朱祁钰眼睛一横:“就叫保护赋,东厂的人去收!” 保护赋针对所有商户,需要详细制定征收规则,先在京城内实行,最后全国征收。 那些商人低着头不敢不应,皇帝无非强征暴敛。 “都起来,坐下。” 朱祁钰让人上锦墩,吩咐让人坐下。 可谁敢坐啊,张仁孝大喇喇地坐下了,然后手没了,家也没了…… 这些商人仍都跪着。 朱祁钰也不为难他们,缓缓开口:“朕也知道经商不易,朕也非歧视商人。” “东厂也不是抢钱的衙门。” “你们在京中经商,是否需要走关系、找后台?平时是不是有人去店里闹事?京中巡捕在你们店铺白吃白喝白拿,你们敢怒不敢言?” “可如果你们交了保护赋,东厂给你们做后台!朕给你们做后台!” “这天下谁最大?朕最大!” “你们还需要走关系吗?还担心被人欺负吗?” “只要你们合法经营,朕就给你们撑腰!” “所以,这钱,不是白交的!明白了吗?” 朱祁钰突发奇想,细节还需要填充,征收商户保护赋,来的钱细水长流,不像抄家一锤子买卖。 正好给东厂扩编的机会,顺便在商户中安插探子,扩大在京中的影响力,势力范围笼罩整个京城,皇帝的眼睛就看到了全城。 而且用保护赋的钱,就足够养活东厂了,未来还会有盈余。 “你们觉得保护赋如何?”朱祁钰问。 “好!甚好!” 谁敢说不好啊陛下,张仁孝的例子摆在那,看看那个治伤的医生,走道一瘸一拐的,眼神阴鸷,给张仁孝上药,比张仁孝被剁手时叫声还凄惨。 “你们便带头,缴纳保护赋!” 朱祁钰扭头对许感说:“让银作局,造一批银牌出来,给所有征收保护赋的店铺挂上。再通知舒良,让舒良出个详细征程出来,然后带人去征赋。” “奴婢遵旨!” 许感敢对太上皇的刘敬妃放肆,那是有皇帝给他撑腰,在乾清宫里,自然老实得像只小猫一样。 “送几位出宫吧。” 朱祁钰瞥了眼张仁孝:“拖过来。” 张仁孝上了药,胳膊疼痛难忍。 “朕若抄你的家,你家是否会叛逃瓦剌呢?”朱祁钰盯着他。 “草民不敢!草民不敢!”张仁孝求饶。 在乾清宫说不敢,出了乾清宫就会叛逃! 本该直接杀了,但瓦剌叩边,宣镇告急,不能节外生枝了,万一平阳府张家叛逃,在山西给瓦剌打开一条通道,遭殃的就是西北了。 “朕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朱祁钰让人拿来笔墨:“把王祯交代你办的事,一五一十写下来,朕不但放过你,还给你撑腰,如何?” 张仁孝却还在哭。 “来人,抄家!”朱祁钰没工夫废话。 “草民同意!” 张仁孝很清楚,皇帝在逼他张家叛变陈循,张家每年都给陈循送一笔钱,拜在陈循门下。可如果写下来,就彻底和陈循撕破脸了,只能依附于皇帝,可皇帝能靠得住吗? 签字画押后。 朱祁钰看了一眼,问他:“你这条胳膊是怎么弄的啊?” “草民不小心摔的……” 朱祁钰瞪他,摔能把胳膊摔丢了?糊弄傻子呢! “是草民自己弄的!跟陛下无关!”张仁孝惨叫。 这个人现在哭得越惨,回家就会越恨朕。 朱祁钰可不相信以德报怨,而且这些商贾什么事干不出来?他们的良心从生下来的时候就被狗吃了! “下去吧。” 朱祁钰低声跟许感说:“告诉舒良,在宫门口弄死他,把事闹得越大越好!” 陈循不是想堵死朕的路嘛! 朕就拿张仁孝破局! 景阳宫又派太监催来了,李贤妃不行了。 汪氏被废,杭氏去世后,朱祁钰后宫只有三个女人,唐贵妃、李惜儿和这个不得宠的李贤妃。 在原主的记忆里,都不记得这女人的脸了。 朱祁钰进入景阳宫,刚入院就闻到了刺鼻的药味。 谈允贤正在忙碌,没瞧见皇帝进来。 有宫女去拉谈允贤,朱祁钰摆摆手:“治贤妃更重要,忙去吧,朕去看看贤妃。” 走进寝殿,朱祁钰让许感等乾清宫太监随行。 撩开床幔,入目的是一张蜡黄色的脸,面容枯槁,奄奄一息。 戴函低声说了几遍皇爷来了,她才有了反应,强撑开眼睛,试图看清朱祁钰,仿佛有眼疾,看不清他。 “陛下……” 她说话极为困难,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让陛下看见臣妾如此丑陋的一面,是臣妾不恭,请陛下恕罪。” “别这样说。”朱祁钰被触动一下,他坐在床头。 贤妃却尽力抬起手腕,去抓他的手。 朱祁钰把手递过去,她使劲抓在手里:“臣妾不能侍候陛下了,请陛下广纳妃嫔,充实后宫,绵延子嗣……臣妾无能,不能给皇家留下血脉……臣妾无能……” 说着说着,泪如雨下。 朱祁钰被触动一下,他犹记得初登基之时,贤妃便有了身孕,后来不知为什么,孩子就没了。 之后几次怀孕,贤妃都没能保住,次次流产,导致身体彻底垮了,才变成个药罐子。 朱祁钰依稀记得,在郕王府大婚时,贤妃也是妩媚多姿,温婉可人,这才几年啊,人就没了…… “别说了,你先将养着,等身子骨好了,朕与你再要个孩子。”朱祁钰抓着她的手。 贤妃却哭得更厉害了:“谢陛下安慰臣妾,臣妾自知,身子骨不中用了。” 泪眼朦胧中,她看着朱祁钰,看着看着,居然笑了,断断续续道:“臣妾依旧记得,大婚时的你侬我侬,陛下如此宠爱臣妾,臣妾一直都记得。” 她艰难地撩开另一个衣袖,袖子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血字:“臣妾怕自己忘了,又不能污了自己身体,怕陛下不喜欢了……就,就刻在衣服内里,每天臣妾都写一遍,请陛下饶臣妾大不敬之罪……” 用血书写“陛下”两个字,有诅咒之嫌。 朱祁钰却感受到了她的深情。 可原主对她的感情太淡了,无论他如何回忆,都不想起这个女人年轻时的模样。 “朕不怪你,怪朕,朕没来看你。”朱祁钰柔声道。 这样一个好女人,原主不珍惜,反而去宠爱土昌,真是个傻叉! “臣妾从未怪过陛下,是臣妾身子骨不行,不能给陛下绵延子嗣,是臣妾的错!是臣妾的命,臣妾命薄,无福服侍陛下了……”她如杜鹃啼血,字字哀鸣。 朱祁钰眼角含泪,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爱妃,可还有什么心愿?”朱祁钰看着她枯槁的面容,虽然丑陋,朱祁钰却看到了心灵美。 “臣妾唯愿陛下广纳嫔妃,充实后宫,绵延子嗣!” 贤妃又重复一遍:“这是臣妾唯一的愿望,臣妾走后,不要封臣妾的家人,他们福薄,受不了贵气,请陛下切勿因为臣妾,而大肆封赏。” “更不要因此和朝堂怄气,您温和些,总没错的;也不要因为臣妾的病,苛责太医,都是臣妾命薄,怪不得别人……” “请,请陛下答应臣妾!” 她艰难地看着朱祁钰,想在临死前完全记住他的面容,愿有来生,与你再重逢,再做你的妻子…… 她忽然死死抓住朱祁钰的手。 好像还要说什么,猛地张开嘴,呕出一口血! “爱妃!爱妃!” 朱祁钰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死死抓住她的手:“太医呢!太医!” 他低下头,想去听听她究竟还要说什么! “愿有来生,还做你,你的妻子……” 敬妃的手垂落下去,人也没了生机。 朱祁钰浑身都在抖。 她没有恨,从她生病后,朱祁钰就不闻不问,但她从来没恨过朱祁钰! 即便病重时,朱祁钰也对他不闻不问,她还是不恨! 她居然在说,愿有来生,仍做你的妻子…… 这句话如针扎一样,扎着朱祁钰的心。 谈允贤匆匆过来,却回天乏术了,人已经没气了。 “金忠呢!” “给贤妃诊治的太医,不是说爱妃无碍吗?” “怎么忽然就没了?” “来人!去把他们全都砍了!” “诛九族!” 朱祁钰眼睛通红,如发疯了一般。 景阳宫所有宫人跪在地上。 “奴婢遵旨。”许感低声道。 “凌迟!”朱祁钰仍不解恨,他在床前反复踱步,怒火爆棚。 可看了眼已经失去生机的贤妃。 他忽然想起来贤妃临终前的嘱托,颓然地坐在床上:“回来!贤妃不许朕杀他们,朕不能杀!若贤妃走在前面,他们随后追上,岂不去折磨朕的贤妃去了!” “全都贬谪琼州,朕为了贤妃饶他们一命,但活罪难饶,全族贬为杂役,永不被赦!” 朱祁钰声音低沉。 “请陛下听臣女一言!” 谈允贤低声道:“贤妃娘娘的病与太医无关,乃是,乃是……” “是什么?”朱祁钰一愣。 “是中毒!”谈允贤咬牙,却还有难言之隐,她想详细解释,但朱祁钰如火山爆发一般,她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什么?” 朱祁钰猛地看向景阳宫所有人:“戴函,滚出来!” “奴婢在。” 戴函爬过来,满脸惊愕:“娘娘的吃食、药物全是奴婢经手的,怎么可能有毒呢?皇爷,不可能有毒的!除非是奴婢下毒啊!” 他不可能,他是郕王府的老人,伺候贤妃十几年了,不可能杀贤妃的。 就算他是死间,也不可能杀害贤妃的,因为贤妃在朱祁钰心里,毫无地位。 “臣女确定是中毒。”谈允贤说。 “查!给朕查,谁在戕害嫔妃!” 朱祁钰收拾情绪,开始思索,这事不对啊,贤妃在后宫里存在感很低,又不得皇帝宠爱,杀她干嘛? 冲朕来的?可杀个女人能干什么? “奴婢这就去请舒公公!”许感领旨。 “景阳宫封宫,任何人不得出入,把贤妃近七日一切用度,都呈给朕,宫中所有和景阳宫有关的人宫人,全部抓起来询问,不管是谁,只要七日内,来过景阳宫的,都要查!” 许感面露难色,东厂番子不是太监,出入内宫实在不方便,倘若传出点风流事,难办的还是皇帝。 朱祁钰目光闪烁,必须得组建一支内监,全由太监组成的特务。 需要钱啊! “许感,朕让你做都知监提督太监,你从皇城之中,招二百个身强力壮的太监,负责皇城内安全,可能胜任?” 许感眼睛一亮,皇爷的意思是把都知监变成皇城内的锦衣卫,这活他熟啊! “谢皇爷给奴婢机会!” 其实都知监没有提督太监,因为都知监都快被裁撤了,仅随皇帝前导警跸,没什么实际用途。 “戴函去当掌印太监!” 朱祁钰寒光闪烁:“你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贤妃的死因,给朕查明白,知道吗?” 究竟是谁,毒杀了贤妃! “奴婢遵旨!”两个太监领旨。 朱祁钰站起来:“封宫!” 他回眸看了眼贤妃,这个记忆中毫无存在感的女人,却爱他如此之深,令人落泪。 “追封贤贵妃,以贵妃礼葬之。她随身的衣服,朕看了睹物思人,便随她陪葬吧,当朕一直都陪着她。” 朱祁钰叹了口气,心情沉闷。 走出景阳宫,登上御辇,朱祁钰长舒一口气:“谈女医,刚才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谈允贤随行,犹豫不知该不该说。 “说,朕不怪你,也不因你的话而杀人。”朱祁钰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贤妃娘娘长期服用乌香,缓解病痛。下毒的人是通医理之人,他用特殊药物,倒逼出贤妃娘娘体内乌香之毒,才导致贤妃娘娘中毒而亡。” 谈允贤斟酌措辞:“此法不易察觉,即便请仵作验尸,也会认为是服食乌香过量而亡,算是正常死亡。” “臣女因自幼学医,祖母与臣女讲过一个医案,就是服食乌香而死亡,和贤妃娘娘症状极像。” “而臣女在贤妃娘娘请脉的时候,发现她脉象空浮,是虚象,所以臣女断言是倒逼乌香之毒,才导致贤妃娘娘香消玉殒的。” 乌香,就是福瘦膏。 贤妃身体不行了,太医给她开了乌香,的确是以乌香吊命。 宫里精通医理的人很多,但为什么要毒害贤妃呢? 朱祁钰百思不得其解。 刚入乾清宫,就看见舒良风尘仆仆而来:“皇爷,张瑾死了!” “怎么死的?” “回皇爷,英国公府中人说,昨天张瑾在园中嬉戏,失足落水死的。奴婢看了眼他的尸体,尸体都泡肿了,看不清脸。”舒良回禀。 “哼!偷梁换柱!” “英国公府真是不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啊!做的如此明显粗糙,连糊弄朕都懒得糊弄!” 朱祁钰冷笑:“张軏呢?” “在宫外请罪。” “让他跪着。”朱祁钰走进西暖阁,心情不顺。 最近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拿不回主动权啊。 “朕要你东厂去收保护赋……” 朱祁钰把想法跟舒良说了一遍,见舒良满脸懵:“你去商行,招几个主事的,让他们帮你参谋参谋,怎么收税。这些钱,足够你整饬东厂,壮大东厂了。” “奴婢谢皇爷赐恩。”舒良跪下。 朱祁钰扶他起来:“看你眼睛都熬红了,几天没睡好了吧?去休息休息,里库的东西肯定追不回来了,就到此为止吧,有罪的杀,没罪的放了。马上又要打大仗了,养足精神,去吧。” “奴婢谢皇爷体恤。”舒良含泪,他只是惜薪司的普通杂役,是皇爷一路提拔他,入司礼监,位极人臣的,可皇爷对他关怀备至,恩重如山,叫他如何报答啊。 “就在西暖阁歇了吧,你在朕身边,朕安心。” 舒良跪下谢恩。 朱祁钰喝了口水,坐下继续看奏疏,看着通篇废话的奏疏,他真是头大。 许感端上来一碟糕点,卖相很差,朱祁钰却不嫌弃,吃着特别甜,糖霜放多了。 他只是皱皱眉头,还是就着水吃了进去。 这是他贴身太监做的,好吃才怪呢,起码绝对安全。 “皇爷,卢忠已经在外面等了一天了,您是不该见见?”许感小心翼翼进言。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他给你好处了?” “啊?绝对没有!绝对没有啊皇爷!”许感匍匐在地,冷汗直流。 “没有就别帮他说话,朕没杀他,已经法外开恩了,让他站一天,清醒清醒,没坏处。” 朱祁钰冷冷道:“许感,朕知道你有小聪明,李惜儿的事朕看在眼里……” 一听这话,许感抖如筛糠。 没错,当时他故意报复了李惜儿,因为他有个相好的,被李惜儿给折磨死了,所以他心中恨极。 杜清的那碟糕点,没经过试毒,就送了过来,他故意给李惜儿吃的,他还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多么高明呢。 “皇爷恕罪啊!”许感泪如雨下。 “哼,跟朕别耍小聪明,你的心思朕看得通透。记着,朕是你的主子,朕允许的,你可以做;不允许的,做之前摸摸自己的脖子。”朱祁钰眼睛看着奏疏,语气淡淡。 却吓得许感哆嗦个不停,不断磕头求饶。 “罢了,这次给你个面子,宣卢忠进来吧。”朱祁钰动动手指,让他起来。 “谢皇爷!谢皇爷!”许感劫后余生。 朱祁钰不做一声。 但在乾清宫伺候的人都心里害怕。 好在皇帝不是无情之人,最多训骂一顿,该给的赏赐从未少过,只是掌控欲太强了。 很快,一个魁梧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跪下行礼。 朱祁钰看完一本奏章,又拿起一本,瞟了他一眼:“不装疯了?” “臣让陛下见笑了!”卢忠叩首道。 “哼,不是让朕见笑,而是让朕贻笑大方了!”提起金刀案,朱祁钰就生气。 那是杀掉朱祁镇的最好机会,被卢忠给坏了好事! 卢忠不敢抬头。 “为何敢入宫见朕了?”朱祁钰提笔写下几个字,放到一边。 “臣听说叛军夺门,陛下险象环生,臣受陛下重恩,不敢不以死相报……” 朱祁钰打断他的废话,冷冷道:“说真话!” 卢忠浑身一抖,尴尬道:“臣是陛下的狗,若没有陛下,臣就算装疯卖傻也会死的!” “算你聪明!”朱祁钰冷笑,把奏章放在一旁。 他正襟危坐:“卢忠,金刀案时,你为何忽然反水?” 卢忠咬牙不敢说。 “拖出去!杖毙!” 不忠心的狗,留之何用? “臣,臣说!” 卢忠咬牙道:“金刀案事发后,臣当时心里怕极了,就请京中极具盛名的相士仝寅给臣卜了一卦。” “那一卦臣永远不敢忘,天泽履卦,仝寅说,易言:‘履虎尾,咥人凶’,不咥人犹可,咥人则凶。” 朱祁钰纳闷,相士一卦,就能让卢忠装疯卖傻? “臣知陛下不信,但当时仝寅住在石亨府上,仝寅也是石亨带入京城的!” “所以他的话,其实是石亨要对臣说的!” “当时陛下十分信赖石亨,臣不敢忤逆石亨的意思!” “所以就装疯卖傻了……” 卢忠嘭嘭磕头:“但这几年来,臣反复琢磨,反而觉得那番话不是石亨的意思,因为石亨为人粗鄙,他豢养相士,无非是为了结交京中权贵,为何借相士的口吓唬臣呢?” 朱祁钰皱眉,金刀案是景泰二年的事情。 当时石亨春风得意,应该还没有叛变的心思,所以仝寅还真不一定是受石亨指使的。 “你猜测是谁?” “许彬!” 卢忠咬牙切齿:“就是那个老贼!臣查了仝寅的过往,发现他的父亲仝清和许彬是好友,在京中鼓吹仝寅相术的,也是许彬,所以臣断定,逼臣装疯的就是许彬!” 是许彬的话,可能性很大。 因为许彬是朱祁镇的走狗,迎回朱祁镇时,也是他说主辱臣死,毅然深入漠北,迎回朱祁镇。 “可有证据?”朱祁钰想得更深远。 许彬是陈循的人,陈循是否也早知道夺门的消息呢? “一切都是臣的猜测。”卢忠苦笑。 “朕让你组建缇骑,可敢追查许彬啊?”朱祁钰目光闪烁。 “敢!” 卢忠咬牙,装疯卖傻也逃脱不了被杀的风险!不如放手一搏! “好,朕允你从土木堡战殁者遗孤中挑选缇骑人选,再由你提督缇骑,先招募二百人,秘密特训。” “臣领旨谢恩!”卢忠叩拜。 “朕给你拿两千两银子先用着,衣服、兵甲等一应用度由内帑出,朕给你条子,你去取便可。” 朱祁钰又道:“再给你支一笔粮食,钱不够的给粮食,就先这样吧。” 他实在拿不出钱来了,粮食也不多,先死撑着,把架子搭起来。 “臣领旨!”卢忠领命而去。 朱祁钰继续翻阅奏疏,越看越头大,硬着头皮看。 天色渐渐黑了,外面又飘起了小雪。 这时,许感撩开帘子,冷气钻进西暖阁,朱祁钰皱眉,今年恐怕又是寒冬啊。 “皇爷,陈敬到了。”许感禀告。 “宣。” 很快,一个老太监走了进来,叩拜行礼后,弓着腰候在一旁。 朱祁钰歇了歇眼睛,才看向他:“赐座。” “奴婢不敢受皇爷赐!”陈敬老老实实站着。 “司礼监掌印太监空悬,倾轧严重吗?”朱祁钰斜靠着,身体舒服点。 陈敬斟酌道:“就像是一群狗,抢夺食物似的。皇爷是狗的主人,皇爷想给哪条狗多一点,便是皇爷天恩。给的少了,也不敢抱怨皇爷,奴婢们都是皇爷豢养的狗。” 他在靠拢皇帝,想当掌印太监! 倒是玲珑心思。 朱祁钰瞟了他一眼,淡淡道:“首辅的意思是陈鼎担任掌印太监,你意下如何?” 陈敬却脸色一变,跪在地上:“皇爷,司礼监乃皇爷家奴,岂可由外人插手?您想让哪条狗吃到骨头,就该哪条狗吃掉骨头!吃里扒外的,就该拖出去打死,吃狗肉!” “呵呵!这话说得新鲜,把自己形容成狗,倒也贴切。” 朱祁钰目光一沉:“你敢杀了陈鼎吗?” 陈敬浑身一哆嗦,不敢说话。 “你杀了他,朕允你做掌印太监。”朱祁钰淡淡道。 陈敬却不敢说话。 看来陈鼎已经成为了兴安后的第二人啊。 可陈鼎明明是朱祁镇的人,什么时候和文官交集这么深了呢? 难怪兴安断言,陈鼎会是下一任司礼监掌印太监。 “真把他招来,你杀他即可,陈敬,敢不敢?”朱祁钰就要看看,他杀个天子家奴,陈循能把他怎么样! 陈敬还是不敢吭声。 “废物!” 朱祁钰大怒:“拖出去,剁了!” “皇爷饶命啊!”陈敬快要哭了,皇爷为什么总想掀桌子呢?您就直接下圣旨,让奴婢担任掌印太监,不就好了吗? 可便宜死你了! 不纳投名状,朕凭什么用你? “奴婢做!奴婢做!” 见真要被拖下去,陈敬吓得惨叫不停:“皇爷,您杀了陈鼎,还会有王鼎、张鼎出来,您治标不治本啊!” “你在教朕做事?”朱祁钰难道不知道吗? 可司礼监明明是他的地盘,杀了兴安,本来应该由他的人出任掌印太监,凭什么被文官插手进来? 陈循不是布局对付朕吗? 朕就用陈鼎破局! 杀! “去,把陈鼎诏来!”朱祁钰目光闪烁,反复琢磨该不该杀陈鼎。 司礼监是皇权的延伸,是用来制衡内阁的。 倘若清洗司礼监,没有得力的太监顶进去,内阁就会吞并了司礼监的权力,皇权遭到削弱。 可倘若不清洗,难道司礼监就是朕的吗? 西暖阁静悄悄一片。 朱祁钰举棋不定。 “皇爷,唐都督和杭指挥使来宫中哭诉来了!”房门推开,冷气灌入。 “唐兴?杭昱?” 朱祁钰眸光一阴:“宣进来!” “陈敬,滚去门口站着,清醒清醒,想清楚,你究竟是谁的狗!” 想不通就大开杀戒! 反正都不是他的人! 杀光了也痛快! 朱祁钰眸中阴冷,这时唐兴和杭昱进来哭诉。 “陛下啊,今天户部的人去家里讨债,说臣欠户部五万两银子,臣家里哪有这么多钱啊!” 唐兴哭天抢地,那叫一个惨啊:“陛下啊,户部简直是强盗啊,张口就跟臣要五万两银子,根本不把臣放在眼里啊!那张凤,冷嘲热讽,就差指着臣的鼻子骂臣是狗了!如果臣是狗,那么……” 他不敢说下去了,因为骂皇贵妃是狗,那是灭族大罪!哪怕他是皇贵妃的亲生父亲也不行! “你是不是想说皇贵妃也是狗?朕也是狗?”朱祁钰声音冰冷。 “臣不敢大不敬,只是那张凤欺人太甚,居然跟臣要五万两银子……” “是朕让他去要的。”朱祁钰冷冷打断他。 唐兴却像是扼住脖子的寄,傻傻地看着皇帝。 “你也是因为钱吗?”朱祁钰看向杭昱。 杭昱打了个哆嗦,他和唐兴不一样,他女儿杭皇后已经死了,所以虚得很。 “臣,臣……”杭昱不敢承认,也不想真花钱。 “哼!拖出去打!” “啊?” 唐兴和杭昱都吓了一跳,他们只是哭诉,皇帝怎么能直接就上刑呢? 可乾清宫太监可不管他们是不是皇亲国戚,他们只听皇爷的命令,直接把二人拖下去。 “陛下饶命啊!”唐兴惨叫,又想到了皇帝逼他看剖心的一幕,吓得小便失禁。 “饶命?是你唐兴该饶了朕的命!” 朱祁钰让人把他俩拖回来:“唐兴,你家的婢女小桃,你还记得吧?” 唐兴傻傻点头。 “她试图毒害于朕!朕问你,她是不是受你指使啊?”朱祁钰瞪大眼睛。 “啊?”唐兴整个人都傻了。 朱祁钰看向杭昱,厉声道:“还有你杭昱,你和刘敬是什么关系?刘敬献上李惜儿,那李惜儿试图戕害于朕,你究竟是不是同谋啊?” 杭昱也吓傻了。 “你们两个,还有脸跟朕哭诉?朕没杀了你们全家,都是看在杭氏和唐氏的份上了!” “让你们出点钱,为国靖忠,怎么了?” “你们享受国朝给你们的好处时,怎么没见你们如此哭诉呢?” “你们享受朕给你们的封赏,怎么没见你们哭诉呢?” “好处你们想占!” “出力的时候一个跑得比一个远!” “朕养你们干什么?” “吃闲饭吗?” “朕养一条狗,也知道会朝朕摇一摇尾巴,你们会干什么?” “烂泥扶不上墙!遇事推三阻四!拖朕后腿!” “居然还跟谋逆之人混在一起!” “朕没找你们算账,你们居然主动先找朕算账来了?” “好啊!” “那就新账老账一起算算!” “传旨!褫夺杭昱、唐兴一切职务!一切封爵!收回一切赏赐!即日起,唐兴发配辽东,杭昱发配云南,无诏不得回京!举族发配!” 朱祁钰眸中杀意爆棚。 “杖责一百,再丢出宫去!” 唐兴和杭昱嚎啕大哭。 如此二人,丝毫不值得同情。 “来人,传薛桓进宫!”朱祁钰要动手了。 看看,他连自己的老丈人都处置了,若再处置驸马,足以让朝堂无话可说。 “陈鼎到了吗?”朱祁钰眸中杀意盎然。 “在宫外候着呢。” “让他们都滚进来。”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他用唐兴和杭昱杀鸡儆猴,下一个就是孙氏、张氏外戚了。 “许感,等唐兴出宫时候,你将皇贵妃的嫁妆拿出来一半送给他,告诉他去了辽东就安分点。另一半给杭昱吧,不必跟他多说。” 许感一愣,没明白皇爷的意思。 朱祁钰杀鸡儆猴的同时,也在保护唐兴和杭昱。 这两个蠢货,在京城这个大漩涡里,是活不下去的,打发出去,起码能保一条性命。 日后若他大权在握,还能诏他们回来;倘若真死了,这次也算是彻底切割了,新君登基,他们不至于被清算。 朱祁钰真是用心良苦啊。 “皇爷,唐都督和杭指挥使会理解您的良苦用心的。”许感会意了。 “哼,他们不嫉恨朕就知足吧。” 朱祁钰叹了口气,他想做独夫,也要考虑家人的感受啊。 唐兴、杭昱,不指望他们理解,希望皇贵妃能理解吧。 “把陈鼎和陈敬都带进来,再去宣陈祥过来。”朱祁钰恢复凌厉之色。 “奴婢给皇爷请安。”陈鼎跪在地上,神情忐忑。 啪! 一把刀丢在地上。 陈鼎吓了一跳。 朱祁钰却懒得废话:“陈敬,动手吧。” 陈敬也傻了,真杀啊? 皇帝是不是疯了,司礼监权力平衡,皇帝却忽然掀了桌子,不分由说,就用陈敬杀陈鼎。 “皇爷恕罪啊!奴婢犯了什么事,皇爷要杀奴婢啊!”陈鼎满脸懵逼。 朱祁钰盯着他:“为何杀你,你不清楚吗?” “奴婢不清楚。”陈鼎叩拜。 “别装了,你是谁的狗,朕与你都心知肚明,没必要说出来。这就是朕要杀你的理由。” 朱祁钰要诈一诈陈鼎,他心里有鬼,肯定会恐惧,说不定就有意外惊喜。 陈鼎吞了吞口水。 “杀!”朱祁钰看向陈敬。 陈敬却清楚,如果他真杀了陈鼎,他绝对不会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反而便宜了阮简和陈祥。 但他不清楚,因为他犹犹豫豫,朱祁钰在心里给他画了个红叉。 “皇爷饶命!” 陈鼎咬着牙,战战兢兢道:“奴婢为,为了能当上司礼监掌印太监,投靠,投靠了右都御史萧维祯!” 他满脸绝望。 他投靠了萧维祯,等于投靠了文官集团,结果转眼就把人给卖了,等于自绝于天下了。 萧维祯是陈循的人。 难怪兴安说,他之后就是陈鼎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原来陈鼎投靠了萧维祯啊。 可这不是朱祁钰想要的答案。 “继续说,你还是谁的人?” “是皇爷的人……” 嘭! 许感窝心一脚:“亏你说得出口,你是皇爷的人吗?你给谁卖命,心里没数吗?说!要是再不说,咱家杀了你,再把陈敬也杀了!” 陈敬浑身一抖。 陈鼎却满脸绝望,一定是兴安,把他交代出来了。 “徐有贞联系过奴婢!”陈鼎闭上了眼睛,他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做皇帝的人。 “说的够委婉,其实你就是太上皇的人吧?”朱祁钰冷笑。 陈鼎嘭嘭嘭磕头:“奴婢跟太上皇绝无半点关系,只是徐有贞联系过奴婢,许诺过奴婢一些好处,但奴婢拒绝了!奴婢不敢对陛下有半分不忠,绝对不敢啊!请皇爷相信奴婢!请皇爷相信奴婢啊!” “你是朕的人,又投靠了萧维祯,还和太上皇不清不楚的,如此的三姓家奴!也配称忠?陈敬,动手!杀了他!” 朱祁钰暴怒! 书里都是历史真实人物,所以名字都很像,不容易区分,见谅。 因为都是大章,作者每章尽量多写几百字,免费给大家看,感谢订阅、打赏支持的金主爸爸们! (本章完) 第63章 杀杀杀!血溅陈循一脸!一边说话一边杀人,皇帝又疯了! 陈鼎是三姓家奴! 陈敬就不是了? 他不敢杀陈鼎,如果杀了陈鼎,就便宜了阮简和陈祥了。 “废物!都是废物!”朱祁钰很生气。 陈鼎不断磕头求饶,鼻涕眼泪混合成一团,苦苦哀求饶命。 而许感说陈祥到了,朱祁钰让他进来。 陈祥看见陈鼎、陈敬跪在皇帝面前,地上还有一把刀, 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坏了。 “再把阮简宣来。”朱祁钰压低声音道,他要一个一个玩。 “陈祥,把刀捡起来,把他们两个杀了。”朱祁钰淡淡道。 陈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而来:“皇爷,奴、奴婢不曾杀过人啊!” 朱祁钰一颗心沉入谷底, 司礼监不止陈鼎、阮简两个二五仔! 陈敬、陈祥也不清白。 估计司礼监的李三、赵吉也不干净! 感情他信任的司礼监太监里, 全都不是他的人啊!原主真是个废物! “是不会杀,还是不敢杀啊?” 朱祁钰眸中寒光闪烁:“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杀了他们,或者朕杀了你!” 陈祥哭个不停,不敢应答。 “全是废物!”朱祁钰让许感把刀呈上来,他攥在手里。 陈鼎等三人瑟瑟发抖。 “陈祥,朕问你,你是谁的人啊?” “奴婢是皇爷的……啊!”陈祥惨叫一声, 朱祁钰用刀背狠狠劈他一刀,额头上有鲜血冒出来。 “说实话!”朱祁钰怒喝。 陈祥抹了一下, 满手都是血, 差点晕过去。 “你要是敢装晕,朕就真劈死你!” 朱祁钰转过刀刃, 指着他:“说!” “奴婢是王大人的人!”陈祥不敢隐瞒。 “王文?”朱祁钰一愣,大水冲龙王庙了? “王直!” 啪! 朱祁钰狠狠一刀,劈在他脑门上,鲜血顺着脑壳流下来。 “你投靠谁不好!投靠那个老王八!”朱祁钰气坏了,王直是太上皇死忠, 也就是说,陈祥也是朱祁镇的人! 朕本来还想提拔你、陈敬、李三等人, 真没想到啊,你们也不是朕的忠狗!全都该杀! 看着如此凶悍的皇帝,陈鼎和陈敬都吓坏了。 阮简刚刚进来,就看见皇帝劈砍陈祥,吓得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皇,皇爷……” “你,过来!”朱祁钰用刀指着他。 陈祥被劈晕了,幸好是刀背劈的,还活着。 阮简不想过去啊,但他是太监,没皇权支撑,他什么都不是。 “告诉朕,你是谁的人?”朱祁钰指了指陈祥:“这就是不说实话的下场。” 阮简是内书堂出身,又懂军事,曾经朱祁钰派他随于谦巡视京营,可以说极为倚重, 不想他脑后也有反骨。 “奴,奴婢投靠了英国公府!”阮简惊恐回答。 朱祁钰瞳孔一缩! 这司礼监不止有文官势力,勋贵居然也插手进来了? 英国公要干什么?染指皇权吗? “过来!”朱祁钰勾勾手指。 阮简极不情愿地膝行过来。 啪! 朱祁钰狠狠一刀, 劈在他的脑门上:“让你背叛朕!英国公的狗食比朕给的好吃?是不是?狼心狗肺的东西!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有没有摸摸自己的良心,朕是如何待你的!狗东西!” “啊!” 阮简惨叫一声,他亲眼看见有血流下来,滴在眼睛上,染红了瞳孔,吓得他又惨叫一声,赶紧去擦眼睛。 “不许叫!” “阮简!你在混堂司捡垃圾吃!是朕提拔你,到御前伺候!” “是朕,抬举你进的司礼监!” “是朕!给了你一切!” “你不效忠于朕,居然向英国公摇尾乞怜!” “朕给你吃饭,都不如英国公给你吃的屎香!是不是!”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 “朕今天就劈死你!不许叫!” 朱祁钰一边痛骂,一边暴砍。 咔咔咔! 劈了七八刀,阮简满脸都是血,两次被劈晕了,但又疼醒了。 看着阮简的下场,陈鼎和陈敬瑟瑟发抖。 “把李三和赵吉宣来!” “再把陈循、王直、萧维祯、张軏都宣来!” “朕问问他们,把手插进司礼监里,要干什么?” “要造反吗?” 朱祁钰怒不可遏,不杀空司礼监,他算什么皇帝! 许感小心翼翼道:“皇爷,宫门落钥了,这……” “打开!这紫禁城还防得住谁啊?再宣宋伟、李瑾过来护驾!” 朱祁钰眸中阴光闪烁,陈循不是给他出难题吗,破局的机会来了! 陈鼎等人居然松了口气,仿佛只要皇帝没立刻杀了他们,他们就有翻身的机会。 “皇爷,贵妃娘娘派人来问了,请您今夜去永宁宫。”许感低声说。 “明晚吧。” 朱祁钰喝了口参茶,平复怒火:“告诉皇贵妃……算了,让她自行体会吧。” 许感退下。 第一个来的是王直,王直今晚在内阁轮值,收到口谕便来了西暖阁,当他看见陈祥跪在地上,心里咯噔一下。 朱祁钰批阅奏疏,没看他。 其他人陆续而来。 陈循满脸憔悴,大军出征,把他忙坏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方瑛上的奏章说:湖广大雪,百姓贫困,棉衣短缺,城市萧条,他担心湖广收成不好,明年会有灾荒。 “湖广百姓过得难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首辅来了,快,赐座。” “陛下心忧民生,乃万民之福,湖广困难是有的,但总能度过。”陈循谢恩后坐下。 “大军出征在即,诸部忙碌,夤夜诏首辅来,实乃有要事相商。” 朱祁钰扫视一眼,都来了。 “首辅,这奏章过于繁杂,朕想精简字数,提高效率,首辅如何看?”朱祁钰没直接发难,他还在等,宋伟还没来呢。 “陛下提议甚好,但这奏章从古时便是这般,循规蹈矩,太祖时也蹭改过奏章行文,奈何地方事物冗杂,若限定字数,恐怕无法说得清晰通顺,所以臣建议陛下,先发诏书诏令天下,要求天下官吏精简奏章字数,缓缓图之。”陈循慢悠悠道。 这不是废话吗? 按照陈循所说,必然来回扯皮,扯个几年,皇帝自己都厌倦了,永远也改不了。 朱祁钰颔首:“就依首辅之意见,从内阁开始吧,所有奏章不允许超过五百字,违反者罚俸一年!” 陈循眼睛一瞪,皇帝又歪曲本首辅的意思? “陛下!” 陈循站起来劝谏,神情不满:“国家大事,切勿玩笑,传承千年的规矩,怎么能说变就变呢?总要给天下百官一个适应的过程,不能操之过急。” 朱祁钰气势一弱。 他非常清楚,陈循绝对不会同意的。 为什么奏章又臭又长,不就是想把皇帝埋在长篇累牍里,活活累死他。 倘若皇帝不认真读,隐藏在长篇累牍里的关键信息,就被忽略掉了。若认真读,日日夜夜、永永远远也读不完的。 而这,才是文官捆绑皇帝的锁链! 朱祁钰想精简程序,想精简奏章字数,想都别想,如果精简了,文武百官还怎么糊弄皇帝?还怎么累死皇帝? 陈循绝不会放开锁链的! 皇帝若不愿意看,可以把权力下放给内阁、司礼监,你老老实实当吉祥物多好。 “首辅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朱祁钰长叹口气:“首辅,兴安没了,司礼监掌印太监空悬,你可有中意人选?” “此乃陛下私事,臣不敢置喙!” 陈循淡淡道:“不过,臣有谏言,请陛下听之。” “讲。”朱祁钰目光一阴,宋伟怎么还没来呢?朕的大刀已经饥柯难耐了! “陛下,司礼监有内相之称,掌印太监绝非一般人能胜任。” “兴安在时,因其经验丰富,尚能维持国家运转。可他狼子野心,死有余辜。” “臣以为接任者,当从陈敬、陈祥、陈鼎、阮简、李三和赵吉六人中擢选。” “而陈鼎担任秉笔太监多年,和兴安配合无间,而陈鼎又是陛下腹心,所以臣建议陈鼎为掌印太监。” 陈循并不理会陈鼎给他的眼神,坦然道,仿佛没有一点私心。 “嗯。” 朱祁钰又看向王直:“太师,你怎么看?” 王直满脸坦然:“臣也以为陈鼎最适合,阮简次之,陈敬再次,陈祥再次。” 他对陈敬的眼神也视而不见。 宋伟怎么还没来?李瑾也没来! 朱祁钰快要绷不住了,只能继续说着废话,又问萧维祯:“右都御史,你怎么看?” “回禀陛下,臣本来没有参与之权,既然陛下垂问,臣赞同首辅之言。”萧维祯回答。 朱祁钰看了眼许感。 许感悄悄出去,去催宋伟和李瑾,禁卫为何还没到? 陈循视而不见。 “诸位都举荐陈鼎?” 朱祁钰目光一阴:“陈鼎,你觉得自己够格担任掌印太监吗?” 却不想,陈鼎膝行而来,满脸坦然:“奴婢谢皇爷恩典!” “皇爷让奴婢担任,奴婢必不负圣恩,倘若皇爷选中其他人,奴婢也绝无怨言。” “奴婢是皇爷的家奴,皇爷是奴婢的天,皇爷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心甘情愿做什么!” 说完,陈鼎嘭嘭嘭叩头,态度恭谨。 朱祁钰被气到了,你以为有了依仗,就敢挟制朕了是不是? 忘了刚才求饶的样子了? 真以为朕拿你没办法? “陈鼎,你和徐有贞联络的事,当朕忘了?”朱祁钰沉不住气,也等不及宋伟、李瑾了,直接发难。 陈鼎满脸无辜的抬起头,闪烁着大眼睛:“皇爷,奴婢何时与叛逆徐有贞联络过呀?” “你!” 朱祁钰看向陈敬,陈敬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到。 好啊!翻供翻得好啊! “那朕帮你回忆回忆,你说徐有贞联系过你。”朱祁钰寒声道。 “奴婢没说过。” 陈鼎立刻请罪,旋即像意识到了什么,“哎呦”一声,轻轻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奴婢知错了,皇爷说奴婢说过,奴婢就说过!” 他一副被逼无奈的模样,气得朱祁钰肝火大动。 “你还说自己是萧维祯的人!”朱祁钰咬牙道。 嘭嘭嘭! 陈鼎拼命磕头:“皇爷说奴婢是谁的人,奴婢就是谁的人!皇爷说奴婢是右都御史的人,奴婢就是右都御史的人,皇爷说奴婢是宁远伯的人,奴婢就是宁远伯的人!皇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奴婢都听皇爷的!” 他说得言辞恳切,仿佛是皇帝忠仆。 但听在朱祁钰耳朵里,要多讽刺就有多讽刺! 刚进西暖阁的时候,陈鼎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如今有陈循、萧维祯等人撑腰了,翻供了还不说,居然冷嘲热讽于朕!好大的狗胆啊! “朕说,朕说……” 朱祁钰竟被逼得哑口无言。 萧维祯偷瞟了皇帝一眼,嘴角讥讽。 “陈鼎!朕再给一次机会,把话说清楚!”朱祁钰咬牙切齿。 他在等宋伟,可宋伟迟迟不到啊。 “谢皇爷赐恩。” 陈鼎满脸委屈地抬起头:“皇爷让奴婢冤枉谁,奴婢拼了性命,也帮皇爷做到,皇爷说奴婢是萧大人的人,那奴婢就是萧大人的人!” 然后他怒瞪萧维祯:“萧大人,奴婢是你的人!” “皇爷,奴婢按您的吩咐说了!啊……” 啪! 怒不可遏的朱祁钰抄起刀,用刀身抽在陈鼎的脸上。 陈鼎惨叫一声,半边脸迅速肿胀起来,牙齿松动,他用舌头腆了一下,居然掉了一颗! 登时哭嚎起来! “信口雌黄!信口雌黄!” 朱祁钰用刀背劈砍他:“朕让你实话实话!何时让你攀咬了!你个该死的杀才!当朕动弹不得你了是吗?” “啊啊啊!”陈鼎惨叫个不停,抱头鼠窜。 “躲?朕让你躲了吗?”朱祁钰用刀身抽他另半边脸,令其对称,整张脸都高高肿起,还有鲜血糊面,每一次劈砍,都有血流出,流了一脸。 “陛下!切勿动怒!”陈循有点看不过眼了。 朱祁钰冷冷瞥了他一眼:“朕教训自己的家奴,首辅也有意见吗?啊?” 该死的陈鼎,一句话把萧维祯撇的干干净净! 朕让你吃里扒外!朕让你反咬主人一口! 朱祁钰玩命劈砍,陈鼎卖命惨叫。 但他就是不向萧维祯求救。 他不求救,朱祁钰就劈砍! 陈鼎满脸都是血,却还是咬牙不说。 朱祁钰劈得气喘吁吁,拄刀而立,扫视一圈,发现萧维祯嘴角挂笑,虽然竭力收敛,却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首辅,朕教训家奴,让诸位见笑了。”朱祁钰咬着牙道。 明明是他遭了算计,反而跟小丑一般,演戏给别人看,被人笑话! 该死的宋伟、李瑾,怎么还没来呢! 朕要杀人! “请陛下息怒。” 陈循淡淡道:“请陛下以社稷为重,切勿代入太多私人情感。陈鼎也算忠心可用之人,不如就定下来吧,让他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秉笔太监由陛下钦定,臣等同意便是。” 朱祁钰瞳孔一缩! 陈鼎用一顿打,换来了掌印太监的官职!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你想插手司礼监,用个秉笔太监的官职轻飘飘的打发了朕,陈首辅,这天下是姓陈啊?还是姓朱啊? “说话颠三倒四,他先跟朕控诉右都御史,如今又翻供了,如此不中用的东西,如何当得了司礼监太监?换一个人选。”朱祁钰坐回软榻上,心里着急啊。 若宋伟、李瑾在此,朕用得着这么窝囊? 大不了一勺烩了!怕你个球! 不过,他也回过味儿来了,陈循敢来,就证明宋伟、李瑾等人被牵绊住了,肯定指望不上了,所以朕必须寻找新的依仗才行。 “臣以为合适。”陈循表情淡漠。 朱祁钰皱眉:“首辅非要和朕对着干吗?” 陈循跪在地上:“臣绝无此意,只是臣请问陛下,陈鼎不行,陈敬您是否同意?陈祥呢?阮简呢?李三呢?赵吉呢?您能同意哪个呢?” “如今瓦剌叩边,危机四伏,司礼监掌印太监空悬,不知道耽误了多少国家大事,还请陛下速速做出决断。” “不如这样,先让陈鼎暂代掌印太监,等物色到了合适人员,再顶替他,可否?” 陈循看似退了一步。 可司礼监也是熬资历的,他说的这些人,都在朱祁钰心里画了叉,根本不可能启用。就是说,陈鼎无非头上多个“代”字,实权却还是司礼监掌印太监。 “陈鼎,能喘气儿就跪好了!” 朱祁钰目光闪烁:“你配当司礼监太监吗?” 陈鼎满脸是血,但为了权力,还是跪在地上,声音沙哑低沉:“皇爷让奴婢做,奴婢就做!” 他心中雀跃,投靠了萧维祯,他才能当上司礼监掌印太监!皇爷不同意又能如何?不是还得捏着鼻子同意喽? 陈循嘴角翘起。 臣权足够大,就能把皇权踩在脚下。 “那朕让你死呢!” 朱祁钰霍然站起来,一刀劈过去! 陈鼎还满腔欢喜呢,忽然刀斧加身,卷起一蓬鲜血! 他根本没想过,皇爷会忽然动手杀人?陈循、萧维祯、王直、张軏等重臣都在呢?皇爷怎么可能说杀人就杀人呢? 然而! 陈循刚巧和陈鼎并肩跪着,那卷起的鲜血,刚巧泼在他的脸上! 他嘴角的嘲讽完全僵住。 皇帝又、又、又发疯了! 他浑身打了个寒颤! 整张脸上都是血,冒着热乎乎的热气,嘴里面全是腥臭的滋味,还有鲜血从他的发丝上滴落,滴答滴答的落在地毯上。 他快要疯了! 他平生最爱干净,何曾兜头被浇了一盆血! 关键还不能去洗,还要在这里跪着,熬着!皇帝何时让他动,他才能动! 陈循一动都不敢动,生怕鲜血四处流,流进了不该流的地方。 “拖出去!喂狗!” 朱祁钰暴怒:“着东厂去抓捕陈鼎的家人!一律处死!不可饶恕!” 他攥着刀,在西暖阁里来回走,嘴里喃喃自语。 萧维祯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心脏跳到了嗓子眼,生怕皇帝发疯,把他也一起杀了。 就算到时候能给他追谥,命的没了,谥号有个屁用啊! 他后悔了,不该进这西暖阁的。 “萧爱卿,此人攀附于你,你说朕该不该杀他?”朱祁钰目光阴冷地看向了萧维祯。 萧维祯直接傻了。 “萧爱卿?” 朱祁钰唤了一声:“陈鼎跟朕说,你收买过他,让他听命于你!” 见萧维祯浑身一颤,朱祁钰淡淡道:“朕能信吗?你是朕的肱骨之臣,朕怎么可能相信小人的谗言?” “他还告诉朕,徐有贞联系过他。” “可就在刚刚,朕再问他的时候,他翻供了。” “这个人太可怕了,背地里进你的谗言,欺骗于朕,首辅不知道受了他什么蛊惑,居然要让他做司礼监掌印太监。” “这是要把国朝送到第二个王振的手里啊!” “萧爱卿,你说朕该不该杀他?”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盯着萧维祯。 萧维祯吞了口口水,他不敢去看陈循,担心节外生枝。 关键陈鼎已经被你杀了,杀了之后才问该不该,又有什么意义? 等等!萧维祯忽然明白了,皇帝要干什么了! “陛下!” 萧维祯咬牙道:“陈鼎虽前后不一,尚且需要调查,方能处置,陛下如此烂杀,恐怕会背负不好的名声啊!而且首辅所言甚是,国朝风雨飘摇,应该以稳为先,不该再兴大狱妄加株连了!” 滑不留手的王八蛋! 朱祁钰想逼萧维祯说该杀,然后他把刀丢给萧维祯,让萧维祯去帮他陈敬等人! 结果萧维祯巧妙地跳过了坑,还数落他一顿。 “萧爱卿所言甚是啊。” 朱祁钰淡淡道:“萧爱卿老成谋国之言,朕闻之甚慰,那你告诉朕,你和陈鼎是否有瓜葛?” “臣用全家性命担保!绝对没有!”萧维祯斩钉截铁。 皇帝之前都被陈鼎羞辱成什么样子了,说明他没有证据,如今陈鼎都死了,萧维祯要是承认那不是傻子嘛。 “陈敬!滚过来!” 朱祁钰冷笑,你以为朕没法治你? 陈敬看着陈鼎的尸体,兔死狐悲,快速爬过来:“皇,皇爷!” “陈鼎是怎么说的?你来告诉萧爱卿!”朱祁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陈敬浑身一抖。 皇帝在逼他与文官做切割! 杀了陈鼎,朱祁钰斩断文官在司礼监的触手。 也在告诉司礼监的太监们,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朕不是傀儡!能杀了你们任何人! 然后再拉拢陈敬,让陈敬与文官做切割,只要他肯,朱祁钰就提拔他做司礼监掌印太监,就看陈敬听不听话了! 朱祁钰自认自己已经十分优容了,没有追究陈敬的过错,也没责怪他的不忠,反而给他司礼监掌印太监做,足够宽容了。 就看陈敬怎么选了! 陈敬趴在地上,瞟了眼满脸是血却不敢擦的陈循,又偷瞄了四周,禁卫还没来。 萧维祯身体绷直,满脸紧张。 倘若实锤了他与陈鼎狼狈为奸,最好的结果是告老还乡,依着这位陛下的疯劲,估计要将他满门抄斩。 至于他现在发疯了去杀皇帝,无论能不能杀死,他九族必死,还会遗臭万年。而且,他多大岁数了,皇帝才多大岁数,他真敢动手,估计刚站起来就被劈死了。 他只能寄希望于陈敬,想想你的嗣子,不要乱说话! “说啊!”朱祁钰满脸期待。 “奴婢什么也没听到!”陈敬咬牙道。 去你吗的! 噗! 朱祁钰狠狠一刀,劈在他脖子上。 鲜血冲天而起,喷了萧维祯一脸。 陈敬没有惨叫,反倒萧维祯惨叫起来。 新鲜热乎的血,喷了一脸,溅了一身。 他刚要说话,喷得满嘴都是,当他惨叫的时候,嘴里的口水混着鲜血往外面流,像是他吐血似的。 “都在骗朕!” 朱祁钰暴怒:“司礼监都是养不熟的狗!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朕拖下去,乱刀砍死!” 一直僵硬在地上的陈循忽然动了一下。 他顾不得恶心了,抹了一把脸脸上的血,高声道:“陛下且慢!” “首辅,怎么还跪着,快快请起,赐座!” 朱祁钰上前一步,狠狠抓住陈循的胳膊,也不嫌弃陈循身体脏。 陈循岁数大,力量不行。虽然朱祁钰弱不禁风,身体条件很差,但在生死关头,他牢牢抓住陈循,死也不肯松手。 一手抓着他,一手提着刀。 只要陈循在手,他的生命安全就有保障! “首辅切莫劝朕,你家的家奴不听话,难道还要宠着惯着不成?朕知道首辅以国事为重,不忍司礼监动乱,但不破不立,倘若司礼监落在王振这等人的手中,鬼知道会不会重演土木堡之变?” 朱祁钰一边说一边拉着陈循,走到陈祥的面前。 “朕也非暴戾之君,乃是为了国家长治久安着想,为了不让天下再次出现一个王振!” “首辅,您说朕说的对不对啊?” 噗! 朱祁钰手起刀落,一刀劈在陈祥的身上。 陈祥惨叫,却没劈死,他不断求饶。 但朱祁钰不听,他还在跟陈循说:“首辅,朕不是疯了!” “而是为国朝担忧啊,如今瓦剌叩边,宣镇告急,京营即将出征,天下不能再出现任何动荡了。” “朕乃一国之君,要把任何可能的动荡因素扼杀于萌芽状态!这是朕应该做的!” 御前伺候的太监抱住陈祥,朱祁钰接连劈了几刀,都劈在他脑袋上,血光迸溅,溅了朱祁钰和陈循一身,朱祁钰毫不在乎。 陈循却气得直哆嗦,皇帝又发疯了!皇帝又发疯了! 本来他给宋伟、李瑾等人下了绊子,让他们无法入宫,本以为皇帝无法翻盘。 谁能想到,皇帝一手抓着他,一手杀人! 一边杀人,还要问他的意见! 仿佛是他在撺掇皇帝杀人! 最可怕的是,他的所有布局都没用了,他人在皇帝手里,若皇帝出事,第一个死的就是他! “首辅,这三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朕听你的,全都杀了!” “再把司礼监也全都杀光了!” “朕就不信了,这天下就没有忠心耿耿的家奴?” “实在不行,朕就从大臣当中选!” “朕看萧爱卿就是忠臣,把他阉了,送入司礼监,由他做掌印太监,朕必然能安睡啊!” “萧爱卿,你意下如何啊?” 朱祁钰看了眼萧维祯。 萧维祯两眼一翻,直接吓晕过去。 皇帝这不是荒唐,而是太坏了,把陈循的重要党羽给送进宫中当太监,让其他人还怎么给陈循卖命? 皇帝这是要拆了陈党的台基啊,让陈党这幢高楼崩塌。 最关键的是,皇帝现在还动不了陈循和萧维祯,如果萧维祯受了腐刑入宫,那就成了皇帝家奴,皇帝如何处置,还用问谁的意见?想杀就杀!陈鼎、陈敬、陈祥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请陛下三思,朝廷也需要萧大人这样的忠臣,还请陛下不要开这种玩笑。” 陈循真吓了一跳,皇帝思维太跳脱了,心里会不会在想,把他陈循也阉了送进宫中? “首辅稍安勿躁,朕只是举个例子,切莫当真。” 朱祁钰看着阮简三人:“首辅,你说这三人是不是王振?若让王振之流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岂不天下大乱?重蹈土木堡之危?不行不行,朕不允许司礼监再出现王振这样祸国殃民的太监了!” 陈循真想咬死他! 你胡乱杀人,却让本首辅背锅是不是? “首辅,朕说的对不对?”朱祁钰盯着他。 阮简等三人疯狂摇头,他们被小太监按住,逃不走也反抗不了,如待宰的羔羊。 “是!”陈循咬着牙。 他在司礼监的多年布局,都被皇帝给毁了! 打死他也想不到,皇帝会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破局,皇帝不要司礼监了!而是要一个死的司礼监! 忽然,陈循猛地警醒,皇帝想精简奏章,难道是要亲自批阅奏章?将司礼监的权力收回来? 不行,绝不能让皇帝走这一步! “陛下……” 陈循刚要说话,却听朱祁钰道:“看看,当朝首辅都说你们是王振之流!朕如何容得下你们?都去死吧!” 噗! 朱祁钰直接一刀劈在李三的身上。 李三惨叫个不停。 陈循直接闭嘴了,完了,一世英名没了! “首辅,帮朕按着他,看朕劈他!”朱祁钰更损,让当朝首辅按着李三,皇帝亲自劈砍。 这对组合,越看越像宋度宗赵禥和贾似道,残暴版宋度宗和贾似道。 “快点按住了!朕要劈了!”朱祁钰催促陈循。 陈循被朱祁钰死死抓着,不听话还能怎样?只能咬着牙按住李三,噗的一声,鲜血溅了他一脸! 李三脑袋被劈下一半,头颅还挂在脖子上,人已经死了。 陈循刚要站起来。 朱祁钰又劈了一刀,把李三的脑袋完全劈下来。 脑袋在地上滚落,滚到了王直的面前,王直满脸不适,强忍着不去看,浑身难受。 “啊?”陈循惊叫一声,刚擦了把脸上的血,又溅了一脸! 他仿佛在血浆里洗了个澡,好恶心啊! 整个人都麻木了,被折磨的。 别看他谋算如神,把朱祁钰耍得团团转,但在刀斧面前,他屁都不是。 朱祁钰真想借机一刀劈了他! 但是,若杀了陈循,恐怕他也没了。 宋伟没来啊! 若宋伟在,今天在阁中的人,都得死! 这就是朱祁钰想到的破局办法,找个由头,宣进宫里,杀了陈循!杀了谋局之首脑! 只要陈循一死,他任何谋算布局,都成了空,朱祁钰也就夺回了主动权。 尤其于谦控制着京营,尚未离京,等陈循一死,生米煮成熟饭,于谦捏着鼻子也就认下了。 结果机会送到手里了,杀不了啊,宋伟没来,没禁卫保护,杀不了陈循啊,陈循死,他就会死! 白白浪费了好机会,下次再杀陈循,绝对不可能了。 朱祁钰满心失望,目光阴沉,那就吓死他! “哈哈哈!首辅胆量怎的如此之小!” “你与朕在为国锄奸!” “这几个狗太监,都是祸国殃民的王振之流!” “被千刀万剐都毫不可惜,是不是啊阮简?” 朱祁钰目光幽幽地看着阮简。 阮简哭嚎个不停,拼命乞求饶命啊。 “看看,刀斧加身的时候,才知道求饶!” 朱祁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意有所指:“首辅,你说这人是不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他的脸上挂着血珠,笑容显得很邪魅。 陈循吞了口口水,都当贾似道了,还要什么脸了? “陛下说的是。”陈循一副劝不了的样子,满脸无可奈何。 他哪有什么清白啊,景泰二年,因为埋葬妻子和乡人争夺墓地,结果他派人弄死了乡人,得到墓地。御史弹劾他,他借机投靠朱祁钰,得以逃脱,然后疯狂安插自己人,培植党羽,才形成如今朝堂上的陈党。 “哈哈哈,还是首辅说得对啊,人都是贱皮子!那就再杀!杀个血流成河!” 朱祁钰直接一刀劈在赵吉头上! 这个赵吉更可恨,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出身!他只是浣衣局一个最低级的小太监,明明是朕看你可怜,提拔于你,入内书堂,进司礼监的,结果你却跟陈鼎搞成一伙,欺骗于朕,攀附萧维祯! 该千刀万剐!这样劈死你,简直太便宜你了! “首辅,按着他!”朱祁钰故技重施。 陈循咬着牙去做,让皇帝劈砍死赵吉。 皇帝一口气杀了五个司礼监太监,已经不能用残忍来形容了,简直是非常残暴,比杨广高洋还残暴! 更残暴的是,他逼着首辅在一起做啊! 王直看在眼里,可他敢说出去吗? 萧维祯敢吗?张軏敢吗? 倘若说出去,皇帝最多人设崩塌,皇帝还是皇帝,但陈循、王直、萧维祯却要致仕,劝谏君王是人臣之本分,你们非但不劝谏,反而在装死,传出去就是大笑话啊。 所以,他们都装作没看见。 这一局,皇帝又赢了。 但是,王直却看到了希望,陈鼎等六人一死,司礼监必然遭到清洗,反而给他提供了机会,倘若能培植党羽,司礼监岂不在握了吗? “皇爷饶命啊!皇爷饶命啊!”阮简软软地倒在地上,哭嚎着饶命。 “你不说话,朕都忘记你了。” 朱祁钰冷笑:“张軏何在?拖出去!由你来执刀,杀了他!” 张軏浑身一抖。 皇帝的心好毒啊! 用勋贵去杀太监,这是制造矛盾啊。 别忘了,阮简是他英国公府的人啊! 由他去杀,以后哪个太监会为他这一支勋贵卖命了? “微臣领旨!”张軏咬牙,面无表情。 朱祁钰还以为杀了张輗,就削弱英国公在勋贵中的影响力了,其实不然,英国公府真正做主的是张軏。 陈循松了口气,皇帝终于不自己杀人了,也不用他帮忙按着了。 他读书传家,家里虽不富裕,但家境也不错,他连杀猪的场面都没见过,何曾见过血啊?结果第一次见血,就帮着皇帝杀人,他熬到现在都没吐出来,心理素质已经非常好了。 朱祁钰拄刀而立,气喘吁吁,一口杀了五个人,真的很累。 “首辅,你说朕做的对不对?”朱祁钰还不肯放过陈循,弄不死你,就吓死你恶心死你。 西暖阁里充斥着血腥味,皇帝、陈循、萧维祯身上都是血。 皇帝还死死抓着陈循。 陈循恶习得想吐,却又不敢君前失仪,咬着牙说:“对!” 不是他讲究,而是担心朱祁钰借机发作,劈死他。 “首辅果然是懂朕的,朕是为国锄奸。” “杀的都是王振之流!” “首辅能理解朕,天下人必然也能理解朕。” 朱祁钰话锋一转:“只是首辅,为何之前不断谏言让陈鼎担任司礼监掌印太监呢?” “是臣眼拙,错信了奸人!”陈循咬牙道。 皇帝就是故意恶心他呢。 “朕不怪首辅,谁都有眼瞎的时候,瞎一次可以,连瞎六次的时候可不多啊!”朱祁钰叹了口气。 陈循生生受着皇帝的冷嘲热讽。 “起居郎,记好了,这都是首辅跟朕说的话啊!”朱祁钰瞥了起居郎一眼。 起居郎心惊肉跳,这工作越来越难做了。 “那王祯,你可还记得?”朱祁钰忽然转移话题,故意把“祯”和“振”读音念混。 但陈循何等老辣,这点小伎俩骗不了他。 “王祯是臣举荐的,陛下为何提他?” “首辅不提朕都把这事忘了,原来王祯是首辅举荐的啊。” 朱祁钰暗叹,和陈循斗心眼,他根本不是对手。 “不瞒首辅,王祯举荐的商人张仁孝,他告诉朕,是王祯指使他,贱买皇庄!试图占天家的便宜!” 朱祁钰缓缓道:“当朕去调查时,这个张仁孝刚出皇宫就被刺客暗杀了,还残忍的剁下了一只手!” “究竟是谁,要杀了张仁孝呢?甚至,要在皇宫门口杀人,是在挑衅于朕吗?” 听完皇帝的话,陈循眼角一抽。 皇帝这点伎俩,瞒不住他,奈何如今他在皇帝手上啊,敢不听话吗? “首辅,你怎么看?” 我爬窗户看! 陈循咬着牙:“如此大事,请陛下交给刑部,刑部必给陛下一个满意的交代。” “那王祯呢?” “缉拿!”陈循断尾求生。 “可他是首辅举荐的人啊,朕不忍杀之,便凌迟吧,弃尸于市!”朱祁钰淡淡道。 你不忍杀之,就凌迟? 陈循算见识到朱祁钰的手段了,皇帝不玩政治,专爱凌迟,简直是高洋在世啊! “传旨,首辅陈循谏之,都察院御史王祯,虎狼心肠,为低价收购皇庄,而使平阳商户张仁孝入宫面圣,收购皇庄。张仁孝不敢欺君,坦然告知。王祯知之,便遣刺客于宫门前虐杀张仁孝,杀死后断其一臂,残暴至极。如今首辅陈循作证,实乃王祯一人所为,处王祯凌迟之刑,全家流放云南!” 朱祁钰一锤定音,把王祯锤死了。 王祯在陈党之中只是一个小虾米,但你陈循亲自杀之,会是什么后果? 陈循抿着嘴不说话。 皇帝的手腕很低劣,却很有效,陈党之中必定人心浮动,倘若被皇帝拉拢,说不定有人会投靠皇帝。 但是,他嘴角弯起一抹讥讽。 陛下啊陛下,你把人心想的太简单了,也把这个局想的太简单了,你没杀死臣,就轮到臣来反击了。 陛下,乖乖回到笼子里,不折腾,不好吗?接下来要做的,都是你逼臣的…… “传旨吧。”朱祁钰心情不错。 而这是张軏杀人后进来,把阮简的脑袋丢在地上。 “张軏,可知朕为何诏你而来?”朱祁钰要借机再杀一个,挑软柿子就是张軏了。 张軏眉毛一挑,恭敬地跪在地上:“微臣知晓,舒公公来英国公府抓臣的儿子张瑾,奈何张瑾这不孝子已经先一步死了,陛下怀疑臣,以为臣调包了,以假乱真,包庇儿子,所以诏臣前来。” 朱祁钰一愣,这个张軏比想象中棘手的多呀。 ———— 作者每章尽量多写四百字左右免费的,感谢订阅、打赏的金主爸爸们。 打赏的感谢名单会在每月3号,发单章感谢,感谢大佬们的热情打赏!感谢! 求订阅! (本章完) 第64章 咔嚓!朕只是试试刀,驸马勿惊!挨一刀的家伙张軏!受死吧! “那你可有包庇?” “臣绝对没有包庇张瑾,只要他有罪,不用陛下动手,臣先清理门户!” 张軏神情坦然:“只可惜张瑾失足落水,此乃臣教导无方,张瑾长于妇人之手,自幼荒唐, 不堪重用。” “景泰三年陛下征召其为侍卫时,臣便说他举止荒唐,拒绝了陛下的美意,如今果真因为荒唐而死了,还扯上了官司,皆是臣之罪,请陛下罚于臣!” 朱祁钰这刀, 是该劈下, 还是放下呢? 张軏有恃无恐。 皇帝能打杀太监,却不能随意打杀勋贵。 除非宋伟在侧,他能把殿中众人一勺烩了,再诏于谦入宫,说服胡濙,这场风波勉强能度过,奈何禁卫不给力啊, 迟迟不到,只有自己的势力才能犹如臂使啊。 还是杀太监杀得爽,想怎么杀就怎么杀! 拉着首辅一起杀! 让张軏跟着杀, 都没问题! 奈何太监太少了, 不抗杀啊, 要是把陈循、王直、萧维祯、张軏都阉了送进宫里, 可就热闹了。 “爱卿请起。” 朱祁钰垂下手的刀,道:“都是郑氏攀咬,那郑氏是太上皇的乳母。自称郑夫人,在京中横行霸道。根据她的交代, 正月十六的凌晨,令公子张瑾造访他家,联合一批贼子盗取里库,如今贼子尽已伏诛。” “朕只是派人请令公子协助调查,不想张瑾福薄,说死就死了。” “爱卿痛失爱子,白发送黑发人,你的心情朕能体会,如此悲伤的情况下,还要夤夜来宫中解释,真是苦了爱卿了。” “谢陛下体恤,臣想留在京中,为张瑾治丧。”张軏顺杆往上爬。 他真不想去宣镇,京营出征,勋贵都走了,需要留他在京中稳定局面。 朱祁钰目光一阴,张軏走了一步好棋啊,用儿子张瑾假死,让追查里库的线索断掉, 还能名正言顺留在京中,继续兴风作浪, 想得是真美。 “爱卿失子之痛,朕能理解。奈何军情如火,爱卿又是勋臣中的栋梁之材,无爱卿去,朕心难安啊!” 朱祁钰咬牙说的,张軏一句治丧,打乱了他的布局,不但成功为张瑾脱罪,逼他无话可说;还把他喊打喊杀的气势给泻了,手段实在高明。 “臣张軏遵旨!”张軏面无表情。 这是个难缠的对手啊。 “郑氏夫妇冤枉张瑾,虽说张瑾已死,但大仇要报!张軏,由你操刀,凌迟二人!郑氏满门抄斩!祭奠张瑾冤死之灵!” 朱祁钰反手一击,张軏瞳孔微缩。 郑氏是太上皇的人,他也是啊! 皇帝让他去凌迟郑氏,是在逼他和太上皇做切割。 他偷瞄了眼陈循,倘若和太上皇切割,他就会站在陈循这边…… 等等! 皇帝这番话根本不是给他选择,而是要看清陈循的心啊! 皇帝应该一直在猜测,以为陈循是太上皇的人,所以用他张軏去杀郑氏,看陈循会怎么选! “臣领旨!”张軏不肯立刻站队,太上皇还有喘息之机,勋贵还勉强支撑,他不想立刻投靠陈循。 “首辅,你怎么看?”朱祁钰歪头看向陈循。 陈循鼻腔里全是血腥味,他很不适应:“臣以为其罪当诛!” 朱祁钰瞳孔一缩! 陈循不是太上皇的人吗?看见郑氏被杀,为何不救? 原来是这样啊!陈循根本不是朱祁镇的人,也不是皇帝的人,而是太子的人!之前的猜测是正确的! 换言之,他想扶持太子登基,当从龙之臣!或者是要当权臣! “好!首辅说杀就杀!张軏,你亲手凌迟!为你儿子报仇!” 朱祁钰表情淡淡:“起居郎,记下来!” 陈循气苦,想抽手摆脱朱祁钰,但朱祁钰却死死抓着他:“首辅扶着点朕,朕有点累,脚步虚浮,快站不住了。” “臣领旨!”陈循只能忍着,继续当朱祁钰的人质。 “若宫中有首辅帮衬朕,朕何须如此操劳啊!”朱祁钰叹了口气。 你就这么想阉了本首辅? 陈循狂翻白眼。 “来人,传司礼监所有太监,到西暖阁觐见!”朱祁钰没杀痛快,继续杀! 而且,他在暗中提点伺候的太监,快去找宋伟来! 宋伟不在,他不能杀个痛快。 “陛下,今日已经杀戮过重了,不可再动杀心了!”陈循脸色一变,若把司礼监杀光了,他们多年的布局就全毁了。 而且司礼监是内相,倘若被杀戮一空,必然耽搁朝政,天下混乱。 最让他担忧的是,看皇帝这架势,是想亲自处理奏章啊。 这是绝对不行的,三杨废了多大力气,才说动宣宗皇帝把权力下放给司礼监,下放给内阁,怎么能让皇帝收回去呢?哪怕皇帝有这个想法的苗头,都要扼杀掉! “首辅劝朕全部虐杀?好!就听首辅的!虿盆就不必设了,找不到那么蛇,直接凌迟!给他们个痛快!”朱祁钰冷笑。 陈循一听,差点气晕过去,感情是本首辅劝你做纣王的? “陛下切莫乱说啊!” 陈循急眼了:“司礼监已经元气大伤,不宜再大动干戈了。不如让他们戴罪立功,等瓦剌人退去,再全部处斩可否?” 朱祁钰直接拒绝:“用罪人处置朝政?” “首辅净说胡话!” “他们岂不把天下给糟践了!” “许感!快去,全都诏来!悉数杀之!” 然后,朱祁钰拉着陈循劝道:“首辅莫急,如今朕身体痊愈,无需司礼监为朕分担国政了,朕可自行处理。” 果然! 皇帝要收回皇权了! 批阅奏章的权力,就是皇权的表象。 宣宗皇帝沉溺玩乐,把权力下放给内阁、司礼监,而太上皇年幼登基,张太皇太后和三杨主政,内阁权力迅速膨胀,到了景泰年间,因为原主太废,连司礼监都倾向于文官了,文官迅速集团化。 所以朱祁钰清洗掉了司礼监,一时半会没有合适的掌印太监,便只能自己顶上,顺便拿回批阅奏章的权力。 而这,恰恰是陈循万万不能接受的! 陈循被皇帝拽着,说话不利索,只能看向王直。 王直狠狠掐了下萧维祯的软肉,萧维祯惨叫一声,刚好吸引了朱祁钰的目光。 “回,回陛下!” 萧维祯不能装晕了,硬着头皮进言:“臣知陛下勤政之心,可陛下身体渐好,却也不能过度劳累。” “何况,瓦剌叩边,国事极为繁重,臣说句大不敬的话,万一陛下累倒了,天下就失去了主心骨,天下倾覆就在旦夕之间啊!” “还请陛下三思,暂且饶过司礼监一马。” “萧爱卿不晕了?”朱祁钰似笑非笑。 但作为官场老油子,脸皮厚是最基本的,他幽怨地看了眼王直,坦然道:“臣没见过血,让陛下见笑了。” “下次让萧爱卿亲自来杀!”朱祁钰试图岔开话题。 萧维祯根本不接话,反而劝谏道:“陛下今日雄风拂槛,内官威服。可以杀止杀,终非良策,陛下乃天下人君父,儿女犯了点小错误,总不能直接杀之了事吧?” “臣不敢谏言陛下止杀,只是希望陛下以社稷为重,待瓦剌人退去,陛下再行霸道,漫说这内监,就是朝堂,天下间,陛下都可杀得!” 这话说得漂亮啊,但不能细品。 “萧爱卿是诅咒朕没儿子吗?”朱祁钰声音森寒。 这也能联想到? 萧维祯浑身一抖,赶紧道:“陛下切莫妄自菲薄,陛下龙体康健,生龙活虎,必然福泽绵延,子嗣昌盛!” 陈循面皮抽动,皇帝太擅长钻空子了,当着他的面,在逼萧维祯放弃支持太子,幸好萧维祯机敏,否则又掉坑了。 “罢了,朕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朕这刀……” 朱祁钰咬着牙,冲太监怒吼:“到了没?” 他在问宋伟! 伺候的小太监心领神会,跪在地上回禀:“回皇爷,许公公已经在路上了!” 宋伟来了! 朱祁钰眸中一喜,萧维祯,等刀子落你身上,朕倒要看看,你的身体是不是也这么滑溜? 还有陈循,你不是设局对付朕吗?朕倒要看看,你死了,局个屁局! 这时,帘子挑开,一道人影进门跪在地上:“陛下,臣有罪!” 宋伟! 他一个人来的! 朱祁钰心凉半截,咬牙道:“萧爱卿,帮朕提着刀。” 萧维祯脸色一变,皇帝这是杀他不可啊! 皇帝明知道宋伟一个人来的,却还要杀他,皇帝又要发疯了!还第一个拿他开刀! “陛下,微臣年老体衰,提不动刀!不如请王太师为陛下提刀……”萧维祯情急之下,把王直给出卖了。 朱祁钰也把王直给忽略了,目光幽幽地看向他:“太师,过来!” 王直的脸直接就白了。 皇帝就是要杀人,谁敢提刀,就杀谁! 就差明说了! “回禀陛下,微臣若在陛下面前持刀,无异于造反,乃诛族重罪,臣不敢僭越!”王直跪下磕头。 朱祁钰却拉着陈循往前走。 朕就再发疯一次,杀了你们又如何! 偏偏陈循硬拖着他,不让他动,不想这老儿如此有劲儿,居然拽住了朱祁钰。 “陛下不可将刀交给旁人,这把刀就是皇权,任何人不能僭越!僭越者死!还请陛下三思!” 陈循急声道,一边说,一边拖拽着身体跪下。 他是朕担心皇帝发疯杀人啊,萧维祯是他的人,王直他正在拉拢,张軏和他是合作状态,倘若都被皇帝一勺烩了,难道真叫人冲进来,杀了皇帝吗?那是下下策啊!非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啊! 王直和萧维祯、张軏立刻叩首:“臣等不敢接刀!不敢僭越!” 宋伟满脸懵,以为陈循朕是为皇帝着想,跟着叩首高呼。 这蠢材! 朱祁钰气晕了,朕发疯的依仗是你,你身强力壮,杀三个老头还不手到擒来? 谁想你被陈循给忽悠了!居然帮着他求情! 气死朕了! “诸卿在劝什么?朕只是有些疲累罢了。” 朱祁钰收敛杀机:“首辅居然将一把普通的刀比作皇权,既如此,朕不能将此刀轻易赐人了,便封起来,做御刀吧。” 他瞥了宋伟一眼,眼带不悦。 不是怪他没早来,也不是怪他没带禁卫来,而是怪他说错了话! 要是他没跟着求情,现在萧维祯就是一具尸体了! 杀了王直也行啊! 就在他懊恼的时候,许感引领着常德公主的驸马都尉薛桓进来。 “臣薛桓拜见陛下!啊!” 薛桓话音未落,陡然惨叫而起! 只见朱祁钰直接一刀劈在他的肩膀上,鲜血氤氲,差点把他胳膊剁下去! 忽然血光乍现,把陈循、萧维祯等人吓了一跳。 同时又松了口气,幸好来个出气筒,薛桓不是他们的人,皇帝想发泄就让他发泄吧,总比杀自己强啊。 “陛下为何杀臣啊!”薛桓抱着胳膊惨叫个不停。 最诡异的是,平素最能喷皇帝的御史,萧维祯居然一句话都不说,仿佛没看见这一幕,皇帝不分青红皂白就劈砍大臣! 甚至,内阁首辅也对之恍若未见,和皇帝不对付的王直、张軏也闭嘴。 薛桓都懵了,你们难道没看见吗? 我什么话都没说,莫名其妙就挨了一刀!我冤不冤啊! “朕只是试试刀,驸马勿惊。”朱祁钰淡淡道。 啊? 薛桓瞪大了眼睛,用我试刀? 你是高洋吗?你是刘继兴吗? 莫名其妙就拿臣子试刀,这天下有你这样的昏君吗?我们还是亲戚啊! 他奶奶的,疼死老子了! “首辅,你看这试刀如何?”朱祁钰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循。 陈循咬着牙道:“陛下试之极好!” 啊? 薛桓更懵了,皇帝杀人,首辅非但不劝,居然还说极好? 这还是大明吗? 我是堂堂驸马都尉啊!是陛下亲姐姐常德公主的驸马啊!他的亲姐夫啊! 皇帝居然拿我试刀,首辅还说极好? 我是在做梦吗? 他都顾不得疼痛了,跪在地上:“陛下,是臣啊!是臣薛桓啊!是常德公主的夫婿啊,陛下!” “嘿,你若不是薛桓,朕还不用拿来试刀呢!” 朱祁钰一手抓着陈循,一手提着刀,神色渐怒:“你做了什么事?自己忘了吗?朕方才是劈歪了,不然你的狗头就掉了!” “陛下饶命!臣,臣不知道自己哪错了?” 薛桓更懵了。 尤其是朝中大佬的诡异模样,让他怀疑自己在做梦。 直到朱祁钰爆喝,他才意识到,肯定是那件事,露了! “啊!” 薛桓陡然发出一声惨叫。 朱祁钰根本就不说话,挥刀就劈。 “你还敢躲?首辅,给朕按着他,朕劈了他个狗娘养的!”朱祁钰堂堂皇帝,居然说脏话。 倘若薛桓是狗娘养的,你姐姐为什么嫁给他?还生了孩子…… 陈循两眼一翻,想一头撞死。 他帮皇帝按着太监的时候,是皇帝杀红了眼,若不同意,恐怕皇帝会连他一起劈了。 薛桓可不一样,那是驸马都尉啊! 常德公主的丈夫,孙太后的亲女婿,太上皇的亲姐夫,当今皇帝的姐夫!太子的亲姑父! 皇帝喊打喊杀,那是他自己家的事。 他若掺和进去,那是自寻死路啊。 倘若他真帮忙按着了,以皇帝的性格,肯定会说自己冤杀了薛桓,下一道罪己诏,然后就磨刀霍霍向他这个帮凶了!到时候天下人,谁能救他? 皇帝的心思是真深啊!处处都是坑!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去! “陛下,杀人不过头点地,还请陛下给薛驸马一个辩解的机会,也全了天家颜面!” 陈循只能劝,但劝的管不管用,他就不管了。 他愿意和张軏合作,却不想一脚踩进皇家这个屎坑里,容易沾一身屎。 薛桓听出陈循的敷衍来了,狠狠剜了一眼陈循,恨死他了。 “陛下啊,您要杀臣,总要给臣一个理由啊。您不看臣的面子,也要看看常德的面子啊,她是你的亲姐姐啊!” 薛桓试图磕头,可他另一边肩膀又中了一刀,双臂无法支撑叩头。 要不是他躲得快,皇帝真就直接劈了他的脖子,但皇帝力气过猛,刀卡在骨头里,拔不出来。 噗! 朱祁钰把刀拔出来,鲜血喷射。 鲜血喷了薛桓一脸,他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了。 他乃阳武侯薛禄之子,又尚公主,可以说含着金钥匙出生,到现在还没把金钥匙吐出来呢,何尝见过血啊?肩膀还疼得要命! “你若晕了,朕就宰了你!”朱祁钰幽幽道。 薛桓狠狠咬破舌尖,强忍着别晕,眼泪流个不停,哀求不止。 “别拿常德当挡箭牌,你与常德的关系并不好,当朕不知道?” “哼,朕若为常德出头,也该劈了你!” “你个王八蛋!” “尚了公主还花天酒地的,当公主是垃圾桶?什么玩意儿都能往里面塞?” 朱祁钰暴怒。 可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薛桓连连求饶,皇帝不会把他阉了吧? 他赶紧夹住…… 朱祁钰明晃晃的刀子在他面前晃悠,寒声道:“朕问你,正月十五的晚上,你家都做了什么啊!” 果然! 事发了! 薛桓差点吓死过去。 他早就劝过常德,不要和太上皇搞到一起去。无论今上,还是太上皇当皇帝,你都是他们的姐姐,安安静静当个公主就好了,别有乱七八糟的心思,结果她就是不听,非要分个亲疏远近,这回事泄了吧!完了,彻底完了! “你可要想好了再说啊!”朱祁钰把刀锋放在他眼珠子前面。 刀刃上的鲜血落在薛桓的脸上,那是他的血啊,此刻却冰冷无比,让他变得无比清醒。 “都是常德干的!跟臣无关啊!”薛桓吐口了。 这蠢材! 张軏真想直接劈死他,阳武侯何其英雄啊,怎么生出这么个蠢货呢?蠢到无可救药! 完了,常德完了! 太上皇在宫外的羽翼,恐怕都要被连根拔起了! 本来他还想着,把太上皇的暗线送给陈循,换取陈循的支持,只要英国公、成国公、常德公主府等支柱还在,太上皇在南宫就无忧矣。 谁能想到,好好的布局,被这个傻子给破了! 必须想个办法,把消息送出宫,断了常德这条线,省着被皇帝顺着常德公主府,找到英国公府和成国公府去…… 不对! 张軏猛地一怔,皇帝当着他的面审,是故意的! 就是让他把消息送出去呢! 皇帝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常德公主,因为他早就掌握了常德和薛桓的罪证,他真正的目的,是英国公府啊! 张軏惊出一身冷汗,皇帝太阴险了,处处都是坑!稍有不慎就会掉进去! 而此刻,朱祁钰怒火滔天,声嘶力竭: “薛桓啊薛桓,你为了自己的狗命,居然污蔑朕的姐姐!” “你难道不知道?常德是朕的亲姐姐吗?” “她会出卖朕?太上皇是她的弟弟,朕就不是了?” “朕算看出来了,你个狼心狗肺之徒,为了自己的狗命,连妻子都能陷害,连朕的姐姐都敢陷害!朕就该把你五马分尸了!” 暴怒中的朱祁钰又一刀劈下。 薛桓惨叫一声:“真是常德啊!陛下你为何不信臣啊!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是常德非要迎立太上皇复辟!您该知道啊,虽然您和常德也是姐弟,但她和太上皇才是亲的啊!” “荒谬!” “朕的姐姐怎么会害朕!” “就是你个禽兽!从中挑拨,挑拨朕与常德的感情!挑拨朕与太上皇的感情!” “朕劈死你个王八蛋!” “不许胡说!不许攀咬天家!不许离间朕与兄姐的关系!” “狗东西,朕劈死你!” 朱祁钰疯狂劈砍,鲜血迸溅。 心累啊,这蠢货,怎么就不说英国公啊! 朕都暗示你多少次了,不是常德!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啊!看看谁和你一起跪着呢!张軏啊!你倒是说张軏啊! 就算不会看,听朕的暗示啊,朕都快跟你明说了,快把张軏咬出来吧! 朕的大刀已经饥咳难耐了! 薛桓满身都是血,疼得浑身抽搐,脑袋懵懵的。 他没明白,但张軏明白啊,皇帝都快明说了,让薛桓咬他啊!快咬他啊! 真没想到,皇帝会用这种方法杀他! 他真是浅薄了,以为皇帝会按部就班的杀人,大错特错,皇帝就是想一劳永逸,直接杀了! 张軏心思电转,立刻想到办法破解。 “陛下,请赐刀给臣,臣为您清除叛逆!”张軏立刻跪在地上,双手高捧过头。 你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朱祁钰一个劲儿给薛桓使眼色,快咬他啊。 可薛桓就一个劲的哭,压根不抬头,朱祁钰气得再给他一刀。 薛桓惨叫后趴在地下抽搐。 “来人,去请常德公主!”朱祁钰气坏了,他深深看了眼传旨的人!然后盯着薛桓,朕该剖开他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屎? “张爱卿请起,你护朕之心,朕心甚慰。”朱祁钰又瞥了眼薛桓。 薛桓就哀嚎,他平素多机灵个人啊,怎么今天蠢成这样? “陛下息怒,此贼惯会攀咬,臣请陛下由三法司会审,必能水落石出。”张軏够坏的啊,把天家的丑事公之于众。 “便依了爱卿之言,由张爱卿亲自操刀,把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拖下去凌迟!”朱祁钰又歪楼了。 薛桓一听被凌迟,立刻怒瞪张軏:“你和常德都是一伙的!” 就等这句话呢! 没等薛桓说完,朱祁钰就炸了:“张軏!给朕一个解释!” 张軏还保持着双手高举的姿势。 朱祁钰压根就没废话,夺刀就劈! “啊!”张軏惨叫一声。 皇帝不讲武德啊! 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就劈啊! 幸好他常年练武,反应迅速,下意识缩回手,但刀子划开了他的手掌,鲜血淋漓! “陛下!”陈循看傻了,皇帝居然直接动手,根本不给张軏解释的机会! “你个狗东西,还敢躲?”朱祁钰暴怒! 本来一刀都已经劈中了,结果张軏缩头缩手,劈了个空。 朱祁钰又劈一刀! 张軏膝行后退,居然躲开了。 “宋伟,抱住他!”朱祁钰眸中杀意爆棚,你英国公府不是支持朱祁镇吗?好,朕就把你们杀绝了! “快抱住陛下!” 陈循大吼,他和张軏是盟友,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张軏被劈死,死得不明不白。 他跪在地上,像是一坨重物,挂在朱祁钰的身上,导致朱祁钰劈短了。 “宋伟!你抱着他作甚!快抱着陛下啊!” 陈循摔个腚墩儿:“你们都过来啊,抱着陛下!快,别伤着陛下!” “老匹夫,真当朕不敢杀你!” 朱祁钰气坏了,陈循处处坏他好事,朕没杀萧维祯,已经给你面子了!现在杀个张軏你也管? “陛下啊,您杀了臣,臣无话可说,您龙体最重要啊!太医呢!快宣太医,给陛下瞧病!”陈循老泪纵横。 朱祁钰气坏了,这老倌儿也会使活了! 居然骂朕有病! 既然说朕有病,就一起宰了算了! 他刚要回身劈一刀,许感却冲过来抱住皇帝:“皇爷不可啊!有,有弩……” 朱祁钰浑身一颤! 好个陈循啊,入宫带了卫士不说,居然还带弩入宫? 禁卫是干什么吃的! 如此军械居然敢带进宫中? 装不下去了,也不能再装下去了! 再装疯就变成真疯了,幸好,陈循还在朕的手上,否则奉天殿的龙椅上就要换了人坐了! “该死的阉竖,抱着朕作甚?放开朕!”朱祁钰转而将怒火撒在许感头上了,有点生硬。 许感很会配合,跪在地上哭嚎着求陛下不要杀人了。 朱祁钰眼中杀机收敛:“罢了,张軏,首辅等人为你求情,朕就放你一条狗命!” 呼! 陈循松了口气,身体瘫软在地上,不肯起来。 他也不想走最后一步啊! 走了那步,他也走进了不归路,万一于谦清君侧,他就更倒霉了,所以在殿中,他是最不希望走那一步的。 因为他已经看清了皇帝的路数,皇帝除了装疯外,政治手腕很一般,被他牵着鼻子耍的团团转。只要再使使劲儿,就能把皇帝关进笼子里去,何乐不为? 被关进笼子后,他无聊的时候就来看皇帝发疯,也挺好玩的。 “陛下清醒了!陛下清醒了!”陈循更坏,这是要坐实了皇帝有病! 朱祁钰的脸直接就黑了,他刚要质问陈循,他有病吗? 却立刻闭嘴。 倘若这样说了,岂不坐实了他有病? “首辅真爱开玩笑,刚才帮朕按着陈祥等人的时候,不知道是首辅病了,还是朕病了。” 朱祁钰笑眯眯地问张軏:“是不是啊?那个挨一刀的家伙,张軏?” 张軏被气死了,莫名其妙的挨一刀,成了挨一刀的家伙…… 怎么听着像个太监? “臣非太医,不敢断言。”张軏这是拐着弯骂皇帝有病。 “朕劈砍你,是否心有怨气啊?” 朱祁钰冷笑:“首辅,告诉他,朕为何大发雷霆?” 陈循的脸一直都是黑的。 他说皇帝有病,皇帝却用他帮忙杀人来威胁他,倘若外界传出“皇帝有病”的传言,皇帝也让他人设崩塌。 这是政治交换! “是驸马控告张大人。”陈循咬着牙说。 皇帝可以不要名声,但他不行啊,名声是陈循安身立命的根本,别看陈党是个庞然大物,一旦他的名声出了问题,顷刻间土崩瓦解。 张軏心里不满,咬牙道:“臣请陛下调查清楚,还臣一个清白!” 说完他就后悔了,皇帝在离间他和陈循的关系,结果他上当了。 果然,陈循对他顶缸很不满。 这种事就应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顺便还保下了驸马薛桓,可你倒好,把刀把子递到皇帝手上,正中皇帝下怀。 朱祁钰乐了,用刀戳了戳薛桓:“死了没?没死就回答张軏的问题!” 薛桓看得津津有味,这场大戏太精彩了。 皇帝简直是疯子,说杀人就杀人,要不是首辅玩命拉着,张軏早就没了。 当皇帝叫他的名字,他才知道,原来他也在戏中啊,伤口好疼啊! “就是张軏!” “他经常和公主密会,臣怀疑他们有染!” “后来才知道,他们在密谋迎立太上皇!” “正月十五那天,微臣收到了来自宫中的情报,太上皇准备临时起事……” 薛桓将整个夺门前后的阴谋算计说个一清二楚。 可惜,朱祁钰针对的是张軏,不是太上皇。 薛桓却处处在说太上皇的事,就尴尬了。 “闭嘴!” 朱祁钰却知道,已经错过杀朱祁镇的最佳时机了,现在更不能节外生枝了,京营离京在即,陈循和他极为不对付,他现在必须铲平陈循,培植自己势力,才能考虑朱祁镇。 这也是他没追究林聪责任的原因,对朱祁镇究竟是嫡是庶淡化处理,原因就在这。 薛桓说了很多不合时宜的话。 朱祁钰暴怒,把刀拎起来。 “啊!”还没劈下来,薛桓就吓得惨叫,已经有后遗症了。 “把他按住了!该死的狗东西,就因为你怀疑常德与张軏有染,就污蔑张軏参与了夺门?” “好啊!你个狗东西,不但离间天家亲情!还污蔑勋贵!” “害得朕差点残杀了功臣!” “你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拖出去!乱刀砍死!” 朱祁钰本想亲自杀的,不过担心陈循谏言,只能悻悻放弃,看向陈循:“首辅,您看如何?” 皇帝知道怕了。 陈循心里却莫名一跳,他带着家仆入宫的事情,被皇帝知道了,这是罪啊! 倘若他私藏弓弩被传出去…… “全依陛下的意思办!”陈循莫名想到了什么,皇帝在拖延时间,他在等谁? 李瑾? 范广? 还是……于谦! 陈循脸色一变! 倘若于谦此时进宫,把他的家仆抓到,把弓弩搜出来,他陈循肯定会被诛九族的! 难怪皇帝发疯!难怪皇帝拿薛桓作靶子,去杀张軏,有恃无恐! 原来他等的人不是宋伟,而是于谦啊! “既然首辅答应了,便让首辅来操刀如何?”朱祁钰不会放过恶心陈循的机会。 陈循当即拒绝,然后便请辞。 薛桓吓晕过去,皇帝真要杀了他啊! “首辅,常德还没来,张軏的冤屈还未洗清。” 朱祁钰缓了口气道:“常德毕竟是朕的姐姐,倘若她真与张軏有染,朕这个做弟弟的,真的难以启齿。” “所以请首辅少待,等常德来了,真相大白,首辅再走,朕先谢过首辅了!” “宋伟,你做的不错,快起来,站到朕的身侧来!”朱祁钰对宋伟刚才的选择很满意,他没听陈循的话,来抱着朕,而是听朕的话,抱着张軏来着,此人忠勇可用。 陈循却心急如焚。 皇帝等的根本不是常德,而是于谦! 于谦来了,他手头上那点实力,根本不够看,他更不敢动手了,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说句不好听的,他这个首辅,是于谦不稀罕做,才轮到他的。 必须让家仆火速出宫!必须要快! 张軏却松了口气,他和常德是清白的,根本不怕风言风语。 不过,他有一点没想明白。 皇帝连朱祁镇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并不断提示薛桓,不要撕咬常德公主了,只有薛桓傻,以为奉迎皇帝,结果拍到了马腿上。 可皇帝为什么还要空耗时间呢?人已经杀够了,剩下的都不能杀了,应该散了啊,皇帝却还在等常德……等等,是于谦! 皇帝在等于谦! 他猛地看向陈循,见陈循焦头烂额的样子,他就知道坏了。 陈循敢进西暖阁,必然有所依仗。 若皇帝没兵权的时候,陈循凭这依仗就能拿捏皇帝;可一旦皇帝有了兵权,他这依仗就成了足够灭九族的证据! 坏了!被陈循害死了! 却在这时。 西暖阁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陈循和张軏的心同时下沉,于谦来了! 朱祁钰嘴角翘起。 没错,去宣的不是常德公主,而是于谦! 宋伟和李瑾不能护驾。 说明禁卫被陈循牵绊了,锦衣卫更不可信了,让人去抓王喜,到现在都没抓回来,鬼知道发生了什么。 东厂倒是可以信任,可东厂没有战斗力啊。 所以朱祁钰思来想去,只能宣于谦进宫了。 西暖阁门打开。 “臣于谦,拜见陛下!”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少傅终于来了!” 朱祁钰像丢垃圾一样丢掉了陈循,小跑过来,扶住了于谦的手:“朕与少傅,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到少傅要出师北征,朕这心里呀,就跟刀割一样难受。” 于谦翻了个白眼,让臣擦屁股的时候,你净说好听的,过后就翻脸。 朱祁钰抓着于谦的胳膊往里面走:“快赐座!” “臣站着即可。”于谦不敢坐啊,被皇帝坑的多了,心有余悸。 “少傅此次来得及时啊。”朱祁钰敲打他。 于谦满脸苦涩。 若再来迟,臣怕被掉进勋臣那个粪坑里啊! “许感,告诉少傅!你在外面看到了什么!”朱祁钰目光幽幽地看着陈循。 老匹夫,看朕如何杀你! “回皇爷的话,奴婢亲眼看到陈首辅带进来的人,腰间藏着弓弩!都上了弦,对准西暖阁!”许感大声道。 噗通! 陈循栽倒在了地上! 没错,他的人都弓上弦刀出鞘,于谦没来时,他就靠着这些人威胁皇帝;可于谦来了,这些人就是他的催命符! 于谦森冷地扫了他一眼,厉声道:“来人,去抓!” 然后跪在地上:“请陛下稍安勿躁,臣必查个水落石出!” “希望吧,少傅。”朱祁钰语气幽幽。 于谦脸色一僵,心累啊。 你陈循入宫就入宫,带什么侍卫,还带着刀剑,是要造反吗? 这蠢货,都被你害死了! 于谦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心情最悲凉的是张軏,他什么都没做,就被陈循给害死了,英国公一脉肯定是没了,抄家灭族都是轻的。 很快,京营士卒回来了,押着几个人。 “回禀尚书,没搜到兵器。”那士卒进殿后,膝行而来,低声说道。 朱祁钰听到了,他看向许感。 许感拼命点头,他看见了,不然为什么抱住皇帝,不让皇帝发疯了呢! “继续找!把乾清宫给朕翻遍了的找!”朱祁钰寒声道。 “末将领命!”那士卒磕头。 朱祁钰脸色赞许,然后幽幽地看着陈循:“首辅,入乾清宫,带着卫士,是什么意思啊?” “臣有罪!臣有罪!”陈循嘭嘭嘭磕头。 “首辅有什么罪啊?不就带几个人,入了朕的乾清宫吗!” “看来朕的乾清宫,任何人都能进啊!” “朕的后宫,任何男人都能进来啊!” “少傅啊,朕心里怕啊!” “也许你晚来一会,那奉天殿上,可能又换了人坐了呀!” 朱祁钰眼里闪烁着泪光:“还是当郕王的时候好啊,郕王府也不森严,但也不许男人随便出入。如今当了皇帝,后宫反倒成了某些人的后花园了!不止自己进来,还带着人进来!” “朕这皇帝啊,当的无趣啊!” “少傅还不知道吧,朕的贤妃薨逝了,就在今天中午,太医查看了,是中毒身亡!” “白天朕还百思不得其解,被二十六卫拱卫的皇宫,可以说是天下间最安全的地方了?” “皇妃怎么说死就死了呢?” “两天,死了两个皇妃了啊!” “就在刚才,朕想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 求订阅! (本章完) 第65章 朕的姐姐真是人憎狗嫌啊!火器疑踪!如何杀陈循? 这套哭活,于谦熟啊。 陈循也熟啊,他软软地倒在地上,皇帝一定会剖了他的! 想到高谷、襄王、江渊等人的下场,他瑟瑟发抖,真的百密一疏啊! 萧维祯和张軏也惊恐起来了,完了完了, 自己死也就罢了,九族都要完了! 能救他们的只有于谦! “宋伟,你的禁卫是干什么吃的!”朱祁钰暴怒。 来了! 宋伟跪下请罪。 “闭嘴!朕让你统领禁卫,不是让你吃闲饭的!朕问你,私带人丁入宫,窝藏军械, 是什么罪?”朱祁钰语气凌厉。 “当满门抄斩!”宋伟高声道,他已经投靠皇帝了,自然一条道走到黑。 “来人!把陈循、萧维祯、王直、张軏都给朕拖下去!乱刀分尸!”朱祁钰抓到机会,就要往死里弄他。 陈循软在地上,什么算计、什么局,因为一时失察,全都毁了。 萧维祯等三人才冤呢,什么都没做就要被杀。 “陛下!” 于谦咬着牙跪下:“请陛下息怒,陈首辅的确有罪, 但京营出征在即,朝堂不能再有波澜了,天下更不能出现动荡!” “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 且将陈首辅等人之罪记下,待臣平定瓦剌, 再行处置,如何?” 朱祁钰脸色一僵, 于谦又开始讨人厌了!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少傅,你让朕如何息怒?” “两天, 朕死了两个嫔妃!” “这后宫像个筛子一样!朕坐立不安!食不甘味,寝不成寐!” “今日陈循私带随从入宫,身藏弓弩, 他要干什么?” “对朕动手?” 朱祁钰画风一变,眼泪涟涟:“少傅,你也说了,陈循有罪,有罪就该罚!” “朕知道,自己连太上皇都不如,太上皇说出征就出征,想怎么糟蹋天下就怎么糟蹋,朕连御驾亲征都不能!” “朕没权力,又不甘于被人摆布,才沦落成了这个样子,陈循说朕疯了?朕真疯了吗?” “朕只是想拿回自己的权力啊!朕是皇帝啊!不是他陈循的狗啊!朕姓朱,大明江山姓朱啊!” “少傅,是你迎立朕做皇帝的!朕这辈子最信任的人就是你!” “如今陈循欺君罔上,试图杀朕,朕就想问你一句,让朕杀了陈循,行吗?” 这番话说得让人心酸。 堂堂皇帝, 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在想要杀人的时候, 居然在哀求于谦。 许感跪在地上,呜呜痛哭。 宋伟心里也不好受,他记得宣宗皇帝在时,想杀谁便杀谁,还特别喜欢虐杀,可史书上却只记载他的贤名。太上皇亲征后,也比今上的环境好太多了。 现如今,陈循犯了大罪,皇帝想杀他,却要苦苦哀求于谦,这……还是大明朝吗? “陛下!” “非臣铁石心肠,而是宣镇告急,臣出征在即,朝堂绝对不能再动荡不安了。” “臣是为天下计,为大明计!绝非出于私心,等臣得胜归来,必为陛下杀之!” 于谦语气坚定,叩首高呼。 朱祁钰眸中杀机盎然,旋即颓然无比,惨笑道:“等你回来,奉天殿上坐的还是朕吗?” “罢了,少傅乃心怀天下之人,非心怀朕之人,朕懂了。” 朱祁钰缓缓闭上了眼睛。 大好机会,错过了,再想杀陈循可就难了,而陈循的报复,必然接踵而至。 他不怪别人,就怪自己没实力! 嘭嘭嘭! 于谦用力磕了三个头,慢慢站起来,从士卒手中夺下一把刀,用刀鞘狠狠抽打陈循,喝问道:“告诉陛下,你可有野心?” “没有啊!臣没有啊!”陈循惨叫个不停。 于谦是真抽他,每打一下就留下一条血痕。 “你若敢有,我必手刃之!” 于谦丢掉刀刃,跪在地上:“请陛下放心,臣让于冕、于康今晚便入宫,伴随圣驾!璚英也留在宫中,陪同皇贵妃娘娘!” “倘若陛下真有不测,臣必率军回师,手刃不法之徒后,再追随陛下而去!” “臣已血誓之!” 于谦用刀刃划开自己的手,攥紧拳头,鲜血滴在地毯上。 然后已头点地,一动不动。 于谦是在警告陈循,你可以把皇帝装回笼子里去,但不能伤害他的性命,更不允许你迎立新帝! 否则,你掂量掂量驻扎在宣镇的二十七万大军。 他也在给皇帝生命的保证。 但朱祁钰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皇帝的性命,不攥在自己的手里,却攥在于谦的手里! 真可悲啊。 “少傅,你对朕之恩情,朕永世不会忘记!” 朱祁钰目光闪烁:“薛桓不忠,已经被朕诛杀,常德寡居,而卿之子于冕又年少有为,博学多识,可尚公主,朕亲自为其赐婚,爱卿意下如何?” 于谦眉角跳动,皇家这个臭水沟,他是绝对不会跳进去的! 何况是常德,外面有不守妇道的传言,又是太上皇的人…… 他可不想掺和进去。 皇帝在敲打他,他心知肚明。 “谢陛下隆恩,于冕还小,待其走上仕途,再婚配也不迟。”于谦婉拒。 “先成家再立业,常德贞淑之姿,婉娴之德,虽成过家,却也是良配,又是朕的亲姊,天潢贵胄,配给于冕,绰绰有余。爱卿切莫推辞了,与朕亲上加亲,何尝不是一件美事呢?” 朱祁钰非要把他拽进臭水坑里! 你不是嫌皇家脏吗?那你也下来吧!一起进臭水沟里玩耍吧。 恰逢常德公主掀帘子进来,刚巧听见朱祁钰把她许配给于冕!登时脸色一白! 她刚听说驸马被杀了,自己被皇帝诏来训斥,正心中忐忑,不想刚进来就听到这番话! 关键,于谦居然反复推辞,满脸嫌弃的模样。 差点把常德公主气晕过去,本宫就这么人憎狗嫌吗? “常德来了?”朱祁钰瞟了眼门外。 于谦却恍然未觉,认真道:“臣子家犬尔,尚不得公主,请陛下收回成命!” 常德眼前一黑,我连条野狗都配不上吗? “陛下,薛桓之案未结,臣妾没有再嫁之心。”常德从小被娇宠惯了,说话不管不顾。 “男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帝薨逝,太上皇又安居南宫不问政事,你的婚事自然是朕来操心!” 朱祁钰不悦道:“你能嫁给少傅之子,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居然还不自知,还不退下!” 常德像吃了死苍蝇一样,恶狠狠地剜了于谦一眼,才退出去。 “堂堂公主,成何体统?” 朱祁钰很不满意:“少傅,常德大婚后,朕不为常德再建公主府,让于冕把她娶回家,住进于府。你亲自来调教,无论出了什么事,朕都绝不过问。” 于谦整张脸都黑了,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于家死也不掉进臭水沟啊! 何况常德是什么人?先不说守不守妇道,那是太上皇的亲姐姐,于冕娶了,岂不成了太上皇的人了吗? 他很清楚,皇帝赐婚是假,其实是故意让于冕和太上皇做切割,也是在制造他于谦和太上皇的矛盾。 “请陛下收回成命!”于谦坚决不同意。 朱祁钰坏笑,恶心死你! “朕的姐姐真的是人憎狗嫌啊,罢了,少傅不愿意就算了。”朱祁钰淡淡道。 于谦脸色一黑,你骂于冕是狗? 常德也听到了,我是垃圾?还人憎狗嫌?真的恨死于谦了。 “司礼监的太监都到了吗?” “都在外面候着呢!”许感回答。 “都杀了,一个不留!”朱祁钰淡淡道。 于谦眉角跳跳,看了眼陈循,陈循却隐身了,他可不敢再说话了,谨防不测啊。 “臣请陛下先别杀!” “臣知道陛下心里有气,但还请陛下以国事为重。” “等臣得胜归来,这些心怀叵测之徒,臣为陛下杀之!” 于谦叩拜。 朱祁钰目光阴沉,没接话,而是道:“少傅,朕欲命张永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可否?” 于谦脸色一僵,皇帝想用司礼监太监的命,换张永的官职。 却没等他开口,陈循居然开口:“陛下,张永已经提督锦衣卫了,若张永去司礼监,谁做锦衣卫的提督太监呢?” 话音未落。 朱祁钰提着刀就冲了过来,一刀劈下去! “啊!” 陈循惊叫一声,胸口的衣服豁开,有鲜血渗了出来。 幸好他退得快,否则就被开膛破肚了! “乱臣贼子,找死!” “朕法外开恩,放你一条狗命,居然还敢说话!” “司礼监、锦衣卫是朕的家奴!朕想任命谁就任命谁!还需和你商量不成?” “怎么?你想入宫,去提督司礼监吗?” “少傅,放开朕!” 朱祁钰暴怒,要不是于谦抱住他,早就一刀把陈循给劈了,气汹汹道:“少傅,把他给朕阉了,送进司礼监当掌印太监!” 陈循差点气死过去。 皇帝真的一点都不讲武德啊,明明说好的不杀他,结果说动手就动手了,幸好于谦拦着,否则他这条老命就交代这了。 本来他还不服气,但于谦冰冷地扫视他一眼,他悻悻闭嘴,跪下请罪。 “陛下勿怒,正如您所说,怎么能让罪人当司礼监掌印太监呢?” 于谦顺着朱祁钰,安抚他:“陛下想让张永做司礼监掌印太监,便依您的,锦衣卫的提督太监也由陛下任命,臣没有意见。” 啪嚓! 朱祁钰把刀丢了,对于谦的让步很满意。 “好,就让金忠提督锦衣卫。”朱祁钰舒了口气,这下司礼监和锦衣卫都抓到手里了,再苟一段日子,皇权就要回到手里了! “微臣遵旨!”于谦领旨。 陈循自然不敢反驳,他觉得亏了呀,司礼监又回到了皇帝的手中! “掌印太监陛下定了,秉笔太监就按顺序递补吧。” 于谦不给皇帝反驳的机会,面无表情道:“陛下今夜也疲累了,明日还要早朝,商讨出征事宜,臣这就让于冕和于康入宫,臣等请告退!” 什么? 你在逗朕? 掌印太监给了朕,秉笔太监却要递补!不还是陈循的人吗?张永去了就当一个傀儡? 于谦看似退让一步,其实是开了张空头支票! “少傅!”朱祁钰十分不满。 “请陛下休息!”于谦跪着,一动不动。 陈循满脸欣喜,于谦这手玩的漂亮啊,给了皇帝面子,又把司礼监攥在手里…… 等等,司礼监是攥在六部的手里呢?还是内阁的手里呢? 阁部之争,也很激烈。 只因于谦这个怪胎,使得六部凌驾于内阁之上,而陈循孜孜不倦的,就是要把六部驯为走狗,内阁凌驾于九天之上! 他心里暗恼,自己亲手策划的局,却被于谦摘了桃子,司礼监落到了六部手中,于谦的权势又变大了。 “臣等请陛下休息!”陈循等人齐声高呼。 陈循不管司礼监落到谁的手里,反正绝对不能落在皇帝手里! 整个西暖阁,所有人都在跪求皇帝休息。 朱祁钰眸中杀机爆射:“好,朕安枕!朕安枕!你们都是大忠臣啊!” “谢陛下恩准!臣等告退!”于谦叩首。 出了乾清宫,陈循向于谦行礼,感谢他救命之恩。 于谦却冷森森地盯着他:“若有下次,本官先清理门户!陛下永远是陛下,不容任何人僭越!” 陈循浑身一抖,本还和于谦对视,可慢慢垂下脑袋,低声说:“是。” “哼!” 于谦冷哼一声,大步走出了乾清宫,京营士卒随他离去。 陈循仍低眉垂首,不敢抬头,不敢说话。 他惧怕于谦,这个有泼天大功傍身的于谦,可以说是朝堂中超然存在。 看他从出现,就能为皇帝翻盘;他能为皇帝翻盘,也能压住皇帝,这就看得出来。 这个人,给朝堂上带来巨大的压力,所有人都怕他,包括皇帝! 陈循慢慢抬起头,眸中寒光一闪而过:“泼天大功,是福,也是祸啊……” 等一下,自己那些家仆,带来的弓弩真消失了? “首辅。”萧维祯扶住他。 陈循摆摆手,浑身都是血腥臭味,被凉风一吹,气味刺鼻,身上黏糊糊难受。 “您府上那些人……”萧维祯低声道。 陈循猛地看他一眼:“想什么呢?那些都是谋逆之人,该死!他们和我陈循没有任何关系!不许胡说!” “是是是!”萧维祯眸中光芒一闪。 陈循甩开他的手,慢慢往宫门方向走去。 心累啊,陈党看似风光无限,其实内斗不断,真得感谢皇帝,要不是他疯狂蹦跶,陈党如何会爆发出如此可怕的凝聚力? 皇帝以为横冲直撞,就能杀出一条血路,愚蠢! 王直掠过萧维祯时,冷哼了一声,萧维祯报以冷哼,两个人关系很差。 只有张軏,一直在考虑一件事,于谦是忠还是奸呢? …… “陛下!”常德公主被唤进来,跪下行礼。 “呵呵,你可真是朕的好姐姐啊,和朕姐弟情深啊!情深到要把朕从龙椅上拉下来!”朱祁钰眸中杀机迸射,朕杀不了陈循,还杀不了你常德? 常德吓得跪在地上:“陛下息怒啊,究竟是谁进的谗言……” “薛桓!” 常德像扼住脖子的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祁钰俯视着她:“听说你和张軏有染,朕都难以启齿!你好好的公主,有自己的夫婿,居然在外面找野男人!” “那张軏是什么好东西吗?挨了一刀的家伙,满肚子阴谋诡计!” “朕想把你许配给于冕,人家于谦都嫌弃!嫌弃你水姓杨花!” 常德吓得匍匐在地,不敢回复。 “好了,朕也不数落你了,你毕竟是朕的亲姐姐,朕能杀了薛桓,总不能杀了你!和朕的外甥们吧?”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西暖阁里血腥味扑鼻,他待的也不舒服:“朕给你个机会,告诉朕,你是怎么和宫中联络的?又是怎么联络太上皇的?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朕!” 他给许感使个眼色,让把曹吉祥带过来。 他不信常德的话,也不信曹吉祥的话,两个人对照一下,便知真假。 常德抿着嘴角不肯说话。 这边是皇帝,那边是她的母亲和亲弟弟,让她如何说? “把朕的两个外甥宣来。”朱祁钰淡淡道。 常德猛地打了个寒颤:“陛下不要啊!他们都是您的亲人啊!” “你也是朕的亲人!” 朱祁钰暴怒:“可你做了什么混账事?” “朕是如何对你的?你家人的?你忘了?薛桓是个什么东西!朕处处提拔他、重用他,你家得了多少赏赐?朕恨不得把内帑掏空了,都给你家送去!” “你的公主府,是所有公主当中最豪华的,为什么?因为你是朕的亲姐姐!” “可你呢?狼心狗肺!伙同太上皇,造朕的反!吃里扒外!” “朕凌迟了薛桓!没把你凌迟了,已经看在是先帝的份上了!” “常德!你不要逼朕!” “朕不杀你,但能当着你的面,把你的两个孩子凌迟了!” “他们可不姓朱!” 常德浑身一颤,身体不停地颤抖。 “陛下开恩啊,陛下开恩啊!”一向骄横的常德公主服软了,她也听说了,最近皇帝发疯了,杀了好多大臣,如今又把薛桓给杀了,她真的害怕了。 “说!” 常德眼中含泪,只能把她知道的一切说出来。 最让朱祁钰担心的,是火器。 朱祁镇夺门时用的火器,是从军器局流出来的?还是神机营呢? 曹吉祥进来跪在角落。 “是你把张軏推荐给太上皇呢?”朱祁钰气坏了,原来最大的奸细是自家人啊! 真是好姐姐啊,为了亲弟弟造反,把丈夫和情人都拉进来了,真的伟大啊!而造反的对象,是她另一个弟弟! “英国公一脉本就是太上皇死忠,只是张軏并不看好太上皇,是臣妾说动了他,他才愿意帮太上皇出谋划策。”常德弱弱道。 就是说,当初张輗和张軏兄弟有分歧,张輗愿意支持太上皇,张軏则保持中立,是因为常德公主,才站到朱祁镇那边。 “那是哪年的事?” “景泰二年!” 朱祁钰气恼:“景泰二年,你就和张軏搞一起去了?你还要不要脸?” 常德弱弱道:“正统十三年,我们就在一起了……” “先帝要是知道,就该把你浸猪笼!” 朱祁钰懒得说这个不守妇道的皇姐了:“那两个孩子是张軏的?还是薛桓的啊?” 常德不吱声,她也不知道。 难怪薛桓在外面花天酒地,原来头顶这么大一顶帽子啊,心里好受才怪了。 “接着说!” 按照常德说的,火炮是从军器局流出来的,张軏早就开始囤积火器了,一直藏在英国公府里。 “皇爷,奴婢有话说!” 缩在角落里的曹吉祥忽然出声:“皇爷,火器是从神机营流出来的!奴婢亲手运回来一批,是从神机营指挥使杨能手中流出来的!” 猛地,朱祁钰瞳孔一缩,怎么可能? 杨能是杨洪的侄子,土木堡之后,杨洪驻防宣镇,朱祁镇曾在宣镇叫门,被杨洪拒绝了,可以说,杨洪和朱祁镇有仇啊! 作为杨洪的侄子,杨能怎么可能帮助太上皇复辟呢? “你此言当真?”朱祁钰盯着曹吉祥。 “奴婢敢用身家性命担保,就是杨能提供的火炮!”曹吉祥咬死了。 朱祁钰又看向常德。 “臣妾不知道,只听张軏说过,他囤积了火器。”常德道。 就是说,曹吉祥没撒谎了。 杨能居然是朱祁镇的人啊! 那么同样是杨洪侄子的杨信呢?此刻他驻防宣府,他可信吗? “军器局大使呢?”朱祁钰问许感。 “回皇爷,牵连王翱,被打入锦衣卫诏狱了。”许感回答。 “传旨张永,连夜审,明早朕要知道结果!” 这时,常德公主的两个儿子被带到了。 “陛下!皇弟!” 常德泪如雨下,疯狂叩首:“你要杀,杀臣妾,不要杀臣妾的两个孩子!他们都是孩子啊!” “臣妾认罪,参与了太上皇谋反,你就杀了臣妾吧!” “皇弟,弟弟!姐姐知错了,你杀了姐姐,放过你两个外甥吧!求求你了!” 看着痛哭流涕的常德,朱祁钰叹了口气:“起来吧,朕不杀你们母子,让张軏代你们去死吧。你把罪状写下来,朕让锦衣卫去抓人,看在你的面子上,赐他个全尸。” 常德猛地浑身一颤,脸色发白,不断摇头:“不要啊弟弟,饶了他吧!你杀了薛桓,姐姐不怪你,但张軏,张軏……求求弟弟,放过他吧!” “他谋逆!难道还不该杀吗!”朱祁钰怒吼。 “你剥了他的官职,削了我的封号,让我们做个平民,好不好啊弟弟?我什么都不要了,求求你放过他,姐姐保证,他不会再跟你作对了,绝对不会再跟你作对了!” 常德叩头如捣蒜,拼命哀求。 朕想杀,能杀得了吗? 于谦不同意朕再杀人了,朕不敢杀了。 “罢了,常德,朕看在你是皇姐的份上,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记住了,以后乖乖听话,否则朕不杀你,却把你所有亲近的人,都杀了!让你亲手凌迟他们!” 朱祁钰挥挥手,让她退下吧。 常德不断谢恩。 盯着她的背影,朱祁钰满脸无奈,若把常德杀了,老妖婆会发疯吧? “把两个孩子留在宫中吧,薛桓死了,朕亲自教导两个外甥。”朱祁钰幽幽道。 常德猛地浑身一颤,又跪下求饶。 “滚!” 得寸进尺! 饶了你们这对奸夫银妇,已是法外开恩了! 要不是于谦拦着,朕早把你们大卸八块了! 开恩?昨日你们能跟随太上皇造朕的反,明天就不能了吗?何况朕还杀了薛桓,斩草不除根? “宋伟,你做的不错。”朱祁钰收敛杀机,站起来拍拍宋伟的肩膀。 “臣有愧,不敢受恩。”宋伟苦笑。 “禁卫为何没来?” 朱祁钰不明白,陈循用什么手段牵绊住了禁卫? “回禀陛下,今日卫所中有流言,户部钱粮不够,这个月军饷发不下来,卫所中人要去闹饷。” “臣和李瑾收到圣旨后,就开始召集人马,但卫所中人心惶惶,不肯入宫轮值。” “臣试图招了一小部分人,在来的路上,却遭到了袭击。” “臣只能舍了人马,自己入宫!” 宋伟说完,朱祁钰整张脸都阴沉下来。 卫所闹饷,半路截杀。 好啊,做得好啊! “闹事的有谁?”朱祁钰问。 宋伟报上几个名字。 “回去就杀了!他的家人交给东厂,朕让舒良配合你,不必审,直接杀!闹得厉害也都杀了!” 朱祁钰眸子阴鸷:“宋伟,朕让你完全掌控一支卫所兵,需要多久?” “这……” “朕不问手段,也不问过程,只看结果,越快越好!”朱祁钰要利用好于谦在京的这几天,越快越好。 “七天!”宋伟脸上露出狠色。 “三天!朕只能给你三天,朕把内帑打开,需要的你随便去拿!朕只要你完全控制羽林右卫!” 宋伟面露难色,七天已经是极限了,可三天的话……恐怕羽林右卫要血流成河了!到时候战斗力能剩多少,并未可知啊。 “朕不瞒你,最多三天,再多朕也给不了你时间了!” 朱祁钰苦笑:“朕还会下旨,让宋杰控制好羽林左卫。” “再传旨,让李瑾替代朱焕,担任羽林前卫指挥使!” “武骧右卫指挥使沈淮,也给他三天时间!” “再提拔陈韶为武骧左卫指挥使。” 宋伟咬牙跪下:“臣领旨!” “好!记住,就三天,朕要让羽林前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武骧左卫、武骧右卫,为朕的肱骨,拱卫于朕!可否?” “臣舍了性命,也一定做到!”宋伟高声道。 “好!圣旨马上就到,记住,你只听朕的调动,任何人的调令你都不要听!只有朕的圣旨,才能调动你们五卫!回营之后,不必留手,谁都可杀,谁阻止你都不要怕,朕给你撑腰!” 朱祁钰反复嘱咐,宋伟才领命而去。 清理了太医院;清理了尚膳监、尚食局;清理了司礼监;如今再把禁卫清理出五卫,他的安全起码有了初步保证。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做完了很多事。 待宋伟退下,朱祁钰问曹吉祥:“曹吉祥,你说朕如何能杀得了陈循?” 虽然于谦保证他生命无忧,但万一陈循狗急跳墙了呢? 还不如先剁了他。 亲自动手的机会肯定没有了。 只能想别的办法。 “奴婢不敢教皇爷,只是知道文官最喜欢拉帮结派,只要让他们的帮派散了,陈首辅自然就失去了权势。”曹吉祥幽幽道。 朱祁钰听懂了:“让陈党互相残杀?” “皇爷机敏,奴婢自愧不如。” “这些文官满口仁义道德,但只要碰见利益,就会杀得血流成河。” “皇爷是天下人的主子,您丢出一根骨头出去,就能让他们自相残杀。” 曹吉祥的话提醒他了。 文官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的,之前是皇帝给他们的压力太大,所以被迫联合起来,对抗皇帝。 只要皇帝自己钻进笼子里去,喂琐发育。 陈党就会互相撕咬起来,到时候不用朱祁钰动手,陈党不攻自破,陈循的金身就破了,到时候就不难杀了。 看看,还得曹吉祥,这太监允文允武,难怪原主那么喜欢他。 “该抛出什么骨头呢?”朱祁钰也在琢磨。 “奴婢不敢揣测天心,奴婢这点浅薄见解,跟皇爷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曹吉祥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吹捧着说:“文官最看重的是生前的权力,死后的名声,子嗣的传承,皇爷若能抓住这三点,那些文官就是皇爷手中的蛐蛐,想让它们怎么掐架,就怎么掐架。” 朱祁钰眼睛一亮。 他之前太急切的插手朝堂权力了,导致被文官群起而攻之。 曹吉祥的话,却给他打开另一扇窗。 先把陈党搅和的不得安宁,让陈循疲于奔命,他哪还有时间布局算计朕了? 等陈党不攻自破,杀陈循还难吗? 说不定,内承运库的银子也出现了呢! 提及银子,朱祁钰眸中阴光闪烁,内承运库的银子是官银,上面都有铸印。 这些银子想销赃,必须重铸,极有可能在银作局里找到线索。 “陈党之中,谁最值得拉拢啊?”朱祁钰问曹吉祥。 “杜宁!”曹吉祥不负所望,立刻报出一个名字。 当年和于谦一起请郕王监国的,就是杜宁! “曹吉祥,难怪朕以前喜欢你,现在真有点舍不得杀你了,你就在乾清宫里伺候吧,在殿外当个洒扫太监,记住,你必须离朕三丈远!”朱祁钰不得不防。 “谢皇爷隆恩!谢皇爷隆恩!”曹吉祥不断磕头,眼泪流出来。 活着的感觉太好了!活着就有希望! “司礼监那边你有什么想法?”朱祁钰又问。 “奴婢不敢置喙,只是奴婢看到了阁部之争。”曹吉祥低声道。 朱祁钰瞳孔一缩,对呀,六部和内阁也不是一团和气的! 于谦太强盛了,如烈日一般,不止照得朕睁不开眼睛,朝堂群臣也睁不开眼睛。 自古以来,功高盖主,不外如是,不止皇帝想杀他,文武百官也想杀他。 陈循会借着朕的手,去杀于谦!这是他布局中的第四层! 等朕杀了于谦,他才能转向权臣之路! 倘若朕利用好阁部之争呢,是不是会赢得喘息之机呢? “接着说。” “皇爷,此次北征归来,于少傅已经赏无可赏。”曹吉祥不敢说下去了。 他的意思是,于谦回来,不止朕要杀他,文武百官都要杀他! 他必死无疑了! 而这,可能在他接下帅印之时,就想到了的。 难怪他把于冕、于康送进宫中,他在竭力获取朕的信任啊,也在为后代谋一条活路。 “皇爷不妨拉拢于少傅,以于少傅为刀,去杀陈首辅!”曹吉祥壮着胆子说。 这番话传出去,他必然死路一条,只能死死抱住皇帝的大腿。 难怪原主重用兴安、曹吉祥,这两个都是人才啊,向来陈鼎、阮简、陈敬等人也都不错,可这些人为什么都不为朕所用呢? “那你说,许感看到的弓弩,去哪了?”朱祁钰问他。 “于少傅没拿出来罢了!” 朱祁钰瞳孔一缩:“为何?” 曹吉祥斟酌着说:“于少傅有胸怀天下之心……” 就是说,他也想把朕关进笼子里去! 他明知道陈循必杀他,他却还在袒护陈循,这个于谦,脑子肯定有病! 不过,于谦和陈循的矛盾,可得好好利用。 还有陈循和太上皇的矛盾,也可以兴风作浪。 常德公主和张軏的风流事,说不定也有用呢。 “曹吉祥,你很不错。”朱祁钰很满意,留他一条狗命,还用这妙用。 他挥挥手,让曹吉祥退下。 他闭上眼睛,琢磨该怎么收拾陈循,却抽动鼻子,发现西暖阁血腥味太重,这才意识到,龙袍上都是血,根本没清洗。 “给朕准备沐浴,把东暖阁收拾出来,朕过去住。” 朱祁钰转念一想:“不了,摆驾永宁宫吧,对了,金忠和冯孝还没回来?” “金公公回来了,带回来十几个太监,正在训话。”许感回禀。 “乾清宫的宫人就按照朕说的安排。” 朱祁钰起身去沐浴。 沐浴后,乘坐御辇去永宁宫。 路上金忠伺候,跟他汇报挑来的宫人。 “董赐和覃昌是文华殿东庑出来的?”朱祁钰好似对这两个有点印象。 “回皇爷,这两个人很优秀,因为聪颖擢入内书堂,教习是刘定之和林文。”金忠对两个人很满意,连连夸赞。 “刘定之?” 朱祁钰皱眉,转瞬想起这个人了:“是劝朕迎回太上皇的那个刘定之?” “啊?请皇爷恕罪啊!”金忠跪在地上。 朱祁钰让他起来:“那个刘定之只是建议罢了,被朕驳回,他也没有再次上书,也可能是出于本心。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太上皇的人,只是此人极富才华,朕甚为欣赏之。” 刘定之是编修《大明一统志》的副总裁。 “奴婢派人盯着董赐和覃昌。”金忠低声道。 “不止盯着他们两个,所有人都要盯着,乾清宫不许再出现任何人的探子!”朱祁钰瞥了他一眼。 “奴婢谨记在心!” 这个金忠,做事冲动,喜怒形于色,还需要磨练。 进了永宁宫。 皇贵妃出殿跪迎,朱祁钰拉起她:“夜晚风寒,爱妃要注意身体。” “臣妾听说贤妃姐姐薨了,心中难过。”唐贵妃眼角含泪。 朱祁钰后宫之中一共只有五个嫔妃,汪氏被打入冷宫,杭氏死了,这两天又死了两个,就剩下她一个嫔妃了,显得凄凄惨惨。 “莫要提了,活着的人还要向前看。”朱祁钰不想提及贤妃,他不忍想起贤妃去世的画面。 “是臣妾失言了。” 唐贵妃任由朱祁钰抓着,走进了大殿。 朱祁钰扫视一圈:“金忠,你来安排。” “奴婢遵旨!” 金忠把永宁宫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由乾清宫的人接管。 唐贵妃亲自倒了杯茶,亲自喝了一口,才递给皇帝。 朱祁钰一饮而尽:“爱妃的味道真的好闻。” “陛下!”唐贵妃娇滴滴叫了一声。 朱祁钰哈哈大笑:“朕累了一天了,安枕吧。” “臣妾给您按按肩膀。” “嗯。” 朱祁钰闭上眼睛,享受唐贵妃的手法。 很快,他就昏昏欲睡了。 “爱妃,味道真好闻。”朱祁钰莫名其妙来了一句。 “臣妾伺候陛下安枕。”唐贵妃跪下给皇帝脱鞋,除去龙袍。 朱祁钰躺在床上,撑开眼皮,看见忙碌的唐贵妃,见她过来,伸手一捞,便将她捞入怀中。 “啊!” 唐贵妃惊叫,又觉得叫声不雅,赶紧收声,嗔怒道:“陛下要干什么?” “什么都不干呀,谈女医说朕不宜动肾气,所以什么都不干。”朱祁钰满脸无辜。 但是唐贵妃却又惊叫:“陛下应该听谈女医的……哎哟!疼了!” “那朕轻点。” 唐贵妃气恼:“陛下,请听谈女医的,等,等陛下龙体康复,臣妾什么都答应陛下。” “嗯……真舒服呀。”朱祁钰满脸享受。 唐贵妃隔开他的手,但他很快换了地方。 舒服呀! “爱妃,等朕有了闲暇,给你设计一套衣服,你这身衣服雍容华贵虽然有,却体现不出来你的波澜壮阔!” “陛下还懂裁缝?”唐贵妃讶异。 “略懂。” 朱祁钰琢磨着,什么衣服能衬托出伟大呢? “陛下向来喜欢琴棋书画,什么时候对工匠玩意儿有了兴趣呢?”唐贵妃诧异。 “爱妃,没有宫女伺候,便劳你亲自熄灯吧,朕乏了。”朱祁钰不便多言,早晚送你个大惊喜。 “臣妾遵旨……但请陛下放开臣妾。”唐贵妃俏脸羞红。 朱祁钰不情不愿。 待唐贵妃回来时,他听到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他迫不及待的伸手。 啪! 唐贵妃拍开了他的手:“陛下,注意龙……呀!” 她已经竭力躲开了,却还是没逃脱魔爪。 “陛下快,快放开臣妾……”唐贵妃受不了这个。 “朕松开了,你看朕的手。”朱祁钰把另一只手展示给唐贵妃。 “陛下!” 唐贵妃羞恼至极。 最可恶的是他另一只手,更不老实! 她很绝望啊。 “爱妃,爱妃?睡着了?”朱祁钰翻过身来,轻轻一搬,将她平移过来。 发现唐贵妃死死闭着眼睛,睫毛眨动,满脸不适,却还强忍着。 模样有点可爱! 朱祁钰轻轻啄了一下,唐贵妃呀的一声,睁开了眼睛,近距离看到朱祁钰的脸,登时羞恼道:“陛下,请正经点!” 嘿嘿嘿,求订阅! (本章完) 第66章 陈循,你是商人的走狗吗!年入百万,砸晕文武百官!请许大使上路 “你看看朕的手?还不够正经吗?” 朱祁钰张开了手给她看。 唐贵妃羞恼:“肯定是李惜儿那贱婢教陛下的!” 说完,她小心翼翼打量朱祁钰的神色。 啪! 朱祁钰轻轻一拍:“朕与你是夫妻,闺.房之乐不是正应该吗?” “啊!”唐贵妃惊叫一声,把自己裹到被子里:“陛下,臣妾要睡了,等,等陛下龙体康健, 我们再,再……” “再怎么?”朱祁钰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习惯了夜色之后,眼睛能看到唐贵妃的脸庞。 被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红着脸缩进被子里。 “告诉朕,再怎么?”朱祁钰不肯放过她。 “再行.房!”唐贵妃受不了反复追问,在被子里叫了一声。 “哈哈哈!” 朱祁钰得意大笑, 隔着被子, 啪的,拍了一下。 “啊!” “朕好冷啊,贵妃快打开被子,让朕进去!”朱祁钰想钻进去。 “陛下睡自己的被子!” “老夫老妻了,害羞什么呀?快把被子掀开,把朕冻感冒了!”朱祁钰吓唬她。 唐贵妃乖乖把被子露出个角,朱祁钰钻了进去。 “啊……” 唐贵妃惊叫个不停。 天还未亮。 “黎明即起,万机待理,勤政爱民, 事必躬亲!”金忠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鞑清用的) 朱祁钰慢慢睁开眼睛, 吐出一口浊气。 “爱妃, 你何时宽衣?”朱祁钰感受着软绵绵, 低头看了眼悠悠醒转的唐贵妃,诧异问。 “嗯哼?” 唐贵妃才慢慢睁开眼睛, 惊讶地发现不濯片.缕, 万分羞恼:“陛下!你, 你怎么能这样?” “朕怎么了?朕只是睡觉呀!”朱祁钰满脸无辜。 “呜呜, 你快起来早朝吧,哎呦, 别, 别那样了……”唐贵妃羞红了脸。 “老夫老妻了,你怎么还这般害羞?”朱祁钰纳闷。 “陛下原来可从不这样!” 唐贵妃生气地瞪着他:“以后陛下还是自己睡吧,把臣妾的胳膊都枕麻了。” “自己睡太冷,朕不习惯。”朱祁钰摇头。 唐贵妃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娇怒:“给陛下加两层被!两层不够就三层!四层!哼!” “被子哪有爱妃.舒.服呀!” 金忠的声音又在殿外响起,朱祁钰不肯起来。 “那,那陛下不要咬了,好吗!”唐贵妃发现好痛。 “朕给爱妃揉揉。” 唐贵妃隔挡他的爪子,嗔怒:“臣妾伺候陛下更衣,该早朝了!” “早朝早朝,朝中一半人都不来,偏偏朕每天都缺不得,这皇帝当的都不如富家翁痛快。” 朱祁钰被推搡着坐起来,观赏这曼妙.身姿,郁姐别具韵.味,懂得都懂。 “都进来伺候吧。”朱祁钰开始洗漱。 洗漱之后,穿上龙袍, 朱祁钰打着哈欠。 唐贵妃将衣服上的褶皱抹平, 跪在地上:“臣妾谢陛下对唐家开恩。” “嗯?”朱祁钰讶然,唐贵妃看似小白, 其实看得通透,胸有锦绣,嗯……体会到了。 “陛下对唐家的爱护之心,臣妾懂。” 朱祁钰扶她起来:“爱妃,朕一定给你一个儿子!” 唐贵妃美眸惊喜,后宫的女人,没个儿子傍身,注定孤苦一生,等她年老瑟衰的时候,儿子才是真正的依靠。 “谢陛下隆恩!臣妾不贪图龙子,有一龙女便已知足。”唐贵妃激动得又要跪下。 朱祁钰拉住她:“女儿朕也喜欢,朕一定和爱妃多生几个孩子。” “臣妾谢陛下隆恩!” 唐贵妃喜形于色,她这几天心中惴惴,担心因为自己的拒绝惹得皇帝厌弃。 她心里也不是滋味,如今后宫空虚,正是她求子的大好机会,可她还是拒绝了皇帝。因为作为贵妃,她不止要考虑子嗣,还要考虑皇帝的健康问题。 “宣谈女医去乾清宫候着,朕有话问她。” 朱祁钰忽然想到了什么:“把艾崇高也带过去。” “对了,再让太子去乾清宫,朕要考察他的功课。” 陈循不是保朱见深吗,朕顺便看看,太子是怎么想的? 登上御辇,朱祁钰交代金忠:“金忠,你暂时不能去京营了,去提督锦衣卫。朕已经把锦衣卫清理出大半来了,你只要安插自己的人,就能迅速控制锦衣卫。” “还有那个锦衣卫王喜,朕让人去抓,为什么迟迟没消息?你提督锦衣卫后,好好查查。” “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天内,必须掌握一支属于自己的力量,哪怕只有数十人也可以。” “一定要忠心可靠,只有三天时间!”朱祁钰反复叮嘱。 “奴婢遵旨,可皇爷身边就没有可心的人伺候了,奴婢不放心。”金忠为难道。 “无妨,只要把乾清宫宫人两两编组,再派人盯着。朕身边有许感在伺候,安全无忧,应该死不了。” 朱祁钰目光一闪:“太医院、尚膳监、尚食局停止招募,招了的人也不许入宫!各宫吃食自备,不许生火!” “各宫多余的太监、宫女暂时都打发出去,嗯……只留下贴身伺候的,每宫只允许留下四个宫人,其余的全都发出去!” “朕没时间逐一甄别了,乾清宫的也暂时打发出去一批,你看着去办。” “贤妃的死,在朕的心头是一根刺啊,朕面对的事情太多了,恐怕永远也无法帮她查清真相了,朕欠她的……” 朱祁钰长叹口气:“金忠,你亲自去办,朕只信你!” “剩下的登记造册,送到朕手上来。再把名单、画像送到禁卫手中,禁卫巡视时,只要发现鬼鬼祟祟的宫人,直接杀了!不必禀报!” “朕给羽林前卫等五卫最大的权力,宫人皆可杀,不必报朕!若发现有不是名单上的宫人,立刻诛杀!不必审问!” 他没时间一个一个查了,只要于谦离京,陈循就会立刻报复,他必须在京营在京这几天,拥有自保的实力。 京营离京,对他来说是危险,也是机遇。 陈循看似恐怖,却远不如京营在手的于谦,只要趁着于谦离京这段时间,干掉陈循,就能夺回皇权,司礼监、锦衣卫、东厂、缇骑就能攥在手里。 甚至,还能得到五万京营的兵权,还有禁卫的人心! 倘若于谦、勋贵在京,他永远也得不到兵权! “皇爷,这种情况要持续多久?”金忠小心翼翼问。 朱祁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取决于你何时能掌控锦衣卫?取决于卢忠何时能组建缇骑?取决于舒良何时能控制东厂?朕的安危,永远在你们手上!” 金忠脸色微变,赶紧表忠。 他缓了一口气:“等击退瓦剌,京营回京,就好了。” “奴婢遵旨!”金忠叩首。 朱祁钰让他起来:“舒良睡醒了吧?” “舒公公睡得安稳,今早宫门刚开,便去整饬东厂了。”金忠禀告。 “舒良成长了,知道该做什么了。”朱祁钰很欣慰。 昨晚舒良夜宿西暖阁,闹成那般都没出来,并非舒良不忠,而是他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皇爷让他休息,他就休息,皇爷喊他出来杀人,他就杀人。他是皇爷手里的刀,不该产生自己的想法。 “去办事吧。”朱祁钰挥挥手。 “奴婢遵命!” 进入奉天殿,朱祁钰坐在龙椅上。 宣镇求援奏报再次送来,朱祁钰阅览后,一巴掌拍在御案上:“宣镇兵是干什么吃的?瓦剌来袭,都不敢开城迎战?眼看着瓦剌人劫掠边民!如此军队,留之何用!” “回禀陛下,宣镇兵力有限,避免正面交战是正确的选择。”于谦站出来道。 朱祁钰一愣:“少傅,当朕不懂军事?宣镇有十二万边军,战报上写瓦剌两三万人袭扰,如何不能战?” 陛下您不明知故问吗,十二万是纸面实力。 就说京营,纸面实力是二十万,真正有多少兵力,恐怕连各团营主将都不清楚。 京营都这样,何况边军了,实额能有三分之一,就谢天谢地吧。 “陛下,当务之急是京营尽快支援。”陈循高声道。 这老头,昨晚被折腾成那样,今早还精神矍铄,脸上的伤痕也淡了,穿上官袍倒还像个人。 “首辅此言有理,只是出征非一天一日之功,太上皇北征瓦剌时,就给了十天整顿兵马的时间,方有土木堡之败,朕不敢重蹈覆辙!”朱祁钰瞥了他一眼,想得美,京营出征,就是你的天下了? “可宣镇不知能抵挡多久?”陈循长叹一声。 “可先派先锋出征,少傅,以为何人可为先锋?”朱祁钰看向于谦。 于谦第一人选是朱仪或朱永,此二人在京营中势力根深蒂固,不用整编就直接能带走出征,犹如臂使。可这两人被陛下厌弃,不会给他们独自领军的机会的。 王骥和罗通也不行,皇帝讨厌。而且,先锋是要打硬仗的,这两位水平太差,容易玩崩了。 若陈懋活着,他可以打这场硬仗,奈何啊。 “臣以为定西候蒋琬、兴安侯徐亨可担此重任!”于谦推荐的两个,都是中立派。 蒋琬才24岁,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在勋贵中名声不显。 但朱祁钰却眼前一亮,这是个名将胚子,调教好了,少不得又出一个其祖父蒋贵! “年前就听兴安侯病重了?可有此事?”朱祁钰问于谦。 却在这时,一个脸色惨白,拄着拐杖慢慢出班,跪在地上:“臣徐亨,还能为国效力!” “给兴安侯赐座。”朱祁钰本不想劳动他的,徐亨是为数不多的老将,又不掺和皇权斗争,只是命不久矣了。 “臣可出征!”徐亨说一句话都喘个不停。 朱祁钰摆摆手:“兴安侯便留在京城,为朕震慑宵小!” 徐亨慢慢低下头,叩首:“臣自知命不久矣,为将一生,却不愿意病死床榻,臣愿意马革裹尸,死在战场上!” “臣独子徐贤,有心报国,此战,臣愿带着徐贤亲临战场,告诉他,如何为国靖忠!” “待臣死后,徐贤继续代替臣、代替徐家戍卫大明!” “臣请陛下,允臣之请!臣谢陛下隆恩!” 徐亨说话特别艰难,脸色惨白至极,声音很低,却荡气回肠。 这番话说完,朝堂动容。 “爱卿请起!” 朱祁钰神情悲凉:“朕,允!” “传旨,加封兴安侯为兴国公,赐世券。” 却不想徐亨居然拒绝:“陛下怜臣之心,臣心欢愉,却不敢受陛下之爵。太祖有言,非军功社稷者不得封爵。” “臣愿意在战场上,博回一个公爵来!却不想在朝堂上靠着苟延残喘卖可怜,换来一个公爵!这样臣心不安,臣父在天之灵亦不安!” “请陛下怜悯臣好战之心,允臣与臣子徐贤,去战场是赚取公爵!” 徐亨的话,让朱祁钰动容。 他站起来,高声道:“好!我大明尚有上将军!何惧瓦剌!” “兴安侯快快请起,朕允你之请!待将军归来,朕亲自给将军斟酒,再封将军兴国公!不负将军之望!” “瓦剌,也绝非大明心腹大患!朕有此将军,有二十七万精兵,何惧瓦剌?” “便由定西候蒋琬、兴安侯徐亨担任先锋,即刻率军驰援宣镇!” 这番话说得热血沸腾。 朝堂上气氛被带动起来,所有人挂上了喜色。 “臣领旨!” 定西候蒋琬从最后一排站出来跪在地上,他一身儒衫,如书生一般。 “定西候请起!待定西候得胜归来,朕亲自为两位将军斟酒!朕提前预祝将军旗开得胜!” 朱祁钰要收蒋琬之心。 如今的蒋琬在勋贵之中不起眼,但此人有儒将之风,应该倚为心腹。 “臣等谢陛下隆恩!” 徐亨和蒋琬叩拜,朝堂上气氛活跃起来,很多出征的勋贵被徐亨的豪气感染,一个个挺直了腰板,心都飞去了战场。 皇帝这番千金买马骨,勋贵看在眼里,心里冒出来一个念头,这皇帝也不错呀。 但是,陈循却冷淡开口:“陛下,常言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户部缺口很大,内帑的银两也未到账,臣很担心粮草难以为继,会使大军……” 他不敢说下去了。 奉天殿内本来士气高昂,陈循却一盆凉水浇下来,告诉他们,别激动了,会败的。 朱祁钰整张脸都黑了,陈循啊陈循,你是一点都不给朕机会树立威信啊! “请问陛下,内帑银子何时到账?非臣催陛下,而是大军用度刻不容缓,臣也没办法。”陈循追问,他在削皇帝的威望。 也在告诉群臣,别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皇帝没钱,就是个空架子,他赏你公爵,拿什么赏? 朱祁钰的脸色黑如锅底,这个陈循,必杀之! “首辅,你怎能如此市侩?像个催债鬼一样?” 朱祁钰玩笑道:“朕已经把内帑贡献出来了,宫殿也暂停修缮了,看看这奉天殿,破败成这般模样,也无钱修缮,朕真没钱了。” “卖个皇庄,还被商人给算计了,得来的钱也都给户部送去了,倘若还缺,朕就只能卖掉宫女太监了。” 皇帝语气轻松,奉天殿上也不再黑云压顶,气氛活跃。 陈循无语,皇帝活脱是个无赖。 “臣乃是为大军计……” 朱祁钰打断他的解释:“好了首辅,下了朝你来西暖阁催债,朕保证,绝对不把你赶出去。” 大臣忍俊不禁,皇帝转性了?不演苦情戏了,改演喜剧了? 陈循深深看了皇帝一眼,皇帝居然学会了插科打诨,避开了他的锋芒。 “首辅为国催债,让朕想起来有‘盐梅’雅号的杜尚书。” “葭琯初飞一气回,满传春讯雪中开。谁知商鼎和羹实,却自寒花.寂.寞来。” 朱祁钰念了一首诗:“老尚书如今安好吗?” 陈循一怔,这首诗是杜宁写的。 这个杜宁是他举荐的人,算是他的人。在土木堡之后,和于谦一起,力谏郕王监国,有“擎天柱石”之称。 景泰元年为南京兵部尚书,颇有韬略,后迁福建左参政,如今闲赋在家。 皇帝这是要调他入京啊! 陈循脸色微变,皇帝是得到了谁的指点?要破了陈党的根基! 杜宁此人,有“盐梅”雅号,是清吏,倘若被他看穿野心,肯定选择背叛,成为皇帝的爪牙! 等等! 皇帝今天转了性,是给陈党看的! 是让陈党放松警惕,开始内讧! 陈循倒吸口冷气,皇帝肯定是得了高人指点,才改了路数! “陛下,杜尚书与寒梅为友,与白雪为媒,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年前尚与臣通信,劝臣致仕归乡,和他煮酒论诗篇。”陈循决不允许杜宁入京。 奏效了! 朱祁钰嘴角翘起:“老尚书和朕相交甚笃,朕这宫中也有寒梅,如今正是寒梅盛放的时节,朕欲请老尚书入京,与朕一同赏梅,其他的不做,就赏梅!” “朕记得先帝也特别喜欢老尚书的诗篇,说‘道足以适天下之用,智足以通难知之意,文足以发难显之情’。朕文采不修,可读不通老尚书诗中之意啊。” 陈循一颗心沉下去。 皇帝以赏梅为由,调杜宁入京,好手段啊。 “等陛下与杜尚书赏梅时,请带上微臣。”陈循笑着退下来,却给许彬使个眼色。 “哈哈,难得首辅有雅兴,朕自然欢喜,届时必请首辅一同赏梅。”朱祁钰大笑。 朝堂上气氛轻松,讨论兵事之后,退朝之际,许彬站出来:“臣有本要奏!” 来了! 朱祁钰瞳孔一缩,陈循的反击来了! “启禀陛下,昨日有商人状告,东厂借机在民间敛财,很多商户不烦其扰,而京中官员不敢管,所以找到了臣这里,臣想状告东厂提督舒良,与民争利,大肆敛财!” 许彬是太常寺卿,太常寺管祭祀。 这种事不归他管,他冒出来,说明陈循着急了。 “如何敛财?以何条目敛财?”朱祁钰处变不惊。 “商户说是保护赋,臣写下奏章,请陛下阅览!”许彬是有备而来。 奏章上,快把舒良和王振并列了。 “保护赋,是朕让东厂收的。”朱祁钰必须顶上去,舒良那小身板,可扛不住这么大的罪名。 此言一出,奉天殿上一片哗然。 “陛下,您乃天下共主,怎么能与民争利呢?” 陈循第一个跪下,大声道:“善始者众善终者寡,我大明自立国起,便优待国民,此乃国策,陛下岂能因一时之利,而放弃民心呢?” “身宠而载高位,家温而食厚禄,因乘富贵之资力,以与民争利于下,民安能如之哉!” “臣请陛下暂停保护赋!” 陈党陆陆续续跪下,请求朱祁钰罢免保护赋。 “首辅请起,首辅之担心,朕很清楚。” “但是,民与民能一样吗?” “朕收的是商人赋税!他们个个富甲一方,家财比朕的内帑还多!” “何况,朕不是只收钱……” 没等朱祁钰说完话,陈循便高声打断:“陛下切勿有如此危险之念!” “商人亦是国民,陛下岂能因为商人家境富裕,就巧取豪夺呢?” “陛下乃天下人的君父,既是穷人的君父,也是富人的君父,做父亲的怎么能区别对待儿子呢?” “而且,若陛下因为见商人巨富,便巧取豪夺,岂不让商人瑟瑟,天天担惊受怕?从商人到朝堂,岂不天下难安?” “陛下因为得利容易,有一便有二,每天都想着抢夺商人的资产,岂不国将不国?待国难时,心有戚戚的商人岂能心向大明?” 陈循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没了。 “够了!” 朱祁钰撕开面具,暴怒出声:“你陈循究竟是朕之首辅!还是商人的首辅?为何处处为商人找托词?” “国难,国难!真国难时,朕能指的上商人吗?” “士农工商,什么时候士开始为商人辩解了?你是商人的走狗吗?”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那些商人,心里可有大明?大诰如何规定商人的?他们哪一条遵守了?” “若太祖在时,全部坑杀!也不为过!” “朕已经非常仁慈了!” “陈循!” “你看见了商人之难!为何看不到国家之难?” “朕征收保护赋,是为了自己享受吗?” “巧取豪夺?” “朕何时巧取豪夺了?” “你看见章程了吗?就说巧取豪夺!” “就凭一张嘴?信口胡来?给朕扣大帽子!是想证明你是清流,朕是昏君吗?” “许彬!” “这奏章上的说辞,是谁给你递上来!那个商人是谁?” “把他传到奉天殿上来!朕亲自问他!他这些屁话是自己编造出来的?还是保护赋上写的?” 朱祁钰暴怒。 本来气氛融洽的奉天殿,瞬间黑云压顶,所有人跪下请罪。 “许彬!滚出来!” 上次没杀你,这次居然自己往倒上撞,真是找死! “陛下。”许彬浑身一颤。 “去传!” 朱祁钰猛地回头看金忠:“朕的天子剑呢?杀了他!” “啊?”许彬浑身一软,瘫在地上,惊恐地看向陈循。 陈循却不急不缓,嘴角翘起,这样的皇帝才对劲嘛,之前那个笑面虎太可怕,还是直来直去的皇帝好对付。 “陛下,请剑下留人。” 陈循高声道:“臣请罪,是臣谏言无状,陛下骂得对,如今的商人实在太不像话了!” 朱祁钰眉角一跳,坏了,中计了! “陛下乃千古仁君,征收保护赋自然不是为了享受,是臣等狭隘了。” “如今宣镇告急,户部左支右绌,拿不出足够的钱粮出来,正好从保护赋中出一部分。” “而这保护赋也算商赋,不如就移交户部,也不教陛下亏损,征收上来的分出一成给内帑。” 陈循说的有理有据,群臣都跟着赞扬皇帝是千古仁君。 完了! 中圈套了! 陈循故意卖个破绽,让皇帝去杀许彬,实际上是把保护赋从东厂移交国库。 他压根就不是为商人伸冤,而是封锁皇帝的财路! 本来朱祁钰刚营造好新的人设,结果为了杀许彬,暴怒之下又暴露了,损失惨重。 关键陈循在吹捧皇帝是千古仁君,这个人设是皇帝自己立的,大朝会时杀完人还称自己是千古仁君,结果这个人设把他给圈住了,看你还承不承认? 朱祁钰暗骂自己愚蠢,还是太嫩。 陈循带头,陈党请求皇帝,把保护赋移交户部。 而其他人兴趣寥寥,这什么保护赋能有几个钱? 陈循阴恻恻道:“陛下,臣听闻您昨日一天,就收了十几万两银子……” 噗! 连一向神游天外的于谦也瞪大了眼睛,一天收了十几万两?这保护赋是抢劫不成? “一派胡言!” 朱祁钰怒了,舒良身边有奸细!还是陈循的人! “陛下,臣按照您的章程计算过了,倘若京中所有商户按照实额缴纳,会有百万之巨。”许彬爬起来禀告,给实锤了。 嘶! 整个奉天殿倒吸一口冷气。 谁还敢说皇帝穷啊? 以为内帑被盗,皇帝穷得连底裤都没了,实在太天真了。 皇帝搞出一个保护赋,盈利百万两啊! 这还是一年的,未来会源源不断的入库,只多不少,这简直比盗取内承运库还赚啊! 群臣咂舌,羡慕嫉妒恨。 看看唐兴的家底儿就知道了,唐兴玩命贪了八年,家里的资产才四万多两银子。 他们花钱如流水,攒下的反而不多。 旋即意识到,这钱好像出自他们的身上?因为京中铺面,背后站着的,基本都是朝堂上的这帮人。 皇帝居然从他们身上挖肉?心疼啊! “陛下,户部负担太重了,这保护赋既然为国为民,就请移交给户部,臣保证,每一个铜板都用在国事上!” 张凤立刻跪下来,这么多钱,实在太眼馋了。 呼啦,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全都跪在地上,请皇帝把保护赋移交户部。 羊毛出自羊身上,最终还得回到羊身上! 满朝文武能看着自己的钱,流入皇帝的口袋? 朱祁钰气乐了。 朕本想锦衣夜行,奈何实力不允许啊。 “都起来。”朱祁钰缓了口气,这文武百官都是俗人啊,被年入百万银子,给砸晕了。 倘若让朕来抄家灭族,保证月月百万! 大明不缺银子,缺的是抠银子的手段。 朱祁钰没想那么深,银子进了户部,和回到他们口袋有什么区别? “许彬,朕让你起来了吗?” 见许彬也不要脸地跟着站起来,朱祁钰脸色一阴:“说!哪个商人状告的朕?” “你一个太常卿,掌管祭祀,商人的事情归你管?” “都察院是干什么吃的?御史不知道的事,你怎么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就这么愿意管闲事?” “好,瓦剌人马踏中原,朕派你为使者,斥责瓦剌,令其退兵!” “并赔偿给大明一亿两!少一两,朕都不答应!” “所有参与征伐大明的将领,悉数送来北京!朕亲自斩之!” “还有!朕让瓦剌皇帝亲自来京城,给朕磕头道歉!” “做不到你就不用回来了!” 轰! 许彬头晕目眩,皇帝这是送他去瓦剌送死啊! 这些条件,根本就不是谈判,而是把使者的脑袋,送去漠北,给瓦剌人砍着玩啊! 皇帝的心太毒了! 他要人设,不想杀人,让瓦剌人帮着杀! 还杀的文武心服口服! “陛下啊!饶了臣吧!”许彬哭嚎着磕头。 “许彬!朕是把最光荣的任务,交给了你!你代表着大明的荣耀!承载着大明亿兆百姓的希望!带着朕的圣旨去的!务必完成任务!” 朱祁钰环视群臣:“还有谁想当副使的?站出来让朕看看!” 群臣全都缩头,谁去漠北送死啊? 陈循蠕了蠕嘴角,终究还是没说话。 皇帝选择的时机太好了,群臣都眼馋保护赋的百万银子呢,自然不肯和皇帝闹别扭。 所以皇帝借机铲除许彬。 这是在拆陈党的根基啊。 最让陈循感到可怕的是,皇帝不亲手杀人了,学会借刀杀人了!利用天时地利人和,杀的光明正大! 无论如何,许彬都必死无疑了。 他去瓦剌,把皇帝这番话复述一遍,估计话没说完就会被劈死。 他若不去,死的更惨,口碑崩塌,官声崩溃,他族人都会受其连累。 就算他运气好,从瓦剌活着回来了,可他完成了皇帝交代的任务了吗? 没有,还是死! 陈循也救不了!谁也救不了他了! 皇帝当着他的面,杀陈党的人,偏偏让他无法去救,这是在动摇陈党的根基啊。 “诸卿,还不请许大使上路?”朱祁钰冷笑。 “臣等祝贺许大使旗开得胜!”群臣祝福。 许彬却嚎啕大哭。 就知道陈循靠不住,谁知道这么靠不住啊! 那晚大朝会他多么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谁能想到,躲过一劫又来一劫,还是活不了。 全赖陈循,用他的时候好话说了一箩筐,不用的时候一脚踢开。 当陈党准没好下场!呜呜呜! “诸卿,看把许大使感动的!” 朱祁钰大笑道:“许大使为国出使,真乃张骞在世啊,朕心甚慰!把许大使家人接到京城来,朕亲自照顾!” “朕听说许大使有七个儿子,五个女儿,许大使上路后,朕会把他们当做自家儿女照顾的!” 许彬身体一软,噗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皇帝这是怕他叛逃瓦剌啊,用他的家人做人质,倘若他叛逃瓦剌,他的九族立刻上路! 那是真的上路啊,黄泉路啊。 他今年多大岁数了?不可能生儿育女了!皇帝这是要绝了他的后啊! “陛下,臣知道错了!”许彬真不想去啊。 本来出使瓦剌不是一件风险系数很高的政治活动,但皇帝这道圣旨狠啊,估计没念完,就会被活活劈死,实在太气人了,就是给瓦剌送千里人头去了,送的就是他这个大使的人头! “许大使,朕没有怪你的意思,出使瓦剌乃是国之大事,朕把这天下重任就担负在你的肩上了!” “好了,别哭了,朕知道你舍不得京城,舍不得朕,舍不得首辅啊!等你归来,朕亲自出城迎你!” 朱祁钰叹了口气:“首辅,许彬出使一事,就全权由你操办。” 陈循眉角一跳,皇帝心毒啊,这是让他亲手去送许彬上路啊! “首辅!”朱祁钰唤了他一声。 “臣领旨!”陈循咬牙道。 他和许彬对视一眼,许彬眼眸中刻骨的恨意,让他不寒而栗。 “嗯,出使瓦剌副使有两个,许大使,就由你亲自挑选。”朱祁钰笑眯眯道。 唰的一下,陈循脸色煞白一片! 皇帝不止心毒,还坏得冒脓! 他逼着陈循砍许彬一刀,转手就把刀递给了许彬,让许彬去劈砍他! 陈循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昨晚在西暖阁里,皇帝让他按着太监,他来杀,鲜血溅他陈循一脸…… 皇帝太会折磨人了! “臣谢陛下隆恩!”许彬咬牙切齿,报仇的机会来了!陈循! 他不敢恨皇帝,因为他的家人还在大明,等他走了,皇帝有一万种办法炮制他的家人。要怪只能怪他妻妾儿女太多了,让皇帝一天杀一个,还够杀一个月呢! 可陈循就不一样了,老子啥都没有了,还怕个屁! 陈循像吃了屎一样。 本来他还有连环招,此刻也都使不出来了。 因为,下面的人担心步入许彬后尘。 这就是许彬被请上路,陈循没救引发的恶果,陈党出现了裂痕,恐怕等杜宁入京,陈党必然分崩离析。 他目光阴沉,皇帝成长的速度太快了,若再给他时间,恐怕这天下就不知道是谁做主了。 “陛下深明大义,肯将保护赋移交户部,臣等谢陛下体恤众生!”陈循咬牙道。 你不是用许彬砍我吗? 那我就封锁你的财路,让你不攻自溃。 有首辅牵头,群臣跟着山呼万岁。 这歪楼的水平,和皇帝如出一辙! “诸卿平身!” 朱祁钰毫不在意:“这保护赋,朕可以移交给户部,但首辅可知,这保护赋不是商赋,征收了事。而是要帮助商户摆平事情的,金忠,把朕拟定的章程给诸卿看看。” 陈循皱眉,那章程他都看了,认为户部也有能力做到。 张凤看后,眼前发黑:“这,这和帮派何异?若户部充当商户的保护伞,商赋如何征收呢?这不是自绝财路吗?” “陛下,臣以为章程应该改一改,商户年利百万,取他们一点,此乃为国靖忠,应有之义,臣以为直接把保护赋改为商赋,直接征收便是!”张凤谏言。 “哼!” 朱祁钰冷笑:“张尚书,朕问你,这么多年,商赋征收几成?真正到户部手中的到底有几成?” 张凤脸色微变,商赋里面全是坑,他不敢多说。 “倘若你把保护赋归为商赋,你信不信,你一个铜板都收不上来!” “这些商户有一万种办法,不缴纳赋税!偏还让你无话可说!” “可保护赋就不一样了,东厂不是收钱,而是为商户办事的!千万不要本末倒置,这不是东厂收赋,而是商户自愿缴纳的!” “朕还告诉你们,这钱不是东厂一家一户上门去收的,而是商户自己送来的!” “你们也都看了章程,朕告诉你们,这些章程都是不是虚话,东厂会按规定办事!一点也不许差!” “倘若有人收钱不办事,那上面还有举报的地方,朕若知之,先诛他九族!” 朱祁钰冷笑:“张尚书,朕问你,换做户部,能征收上来吗?” 张凤有点傻眼。 群臣则是懵懵的,这些人做道德文章可以,搞商业?贱业矣,闻之恶臭,拿走拿走。 “能不能?”朱祁钰质问张凤。 张凤面皮抽动,陈循等人都盯着他,希望他说能。 但是,他咬牙道:“不能!” “你说能也无妨,朕便把保护赋交给你,明年若征收不上来,朕就要你九族的脑袋!” 朱祁钰冷笑,缓了口气,又道:“朕也非贪财之君,保护赋中抽出两成,交给户部,算是东厂为国效力了。” 群臣都吃了一惊,皇帝居然主动让了一步! “陛下,这两成是不是有点少啊?”陈循弱弱道。 “贪得无厌!” 朱祁钰脸色一寒:“一成都没有了!” “臣跟陛下开个玩笑,陛下切莫生气,两成就两成。”陈循笑着说。 朱祁钰是破财消灾,保护赋已经曝光了,想闷声发财是不可能了,与其被人盯着眼红,不如主动分出来一点。 “你们别用这个眼神看着朕,皇宫破败如斯,总要钱去修缮的,如今瓦剌马踏中原,国库肯定拿不出钱了,只能从内帑出吧,朕这钱呀,也不经用。” “等皇宫修缮完毕,朕再多拿出一些来,补贴户部,诸卿放心,朕的内帑和户部国库一般,乃为万民所用!” 朱祁钰诉苦,他要走温和人设了,苟着发展实力。 他刚要散朝。 金忠却递上来一张纸,朱祁钰看完就肝火大动,维持个屁温和人设了,朕要杀人! 作者居然在某音上被读者催更了!哈哈,求订阅! (本章完) 第67章 朕让你的九族,日日夜夜和狗为伴!涕!太子流不完的鼻涕! “朕刚收到奏报!” “京营出征在即,本不想节外生枝,但却不能不查!” 朱祁钰抖着一张供状,厉声道:“军器局大使王斌招供了,他向英国公张軏,提供了大量火器!” “而这些火器,就是太上皇造反所用的火器!” “其中就有大炮!” 朝堂哗然, 群臣懵逼。 都想不明白,皇帝为何要对张軏发难? 英国公府是勋贵里的山头,如今京营出征在即,英国公一脉绝对不能再动了,否则京营动荡,就给瓦剌可乘之机。 连于谦也皱眉, 昨晚他就告诫过皇帝, 不能再杀人了! 今天皇帝的表现, 让他很满意。 可没想到,皇帝还是剑指张軏,难道非要把朝堂搅得天翻地覆才肯罢休? 张軏出班,跪在地上:“陛下,臣可以解释!” 朱祁钰却摆摆手:“朕不听解释!” “诸卿,京营出征在即,朕很清楚,不能再株连了!朝堂不能再动荡了!” “但这口气, 哽在朕的喉咙里, 吐不出来!朕难受!” “张軏!朕不杀你!” “这件事也就此打住,朕不再追查!就当没发生过!” “这是朕对你最大的忍让!也算朕对得起故河间王(张玉)、故兴定郡王(张辅)的在天之灵!” 朱祁钰把手中的状纸撕掉:“传旨, 诛张斌九族, 军器局上下, 参与者诛族, 未参与者打发去南京军器局, 无诏不得回京!” 他长叹口气, 看着跪在殿中的张軏,叹道:“传旨, 英国公张氏, 降格为新城侯!” 于谦眼皮子一抽,刚要跪下劝谏。 “朕允张軏等新城侯一脉,戴罪立功,张軏为北征前锋,若立下大功,朕便恢复英国公爵位。” “张軏,朕把机会给你了,朕要看到你的表现!” “你要对得起朕!对得起你父亲、你兄长!” 朱祁钰无奈啊,明明该剐了他,却只降格爵位,这就是英国公在勋贵中的影响力。 即便这样,勋贵对皇帝仍然不满。 但能不罚吗? 朱祁钰被架到火上烤了,这份供状,压根就不是朱祁钰想要的,根本就是逼着皇帝原形毕露! 因为张軏杀不了,偏偏这份供状还送来了,朱祁钰能压下来吗?无非是逼着皇帝撕破温柔人设, 保持愤怒, 杀杀杀! 可如今朝堂上, 还能杀吗?于谦同意杀吗? 好个张軏啊,好算计啊! 逼朕原形毕***朕和于谦心生龃龉,逼朕在朝堂上把供状拿出来,让文武百官看到朕不顾大局,让满朝文武轻视于朕! 一箭数雕啊! 以前朕真的小瞧你了,以为你只是常德的面首,只是太上皇的随从,却不想,你才是太上皇的谋主啊。 而且,你还是受害者,谁会想到这纸供状是你亲手送上来的! 朕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想拿捏你儿子,你儿子张瑾假死脱身,真是滑不留手啊,朕拿你也没办法? “陛下,削爵之罚,是不是过重?” 朱仪跪在地上:“臣不是为张軏辩解,而是出征在即,英国公一脉乃勋贵中流砥柱,臣请陛下勿削爵位,让张軏戴罪立功!” 成国公带头,所有勋贵都跪下乞求皇帝开恩。 朱祁钰冷冷地看着他,朱仪为何敢当这出头鸟,不就是知道皇帝不会大搞株连吗?想借机捏一捏朕这个软柿子,给勋贵打个样,让人勋贵看到,朕懦弱的一面? “朱仪,大明律是怎么写的?” “朕以何治国?以你这两片嘴唇吗?” “有功便赏,有过不罚,国将不国!” “你朱仪为了私情,就求朕放过张軏,不削他爵位,那让你统兵,会不会因为你和瓦剌某个人关系好,就放他一马啊?” “哼!” “出使瓦剌的使团,尚缺两名副使,朕看你朱仪就很合适!你去当副使吧!出使瓦剌!” 朱祁钰迁怒朱仪。 “啊?”朱仪张大嘴巴。 文武百官也觉得皇帝有进步了。 皇帝自己不杀成国公,将刀把子给瓦剌人,让瓦剌人去杀成国公! 朱仪撞墙自杀的心都有了! “求陛下开恩!臣只是为张軏鸣不平……” “鸣不平就对了,你出使瓦剌,为朕鸣不平!为大明鸣不平!你代朕去质问瓦剌可汗,为何出兵攻打大明边境?” 朱祁钰厉声道:“朕看你最合适!你和许彬配合,说不定能让瓦剌人退兵呢!再赔偿朕一亿两白银,让瓦剌可汗来北京城,跪在地上向朕请罪,朕说不定就慈悲心大发,放他一条狗命!” “好!朱仪,两国邦交的大事,就交给你了!朕相信你能完成使命!” 朱仪整张脸都绿了。 他无非是捏捏软柿子,找找存在感,谁能想到,皇帝不敢动英国公府,却把矛头指向了成国公府,冤不冤啊! “臣是武将,愿意死在战场上,也不愿意做使臣!请陛下开恩,让臣随军出征,为大明建功立业!”朱仪求饶了。 “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想做使臣。这话说的,瞧不起鸿胪寺?瞧不起文官啊!” 朱祁钰不阴不阳道:“首辅啊,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陈循整张脸都黑了! 成国公是这个意思吗? 完了,这句话传出去,国子监的监生能把成国公骂死,顺便把勋贵给喷死! 朱仪整张脸都绿了,皇帝太能挑坏了,这是把成国公往绝路上赶啊! 想绝处逢生,就得投靠皇帝! 这招玩的……六啊。 “臣……”朱仪想解释。 “好了,你别说话了,越描越黑,朕替你解释了,朱仪没骂百无一用是书生!好了,退下吧!” 朱祁钰直接给实锤了。 朱仪整张脸绿油油的,陛下啊,你可当个人吧。 “起居郎,记下来,给朱仪做个见证。”朱祁钰淡淡道。 还盖棺论定! 朱仪直接气晕过去了,被当代文人骂也就罢了,还要被世代文人骂?遗臭万年? “无事退朝吧。”朱祁钰满肚子气。 张軏这一手,把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轻松氛围给破坏了,搞得在群臣眼里,朕就是个杀人魔王。 想从内部瓦解陈党,任重而道远啊,该死的张軏! 出了奉天殿,返回乾清宫。 金忠出宫去提督锦衣卫了,御辇停在西暖阁前,朱祁钰闭着眼睛,一路琢磨着怎么对付张軏。 昨晚皇帝没住西暖阁,冯孝亲自带着太监重新清理了一番,恢复原样。 “太子去东暖阁先候着,朕稍后再查看你的功课。”朱祁钰先打发走朱见深。 “给谈女医赐座。”朱祁钰坐下来。 “臣女谢陛下。”她仍一身白衣,却有点脏兮兮的,显然入宫没有带换洗衣服,又没有宫娥伺候,所以弄得脏兮兮的。 “许感,叫针工局赶制几件合适的衣裳,赐给谈女医。”朱祁钰很细心。 谈允贤拜谢。 又聊了几句,朱祁钰让许感把西暖阁的人都赶出去,他吃了块糕点垫吧垫吧,西暖阁只剩下他们二人。 朱祁钰扫视一周,确定无人偷听,让许感去门口守着。 把糕点吞进去,喝了口温水,才慢慢道:“谈女医,朕问你,朕还能否生育?” 谈允贤浑身一颤,跪在地上。 “起来说话,朕要听实话,朕不怪罪你。”朱祁钰很紧张,他的皇位想坐稳,必须要有儿子。 甚至,生儿子要排在除掉朱祁镇的前面,是第一位的! 倘若没有儿子,他再怎么折腾也是徒劳无功,叛乱永远也不会平息,哪怕朱祁镇全家都死了,还有其他支脉,天下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姓朱的皇室。 造反谋逆永远也不会停止,必须要有儿子! 朱祁钰紧紧攥着扶手,从未有过的紧张,皇嗣才是稳定朝局的杀手锏。 “陛下身体无碍,自然可以生育。” 谈允贤的话让朱祁钰心花怒放,语气颤抖:“当真?” “臣女绝不欺瞒陛下!”谈允贤低声道。 是啊,朕也不是不孕不育啊,当郕王的时候就有了一子二女,为何当了皇帝之后,就没了孩子呢?连个女孩都没有!即便后妃怀孕,也以流产告终,说明朕的身体没问题!那是…… 朱祁钰眸放杀机,眨眼即逝。 他缓了口气,尽量平静下来,问:“朕这身体几时能好?几时能生育?” “回禀陛下,半年内必然康健,可生育之事,非人力所为……” 谈允贤从惟帽后面看见朱祁钰脸色渐渐阴沉,赶紧道:“只要陛下听臣女的医嘱,半年内必可使嫔妃受孕!” “真的?”朱祁钰露出了笑容,这个消息,比他在朝堂上杀了陈循都要高兴! 陈循只是癣疥之疾,但皇嗣才是他最致命的弱点,有了儿子,他自然就有铁杆支持者! 否则,什么支持者都是假的,谁都可能叛变。 “臣女不敢欺瞒陛下。” “好!好!赏!谈女医你要什么,朕便给你什么!半年,半年之后,朕要让后宫女人怀孕!必须怀孕!生,多生几个!” 朱祁钰激动地站起来,来回踱步:“后宫人太少了,朕要大选秀女!瓦剌人退去,就要提上日程!” 朕记得张瑾有个女儿,应该还没出嫁吧?诏她入宫! 张軏啊张軏,你不是太上皇的铁杆嘛,倘若你孙女入宫,看太上皇还信不信你!哼! 蓦地,他目光落在谈允贤的身上。 虽然没看到谈允贤的脸,但她皮肤白皙,身段不错,谈吐温文尔雅,想来长得应该不太差。又有一手高明的医术,此乃天生良配。 谈允贤感受到皇帝炽热的目光,缩了缩身子,低着头不敢动弹。 “谈女医莫怕,朕还有一个问题问你,八年来,朕从未让后妃受孕,为何?”朱祁钰收回目光,都是碗里的肉,慢慢吃。 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需要谈允贤印证。 “这……”谈允贤不敢说。 “朕赦你无罪,说!”朱祁钰目光幽幽地看向殿外,艾崇高在外面跪着呢。 谈允贤咬牙道:“陛下身体虚弱,又妄用助兴之药,还不善加调理,虚上加虚,导致挖空了身体才难以受孕的。” 助兴药?艾崇高? 果然是他! 朕的小女儿,出生时天数不足,下生便落了病根,恐怕也跟艾崇高的药有关系! “谈女医,是不是有人故意戕害于朕?”朱祁钰目光灼灼。 “这……臣女不敢乱说。”她趴伏在地上,但潜台词就是:有! “谈女医请起。” 全明白了,朕还是郕王时,艾崇高给朕吃的药,就子嗣艰难,就是说那个时候,就有人在算计朕了! 孙太后? “许感!让艾崇高滚进来!” 艾崇高如行尸走肉般走进来,跪在殿中间。 从狗圈里爬出来,他整个人都不好了,那一天究竟发生了多少事,只有他自己清楚。 六条狗啊,按顺序放进去,连着喂了三次药,三轮啊,把狗都累废了,他还能活着爬出来,只能说天赋异禀啊。 “艾崇高,你给朕吃的药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提及药,艾崇高浑身一抖,那天他也被喂了药,把他也喂废了,几天过去了,还没反应呢。 “臣,臣……” 啪! 许感一巴掌抽在他的脸上:“称奴婢!” “奴婢也不知道啊!”艾崇高哭着回答,要不是为了家人,他早就死了,一死百了。 倘若他自杀了,他家人会受到无比惨烈的折磨。若能一刀送上路,他早就自杀了,能利索的死,比什么都强啊。 “皇爷,奴婢给他准备了好东西。” 许感坏笑,挥了挥手,让太监拿来夹板,就是拶刑,夹手指头的。 “皇爷,您看奴婢这东西不起眼,这木棒是荆条做的,全是硬刺儿,刺儿上抹了药,扎进去后手指痒痒无比,又疼又痒,等下了刑,他会忍不住的去挠,越挠越痒,越痒越挠,挠着挠着,整个手都挠烂了,只剩下白骨,这套刑下去,他这双手算废了。” 许感说得起劲儿,朱祁钰微微颔首:“谈女医去备药吧。” 谈允贤听得汗毛竖起,脸色煞白一片,逃似的逃离了西暖阁。 “动手。”朱祁钰挥挥手。 “不要,不要啊!” 艾崇高不断晃荡着脑袋拒绝,还想躲,许感踹了他一脚。 两个太监直接套他手上,同时用力拉拽,艾崇高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这两个太监一个是乾清宫的太监,另一个是新调来的粗使太监,力气很大,他还觉得不够,一脚蹬着艾崇高玩命似的拽,艾崇高痛得快断气了。 “他妻女接客了吗?” 朱祁钰打量着这个新调来的太监,叫刘恩,挺卖力气。 “接了,奴婢没叫人送去教坊司,那里对女人太温柔了,接的也都是文人墨客,那些文人讲求是一个心理.慰.藉,送他妻女过去,简直是享福。” 许感满脸坏笑:“奴婢把他的妻女送去了张家湾码头,码头上的都是粗人,健壮有力,又饥嗑难耐,奴婢听说了,她妻子昨晚接了六个客人,晕了四次,啧啧啧,艾太医,你妻子身体太差了,你平时怎么就没多多调养调养。” “啊啊啊!” 艾崇高面孔扭曲:“杀了我,杀了我吧!” 又疼又痒,还扎心,想着自己的爱妻美妾被.糟.蹋的样子,他就心如刀绞。 啪! 许感狠狠扇他一个耳光:“回皇爷的话!你女儿今晚也开张了,不知道能扛过几个人,反正日子还长!说不定你的妻女觉得这种生活挺好,比和你在一起强多了呢,嘿嘿嘿……” 扎心了! “说!奴婢说,奴婢都说,别折磨奴婢了……”艾崇高两只手彻底废了,指节上血淋淋一片。 那个粗使太监狠狠松开手,剐下手指头上一块肉。 艾崇高却觉得手好痒啊,他忍着不抓,可实在太痒了,他忍不住抓了一下,却更痒了,又抓一下,再抓一下…… 很快,手指头上一块肉被带下来,他居然觉得好舒服,明知道这样会把手挠烂的,却还是忍不住去抓。 啪! 许感又扇他一个耳光:“回答皇爷的话!” “好痒啊!”艾崇高哭着挠。 “你给朕的药里面,究竟有什么特殊东西?”朱祁钰语气森寒。 “陛下,把奴婢绑起来,绑起来,不能再挠了,不能了,求求陛下……”艾崇高不想挠了,再挠下去,两只手就彻底废了。 “再上!” 许感大怒,把乾清宫的那个太监踹飞,他和另一个太监来拽。 “啊啊啊啊!”艾崇高发出无比凄厉的惨叫! “说!” “棉花籽!奴婢在您的药里,放了棉花籽!”艾崇高大叫。 朱祁钰满脸诧异,挥手让许感停下。 艾崇高又忍不住去挠,哭着说:“奴婢也是无意中发现的,棉花籽能阻止男人受孕,所以奴婢就偷偷在给您的丹药里,加了棉花籽……” “你什么时候开始给朕用的?寿康的病,是不是跟这棉花籽有关?” 朱祁钰眼睛登时就红了。 他只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朱见济早夭,寿康公主生来便落下病根,体弱多病! 原主一直以为是寿康命不好,是汪氏生产时惊悸早产,婴儿不足月,才落下了病根。 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 这是一场阴谋! 寿康根本就不该出生!她的出生是一场意外! 而这,却给她一生带来不可磨灭的病魔!是朕害了自己的女儿啊,是他们害了朕的女儿啊! 都有谁?都有谁! 朱祁钰想发狂的野兽一样,盯着艾崇高:“说!” 艾崇高不敢说下去了! “再上!” “不要了,不要了,奴婢说!”艾崇高吓得惨叫:“是跟棉花籽有关!” 朱祁钰双目充血! 朕给你赏赐,给你官做,给你想要的一切,你不止害朕,还害朕的女儿! 你的心为何如此狠毒?为何? 他强压着怒火,嘶声问:“朕登基后,贤妃、李惜儿皆受孕过,为什么孩子一个都没成活?为什么?” 艾崇高被皇帝的眼神吓到了,他表情惊恐,下一瞬惨叫出声。 只要他不说话,许感就玩命夹! “奴婢说!” 艾崇高断断续续道:“陛下,您服用了棉花籽后,就算嫔妃受孕,也不可能安全产子……” 是你!就是你! 害了朕不知道多少个孩儿! “艾崇高,朕自认对你仁至义尽!” “你要的一切,朕都满足了你!” “可你为何如此对朕这么狠心?” “谋害朕!” “谋害朕的女儿!” “谋害朕未出世的孩子!” “为什么!” 朱祁钰从许感手里抢过来绳索,用脚蹬着艾崇高的身体,玩命拽! 一边拽一边喊:“告诉朕!为什么!” “啊啊啊啊!” 艾崇高的手指头被夹断了! “把他靴子脱下来,放在他脚趾头上!”朱祁钰仍不解气。 艾崇高痛得躺在地上,朱祁钰踩着他的脸,单脚站立,艾崇高的脸骨嘎巴嘎巴直响。 “朕从未亏待过你!你为何害朕的孩儿!” “来人,把他全家都给朕带进宫来!” “找个狗圈,让他们挨个进去,不许停下!把狗累死了,就换一条狗!把北京城的狗,都给朕收集起来!” “朕要让你的九族,日日夜夜和狗陪伴!” “朕不允许你们死!” “任何人都不许死!” “朕要让你们活着,活着受苦!受尽世间最恐怖的折磨,还不许死!” “受着!朕让你们生生世世地受着!” 朱祁钰整个人都疯了! 原主不是生不出孩子,而是被人下了药,就算侥幸生出来,也是畸形!或者干脆夭折! 都是算计! 是有人算计好的! 不允许他朱祁钰有孩子! 朱祁钰狠狠一跺,艾崇高的下巴骨掉了下来,话说不出来了。 “给他接上!”朱祁钰暴怒。 杀了他们,实在太便宜他们了! 折磨他们,折磨他的九族,折磨他们到永远!让他们去向朕的孩儿忏悔! “皇爷,那他的妻女也进狗圈吗?”过了好半天,见朱祁钰瞳孔中的血红褪去,许感才战战兢兢问。 “让她们进狗圈太便宜她们了。” “你送她们去张家湾码头做得很好。” “就先接客吧,等一段日子,身子骨熬不住了,再关入狗圈里!” 朱祁钰道:“朕不允许他们死了!谁也不能死了!” “朕要折磨他们,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许感,这件事交给你来办!” “朕要让他们为朕的孩儿,世世代代的忏悔!” 朱祁钰快疯了。 “陛下,让臣去死吧!让臣去死吧!” 艾崇高下巴被接上了,痛苦哀嚎,口不择言,又自称臣,又称我的,拼命哀求:“陛下,我什么都告诉您,让我去死吧!” “做梦!你在做梦!夹他的脚指头!朕要让他浑身溃烂!”朱祁钰还不解气。 “臣说……啊!” 艾崇高忽然惨叫一声。 皇帝用力太猛,弄坏了一副夹板,但许感还有存货,脱下艾崇高的靴子,夹在他脚指头上,两人使劲一扯。 “啊啊啊!”艾崇高痛得翻来覆去。 “你自称什么?”许感问他。 “奴婢!”艾崇高以前自由出入乾清宫,像许感这样的太监,他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如今却掌握着他的生死大权。 “不长记性!”许感松开他。 艾崇高躺在地上哭嚎,手上又痒又痛,他一边挠一边哭诉:“奴婢说!指使奴婢做这些的,是王喜,是王喜啊!” 朱祁钰瞳孔一缩,王喜? 抓了几次都抓不到,张永能把军器局大使张斌审明白,却抓不到王喜,诡异不诡异? 偏偏艾崇高吐出来的人是王喜! 难怪他之前一直不肯吐口,是因为王喜消失了,他以为能隐瞒下去。 还是他用王喜来迷惑朕呢? “朕不信,正统年间,王喜只是一个普通的锦衣卫百户,你为何要听命于他?” “奴婢以前是江湖骗子,流落京师。有一次差点被人打死,是王喜救了奴婢,也是他扶持奴婢,给奴婢改头换面,包装成名医,也是他,让奴婢接触您!”艾崇高断断续续道。 朱祁钰瞳孔一缩,王喜是朱祁镇的人,正统年间,太上皇就防着朕了? 既然王喜是朱祁镇的人,如今朱祁镇事败,谁在帮助王喜逃命呢? “王喜最后一次联系你在什么时候?”朱祁钰问。 “正月十四的晚上。” 就是说,艾崇高进献银药,是王喜指使的? 朱祁钰总感觉不太对劲。 他挥挥手,让人把艾崇高带下去。 “陛下,给奴婢一个痛快,求求你给奴婢一个痛快吧!”艾崇高惨叫个不停。 朱祁钰森然地盯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做梦!” “啊?陛下说话不……” 啪! 许感狠狠一个耳光扇他脸上:“刘恩,把他下巴卸了,废话这么多,咱家给你挑一条最壮实的狗,好好伺候你!” “啊!” 艾崇高要上班了,从这一瞬开始,不经同意,不许下班。 和他一起上班的,是他的九族。 朱祁钰平复心情,心里却又蒙上一层阴影,必须快点把这个王喜找出来,万一被杀人灭口了,很多事情就查不清楚了。 “把太子叫来。” 朱祁钰戳戳眉角,把剩余的糕点吃掉,连吃两天,有点烧心,但只能忍着。 就着温水,把糕点吃干净。 “儿臣参见陛下!”朱见深进来行礼。 涕! 朱见深抽了一下鼻涕。 朱祁钰假模假式考校了一下功课,才切入正题:“太子,如何看首辅?” “啊?” 朱见深抽了一下鼻涕,惊讶地瞄了眼皇帝,认真道:“儿臣未曾接触朝臣,不敢评价首辅。” 涕!他又抽了一下。 朱祁钰一阵犯恶心:“拿纸来,擤干净再说话!” “请陛下恕罪!” 朱见深委屈的擤鼻涕,刚擤完,又抽一下。 “再擤!”朱祁钰闭着眼睛不看,嫌弃、恶心。 朱见深嫌弃纸硬,用绢帕擤,连擤几次终于干净了,把绢帕丢给伺候的太监。 伺候他的太监叫牛玉。 说来可笑,这个牛玉是朱祁镇的伴读,朱祁钰登基后,居然让他担任司礼监监丞,又让其去太子宫中侍奉太子朱见深。 这不是用朱祁镇的人,去保护朱见深吗? 真搞不懂原主脑子是怎么想的。 明明想杀朱祁镇,想换掉朱见深,却又在保护朱见深。 甚至,这个牛玉和南宫那边不清不楚的,那晚夺门,鬼知道他有没有出力,反正那晚朱祁钰没看见他在朱见深身边伺候,指不定干什么去了。 “朕不是为难你,只是父子之间谈论朝政罢了,毕竟这天下总要交给你的,朕无非代你管理罢了。”朱祁钰淡淡道。 噗通一声! 朱见深惊恐地跪在地上:“儿臣绝无僭越之心,请陛下安心!待,待陛下喜得龙子,儿、儿臣自愿退位让贤,绝不碍陛下的眼!” “起来。” 朱祁钰提提手指:“说陈循,说你的真实想法。” “儿,儿臣没什么想法……涕!”他又抽动一下鼻涕。 朱祁钰一阵牙碜:“擤干净!” 朱见深委屈的擤鼻子,鼻子都擤红了,却还有鼻涕在鼻腔里面呜噜呜噜的,根本弄不干净。 “牛玉,你替他说。”朱祁钰看向牛玉。 牛玉跪在地上:“陛下,陈首辅耿直刚烈……” “说真心话!”朱祁钰打断他的套话。 涕! 朱见深刚扔了一个绢帕,又抽动一下鼻涕。 惹来朱祁钰的目光,他赶紧低下头。 “奴婢认为,认为……” 昨晚发生了什么,牛玉可一清二楚,他差点也被皇帝给剁了,皇帝诏太子来,问询太子对陈循的想法,是怀疑陈循是太子的党羽,有谋逆之嫌,所以他这番话极为重要。 猛地,他才意识到皇帝这般问的原因了。 皇帝在逼太子和陈循做切割啊! “奴婢认为首辅有欺君之嫌!”牛玉一句话,登时惹得朱见深瞪大了眼睛,你不是说陈循是支持本宫的吗? 朱祁钰也吃了一惊,这牛玉反应好快啊,立刻洞悉了他的深意。 牛玉小心地瞄了眼朱祁钰的颜色,认真道:“首辅插手司礼监,甚至离间天家骨肉,奴婢以为首辅有权臣之念。昨日若非于少傅阻拦,恐怕这皇宫之内,就是陈首辅做主的了。” 这牛玉好大的胆子啊! 朕都不敢说出来的话,他居然说了出来! 这人心思够快,眼光够毒,说话够狠,还没节操,这样的太监朕身边怎么就没有呢! 朱祁钰都真的嫉妒太上皇了,多少能人异士,都被先帝安排在他的身边,天胡开局,结果玩崩了,真是千古第一人啊。 见朱祁钰嘴角微微翘起,牛玉舒了口气,知道过关了。 虽然得罪了陈循,起码保住了太子的命。 涕! 朱见深又抽动一下鼻子。 “擤干净!”朱祁钰觉得很恶心。 太子明明擤了十几次,用了二十几张绢帕,还是弄不干净。 “回禀陛下,儿臣可能落下毛病了,如何擤都擤不干净,涕!”朱见深说话磕磕巴巴,又抽动一下鼻子,把流出来的鼻涕抽回去。 朱祁钰看了一眼,发现朱见深鼻孔下面皮肤有点发白,像是长时间被鼻涕泡白了。 果然,又有鼻涕从鼻孔中流出来,流到那块发白的地方,朱见深一抽,抽了回去。 刚抽回去,又慢慢流出来,涕的一声,又抽回去了…… “儿臣不是故意的!”他立刻跪下请罪,结果鼻涕流到了嘴唇上,他使劲一抽,才抽回鼻孔。 “再擤!” 朱祁钰闭上眼睛,心里犯膈应。 本来只吃了些糕点,有些烧心,结果反复看见抽鼻涕,胃里冒起了酸水,犯恶心了。 朱见深认真擤干净,结果又有一团从鼻子里流出来。 涕! 又流出来了,又抽回去了! 抽回去,又流出来! 如此反复,无奈的朱见深,抬头傻笑,露出了缺牙的嘴,活脱是村头的二傻子! 朱祁钰抚了抚.肚子,胃疼,想吐。 “你堂堂太子,口吃也就罢了,怎么又添了这么个毛病?” “等朕百年之后,把江山交到你的手上,你坐在奉天殿上,让群臣看着你抽鼻涕吗?” “你不要脸!朕还要脸呢?太上皇还要脸呢?” “去擤!” “什么时候擤干净,再说话!” 朱祁钰受不了了,真要吐了。 “儿臣遵旨。”朱见深带着哭腔,用绢帕擤鼻涕,擤了一次,还有,擤了第二次,还有…… “出去擤!”朱祁钰快疯了。 把朱见深赶出西暖阁,朱祁钰松了口气:“牛玉,太子是病了吗?传太医看了吗?” “回陛下,太医院没人了,没太医给治病……”牛玉不敢说下去了。 朱祁钰一拍额头:“让谈女医给他治治,这样以后如何做皇帝?” 牛玉一愣,听皇帝的语气,好像真想把江山传给太子? 皇帝今年才三十岁啊,生儿育女完全来得及的,可…… “牛玉,既然你也看出了陈循之心,朕自然比你更清楚。” “就由你把陈循召入宫中,就说太子与他密会。” “朕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朕只要陈循的脑袋!” 朱祁钰目光闪烁:“牛玉,你能做到吗?” 牛玉的心瞬间绷住。 敢情皇帝在这等着呢! 他压根不是想把皇位传给太子,而是用太子去杀陈循! 仿佛在说,朕杀不了陈循,还收拾不了太子吗? 牛玉趴伏在地上,心急如焚,他可不敢和皇帝讨价还价,他是奴婢,又曾是太上皇的伴读,皇帝心里忌讳着呢。 尤其今时不同往日了,太子宫中的宫人都被打发了出去,只剩下四个人。 势单力孤,更不能和皇帝抗衡了。 要么答应,要么被皇帝折磨死,选吧。 “奴婢遵旨!”牛玉满脸绝望。 “牛监丞快快请起,司礼监那边还需要你多多操劳呢。”朱祁钰心情大好。 用太子去杀陈循,能不能杀先不说。 这是让太子和陈循做切割,告诉陈党,别做不切实际的幻想了,朕还活着,你们迎立不了太子当皇帝! 他还在传递一个信号,就是朕和太子中间,还夹着一个太上皇呢! 如果想迎立太子,杀了朕还不够,还要杀了太上皇! 如果让朱祁镇父子狗咬狗,就更好玩了。 “太子,擤干净了吗?”朱祁钰问。 “干,干净了……涕!” 朱见深又抽了一下,脑袋钻进西暖阁,他鼻子都擤红了,鼻尖挂着血丝。 朱祁钰就满脸嫌弃地让他出去:“擤干净再进来!” “快去传谈女医,给他治治,一国太子,全是毛病,成何体统!”朱祁钰气坏了,挥挥手让他们抓紧消失。 朱祁钰打发走太子,又拿起奏章来看,刚看了两本,听怀恩来报,说金忠回来了? …… “大伴,本宫装的怎么样?”朱见深不抽鼻涕了,好像也不结巴了。 宫中冷冷清清,各宫都没有伺候的宫人,也不担心被人听到私密的谈话。 “噤声!殿下切莫骄傲自满!” 牛玉小心地扫视一周,压低声音道:“陛下让您去杀陈首辅,奴婢帮您应承下来了。” “什么?” 朱见深吃了一惊,眼神阴鸷:“皇帝怎么净想折腾本宫呢?” “前几次差点要了本宫的命,这次让本宫去杀首辅,是让本宫自绝于天下啊!” “杀了陈循,本宫这太子还怎么当?” “他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怎么折磨本宫就怎么来!哼!” 不在皇帝跟前,朱见深把所有的不满都倾诉出来,这还收着数落呢,要是在自己宫中,把他祖宗十八代都拎出来骂一顿。 牛玉捂住他的嘴:“我的亲爷爷啊,您疯了?在这里大喊大叫的?有什么不满的咽进肚子里!奴婢是怎么教您的?忍耐,忍耐!好了好了,有什么话回宫再说,您的鼻涕呢?” “还装啊?大伴你看看我的鼻子,这里都快被鼻涕沤烂了。” 朱见深苦恼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马上就回宫了,不必装了吧?” “殿下,谋事不密,必遭其害,最重要的就是细节,倘若有来往经过的宫人,发现您没了鼻涕,会不会向陛下禀告?到了那个时候,您的所有秘密就都瞒不住了!” 牛玉面色惊恐道:“尤其是那件事!一旦被陛下知道,就天塌了!” 朱见深脸色骤变,赶紧抽了一下,鼻涕流了出来。 “本宫听说那谈女医挺厉害的,万一被她瞧出来?”朱见深担忧地看向牛玉。 “殿下安心,这位谈女医的底儿已经被摸透了,她在宫中尚不自知,可在宫外,可什么都知道了。” 牛玉狞笑,仿佛在说,给皇帝卖命的,都没好下场! …… 金忠进来跪拜。 “你怎么回来了?”朱祁钰皱眉,收拾锦衣卫的烂摊子有多急,金忠不会不清楚,他回宫干什么? “回皇爷,宫里出现点差错,覃昌派人通知奴婢,奴婢才回来的。”金忠的脸色发白,看着像病了。 “你脸色怎么了?”朱祁钰皱眉。 “奴婢没事……” “说!”朱祁钰看他藏藏掖掖的,心里不爽。 金忠又跪在地上:“奴婢出宫时,遭遇了刺杀,有贼人要杀奴婢,幸好奴婢命大,这里中了一刀……奴婢给皇爷添堵了!请皇爷恕罪!” 他指了指肚子,是肚子挨了一刀。 “把衣服撩开,朕看看。”朱祁钰站了起来,亲手把他扶起来。 “奴婢没事。” 可朱祁钰亲自去解他衣服,吓得金忠跪在地上,眼中含泪:“奴婢.贱躯,岂劳皇爷动手!” 朱祁钰直起腰来,柔声道:“解开,让朕看看。” 金忠解开长袍,露出肚子,包裹的白布上还渗着鲜血。 肚子上挨了一刀。 看样子伤口很深,他是强撑着来的。 “是谁干的?有头绪了吗?”朱祁钰目光一阴,他脑海里已经想到了几个人可能的人物。 “奴婢没查,也没工夫查。” 金忠咧嘴强笑:“有人来取奴婢这条贱命,恰恰说明,奴婢做的事情,已经伤害到他们了,皇爷安心,奴婢一定把锦衣卫整饬好了,成为您手里最锋利的刀!” “好!”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这一刀,朕绝不让你白挨,砍了你,就等于砍了朕,朕要诛他的九族!” “奴婢谢皇爷厚爱!”金忠满脸是泪。 他也是粗使奴婢出身的,被皇爷提拔到御前伺候,他为皇爷去死,那是报恩。可皇爷不嫌他粗鄙,居然亲自去解他的衣服,看他的伤势,让他感激涕零。 “覃昌报告了什么事?” “瞧奴婢,为了自己的小事,差点耽搁了皇爷的大事。” 金忠说,咸安宫的吴太后不许打发宫人出宫,因为吴太后反对,永寿宫的孙太后也反对。 又是能惹事的母亲! 朱祁钰叹了口气:“朕去说吧,回头朕让覃昌领朕去,你先出宫吧。” “皇爷,还有一件事。”金忠郑重道。 “何事?” “王喜死了,死在青.楼里面!” 朱祁钰猛地瞳孔一缩,艾崇高刚刚招认出王喜,王喜转眼就死了,怎么会这么巧呢? “快,把乾清宫的宫人都召集起来,逐一盘查,王喜的死,让乾清宫里的奸细浮出水面了!” “奴婢领旨!” 多497字,应该是免费的吧?作者也不知道啊,作者记得是逢500字多一个币,所以多写一点,是免费的,如果不是大家告诉我一下啊,我再研究研究。 (本章完) 第68章 送太妃去伺候先帝!太后,你听没听到朕的圣旨?毒害贤妃者!秘密 乾清宫的宫人还在编组中,所以给了奸细可乘之机。 但是,圣旨下达下去,乾清宫人人自危,奸细是冒着被抓的风险,把消息传递出去的。 金忠把宫人全都召集起来,让他们互相举报。 虽然扯出来一堆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还是锁定了几个人。 “动刑,审!就算不是奸细,恐怕也是别人安插在乾清宫里的眼线!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朱祁钰目光闪烁:“剩下的,立刻编组!金忠、冯孝、许感,你们亲自去办。” 三个人一起办,也是制衡。 坐在西暖阁里,朱祁钰闭着眼睛琢磨着,想着想着居然睡着了。 等他睁开眼睛时,冯孝在身边伺候着。 “几更了?” “刚过申时。”冯孝小心翼翼扶起皇帝,端来温水和痰盂,给皇帝漱口。 “查出来了吗?” “锁定了四个人,正在严刑拷打,今晚就能出结果。”冯孝又取出放在食盒里的汤药,食盒里层有炭火,温着的,他小心翼翼试了水温,才端过来给皇帝。 喝了药后,朱祁钰舒了口气:“弄点吃的,别弄糕点了,粥也成。” “奴婢亲自去弄!”冯孝做的肯定不好吃,但肯定无毒。 朱祁钰让人把奏章搬过来。 负责搬奏章的叫刘恩,是惜薪司的粗使太监,金忠挑他的时候,他正在门口学狗叫,他因为有口吃的毛病,没少被欺负,金忠挑了他来御前伺候。 他整治艾崇高的时候格外卖力,被皇帝看重,留在身边。 但和他一起形影不离的太监叫董祥。 刘恩不敢说话,担心自己口吃被皇帝厌弃。 朱祁钰拿起奏章看,问他:“家是的哪的?” “回、回皇爷!” 刘恩紧张地结巴:“奴、奴婢从小就被卖了,被干爹送进了宫、宫里,奴婢也、也、也不记得家是哪的!请、请皇爷恕罪,奴、奴婢嘴皮子不、不利索!” 他越结巴越着急,越着急反而越结巴,却又不得不回答皇帝的问题,急得满头大汗,恨不得想抽自己个耳刮子。 “莫紧张,慢些说,就不结巴了。” 朱祁钰安慰他:“跟你干爹还有联络了吗?” “谢皇爷恩典!” 刘恩把语速降慢,就听不出来结巴了:“几年前干爹死了,就没联络了。” “看看,这样说话不就不结巴了么?” 朱祁钰抬起眼眸看了他一眼:“就留在朕身边伺候吧,乾清宫没有什么大规矩,你只要永远记得朕是伱的主子,就够了。” “皇爷的恩典,奴婢一辈子也不敢忘!” 刘恩泫然欲泣,感激涕零的磕头。 “董祥,你是朕身边老人,多带带他。”朱祁钰嘱咐一句,就让他们退下了。 奏章看得头疼,通篇都是废话,效率低下。 而且,内阁送来的奏章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大事很少,仿佛真的天下太平了。 最让朱祁钰生气的是,连赈灾用的款子都要报告,写奏章报上来,等着中枢批复,再送回地方,路上不知道耽搁了多少事,送回的时候灾情都结束了,灾民都死光了,还赈个屁灾了!最后款子还用了,用给鬼了? 这大明看似蒸蒸日上,其实已经开始腐烂了,必须要加以改造。 可需要改的地方太多了,千头万绪,不知道该从何入手啊。 “宣杨守陈、林鹗、刘吉、丘濬、尹直、刘珝等人到乾清宫来,朕要见他们。” 内阁不同意精简奏章,就先从翰林院开始。 这是他来大明,做的第一件实事! “皇爷,太后宫里传话来,请您过去一趟。”新提拔的太监董赐低声进言。 朱祁钰正在奋笔疾书,不曾分心,等他写完才应了一声。 他不会苛责宫人,只要宫人忠心办事,他就不会因为小事发脾气,哪怕董赐进言的时机选的很不好,影响了他的思路,他也没生气。 “金忠?”朱祁钰下意识叫金忠的名字。 “回皇爷,金公公在外面办事,奴婢请他过来?”董赐小心翼翼道。 朱祁钰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 “奴婢叫董赐,是冯公公提拔奴婢到御前伺候的。”董赐跪在地上。 “起来吧,在乾清宫伺候没多大规矩,只要你对朕忠心,朕就会给你想要的。”朱祁钰这话说得十分直白。 “奴婢的命就是皇爷的,皇爷让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董赐很聪明。 “嗯,去伺候吧。” 朱祁钰放下一本奏章,又拿起一本。 他丝毫不觉得疲惫,批阅奏章才是皇权,太祖时连京城里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管,除了精力惊人外,也说明他对全国的恐怖控制力。 批阅了一会,咸安宫的宫人又来催。 冯孝熬好了粥,放在食盒里端了上来,等着皇帝用膳。 用了粥,朱祁钰才去咸安宫。 御辇停在咸安宫门口。 咸安宫里宫人熙熙攘攘,还开火做了饭食,朱祁钰眸子一阴,寒声喝道:“清.宫!” “皇爷?”董赐小心翼翼地看了皇帝一眼。 “去办!” 朱祁钰让御辇停下,董赐咬着牙去清理咸安宫的闲杂人等。 “谁给你的胆子敢来咸安宫闹事?” 连仲被七八个太监伺候着,前呼后拥的走出来:“来啊,把他按住,打!敢在咸安宫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小太监扑上来把董赐给按住,直接八了衣服开打。 董赐却不求饶,咬牙忍着。 “连公公,好大的威风啊!”却在这时,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 连仲张嘴就要骂人,抬起头却猛地一颤,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魂儿都要吓丢了:“皇爷!皇爷开恩啊!奴婢,奴婢……”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然后不断磕头求饶。 心里却把董赐给骂惨了,你倒是说自己是皇爷派来的啊,咱家怎么知道你是哪个宫里伺候的太监啊?该死的董赐,把咱家害死了! “连仲啊连仲,朕真是看走眼了,一直为你是老实人,真没想到啊,你居然比朕还威风?” “不晓得的,还以为你是这宫中的主人!” “瞧瞧这架势,前呼后拥的,带的人比朕都多!” “怎么?想奴大欺主了不成?” 朱祁钰语气冰冷:“来人,按着他打!” “朕倒要看看,你这奴婢,能不能上天!” “打!” 朱祁钰万分生气,朕下的圣旨,咸安宫却带头不遵圣旨,这是在打朕的脸吗? 连个奴婢都敢践踏朕的圣旨! 老奴欺主?借你一万个胆子! “皇爷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奴婢是猪油蒙了心,借皇爷、太后娘娘的势,再也不敢了,求皇爷开恩啊!” 连仲哭嚎着求饶,叩头如捣蒜。 刘恩却一脚把他踹翻,直接按着他。他可不认识什么连仲不连仲的,他只是皇爷的忠狗。 “打!” 伺候的太监怀恩端来一把椅子,朱祁钰端坐,目光阴冷。 啪!啪!啪! 木杖落在连仲的身上,连仲惨叫个不停。 咸安宫的太监惊恐地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董赐穿上裤子,爬过来跪在地上,咬着牙愣是没哭。 “让你受委屈了。”朱祁钰看了他一眼,眼中流露出满意之色,是个懂事的。 “奴婢不委屈,是皇爷救了奴婢,奴婢感激涕零!”董赐叩首谢恩。 董赐做事不懂规矩,若换了许感去清.宫,肯定不会像他那样横冲直撞,而是先跟连仲商量,听取连仲的意见,起码不会和连仲搞僵了。 不过,朱祁钰就喜欢不讲规矩的太监。 “你亲自执刑,打他!”朱祁钰冷眼盯着连仲。 这个连仲,已经连续两次犯了错误,上一次耽搁了舒良查找里库宝物,他网开一面,如今还不知悔改!拿把充大,真当朕不会罚你? “连仲,可有不服?”朱祁钰问。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连仲哭嚎着回答。 “看来心有怨气啊,接着打!” 朱祁钰冰冷道:“连仲,这是你第二次犯错了,上一次你耽搁了舒良追查里库藏宝,朕对你网开一面,没处置你,也没调查你。那是朕对你的信任!可你不拿着当一回事!” “这一次你又狐假虎威,打朕的人,阻拦清.宫,朕只打你二十杖!让你长长记性!” “再有下次,直接杖毙!没得商量!” “连仲,别怪朕没提醒你,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朱祁钰苦口婆心,就因为连仲是老人,他不想把事情做绝,兔死狐悲,让他人寒心。 “奴婢不敢了!”连仲惨叫,泪如雨下。 “别哭了,像个娘们似的,朕让人清.宫,你为何阻拦啊?”朱祁钰问他。 连仲神情无辜,说的话也很无辜:“这些都是在咸安宫伺候的人啊,若清.宫,谁来伺候太后娘娘啊?” “朕的身边都没这么多人伺候!” “太后需要这么多人伺候吗?” “朕的圣旨你没接到吗?装傻充愣!再打十杖!” 朱祁钰暴怒:“清.宫!” “朕看谁敢拦着!拦者杀无赦!” 连仲哭个不停,董赐动手是真狠啊,毫不留情。 外面的动静,惊动了吴太后。 宫人拥簇着吴太后出来,看见朱祁钰打她的宫人,先是气愤,随即换上欢喜的笑容,故意不提这茬:“皇儿,快进母后的宫里来,母后叫人去做栗子糕,马上就好。” 朱祁钰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行礼,然后问她:“母后,朕的圣旨,您收到了吗?” 吴太后打了个激灵,皇帝不叫她母亲,称她为母后,又自称朕,这是要跟她翻脸啊。 “皇儿,这……” “回答朕的问题!”朱祁钰一点面子都不给吴太后留。 两次了,问题都出在咸安宫中! 这就是他纵容吴太后的结果! 他认吴太后母亲,是圆母子之情,不是让她兴风作浪的! 如今瓦剌叩边,朝堂如火,朱祁钰不可能把时间耗在内宫里。 所以他要清.宫,各宫留下有数的宫人,把宫中打造成铁桶,任何风声都传不出去。 这样,他才能把全部精力放在朝堂上。 可偏偏岔子出在他最亲的人身上! 这是爱吗? 吴太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哀,哀家……” 被朱祁钰森冷的目光盯着,吴太后惊恐地吞了口口水:“哀家收到了。” “那为何不办?”朱祁钰慢慢坐在椅子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是,是……” 吴太后说不出来什么,想说软话却又说不出来,她是皇帝的亲生母亲,皇帝的圣旨她凭什么要听? 本来母子间的事情,好说好商量也就罢了,为什么当着所有宫人的面,打她这个太后的脸? 皇帝要干什么?不要母子.情分了吗? 她索性也生气了,直接撒泼:“皇帝把宫人都打发出去,谁来伺候哀家?这咸安宫中本身宫人就不多,哀家已经用习惯了,皇帝凭什么打发出去?哀家不同意!” “太后是不听朕的圣旨了?” 朱祁钰陡然厉喝:“好!是不是有人进了谗言?离间朕与你的母子关系?是他?” 他随便指了一人。 “许感,杀了他!” 许感从禁卫手中接过刀来,朝着那太监走了过去。 唰的一刀,瞬间见血! “啊?”吴太后惊呼一声。 她亲眼看到有人倒在血泊之中,虽然这一幕她曾经见过,但、但已经三十年了,她、她不敢想起那一幕…… “是她吗?”朱祁钰又指了一个宫女。 “杀!” 噗! 一颗宫女的头颅飞上了天,她脸上还带着惊讶和不解。 那颗宫女的脑袋滚到了吴太后的脚下,她吓得后退数步,愈发惊恐。 “太后!朕问你,没听到朕的圣旨吗?”朱祁钰语气加重。 “听……” 噗! 吴太后话音未落,朱祁钰又指了一个人,许感手起刀落,又有一人倒在血泊之中,他还没死透,眼睛死死瞪着她,充满了怨恨和不甘。 又杀了,又杀了! 吴太后浑身都在抖,傻傻地看着皇帝。 而这时,皇帝的手指向了她的心腹,秦尚服,乃是尚服局女官,是她在宫中的依仗。 “哀家知错了!哀家知错了!”吴太后万分惊恐。 最让她恐惧的是,皇帝下一个指的是她! 眼前这个皇帝,仿佛变成了以前的那个人,没有感情,不认她这个母亲的…… 她忘记了,她又得意忘形了! “太后叫朕什么?”朱祁钰仍不肯放过她。 “皇儿,不,陛下!” 吴太后浑身都在抖,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她不敢再幻想,太后的懿旨要高于皇帝的圣旨了,不敢幻想了! “太后,朕是天下共主,朕的圣旨,没有任何人能够违背,包括你!”朱祁钰冷冷道。 “是,陛下!” 吴太后软软的坐在了地上,失魂落魄。 “太后累了,扶太后回宫,其他人,都打发出去,经过甄别后,再回咸安宫中伺候太后!” 朱祁钰语气不善:“常山伯吴岸,无功于社稷,屡进谗言于太后,离间天家骨肉,朕厌恶之,褫夺爵位,收回世券,开革一切职位,全家贬谪云南,无诏不得回京。” 猛地! 吴太后浑身一颤,吴岸是她的亲弟弟啊!是皇帝的亲舅舅啊! 皇帝削了她的面子不说,居然褫夺了亲舅舅的一切,他要当孤家寡人吗? 可她敢说什么? 若她回头多说一句,皇帝会把咸安宫变成冷宫!她信的! 皇帝还是她的皇儿吗? 朱祁钰面容不变,心中幽幽一叹。 本来他是有心缓解和生身母亲的关系,维系亲情。奈何她实在太愚蠢了,处处被人利用。 真和她走得近了,反而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于朝局十分不利,对她更不好。 倘若真有不测,今天这一出,说不定能保住她的性命。 希望她能理解朕的良苦用心吧。 若度过难关,朕再向她请罪便是,母子哪有隔夜仇啊。 但吴岸不能留了,这个舅舅一定会成为陈循打击他的抓手,他的屁股实在不干净,必须贬谪出去。 把外戚都贬谪出去了,他才会变的无懈可击。 唐兴、杭昱、吴岸,非但帮不了他的忙,还处处坏事,必须要广纳嫔妃,多多扶持有用的外戚才行。 “还有哪个宫没清理干净呢?”朱祁钰问许感。 “几个太妃娘娘,都不同意奴婢清.宫。”许感小声道。 还有太妃活着? 朱祁钰记得先帝驾崩后,殉葬了十几位妃嫔,宫中还有太妃娘娘? “回皇爷,还有几位。”许感说出几个名字。 朱祁钰没印象,因为他是先帝驾崩时才被接入宫的,自然不知道先帝在宫中有多少妃嫔,他登基后,也懒得管后宫,知道才怪呢。 “哼,先帝驾崩多年,她们怎么还苟活于世?为何还不去地下伺候先帝?” 朱祁钰目光一阴:“先帝等她们太久了,若再等下去,该托梦骂朕不孝了,请太妃们去伺候先帝吧。” 许感吓得跪在地上:“是是是,太妃娘娘们自感苟活于世,愧对先帝,内心不安,已经了此残生,去伺候先帝了!” 朱祁钰冷冷地看了起居郎一眼,起居郎很懂事的撕了记录的那张,由许感吞进肚子里。 “那些伺候他们的宫人,忠肝义胆,追随太妃娘娘仙逝,给他们立个碑吧。”朱祁钰表情淡淡。 “奴婢遵旨!”许感跪下。 这时,趴在地上的连仲忽然出声:“皇爷,太后娘娘心思单纯,都是永寿宫那位撺掇的,是那个叶尚宫,跑到咸安宫中作威作福,娘娘才气不过,不愿意打发走宫人的!” “永寿宫?皇太后还是不安分啊!” 朱祁钰目光一阴,看向许感:“许感,一起办了!天黑之前,还没出宫者,杀!” “奴婢遵旨!”许感脸上露出恶笑。 朱祁钰目光落在连仲身上:“你没有第三次机会了,珍惜吧。” “奴婢谨遵皇爷教诲,绝对没有第三次了!”连仲爬起来不断磕头。 返回乾清宫,朱祁钰忽然一拍脑袋,忘了吴太后叫他去是干什么了。闹成这样,返回去也是热脸贴冷屁股。 “董赐,还能走吗?代朕去看看王诚……算了,晚间朕亲自去吧。”朱祁钰也惦记王诚的伤情,奈何实在抽不开身。 “替朕记着点。”朱祁钰跟董赐说。 “奴婢遵旨!” 御辇进了乾清宫,张永在门口候着,见到御辇,他大礼叩拜。 “回来了?”朱祁钰语气淡淡。 “奴婢做错了事,求皇爷恕罪!”张永知道了朝堂发生的事情,都是他那张供状闹的。 “无妨。” 朱祁钰走进西暖阁,见张永没跟上来:“起来,进来吧,外面冷。” “谢黄爷隆恩!”张永磕个头才站起来,猫着腰跟进来。 “那个张斌是什么情况?”朱祁钰问。 “奴婢把军器局的大使、副使全都抓起来严刑拷问了,刚开始张斌不招供,不知道为何,张斌忽然就招供了。奴婢还以为是奴婢的手段,让他怕了,今早才得知,奴婢被人算计了!”张永如实回答。 “那个张斌呢?” “招供后,熬不住刑死了。”张永苦笑。 “是熬不住刑死的,还是被暗害了?查过最近接触张斌的人了吗?”朱祁钰问。 “查到了,是锦衣卫里的,奴婢也审了他,是他给张斌传递了消息,但他只是收钱办事,线索断了。”张永欲言又止。 “说说你的看法。” “奴婢猜测张斌是王喜的人。” 张永道:“奴婢收到圣旨缉拿王喜,王喜就消失了,奴婢抓了门达、刘敬的人,严刑拷打,咬出来不少人,其中就有王喜的党羽,奴婢也借机接掌了一部分锦衣卫。” “但这些罪人咬出来的,也有无辜的人,他们自知必死,就随意攀咬,搞得奴婢也很头大。” “奴婢顺着线索深挖,却还是找不到王喜。” “这个王喜,在锦衣卫里经营十余年,根深蒂固,他消失了之后,他的人完全隐藏起来,奴婢也束手无策。” “所以奴婢猜测,张斌是王喜的人。” 朱祁钰皱眉。 这个王喜真是神通广大啊,在正统年间,就收买了艾崇高,在朕的药里下毒。 如今又操纵乾清宫眼线,救了张軏一命。 等查到他的时候,他来个离奇死亡。 真是一个充满奉献精神的伟大的人啊。 朱祁钰隐隐猜测,王喜和张軏有关系。 “等审出来,就知道了。” 朱祁钰戳戳眉角,如今最难的不是分析王喜是谁的人,而是挖出王喜埋在锦衣卫里的人。 “给金忠传口谕,让他把怀疑的人,全都赶出锦衣卫,只要怀疑就赶出去!门达、刘敬的同党,也不要审了,他们只会越咬越多,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快刀斩乱麻!这件事就告一段落,让他快点掌控锦衣卫!” 朱祁钰站起来踱步,目光闪烁:“张永,朕用你提督司礼监,是迫不得已。” 张永浑身一颤,跪在地上:“皇爷让奴婢去死,奴婢都绝无二话,何况是做位极人臣的内相呢?谢皇爷给奴婢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他说的轻松,其实他更清楚,司礼监是个火坑,跳进去容易把自己烧死。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扶他起来:“进了司礼监,多做多看少说,受了委屈也要忍着。” “你虽是掌印太监,但未必就能说了算。” “必要的时候,朕允许你忍让退避,保住性命最重要。” “谁欠你的,朕早晚帮你讨要回来!” “张永,朕欠你的啊。” 张永又要跪下表忠心,朱祁钰拉着他,又反复嘱咐几句,才让他离开。 “诏曹吉祥来。”朱祁钰喝了口水。 很快,曹吉祥进来跪下行礼。 让他分析分析。 “回皇爷的话,那个王喜一定是张軏的人!您千万不要小瞧了这个张軏,他老谋深算,是太上皇的谋主!” 曹吉祥善于抓住机会,凭借自己的见识和谋略,再次得到了皇帝的赏识。 “那你说,他为何在朝堂上向朕发难?” 朱祁钰像是在考校他,其实他想了很久,都没想透彻,毕竟是皇帝,得要脸。 “奴婢不敢揣测天心。” 曹吉祥吹捧了他一句:“奴婢以为,这是以退为进,他和常德公主的丑事曝光,担心皇爷您对他动手。所以以退为进,尽快离京。” “离京?”朱祁钰一愣,又中计了? 他把张軏赶出京,正中其下怀? “皇爷,他越早离京,对您越有利。” “英国公是勋贵里的巨头,在京营中的影响力无与伦比,而故兴定郡王的嫡长子张忠有残疾,庶子张懋又名不正言不顺,其实英国公府真正做主的就是张軏。” 曹吉祥偷瞄了眼皇帝的神色,才道:“张軏行此计,一方面是担心常德公主丑事,波及己身;另一方面是远离朝堂漩涡,奴婢猜测,陈首辅的要有大动作,很有可能会涉及到勋贵!” “所以,张軏提早一步离京,远离了漩涡,保己谋身。” 朱祁钰瞳孔一缩。 是啊,今天早朝时的陈循太冷静了,如暴风雨前的平静。 而张軏像察觉到天象变化的鸟,出京躲着去了。 真是个聪明人啊! 而曹吉祥还欲言又止。 “说出来。”朱祁钰很想听听他的真心话。 “奴婢认为,张軏着急离京还有一层深意,他可能做了一件诛九族的大事,所以用这些事来遮挡皇爷的视线……”曹吉祥不敢说了。 内承运库的银子! 连给太上皇提供火炮造反的事情,都敢摊开来说,唯独这件事,是比造反更大更能触动心弦的大案特案! “传旨卢忠,组建缇骑后,去查内承运库的银子,从张軏入手!” 朱祁钰看了眼曹吉祥,留着他朕算对了。 倘若兴安没自杀,该多好。 可惜了,如此聪明人不为朕所用。 “皇爷,审出结果了!”冯孝匆匆进来。 “奴婢告退。”曹吉祥叩首要走。 “你跟着听听。” 这话听得曹吉祥心花怒放,重新博得皇爷欢心的日子指日可待啊。 作为参与叛乱的人,他好像是唯一一个还活着的,想到那些人死了的惨状,他真的不寒而栗。 同时他也清楚,皇爷留着他,是让他去咬太上皇的。 用汉歼去咬汉歼,没毛病。 冯孝瞥了他一眼,满脸不满,而曹吉祥不敢放肆,毕竟冯孝是皇爷跟前的红人,他该弯腰的时候,就得弯下腰。 “传递消息的是司设监的太监,叫潘展,以前给皇爷撑过华盖,近两年卸了差事在乾清宫里伺候。” 朱祁钰瞳孔微缩:“这个潘展,朕有印象,夺门那天,他也跟着朕,对不对?” “皇爷好记性,皇爷杀朱焕,他被吓晕了。幸好他没继续跟着皇爷,否则可就不堪设想。” 果然,这宫里还有反装忠,必须要搞连坐制度,贯彻到底。 以后不止乾清宫搞,整个内宫都要搞! “他怎么说?” “潘展招供了,是他给王喜通风报信的,您在乾清宫里一举一动,也是他传出宫的。” 又是王喜,他究竟有什么神通,能买通朕身边的太监? 好似王喜死了,所有事都往王喜的头上栽,让朕查无可查。 噗通! 冯孝忽然跪在地上:“还有大不敬之言,奴婢不敢说!” “说!”朱祁钰脸色阴沉下来。 “关于贤、贤妃娘娘……” 猛地,朱祁钰站起来:“把他拖进来!朕亲自问他!” 贤妃的死,和这个潘展有关系? 曹吉祥吓得跪在地上,冯孝趴伏着身体,不敢抬头。 很快,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潘展被拖了进来。 他还能喘气。 “潘展,是你毒害的贤妃?”朱祁钰声音森寒如冰,贤妃是他心里的一根刺。 而真正让他恐惧的是,这后宫里,有人能随意戕害皇帝、嫔妃,让他极为不安。 “回皇爷,不是奴婢,不是奴婢,给奴婢一个痛快吧……”潘展连跪下都做不到了,浑身血淋淋的,每一块好.肉.了。 “告诉朕实话!” “是,是秦尚服……” 猛地,朱祁钰瞳孔一缩! 秦尚服? 是吴太后身边伺候的宫女,她为什么要毒杀贤妃呢? “你为何知道?”朱祁钰盯着他。 “奴婢不止帮王喜办事,也,也帮其他人办事……” 原来是双料间.谍! “去传秦尚服!” 刚才朱祁钰差点错杀了她,幸好没杀,原来毒害贤妃的真凶,和她有关系啊! “秦尚服为何要杀贤妃?” “奴婢也不知道啊,奴婢只是卖消息,其他一概不知道!”潘展哭泣。 照这么说,他不是间谍,只是个消息掮客。 “你倒卖过多少消息啊?”朱祁钰坐回软塌上。 “没有几次……” “说实话!”朱祁钰陡怒。 “一百,多?二百……奴婢记不清了!”潘展呜呜痛哭。 朱祁钰登时就怒了:“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倒卖消息来害朕?你知不知道,戕害皇帝,是什么罪啊?” “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倒卖消息,没想到那么多啊!奴婢只是贪财,只是贪财啊……”潘展哭嚎着。 “无心之失,更罪加一等!” 朱祁钰目光如刀:“拖出去,凌迟!和他有关系的人,全部斩首!一个不留!” “奴婢这就去办!”冯孝爬起来,惊恐地吞了口口水。 再杀一轮,乾清宫不知道能剩下几个了。 原本以为乾清宫的太监,和他共赴生死,应该可以信得过,结果还有潘展等四人。 后面还会不会又? 朱祁钰有点杀魔障了。 等宫人退出去,他颓然坐在软垫上,长叹口气:“必须要有儿子了,没有儿子,这种情况就永远也杜绝不了。” “现在任何忠心朕的人,都有可能造反,因为朕没儿子,他们的权势无法延续下去。” “但有了儿子就不一样了,就能保证他们世代荣华富贵,也就不会出这么多二五仔了。” “这该死的身体,什么时候能调理好啊!” 朱祁钰心焦。 这时,秦尚服被带来进来。 她是他们母子入宫时,先帝亲自挑选的宫娥,所以吴太后一直引为心腹,从未怀疑过她。 “知道朕为何唤你来吗?”朱祁钰声音低沉。 “奴婢知道!” 秦尚服满脸坦然:“皇爷恐怕是查到了,是奴婢给贤妃娘娘开的药,所以来问询奴婢吧。” “你倒是诚实,说吧,为何害死贤妃?” “啊?” 秦尚服吃了一惊,直接跪在地上:“皇爷,奴婢绝对没有害过贤妃娘娘啊!” “奴婢承认,是奴婢偷偷给贤妃娘娘开的乌香,因贤妃娘娘疼痛难忍,数次加大了乌香的剂量。” “但从未害过贤妃娘娘啊!” “您可以去问戴函,戴函是知道奴婢给贤妃娘娘开药的,而且皇爷,奴婢是太后的人,是您的人,怎么会陷害贤妃娘娘呢?” “还在狡辩?潘展呢?让他们两个对质!”朱祁钰不信她的鬼话。 秦尚服丝毫不怕:“奴婢不怕和任何人对质,但请皇爷去哄一哄太后,回宫后太后一直在哭,请皇爷顾念母子亲情……” “够了!说你的事!” 朱祁钰大怒:“你以为你做的高明?倒逼出乌香之毒,使贤妃惨死,朕就看不出来了?” “你不怕和潘展对质,又依仗着太后的势力,所以不怕朕?” “好!朕也不对你用刑,朕记得你宫外尚有老母活着,这些年朕对你仁至义尽,赐你多少宝物,保你家族兴隆!如今你背弃于朕,朕就要拿回来赏赐你家的东西!” “来人!去抄了秦尚服的家,捉拿她的家人!” “押进宫中来,由她亲手斩杀!” “啊?”秦尚服惊呼一声。 她跪在地上高呼:“皇爷,您是明君,如何随心杀人?您证明不了奴婢谋害了贤妃娘娘,却拿奴婢的家人威胁奴婢,是逼着奴婢承认吗?皇爷,奴婢不服!” “巧言令色!你服不服,关朕何事?朕是皇帝,用跟你个奴婢讲证据吗?” 朱祁钰还真拿秦尚服没办法。 她是太后宫中女官,又是先帝指派,应该不是奸细,偏偏她是毒害贤妃最大的嫌疑人。 她做的干净利落,朱祁钰就耍无赖。 “去办!”朱祁钰懒得废话。 秦尚服气得浑身哆嗦,方才皇帝在咸安宫大开杀戒,她便知道,自己的事瞒不住了。 本想回宫就自尽,却不想回宫后太后哭闹个不停,大骂皇帝,她正安慰着,就被宣进西暖阁,她就知道完了。 “皇爷,您让奴婢去死,行不行?” 秦尚服以额点地:“看在奴婢服侍太后多年的份上,赏奴婢一个全尸,皇爷,奴婢求您了!” 看着她,朱祁钰长叹口气: “秦尚服,你照顾朕母子多年,朕是信你的,也不想把事情搞到这一步。” “可贤妃的死,成了朕心中的一根刺。” “不拔掉这根刺,朕心难安啊。” 朱祁钰目光闪烁:“秦尚服,你告诉朕实话,朕可以不罚你,也可以就此揭过,当再也没发生过。” “朕很清楚,贤妃的身子拖不了多久了,朕只是要一个真相。” “说出来吧,朕不怪你。” 秦尚服欲言又止,却紧紧闭上眼睛,叩首不说话。 “秦尚服,你是伺候先帝的宫女吧?” “朕还记得,朕第一次入皇宫时,是你领着朕与太后进的乾清宫。” “这些年你做事勤勉,无数次劝谏太后,没让太后酿成大错,这里面都是你的功劳,朕都清楚的。” “潘展把咬出来,朕第一个念头是不相信的,因为你不会杀贤妃的。” “如今你死死不吐口,朕反而知道了,这件事和太后有关系吧?” 朱祁钰挥挥手,让所有人退出去。 他坐在软塌上,手攥着剑,距离秦尚服很远。 “说吧。” “求皇爷赐死奴婢。”秦尚服仍然不肯说。 朱祁钰目光闪烁:“告诉朕吧,贤妃究竟知道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才让太后派你动手的?太后是担心朕去见贤妃,贤妃告诉朕吗?” “皇爷别逼奴婢了!” 啪! 朱祁钰狠狠一拍桌子:“朕和你好说好商量,你最好借坡下驴,别逼朕用其他的手段,把你全家诏进宫,让你挨个杀!朕没跟你开玩笑!秦尚服!” “贤妃娘娘偷听到了太后的秘密!” 秦尚服满脸绝望,终于咬牙说出来了:“您大病的那天晚上,贤妃娘娘疼痛难忍,派人告诉奴婢,奴婢给她送了乌香过去。” “服用后,她疼痛缓解,身体也舒服了。” “她以为奴婢给她调制乌香,是太后娘娘怜悯她。” “所以她非要亲自向太后娘娘道谢,奴婢拗不过她,便陪她回到咸安宫。” “恰逢圣母皇太后派徐宾来请太后娘娘去仁寿宫坐坐!” “太后娘娘自然是不想去的,她和圣母皇太后的关系,您一清二楚。” “但徐宾逼着太后娘娘,还威胁娘娘。” “恰好贤妃娘娘也在咸安宫中。” “所以,贤妃娘娘就听到了秘密!” 朱祁钰一愣,他其实一直都没想通,那晚吴太后为什么会出现在仁寿宫中? 这么多年了,一向桀骜不驯的吴太后,为什么如此惧怕孙太后呢? 她在怕什么呢? 显然跟这个秘密有关系! 贤妃也因为这个秘密,才惹来杀身之祸! 虽说儿子不能知道母亲的往事,偏偏朱祁钰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究竟是什么秘密,让孙太后拿捏吴太后半辈子! 甚至,也因为这个秘密,逼得太后去她的儿媳! 究竟是什么? 秘密~大家猜猜吧,究竟是什么秘密!求订阅!求追订! (本章完) 第69章 收走永寿宫炊具,给皇太后加点肉!惊天之秘!战殁者遗孤之惨状! 永寿宫。 “啧啧啧,多漂亮的脸蛋呀,怎么搞成这样了?舒公公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啧啧!” 许感围着叶尚宫咂舌,盯着她的嘴看,忍俊不禁。 “滚开!” 叶尚宫不敢张开嘴,怕吓到别人,也怕别人嘲笑她。 但因为没牙,嘴唇瘪下去,为了不让人看出异样,她强行鼓着嘴,假装有牙。 “听说你升了尚宫,咱家还没恭喜你呢?” 许感挡在叶尚宫的面前:“来,把嘴张开,让咱家看看。” “滚!”叶尚宫闭嘴低吼,死活不肯张开嘴。 “咱家是来宣读圣上口谕的,你叫咱家滚?是在辱没圣上吗?”许感借题发挥。 叶尚宫脸色一变,他不滚,我躲着伱还不行吗? 许感横身挡住了她的去路。 “张嘴,学学咱家,啊!”许感张开了嘴巴。 叶尚宫一阵气苦,眸中恨意爆棚,直接低下了头,不肯去看。 “尚宫,你平时怎么吃饭?闭着嘴吃吗?平时怎么训导宫中奴婢?闭着嘴训吗?” “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想当年咱家还在您手下干过活儿呢,说起来叶尚宫对咱家可不薄啊!” “张开嘴给咱家看看,咱家保证不笑话你。” 许感有仇报仇,她再躲,他还用身体挡住她,不肯放过她:“你往哪走?圣上传来口谕,你敢走?” 叶尚宫死死地盯着他,闭着嘴说话:“许公公,别得志便猖狂!” “哟哟哟,升了官口气就是不一样!尚宫快点处罚奴婢吧!” 许感瞬间变脸,沉声道:“叶尚宫,便由你来宣读圣谕!” 你笑话我一通,是不肯放过我啊! 叶尚宫忽然张开嘴。 “天老爷呀!” 许感夸张得后退数步,脸色煞白,指着叶尚宫的嘴巴:“快闭上!快闭上!你要吓死咱家啊!” 叶尚宫眼泪流出来了! 明明是你逼我张开嘴的,怎么还怪我呢? 许感惊恐地拍拍胸口:“天老爷呀,就你这一笑,你亲娘都得被吓死,叶尚宫,以后你还是闭着嘴巴吧,千万别张开,咱家都快被你吓死了。” “你去死吧!”叶尚宫气得骂他,嘴巴张开。 许感一阵干呕:“不行了,赵顺,快给咱家弄杯茶压压惊,咱家这心呀,噗通噗通跳呀,太恐怖了。” “你们都没看到,看到了保准做噩梦!” 他表情十分夸张,手舞足蹈的形容叶尚宫的嘴巴,惹来哄笑声一片。 叶尚宫浑身都在哆嗦,还不能离开,亲眼看着乾清宫的太监们嘲笑她。 连在永寿宫伺候的宫人也纷纷侧目,眼中讥讽之意更浓。 她比不上聂尚宫,她比较贪财,为人刻薄,经常索要好处,宫人并不服她。 偏偏她心眼小,受不了万众瞩目下的嘲笑! “尚宫,走吧,随咱家去宣读圣谕!”许感喝了盏茶,才慢悠悠走进永寿宫正殿。 正殿中,孙太后端坐,脸色阴沉,就知道那个废人还会有手段。 可那又如何? 他亲生母亲带头反对他,他在这后宫还有多大的权威? 听说京营已经有五万人出征离京,用不了几天,京营十五万兵马全部离京,他还有几天好日子过? 听完许感宣读圣谕,她不动声色。 “皇太后娘娘,奴婢要动手清.宫了。”许感淡淡道。 “哼!” 孙太后冷笑:“皇帝是瞧哀家碍眼?想把哀家赶出宫城?好啊,哀家就去朝堂上,问问文武百官,哀家这个嫡母,何时苛待过皇帝?皇帝要这般折辱哀家?” “好个贱婢!见哀家不跪!” 猛地,她睁开眸子,寒光爆射:“哀家看就是你这个贱婢,在皇帝面前挑拨离间!见不得天家母子和睦!诱骗皇帝口谕,离间天家母子!拖出去!打!打死为止!” 她先给许感一个下马威。 许感却面不改色,任由被人拖拽着:“奴婢只是一条狗而已,圣母皇太后想打便打,想罚便罚,奴婢命贱,不敢伸冤。” “但皇爷圣旨明谕,今晚天黑之前,未出宫者,一律格杀!” “皇爷是什么脾气,您比奴婢更清楚!” 许感居然在嘲笑孙太后,慷慨道:“请皇太后娘娘打死奴婢!” 孙太后眼睛一突,那个废人疯了,他的奴婢也跟着疯了! 居然敢嘲讽哀家?当哀家是纸糊的不成? “区区奴婢,见哀家不跪,对哀家不恭,哪怕皇帝护着你,哀家也能打死你!打!看你还如何嘴硬!” 孙太后怒喝:“哀家还不信了,皇帝说清.宫,就先清他嫡母的宫?” “大明君父以身作则,带头不孝!哀家倒要看他如何面对天下?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贱婢!别忘了,哀家是皇帝的嫡母!岂容你放肆!” 板子抡下来,许感咬牙不叫,脸上却露出诡异的笑容:“回圣母皇太后的话,听说皇爷要清.宫,几位太妃娘娘体恤皇爷苦心,对先帝爷心怀愧疚,已经去伺候先帝爷了……” 猛地,孙太后站了起来,脸色急变:“你,你说什么?太妃,去伺候先帝了?” 先帝驾崩后,殉葬嫔妃的名单是她亲自拟定的,凡是和她争宠的,都送去陪先帝了,剩下的几个都是她的狗,宫外又没有子嗣,对她没有威胁,便留在宫中,陪着她解解闷,顺便出谋划策。 却不想那个废人如此狠辣,居然抢先一步送太妃上路! 他疯了吗? 那是太妃啊,是他的庶母啊! 说杀就杀,传出去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圣母皇太后,奴婢忘了告诉您了,永寿宫是最后一个清.宫的,第一个清.宫的是咸安宫!是吴太后的宫中!” “只有您不听圣谕,以懿旨压圣旨!” “奴婢是挨了一刀的家伙,不知道谁对谁错?但想来朝中的读书老爷们,也不会向着您说话吧!” 许感坏笑。 吧嗒! 孙太后手里的汤婆子掉在了地上。 皇帝好狠毒的心啊,连亲生母亲都不放过! 他是不是也想让哀家去陪先帝? 猛地,她身体开始颤抖起来,皇帝疯了,一个疯子,做事是不考虑后果的! 他不会考虑朝堂稳定,也许只想发泄,便会杀了哀家,因为皇帝是疯子,不是装疯! 快去传吴太后,让她滚过来!去跟她儿子求情!不能杀了哀家,哀家不想死啊! 啪! 木杖落下,许感屁.股.上血呼啦一片,但他脸上挂着癫狂的笑容。 “圣母,不能打了,不能打了!” 叶尚宫扑倒在地上,抱着孙太后的腿,压低声音道:“陛下要对您下手,圣母,陛下要动手了!请您切断和宫外的一切联络,按照陛下要求去做,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要做了!圣母啊,您要为自己考虑啊!” 她一说话,就露出来没牙的口腔,一眼望到底,孙太后腹中反胃,强忍着不适点了点头。 她挥了挥手,让人不再打许感板子,装腔作势道:“该死的贱婢,哀家今日替皇帝整饬一番,便先放你一条狗命,去做事吧。” 可偏偏许感趴在地上不起来,也不谢恩,也不说话,只是朝着孙太后笑,笑容诡异、癫狂。 孙太后被他笑得头皮发麻:“拖出去!哀家不想见到他!” “圣母皇太后,皇爷发话了,各宫不许开火,粮食配给,各宫按人分口粮!” 许感胆子极大,居然敢直视孙太后:“奴婢给永寿宫准备好了粮食,赵顺,搬进来!” 很快,太监赵顺搬进来一袋生米,行礼后退出去。 “这是永寿宫中半个月的用度。” 许感强忍着疼痛,站起来行礼:“奴婢会收走宫中一切炊具、火石等,就请圣母皇太后暂且忍耐,待圣上传来口谕,奴婢再把一切炊具奉还,奴婢谢圣母皇太后恩典!” 说完,他跪在地上,叩拜后才站起来。 孙太后霍然起立,指着米袋,嘶吼:“没有炊具,你让哀家干吃吗?” “这是皇爷的意思!各宫都这般吃,圣母皇太后暂且忍耐便是。”许感满脸幸灾乐祸。 皇帝没让收了炊具,他故意难为皇太后,说不定皇太后牙口好,能干吃生米呢。 “其他各宫也收走了炊具?” 孙太后指着许感,暴怒道:“你是死太监,敢报复哀家?哀家是皇帝的嫡母!你敢虐待哀家?” 噗通! 许感居然大喇喇跪在地上,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模样:“求圣母皇太后打死奴婢!以泄心中不满!” “你,你!” 孙太后被气坏了:“你真当哀家不敢杀你?” 许感看着她,仿佛在说,快来杀呀!快来杀呀! 你杀了奴婢,皇爷就会为奴婢报仇,杀了您,看您的命值钱,还是奴婢的贱命值钱? “奴婢一心求死,求圣母皇太后成全!”许感气死人不偿命。 “滚!滚!你给哀家滚!” 孙太后气炸了肺了。 能杀吗? 只要杀了许感,皇帝就会来永寿宫里大闹,万一皇帝发疯,不顾后果,杀了她,她找谁哭去? 看着被气疯了的孙太后,许感居然咧嘴一乐:“奴婢谢圣母皇太后不杀之恩!奴婢祝圣母皇太后娘娘万年!” “滚!你给哀家滚!哀家不想看到你!”孙太后气得直咳嗽,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连个太监,都敢给堂堂圣母皇太后脸色看!儿啊,你什么时候能够进宫啊,给为娘做主,为娘受够了啊! 许感磕了个头,慢悠悠离开正殿。 孙太后死都不看他一眼,这个该死的太监,实在太气人了。 叶尚宫把米袋打开,眼珠子差点没蹦出来:“圣母,都是糟米,里面还混有沙子,这,这怎么吃呀?呀!” 孙太后浑身一抖,下意识看了一眼,陈米里掺着沙子,可细看之下,那沙子怎么在动?拱来拱去的。 “虫,虫子?” 孙太后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那袋米,惊恐道:“有,有虫子!这米里有虫子!那个废人要折磨死哀家啊!啊啊啊!” 她两眼一黑,气晕过去。 正殿外,许感驱赶永寿宫的宫人。 只允许留下四个人,就算有人藏身永寿宫中,口粮也不够吃,他只给了够五个人勉强不饿死的口粮,若多一个,五个人都得饿死。 闻听皇太后气晕了,许感不厚道的笑了起来,牵动了伤口,痛得呲牙咧嘴。 宫中没有太医,皇太后气晕了,只能靠自己硬抗。没人救她,若一不小心,驾鹤西游了,只能怪她自己命不好。 但好人不长命,祸害存千年,圣母皇太后那么好的人,怎么会死呢? 咱家心好,别的宫都没有肉食,咱家专门给永寿宫里加了肉,相信圣母皇太后会喜欢的,嘿嘿! “大家都麻利点,别吵着圣母皇太后!” “听说圣母皇太后因为吃到了肉,欢喜得晕了过去了!” “谁敢吵到圣母皇太后休息,咱家就剐了谁!听见了吗?” “快点出宫!” 许感扯着大嗓门,恨不得整个皇宫的人都听到。 他狠狠捅了皇太后一刀。 这些宫人肯定会把好消息传到宫外的,皇太后的好名声说不定更上一层楼。 …… 西暖阁。 朱祁钰瞪大了眼睛,这个秘密让他难以接受。 “秦尚服,你在开玩笑吧?”朱祁钰无法消化这个秘密。 他一直以为拿住了朱祁镇的命门,让他失去正统性。 结果万万没想到啊,孙太后早就捏住了他的命门! 难怪吴太后对她俯首帖耳。 难怪她不担心朕质疑朱祁镇的正统性。 难怪啊,她手里攥着这样一个杀手锏! 同时,朱祁钰惊出一身冷汗,那天大朝会上,若他真的揭开孙太后和朱祁镇不是亲生母子关系的秘密,完蛋的不是朱祁镇,而是他啊! 幸好啊,他第二天没有追究林聪的罪,也没有再继续追查这件事,选择冷处理。 现在看来多么明智啊,运气爆棚啊! 倘若事后继续追查,查着查着,恐怕会查到他身上,他的皇位保准查没了! 难怪吴太后要杀贤妃灭口。 一切都明白了。 “奴婢不敢欺瞒皇爷!” 秦尚服满脸是泪:“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当年太后娘娘入宫侍奉先帝,是奴婢跟着伺候的,所以知道内幕!就算连仲,也是不清楚的!” “请皇爷赐下一杯鸩酒,奴婢绝无怨言!” 朱祁钰眼里厉芒闪烁。 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必须都要死! 朱祁钰盯着她:“秦尚服,朕不会忘记你的功绩的,赐吧。” “谢皇爷隆恩!”秦尚服泪流满面。 这个秘密,实在太惊人了。 她早就知道有这一天,所以在后宫之中不争不抢,就安安静静地等待这一天。 如今她守住了秘密,也算报答了先帝、吴太后、今上的恩德了! “你的家人,朕会妥善安置,你安心上路吧。” 朱祁钰满脸绝望,忽然高声道:“冯孝!永寿宫的宫人,是不是还没出宫?” “回皇爷的话,还没。”冯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调禁卫,追上去全部杀死!一个不留!”朱祁钰厉喝。 “奴婢遵旨!” 冯孝刚要离开,朱祁钰的声音又传来:“再传旨,徐宾、聂尚宫的族人,悉数坑杀,不许再审!房屋烧毁,档案销毁,任何痕迹都要消失!立刻传旨去办!一刻都不许耽误!” “奴婢遵旨!”冯孝不敢忤逆,聂尚宫家里没人,徐宾却有家人,但他家人不在京中,徐宾被杀后,已经下达圣旨缉拿全族了。 “徐宾、聂尚宫、秦尚服等人居住过的房屋,也尽数焚毁!任何东西都不许留!你冯孝亲自去办,立刻去办!” “回来!还有贤妃的景仁宫,一切东西烧毁……嗯,随贤妃而去吧。” 朱祁钰松了口气,猛地看向秦尚服:“你可有纸张留下?” “奴婢没有,绝对没有!”秦尚服泪如雨下。 “秦尚服,非朕无情,而是此事事关重大,朕必须以防万一,你把知道此秘密的名单告诉朕。” 秦尚服心中一跳,皇帝还是不信任她。 “此事只有圣母、徐宾和聂尚宫知道,就连活着的太妃也不知道!”秦尚服说。 “太后宫中呢?” “就我一人!”秦尚服十分肯定。 朱祁钰目光闪烁:“那这么多年,你从未和别人说过吗?哪怕出宫省亲,也从未透露只言片语?” 嘭嘭嘭! 秦尚服疯狂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泄露哪怕一个字,皇爷,奴婢若告诉他们,岂不是给他们招来祸患?求皇爷开恩,奴婢不求皇爷厚待奴婢家人,只求皇爷让他们安稳度日便好!” 朱祁钰虚扶:“秦尚服安心,朕只是随便问问罢了,你死后,朕会给你家人想要的一切,安心去吧。” 这个秘密,实在太惊人了。 秦尚服说,他的母亲吴太后是汉庶人朱高煦的妾室! 汉王造反失败后,被关押在逍遥城里,他的妾室吴氏因为貌美如花,被宣宗皇帝看中,留下侍寝。 本来只是一时风流,却不想吴氏暗胎珠结,怀有身孕。 后来诞下一名男婴,就是朱祁钰。 可吴氏怀孕时,尚在逍遥城中,根本无法确定,这孩子是宣宗皇帝的儿子,还是汉王朱高煦的儿子! 虽然吴氏满口否认,竭力证明孩子是宣宗皇帝的亲生儿子。 而当时宣宗皇帝因为子嗣单薄,也就承认下来,等孩子出生后,发现和宣宗皇帝长得很像,这才打消了宣宗皇帝的疑虑。 但是,如果这个孩子只是王爷的话,不会出问题! 可偏偏这个孩子是当今皇帝,一旦有任何风声传出去,有风言风语说他不是先帝的子嗣,而是个野.种,他的后果…… 比被夺门还要恐怖! 恐怖无数倍! 他一直以为,有了儿子,就彻底稳固了皇权,他就有了死忠支持者,不会再被造反弄得疲于奔命了。 可知道了这个秘密,彻底把他打入尘埃! 一旦这个秘密公之于众,他皇位的正统性就遭到了质疑,别忘了,汉王是汉庶人,是罪人啊,罪人之子怎么能登基称帝呢? 他做皇帝最大的依仗,是先帝的亲儿子! 宣宗皇帝只有两个儿子,朱祁镇兵败被俘,才轮到他登基。 他能坐住皇位,能在朝堂上装疯杀人,能逼得群臣向他叩拜,一切原因就是皇权,而皇权是来自于先帝的! 可一旦这个秘密公之于众,他的正统性会遭到巨大质疑,天下宗室都会蠢蠢欲动。 甚至,他想要改造大明,将要做的那些事,必定会引来朝堂内外巨大的反弹,这些反弹力量一定会把这风言风语变成真的,他的正统性会遭遇毁灭性的打击,他的皇位,就永远别想坐稳了。 他永远都会沉浸于阴谋诡计之中,会疑神疑鬼一辈子,根本不可能改造大明了,更不能再造华夏大盛世了! 必须要让这个秘密深埋地下! 让所有可能威胁到他皇位的人,统统去死! 他现在理解了,吴太后为何对孙太后伏低做小,为何要杀贤妃灭口,换做是他,也会这么做的! 虽然孙太后也不干净,倘若她站在朝堂上,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他的正统性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之所以一直没拿出来,是因为还没逼到绝境。 别忘了,朱祁镇的正统性也来自于先帝啊,还背负着永远也无法洗刷的污点,一旦兄弟俩狗咬狗,朱祁钰骂朱祁镇是庶子,朱祁镇骂朱祁钰是野.种。 天家可就彻底成了臭水沟了,即便朱祁镇复辟登基,恐怕也会天下大乱,他也坐不稳这个江山。 这个秘密,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秘密! 不到万不得已,孙太后是不会拿出来的。 真是万幸,当初没硬把屎盆子扣在皇太后的头上,否则尴尬的就是朕了! 朱祁钰满脸绝望。 秦尚服叩拜后,退了出去。 “秦尚服,你没有子嗣,朕会在民间择一男童,姓秦,奉你为母,逢年过节给你祭祀,再赐他入锦衣卫,享受富贵,在那边你也不会寂寞,他若不孝,朕替你收拾他,你安心去吧。”朱祁钰忽然叫住她。 “谢皇爷恩重!奴婢再无怨言!”秦尚服在门口叩拜。 “把她的档案销毁,剥了衣服,一应物品全部焚毁,她本人就入土为安吧,算全了她的恩义。” 朱祁钰想把她也一起烧了,但想到这个时代人讲究入土为安,还是没做的太绝。 “她的兄弟中挑一人入锦衣卫,其他人每家赏百两白银,不要给宝钞。”朱祁钰还是仁慈了些,换了太祖、太宗早就斩草除根了。 承诺她又如何? 万一她家中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呢? 朱祁钰闭上眼睛,浑身都很累。 孙太后不能留了,必须要死! 不敢用什么办法,都要弄死她! 至于吴太后……她真能保守住秘密吗? 朱祁钰魔障了,但要怎么做,还要从长计议,起码要把知道秘密的名单先搞到手,再消除一切痕迹。 本来就地狱开局,又加了个超级地狱难度。 究竟该如何破局呢? 他一个人坐在西暖阁里很久,才推开门,让伺候的人进来。 “皇爷,尹直等翰林在宫外候着呢,是不是宣进来?”覃昌低声道。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宣吧。” 他拍拍自己的脑袋,放空自己,尽量不去想这个秘密。 很快,尹直等人鱼贯而入。 “平身吧。” 朱祁钰面无表情:“朕诏你们来,是朕看这奏章看得实在头疼,通篇都是废话,浪费笔墨、纸张,朕要精简奏章字数,言简意赅,不要引经据典,朕没工夫看,也不想空耗在长篇累牍之中!朕的意思,你们能明白吗?” “臣等明白。” “丘濬,朕读过你的锦绣文章,知道你胸有抱负,你来说,朕这个想法如何?”朱祁钰直接点名。 丘濬景泰五年进士,翰林院编修,年少天才,胸有抱负。 之前被人忽悠去西华门哭谏,事后惊惧不已, 反观同榜的徐溥,他就没有人云亦云去哭谏,而是在翰林院中读书,结果逃过一劫。 “臣以为陛下此策最好,精简奏章,提高效率,臣赞同陛下之策。”丘濬是个愣头青,直接表态。 朱祁钰嘴角勾起:“徐溥,你怎么看?” “臣也同意!”徐溥就聪明多了,废话没有,跟着丘濬同意的,就算有一天被清算,他也只是胁从而已,最多被骂随风草。 “孙贤!” 朱祁钰看向孙贤,孙贤是景泰五年的状元,文章够惊艳,只是年龄偏大,匠气味十足,文官喜欢他,朱祁钰却觉得他不如徐溥。 “臣等皆同意!” 所有翰林跪在地上。 “好!既然诸卿都同意,那么改革就从翰林院开始,翰林院的所有奏章,字数都在五百字之内,特殊情况可以增加字数。” “臣等遵旨!” 之所以这么顺利,因为翰林院等于高官储备学校,不参与朝政,写奏章的次数很少。 “众卿平身。” 朱祁钰神情喜悦:“奸臣榜编纂得怎么样了?” 一听这话,所有人的脸都垮了下来。 “陛下,此事乃国子监陈祭酒负责,与翰林院无关。”尹直硬着头皮开口。 “嗯?那你们都闲着呢?” 朱祁钰脸色一沉:“诏陈祭酒过来,朕要知道奸臣榜编纂进度!既然你们都闲着,那就编纂一本昏君录吧!” 瞬间,所有翰林跪在地上,最后由丘濬开口:“陛下,臣以为编纂昏君录很是不妥,有损天家颜面……” 他吭哧半天,就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显然不敢说出反对的真实原因。 真编纂昏君录,你就说加不加太上皇吧? 他做的那些事,用罄竹难书来形容不足为过吧?说他不是昏君?狗听了都摇头;说他是昏君吧?太上皇还活着呢!势力恐怕比今上还大,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啊! 都很滑头啊,不肯得罪太上皇啊。 “哼!”朱祁钰冷哼一声。 所有翰林跪着不敢抬头。 “那你们只会请罪?不知道帮着国子监,加快奸臣榜的进度?朕不但要修本朝的奸臣榜,还要修历朝历代的奸臣榜!” 朱祁钰暴露真正目的:“一个月,朕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要成书给朕看!本朝第一奸臣,就是高谷!第二奸臣是王翱!具体怎么写,你们来定,写好了呈上来,朕要看!” 噗! 所有翰林吐血,原来皇帝是要用翰林去咬文官啊。 这才是皇帝的真正目的! 高谷和王翱和谁关系匪浅? 当朝首辅陈循啊! 就知道皇帝没好心思,原来在这等着呢! “你们可有异议?”朱祁钰俯视着他们。 刘吉看看刘珝,刘珝看看尹直,尹直看看刘贤,刘贤看看徐溥,徐溥看向了丘濬。 “臣等遵旨!”丘濬又被顶出来当出头鸟了。 “嗯,丘濬不错,升职侍讲吧,朕要听《左传》,你准备准备,给朕侍讲《左传》。”朱祁钰丢出一枚甜枣。 丘濬激动的叩拜:“臣谢陛下隆恩!” 翰林院等级森严,每走一步都难上加难,而能被皇帝破格提拔,少走多少年弯路。 “便由丘濬、徐溥、刘贤、尹直、刘吉、刘珝、杨守陈、林鹗、彭华、刘釪你们来主持。” 朱祁钰点名的都是翰林院中的精华。 彭华是彭时的弟弟,刘釪是刘球的儿子,都是俊杰。 这一本奸臣榜,就把翰林院进士捆绑到他的战车上。 就算有人想投靠陈循,去当他的门下走狗,陈循敢用吗? 这才是朱祁钰的目的,他在拉拢翰林院进士。 这些都是景泰五年的进士,承的是他的恩情,只要用的好,都会变成他的人。 打发走翰林,朱祁钰用膳后,便继续批阅奏章。 “皇爷,贵妃娘娘来问了,今晚去永宁宫吗?”覃昌来报。 宫里就一个嫔妃,没必要翻牌子。 朱祁钰点头:“永宁宫不利于子嗣,改名承乾宫吧。” “奴婢领旨。” 改宫名这种小事,内阁肯定不愿意和皇帝扯皮。 “回来,东西六宫的名字都改了,朕亲自题字,镌刻后换上牌子。”朱祁钰心血来潮。 精简奏章的改革办不明白,改造大明第一步踏不出去,就先改宫名字吧,总要在大明留下自己的印记。 夜间便去承乾宫歇下。 刚宽衣躺下,还未入睡,门口就传来冯孝的声音:“皇爷,卢忠有急事求见!” 朱祁钰猛地睁开眼睛:“何事?” “求皇爷恕罪,卢忠深夜进宫,有急事求见,奴婢见他浑身是血,才打扰您的。”冯孝战战兢兢道,夜里搅扰皇帝是大罪一件。 “陛下?”唐贵妃也醒了,睁开眼眸。 “你先睡,朕去去就来。”朱祁钰坐起来。 “臣妾伺候您更衣。” 朱祁钰摇摇头:“让冯孝进来伺候就行了,你睡吧。” 冯孝推门进来,他伺候皇帝更衣。 朱祁钰不信任宫女,吃穿住用行,都由几个贴身太监伺候。 “到底怎么回事?” 冯孝谨慎地瞥了眼唐贵妃。 “无妨,贵妃可信。”朱祁钰喝了口温水,勉强精神起来。 “奴婢也不清楚,但卢忠入宫时,浑身是血,轮值的禁卫不允其入宫,幸好宋指挥使当值,才用吊篮把他吊入宫中的,但他伤的很重,奴婢已经请谈女医帮忙医治了。” 朱祁钰穿戴整齐后,冯孝呈上来一块方巾,朱祁钰拿着擦了擦脸,道:“卢忠在哪?” “就在承乾宫,奴婢把他安置在暖阁里。”冯孝回禀。 “带朕去。” 披上锦袍,朱祁钰出了正殿,穿过跨院进暖阁里,暖阁里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 谈女医不擅长治外伤,还需要出宫诊治。 看见皇帝进来,赶紧跪下行礼。 在宫中数日,她已经习惯了繁重的礼节。 “起来吧,卢忠情况如何?”朱祁钰问。 “陛下,臣没事,臣恭请圣安!”卢忠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要跪下。 朱祁钰箭步上前扶住他:“朕安,免礼。” “陛下,臣无能啊!”卢忠浑身都是伤,浑身是血,看着特别吓人,说话声音沙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朱祁钰让他躺下,听谈允贤的意思是,这身伤看着吓人,倒是伤得不重。动手的人应该不是为了他的性命,而是为了吓唬他。奇怪的是,胸口还有一道致命伤。 “从那天臣领旨出宫,便去寻找土木堡遗孤,倒是找到了一些,那些孩子苦啊。” “陛下,您没亲眼看到,若亲眼看到,肯定会大发雷霆!” “那些可都是功臣之子啊,居然沦落到上街乞讨,多少孩子为了讨一口饭吃,把自己弄残疾了,去城门口、集市口一跪就是跪一天啊,为了点吃的,什么都不顾了。” “有的功臣的妻子,都做起了暗昌……” 说着说着,卢忠流出了泪水:“臣看了都于心不忍,他们为了一口吃的,能跟野狗打架;能打断自己的腿出去乞讨;能为了家人有条活路,把自己卖进青.楼……” 朱祁钰整张脸都黑了:“怎么可能?参与北京保卫战的死难军属,朕都发放了抚恤!而且,他们是军户,子嗣是该入京营的?吃饭绝对不成问题的,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呢?” “臣也知道啊!臣也是父死子继,入的锦衣卫啊!” 卢忠神情悲戚:“这些都是子女太小,没到入荫的年纪。可臣记得,臣在锦衣卫时,明明见过遇难功臣之子入荫啊!而且臣也问过了,他们并没有收到一个铜板的抚恤,所以才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臣刚开始也不信,但这一身伤,却让臣信了。” 卢忠这个人,有一股子豪气,做事全凭冲动,事后就后悔,见硬就回。听他的口气,显然后悔揽下这差事了。 “说明白点!”朱祁钰皱眉。 “陛下恕罪,听臣慢慢说。” “臣找到这些遗孤之后,听了他们说的,初始也是不信的。” “可有一个军户村子,男人都死光了,只剩下妇幼孤老,他们说出几个名字,臣还真的听说过,他们都在北京保卫战时战死了的。” “可他们的职缺,已经有人顶替了的,其中一个,还在锦衣卫,臣记得清楚,他说自己父亲战殁在北京保卫战里。” “可臣在那个村子里,找到了战殁者的儿子!” “他打断了自己的腿,在集市口讨饭呢!他今年十六岁了,腿也残疾了,瘦的跟麻杆一样,说自己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吃饱饭是什么滋味!” “他告诉臣,他没收到抚恤,哪怕一个铜板都没有!他的户籍,不知为什么,从军户变成了匠户!从良.民变成了贱民,他不得已抛弃了户籍,做起了流民!” “这样的人,不止一个啊陛下!” “臣按照户部的名单去找,很多都没有了户籍,若按照军户去找,一个人都找不到!可去贱籍里面找,全都能找出来!” “甚至,他们的名字,在京营、锦衣卫、禁卫中都有一模一样的名字!” “当查到这些的时候,臣就知道,捅到了马蜂窝!” “所以连夜进宫,想把这件事禀告给陛下!” “但这些功臣之子生活实在太苦了,他们哀求臣给他们一点吃的,臣恻隐之心下,就带着他们去内帑支取粮食、布匹等物。” 卢忠流泪道:“回来的路上被人打劫,被人砍了十几刀,臣招揽的三个缇骑被砍死!” “臣进宫的路上,又遭遇伏杀,胸口这道伤口,就是在宫门口留下的!臣差一点就死了!” 卢忠说话有点语无伦次。 朱祁钰捋一下:“你是遭遇两次伏杀?第一次是谁?有眉目了吗?” “第一次,应该是帮派势力,他们是抢钱来的,应该和土木堡遇难遗孤有关系。” 卢忠思路还算清晰:“而臣进宫时,应该是有人阻挡臣入宫禀报,试图杀死臣,幸好宋伟指挥使在宫门上放箭,才吓退了贼人,臣得以保存性命!” 宫门口,第二次伏杀了! 第一次是金忠,第二次是卢忠! 针对的都是朕的人! 他们真是阻拦卢忠禀报此事吗? 其实,卢忠禀报的结果,朱祁钰并不震惊,因为他非常清楚,明朝就是从宣宗时代开始腐烂的。 宣宗时期,私役成风,腐败成风,走私成风,兵备废弛等等,简直数不胜数。 到了如今,这些既得利益者已经形成了庞大的集团,皇权不在手里的朱祁钰,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所以,朱祁钰并不认为是既得利益者阻拦卢忠禀报此事。 而是例行刺杀,是在杀倒向皇帝的人! 任何人! 只要倒向皇帝的,都会遭到刺杀! 今天是金忠、卢忠,未来可能还有王文、范广等等,只要倒向了皇帝,就会遭到刺杀恐吓! 这就是来自陈循的报复! “陛下!他们冤枉啊!您要给他们做主啊!”卢忠挣扎着跪在地上,哀求着皇帝。 “卢忠,你想过没有,为何你能活着,把这些事说给朕听?” 朱祁钰叹了口气:“因为朕管不了,就算气死了朕,朕也拿这没办法!” “啊?”卢忠满脸懵。 “朕不骗你,真的管不了。但朕向你保证,今天朕管不了,等朕拿回皇权,第一件事就是给这些功臣之子一个公道!” 朱祁钰眸中厉光闪烁:“你回去告诉那些孩子,就说朕知道了!朕欠他们的,大明欠他们的,朕早晚有一天给他们一个交代!” 卢忠有点反应过来了,皇帝处处掣肘,只看有人敢在宫门口截杀,就知道,皇帝已经被逼到角落里了。 “陛下让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哪怕把这天掀开,臣光棍一条,什么都不怕!” 卢忠趴伏在地上表忠心。 “好!卢忠!你从内帑多多支取一些粮食,给他们送去,能从军的便从军,若实在不能的就给他们找找生计,别让他们去要饭了,朕能做的暂时只有这些。” 朱祁钰扶起卢忠:“你要尽快组建缇骑,不要再查了,查出来又能如何?朕都管不了,何况是你?” “迅速组建缇骑,帮朕去查张軏!内承运库丢失的银子,盗宝的主谋很有可能是张軏!” “朕给你特使之权,全权交给你调查!” “卢忠,你可以追不回银子,但朕要张軏的把柄!等张軏回京之日,就是他殒命之时!” 朱祁钰目光闪烁。 “臣明白!” 卢忠犹豫道:“臣担心,有人会把此事在朝堂上公之于众,拿来攻讦陛下!还请陛下早做准备!” 朱祁钰瞳孔一缩,卢忠看到的,可能是有人让他看到的。 逼着卢忠去查,就是逼着朱祁钰去查。 倘若朱祁钰查,就会落入圈套里。 若不查,就会成为朝堂上攻讦他的手段。 这手法,眼熟啊! 陈循! 你居然拿受害者当枪,来攻击朕,你也配当人? 求订阅! (本章完) 第70章 俞士悦,朕给你做狗的机会,别不珍惜!一查到底!设军机处! 早朝。 朱祁钰昏昏欲睡,昨晚睡得晚,起得早。 蒋琬、徐亨已经率先锋出征了。 群臣吵个没完。 “皇爷。”冯孝低声叫醒。 朱祁钰睁开眼睛,清了清嗓子:“还没吵完呢?” “臣有本要奏!”御史杨瑄站出来。 得到允许后,杨瑄高声道:“启禀陛下,臣最近风闻一件触目惊心的大事,初时臣不敢禀报于上,经过多方调查后,才敢禀报圣上!” “臣请陛下阅览!上面纪录情况触目惊心,臣不敢读之!” 呈上来后,朱祁钰扫视一眼,就知道来了! 这是一本关于土木堡战殁者遗孤的奏报,和卢忠说的大同小异,只不过却是战殁者遗孤联名请奏。 他猛地想起来昨晚和卢忠的对话,连卢忠都看透了,这是一个局! 而造成功臣之子女惨状的人是谁? 八年了!对一切熟视无睹的又是谁? 今天又揭开他们的伤疤,拿着血淋淋的真相扣在朕的脸上? 你们还是人吗? 吃着血馒头,拉出来的大变往朕的脸上糊? 你们简直不配为人! 朱祁钰胸腔起伏,可那又如何? 这就是陈循炮制出来的一个圈套!一个恶心人的局! 让朕去查景泰元年丢失的抚恤金!去给战殁者家属伸冤,去查冒籍入荫的幕后主使!去彻查京营、锦衣卫、禁卫!去查那些既得利益者! 他是在毁了朕的基本盘啊! 朕好不容易拿到了一支团营的兵权,拿到了五支禁卫的人心,拿到了锦衣卫的控制权! 陈循是让朕变得一无所有,这是在毁朕啊! 逼着朕去查! 逼着朕陷入泥潭! 逼着朝堂陷入动荡不安! 真是好手段。 朕是天下人的君父,是明君,知道后反倒不查,岂不自毁前程?文武百官能答应? 这是阳谋啊。 逼得朕进退两难,查就会陷入泥潭,砸了自己的基本盘;不查又如何给天下臣民交代?如何收战殁者遗孤的人心? 一箭数雕,陈循的手腕实在是高! 但是,他也实在该死! 吃了血馒头还不知足,还把人家的伤疤撕开,再吃朕的血馒头? 啪! 朱祁钰佯装大怒,拿着奏章走下御案,啪的一下砸在陈循的脸上:“首辅!看看!看看!大明的功臣之子,就是这般被糟践的吗?” 陈循直接被甩懵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皇帝暴怒的场面,唯独没想过这一幕。 皇帝居然把奏章甩在他的脸上! 陈循压住火,弯腰捡起来,黑着脸读完,想扭头把火发到林聪的头上。 他和林聪关系不好,林聪觊觎首辅之位,没少给他下绊子,所以他就想迁怒林聪。 林聪立刻意识到不妙,抢先一步从陈循手中抢过奏疏。 登时大怒:“陛下,请彻查此案!” “用你说?朕让伱查什么了?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你还有脸要彻查这,彻查那的呢!朕把此案交给你,你能查明白吗?不能就闭嘴!滚下去!” 朱祁钰狂喷他。 林聪摸了摸额头的汗,悻悻退下。 心里反而在暗笑,皇帝这是在保他啊。皇帝学聪明了,知道分清主次矛盾了,居然在暗中拉拢他,用他来对付陈循。 “首辅!你给朕一个解释!”朱祁钰把矛头指向陈循。 文武百官看得清楚,皇帝是跟首辅较上劲了。 再看看杨瑄,难道是陈循的人? “臣,臣请彻查此案!”陈循咬牙道。 “那便交给你来查!” 朱祁钰眸中讥讽:“当年的抚恤金去哪了?朕要查清楚!” “战殁者遗孤的冒籍冒荫一案,朕也要查清楚!” “还有,是谁在给他们撑腰!朕不止要处罚犯罪的人,还要深挖,谁给他们做的后台?朕要把一切都查得清清楚楚!” “首辅,你来负责查!朕给你撑腰!” “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株连再多的人,也在所不惜!” “不止要查,要查清楚!不能放过一个有罪之人,还要查清楚谁是他的后台!谁在给他撑腰!” “统统杀了!” “哪怕空印案重演,蓝玉案再现,朕也给你撑腰!必须彻查清楚!谁也不放过!” “朕还就不信了,在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能是那种人的后台?” “只要你们清白,朕就算把天下官吏都杀了,这大明也倒不了!” “首辅!查!” 朱祁钰嘶吼。 陈循瞪大了眼睛! 皇帝就这般上钩了? 交给他查,还要查个水落石出,查个明明白白! 这不是给他打击帝党的机会嘛! 皇帝又允许他大搞株连,他完全可以借机把帝党所有人牵连进来!用一个案子,把皇帝的羽翼剪干净!一网打尽! 这不正是他设想的那般吗? 可是,皇帝又不是傻子,为何还往坑里跳呢? “臣陈循领旨!” 陈循懵逼道:“臣遵循圣上之意,一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还功臣一个公道,还天下一个公道!” 他实在搞不懂,皇帝要缴械投降? “杨瑄,举报有功,赏!”朱祁钰坐回龙椅。 “臣乃御史,纠察天下,纠劾百司之责!臣不敢居功!”杨瑄慷慨道。 “好!杨瑄,朕晋你为佥都御史,你来配合首辅,都察院御史随你调动,朕必须要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 “不止要查景泰元年的功臣抚恤金发放记录,还要查边关的!还要查全国的!” “不止要查景泰年间的!还要查正统年间的!宣德年间的!洪熙年间的!永乐年间的也要查!” “哪怕有人告老还乡,也绝不放过!抓出来砍头!” “就算他死了,朕也把他棺材扒了,抠出来鞭尸!” “鞭尸也不解气,朕就用他的九族还债!” “谁动了功臣的钱,谁挖了大明的根子,朕就用他们家族的脑袋还债!” “查!一查到底!” 朱祁钰余怒未消,在丹陛上嘶吼个不停。 陈循有点傻眼了,皇帝哪里是让他查啊,是送他去死啊! 按照皇帝的查法,朝堂上站着的衮衮诸公,都得死!天下所有官吏,都得死!只要在大明当过官的家族,都得死! 皇帝这是查吗? 这是和稀泥啊!是用稀泥把他陈循给糊死啊! 信不信,只要陈循应下来,出了奉天殿就会死! 大明江山也完了,顷刻间土崩瓦解,再现乱世,皇帝估计也活不过今天晚上了…… 皇帝狠毒啊!用自己的命,换他陈循的命啊! “陛下!” 朱祁钰话音方落,胡濙和于谦同时站出来。 “请陛下息怒。” 于谦长叹口气:“陛下,此案确实触目惊心,臣闻之五内俱焚。但臣离京在即,京营十五万兵马整装待发,臣想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暂且让宵小苟活几日,等臣击退了瓦剌,返回京中,再查此案!” “于少傅此言甚是,陛下啊,瓦剌叩边,天下动荡,朝堂不能再不安分了。” 胡濙苦笑,埋怨地瞪了陈循一眼,道:“臣能理解陛下心中之怒,臣也感同身受。但暂时真的不能深查了,宵小在此时将此案捅出,就是心怀叵测,置大明江山于水火啊!” “臣怀疑,这些人不止吞功臣的钱、冒籍入荫,他们极有可能是瓦剌的奸细!和瓦剌人沆瀣一气!” “所以捅出此事来,就是让朝堂自乱阵脚,给瓦剌可乘之机!” “臣请陛下将此事压下,等击退了瓦剌,再清查宵小,臣保证,一定给功臣遗孤一个公道!给天下臣民一个满意的交代!” 朝中两大顶梁柱出来请罪,杨瑄吓坏了,惊恐地跪在地上。 “杨御史起来,你无措!” 朱祁钰目光阴寒,在于谦和胡濙二人之间扫视,厉声道:“少傅,天官!” “朕听闻此事,如鲠在喉!” “首辅劝朕彻查!” “你们却劝朕压下来?朕是该查,还是该压啊?” 朱祁钰矛头指向了陈循。 陈循吞了口口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才回过味儿来,皇帝将此案扩大化,用捅破天的方式破局。 这招并不高明,最多能拖延时间而已。 甚至,这是在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时间啊。 此案要么不查,要么快刀斩乱麻。 皇帝真就认为自己皇位稳如泰山吗? “臣请罪!” 陈循跪在地上,偷瞄了皇帝一眼,有点看不透皇帝要做什么了。 “首辅你说该不该深查?”朱祁钰咬紧了牙齿。 “臣认为应该查,但不能深查!” 陈循也滑头:“天官与少傅所言极是,此事必是瓦剌奸细搞得朝堂动荡,所以应该查。” “如今此事在朝堂上爆出,倘若不查,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一定会销毁证据,再查就难了。” “可又不能深查,京营离京,天下板荡,臣以为应该令三司暗查,朝堂再支出一笔抚恤金,暂时安抚住战殁者遗孤,莫寒了人心。” 陈循此言,很多人颔首。 可钱从何来? 好个陈循啊,又用钱来逼朕! “首辅说的抚恤金,给!朕的内帑出!” 想要组建缇骑,自然要收买人心,钱是要花的。 昨晚舒良派人来禀报,东厂每日都收上万两银子。 陈循嘴角莫名翘起。 “此事就交给缇骑去查!”朱祁钰暴露了真实目的,钱可不能白出! 他要让缇骑见光了,毕竟查内承运库银子的事,只能偷偷的查,而查抚恤金一案,却能光明正大的查。还能从战殁者遗孤中招收缇骑,从京中到边关,缇骑会缓慢壮大。 陈循脸色微变,刚要谏言。 “臣等遵旨!”胡濙率先道,他不允许陈循再胡闹了,大明已经风雨飘摇了,不能再乱了! 朱祁钰忽然意识到,对付陈循,他似乎并不孤独啊。 而且,陈循头上还坐着两座大山呢。 朱祁钰找到对付陈循的办法了! “诸卿,此事让朕五脏俱焚!” 朱祁钰沉声道:“朕打算复祖宗之旧,重启通政司!即日起,乾清宫西暖阁改为勤政殿,朕在勤政殿批阅奏章,再在乾清宫旁侧,起一座大殿,叫养心殿!为朕理政之所!待内帑宽裕后,便开始修建!” 他这番话,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别看这些文官天天劝谏皇帝要勤政爱民,可皇帝真勤政了,闹心的反而是他们。 于谦不是拿走了司礼监秉笔太监的任命吗? 朱祁钰就重启通政司,开始批阅奏章,把司礼监的权力抓回来。 王直出班进言:“陛下,通政司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王爱卿,此事就此定下,不必扯皮!” 朱祁钰淡淡道:“昨日早朝朕说了,要天下官吏简化奏章,首辅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劝朕缓缓图之,朕便依了首辅的意思。” “就由内阁和司礼监各出一人,简化奏章,再送到朕的手里,恩,就在勤政殿旁侧设一屋子,就叫军机处,帮朕批阅奏章!” 对皇帝的突然强势,文武百官都很不适应。 盖大殿、改殿名这点小事倒也无妨。 可重启通政司,又设军机处,把批阅奏章的权力抓回皇帝手里,已经是很危险的信号了。 偏偏皇帝选择的时机太好了。 他手里攥着刀呢,他可以借机深查抚恤金一案! 却听从了胡濙和于谦之权,高高抬起,轻轻放下,朝臣还不给皇帝留点尊严? “天官,您看如何?”朱祁钰看向胡濙。 没错,想对付陈循,就要拉拢胡濙和于谦,让这两座大山站在自己这边,陈循就翻不起风浪。 而拉拢这两位,就得把事情闹大,闹得捅破天才好! 胡濙咀嚼着皇帝这番变动的意思,他其实很讨厌变动,一动不如一静,这也是他活这么大岁数总结出来的经验。 陈循十分着急,连连给他递眼色。 “臣请问陛下,这军机处,只负责帮助陛下批阅奏章?”胡濙拿不准这个军机处的存在。 “自然,天官还想做何事?”朱祁钰嘴角翘起。 “臣无异议。” 胡濙在敲打陈循,告诉他别乱跳! 如今瓦剌叩边,朝堂需要的是稳定,皇帝好不容易转了性子,就依着他点、哄着他点,只要把内阁和司礼监攥在手里,不就万事大吉了吗?他是皇帝,不是你养的宠物,总该给点甜头的。把他逼疯了,对大家都没好处。 陈循脸色一垮,不敢说话。 他心里也郁闷,坏人逼他来当,还处处掣肘他,这首辅当的憋屈,倘若拔除一切障碍,那该多好啊…… “既然诸位爱卿没有意见,那便设立军机处,朕赐字挂牌,内阁和司礼监的人选,由朝堂拟定。”朱祁钰退让一步,他在打消胡濙、于谦的疑虑。 胡濙颔首,对皇帝的让步很满意,朝堂就该一团和气的嘛。 “臣等遵旨!”胡濙率先拜倒。 “内阁轮值人手不足,就从翰林院调人吧,都是饱学之士,方便为朕简化奏章。” 朱祁钰又伸手了,把翰林放在他的身边,才方便笼络。 陈循还要反对,却被胡濙冷冷盯了一眼,他悻悻闭嘴。 胡濙在警告他,不许再跳了,皇帝已经听话了,不要再敲打了,过犹不及! 陈循暗恨,你以为皇帝是退让了?太天真了,这个军机处,绝对有鬼里面! 他心里憋屈啊,好不容易把司礼监攥在手里,皇帝重启通政司,亲自批阅奏章,又建什么军机处,鬼知道会不会变成和内阁一样的怪物? 胡濙瞥了他一眼,你能看到的,本官看不到? 军机处发展起来,最多和内阁、司礼监三权分立,但那又如何,它需要发展起来啊,只要内阁压着,军机处永远也发展不起来,不过皇帝手里的玩物罢了,何须因为这点小事而惹得皇帝不快? 君臣总要在大明这口锅里吃饭的,吵吵闹闹过去也就罢了,何必砸锅呢?砸了锅,从龙之臣又如何?于谦的例子还不发人深省吗? 陈循这人就这样,做事太绝,不会变通,私心太重,过于想当然,胡濙讨厌他。 朱祁钰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他乐得立温柔人设,让文官狗咬狗,他则苟着,玮琐发育。 “如今边关不靖,李秉仍巡抚宣府,暂时不要回京了,内阁再举荐一个文臣,接管团营。” 朱祁钰借机插手吏政。 胡濙干脆顺应皇帝的心意,答应下来。 这是他明哲保身之道,他不想当于谦,也不想当陈循。 “如今宣府压力巨大,就算击退瓦剌,宣府恐怕也被打成了废墟,年富也不必回京了,去怀来做巡抚,帮着李秉整顿宣府民政。”朱祁钰淡淡道。 “臣领旨!”胡濙又答应了。 朱祁钰心花怒放,这才有点当皇帝的感觉嘛。 他给何文渊使个眼色。 “臣有本要奏!”何文渊站了出来。 “讲!” “启禀陛下,臣收到奏报,此大不敬之事,臣不敢说出口,请圣目阅览!” 奏章呈上来,朱祁钰皱起眉头:“当真?” “臣不敢欺瞒圣上!” 啪! 朱祁钰走下丹陛,又把奏章砸在陈循的脸上:“首辅!朕的东西,是臣民佩戴的吗?你要干什么?谋逆吗!” “啊?”陈循一颗心沉入谷底。 捡起奏章一看,眼前发黑。 何文渊奏报,陈循的儿子陈英,狎寄时送给寄女一枚白玉戒指,那是御用之物,经过查验,那枚戒指是皇帝贴身之物,随里库一起被盗。 噗通! 陈循软软倒在地上,哀嚎道:“冤枉的!一定是冤枉的陛下!臣子不敢逾越啊,他是读圣贤书的人,怎么会沉迷烟花之地呢?据臣所知,臣子尚在家中读书,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完了! 他真是万万没想到啊,皇帝会用他对付王文的手段,对付他! 他的儿子陈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景泰七年,他和王文一起,拉拢主考官,为儿子陈英考试作弊,而遭到弹劾,还是皇帝拉了他一把,摆平了此事。 陈英除了读书不行之外,吃喝瞟赌样样精通。可他没有胆子用御物的,这是皇帝的反击! “嗯,首辅此言甚是,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首辅的儿子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呢?” 朱祁钰坐回龙椅上:“来人啊,何文渊污蔑首辅,捏造证物,其罪当诛!拖出去,砍了!” “啊?”陈循眼前发黑。 这话哪是杀何文渊啊,而是杀他啊! 他求助似的看向胡濙,胡濙闭目养神,而求助于谦,于谦则满脸厌恶。 “陛下,臣不服!” 何文渊满脸委屈,高声道:“景泰七年,陈首辅贿赂乡试考官刘俨、黄谏等人,被给事中张宁弹劾!” “陛下,陈英如此劣迹,说是好人,臣是不信的,臣以为当彻查此事!” “毕竟里库被盗,御物沦落民间,折损天家颜面,臣怀疑,里库被盗,和陈循有关!臣请彻查!” 都说何文渊是搅屎棍,看吧,刚到户部,就把内阁给搅了。 朱祁钰摸不准胡濙的脉搏,幽幽问:“天官,你如何看?” 陈循满脸渴求。 “老臣以为,陛下该效仿杨文贞(杨士奇)旧事。”胡濙缓缓开口。 陈循脸色一黑,杨士奇就是因为儿子在家乡杀人才致仕的。 “臣乞骸骨!”陈循咬牙道。 你们不是不帮忙吗?好!本首辅隐退,看看谁还能压制住皇帝! 动动脑子吧,把皇帝放出来,有你们的好日子?你们在家乡,哪个不是巨贪特贪?血馒头你们谁没吃过?就今天拿出来的这件事,朝堂中站着的有几个是干净的? 只要把皇帝放出来,看看你们谁能好得了!太祖、太宗时什么样子,都忘了? 陈循以退为进。 陈党纷纷请求皇帝挽留。 朱祁钰笑容可掬:“首辅莫急,只是查查陈英而已,陈英只要是清白的,就不怕被查,只要查明,朕就还他清白!” “首辅就不要耍小性子了,如今天下风雨飘摇,朕离不开首辅啊。” 朱祁钰压根就没想过一次打倒陈循,他只是在试探胡濙的态度,等于谦离京后,胡濙的态度反而是最重要的。 胡濙也给了他答案,只要他乖乖的,皇位就坐的稳稳的,安心。 这就是君臣之间的默契。 胡濙在告诉皇帝,杨士奇也不是一次弹劾就被击垮的,只是最后栽在了儿子杀人的事上,所以他说按照杨士奇旧事处理就好。 倘若陈循再蹦跶,就让他辞官归乡吧。 他这个天官同意了。 “朕派东厂亲自去,把陈英带入京中,朕亲自审!”朱祁钰快笑出声了。 你陈循不是疼儿子嘛? 看你儿子落入朕的手中,怎么炮制他! 陈循浑身一抖,哭着说:“臣请三司会审!还陈英一个公道!” 他主要担心陈英落在皇帝手里,被皇帝折磨死。 “首辅还信不过朕?朕袒护之情,首辅忘了?景泰七年的旧事,不用朕重提了吧?” 朱祁钰就在打他的脸! 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狗,要不是朕护着你,你儿子坟头草都十丈高了!居然还处处跟朕作对,朕不把你全族暴杀,都不足以泄愤! 陈英就是第一个!他入京之日,就是你的死期! “好了,这件事便这般定了。” 朱祁钰挥了挥手:“首辅,于冕和于康都伴驾左右,你儿子陈珊也入宫伴驾吧。” 陈循整张脸都绿了,自然要拒绝。 但朱祁钰不听了:“无事退朝吧,朕乏了。” 下了朝,朱祁钰用了早膳,便开始批阅奏章。 下午时,宋伟入宫轮值,为朱祁钰推荐了几个人才。 “臣举荐的第一个人,是前羽林前卫指挥使季安。” 朱祁钰皱眉:“季安?朕怎么没有印象?” “哦,以前他叫季伯家奴,此人在夺门之时,奋勇抗争,臣又多方考量,发现此人可大用。”宋伟很激动。 “除了此人外,还有宫中带刀侍卫刘纪、赵胜,永清右卫指挥使王福、忠义前卫指挥使詹忠、都督佥事雷通!” 听完宋伟推荐的几个人,朱祁钰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这不都是朱祁镇的人吗? “陛下,除了雷通之外,其他人都在保卫宫城战役中,奋勇向前之辈,臣也调查了他们的底细,都是可用的。”宋伟一再强调。 听完这话,把朱祁钰整不会了,都是反装忠? “让他们来勤政殿觐见。”朱祁钰倒想试探一二。 “臣遵旨!” 宋伟又道:“启禀陛下,会宁伯李文联络于臣,有投靠之心。” 李文? 也是朱祁镇的人啊! 怎么一股脑似的投靠朕?想再来一次夺门之变? “让曹吉祥过来。”朱祁钰想问问,这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皇爷,舒公公打发人过来,说急事禀报!”冯孝掀开门帘进来,趴在朱祁钰耳边低声道。 “宣进来。” 朱祁钰又交代宋伟两句,才让宋伟退下。 来的太监叫方玉,是舒良的心腹,拜见后禀报道:“皇爷,提督打探到,高谷、王翱等人在京中的家眷,不翼而飞了!” “嗯?”朱祁钰眉头皱起。 方玉拿出一本奏章,呈上来。 朱祁钰看完后大怒:“好啊,都在骗朕呢!拿朕当傻子糊弄呢!” “高谷、王翱、张懋的家眷不见了,连杨善、顾兴祖等人的家眷也不翼而飞了!还有要逮捕的孙镗,也消失了!还有徐有贞!统统消失了!” “这京城的人都会变戏法啊,说消失就消失!” “朕说呢,朝堂怎么没催朕要钱呢!原来他们偷梁换柱呢,没工夫搭理朕呢!” “好啊!好啊!” “要不是东厂充当朕的眼睛,这天下说不定怎么糊弄朕呢!” 朱祁钰满腔愤怒:“来人,去把张凤、俞士悦给朕叫来!朕问问他们,出征的军饷还够不够?” “再把陈循、王直等阁臣,全都给朕叫来!” 朱祁钰要杀人了! 宫中的消息传出来,陈循、王直等人差点晕过去,皇帝哪是找什么罪臣家属啊,而是把他们宣进宫里,直接杀了! 他已经收到了消息,宋伟在宫中轮值。 就是要一勺烩了。 “快,快去请于少傅和天官!”陈循打定主意,绝不入宫。 他眼中流露出阴狠之色,必须要加快动作了! 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他过够了! …… 东宫。 “牛大伴,本宫饿!” 朱见深苦着小脸,偌大的东宫,如今只有四个人伺候。 但都是忠心耿耿的人。 “殿下,奴婢找到一块糕点,您先凑合着吃。”万贞儿不知道从哪弄出来一块看不出是什么玩意的糕点。 放在嘴里,只有一股霉味和腐臭味。 呸! 朱见深直接吐了出来,丢在地上:“这是人吃的吗?” “殿下啊,奴婢的祖宗啊,先吃一点吧。” 牛玉捡起来,双手捧着给朱见深:“您对付一口,王伦,你去想办法把生米弄熟,给殿下填饱肚子。” 他艰难地吞了口口水,他也饿啊。 今天才是收走炊具的第一天,就已经饿得不行了,未来的日子更难熬。 “奴婢遵旨。”王伦苦笑着退下。 朱见深咬着牙咬了一口,像吃药似的,吞咽进去,赶紧喝水冲刷,问:“宫外有什么消息?” “噤声!” 牛玉惊恐地看了眼外面:“殿下,今时不同往日了,奴婢听说,首辅之子陈英犯事了,要被缉拿入京,这是皇上的手段啊。” “犯了什么事?” “据说是把天子的戒指送给了寄女,而这戒指正是里库失踪的宝贝……” “啊?” 朱见深吓得把半块糕点丢在地上,心思电转:“陈英是疯了吗?不对不对,这是栽赃嫁祸,和王文儿子的事如出一辙。” “殿下聪慧,正是如此。” 牛玉语气带着嘲讽:“皇上此举,还有深意,在试探天官的态度呢!您猜怎么着,天官支持陛下,这下陈首辅可不好过了,把陈首辅逼到了角落里喽。” 朱见深眼眸亮起,牛玉冲他点点头。 “那人……”朱见深刚要说什么。 在一旁伺候的张敏忽然捂住他的嘴巴:“殿下噤声,法不入六耳,不能说出口!” 张敏是负责东宫对外交通的太监,也是朱祁镇的老人出身,和牛玉、王伦一样。 “您就暂且忍耐就好,陛下逼得越紧,首辅的日子越难过,就越来越快了。”牛玉低声道。 朱见深眼中恢复了神采:“终于不用再装了!” 同时,恨意爆棚。 …… 勤政殿。 “朕问你们,高谷、王翱的家属,去哪了?”朱祁钰寒着脸。 陈循、王直等人以整顿军务为由,没来。 却把林聪、李贤推了出来。 面对咄咄逼人的皇帝,他们也满脸懵,表示是刑部的事情,和他们无关。 刑部尚书俞士悦表示此事归大理寺管,前任大理寺卿薛瑄则说大理寺卿空悬,他并不知情。 反正互相推诿抵赖。 “够了!” “朕诏你们来,是听你们互相抵赖的吗?” 朱祁钰死死盯着他们:“刑部、大理寺、都察院!朕给你们一天时间,把罪人家属给朕找出来!” “找不出来,朕就从你们的家属中,抽签,挑出人来,给他们顶罪!” 俞士悦刚要辩解。 “朕不听解释!朕只要结果!” “记住了,你们只有一天时间,朕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 “哪怕把京城给朕翻个个儿,也要把罪臣找出来!” 朱祁钰胸口起伏:“若没有,朕就把你们亲属名字写下来,由你们亲自抓阄,抓出来的,就代他们去死!” “包括你们本人在内,都要参与抓阄!谁倒霉,谁就去死!” “你们别怪朕无情,怪只怪你们无用!” 啊? 三法司主官眼前一黑,差点晕死过去。 哪有这样的啊? 俞士悦等人还要辩解,皇帝却不听。 “抄家所得呢?入没入户部?”朱祁钰看向张凤。 “入了,但还差白银18万两!”张凤道。 朱祁钰皱眉:“怎么?都是清官不成?抄了这么多家,就得这点钱?张凤,你是不是被人唬了?” “臣绝对没有动过一丝一毫!”俞士悦脸色煞白一片。 这是皇帝报复他不听话。 谁让他当三姓家奴来着。 “你说没有就没有?那差的这18万两银子,你给出吗?”朱祁钰脸色发黑。 这帮贪官污吏,像高谷、王翱家赀万贯,若让他抄,都够组建一支两千人缇骑的了。可被三法司抄家,才抄出几个钱?钱去哪了?进他们口袋了!当朕是傻瓜不成! “臣家境贫寒,没有这么多钱啊!”俞士悦两手一摊,表示无奈。 “俞爱卿,你在逼朕杀人啊!” 朱祁钰眸中凶光闪烁:“京营出征在即,朕本不想见血,但你在逼朕啊!” “来人!令东厂去查!参与抄家的一干人等,全部严查!” “若有人伸手了,拿了一个铜板!就剥皮揎草!绝不姑息!” 此言一出,勤政殿哗然。 所有人汗哒哒的,真按照皇帝这么做,恐怕又要杀个血流成河了。 等等,皇帝不是改人设了吗? 为什么还要杀人啊? 这勤政殿有毒啊。 “俞爱卿,你怎么看啊?”朱祁钰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俞士悦惊恐地吞了口口水。 他是软柿子,担任刑部侍郎,位居六部末尾,又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之前投靠了皇帝,被群臣攻讦之后,他又抛弃了皇帝,纯纯的随风草。 如今皇帝在逼他表态,逼他加入皇帝的阵营。 俞士悦硬着头皮说:“陛下,如今风雨飘摇,中枢应该以稳为主……” 嘭! 朱祁钰一脚踹在他的心口上,把他踹趴下。 “你是干什么吃的?” “刑部尚书,管好你的刑部得了!” “天下事,轮到你刑部操心吗?抄个家都抄不明白!抓个人都抓没了!你就是天底下第一号废物!朕留你何用?” “朕的天子剑呢!” 朱祁钰要杀人了。 “啊?” 俞士悦趴在地上,万分惊恐,他没想到皇帝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逼他为皇帝做事! 他求助似的看向林聪,林聪在朝堂上得了好,自然不肯伸头。 他向张凤求助,张凤视若罔闻。 也不想想,勤政殿为什么改名?之前还叫西暖阁的时候,死了多少人,司礼监的太监,就是在这里被皇帝杀光的!据说全是血腥之气,皇帝因为避讳,才改了名字! 没看见陈循、王直等人都不敢来吗? 这地方邪性,皇帝一生气就要杀人,控制不住的杀人! 谁敢帮你说话啊! 这时,冯孝捧着剑过来。 朱祁钰提剑在手,直接劈出。 “臣能查!” 剑尖堪堪停留在他的胸口上,官袍被戳出一个口,没破皮。 俞士悦崩溃地大哭,趴在地上磕头:“臣能查!”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给你脸你不要? 赐你机会,做朕的狗,你推三阻四的,非得把剑砍在脖子上,才肯就范,真是犯贱! “查什么啊?” “查那些消失的罪臣家属!查抄家应得的银子!查贪污的人!”俞士悦说话声音越来越低。 “哼!” 朱祁钰冷哼一声:“别唯唯诺诺的!你是朕钦命的刑部尚书!在刑部,你代表的是朕!放开手脚查,朕给你撑腰!” “朕让锦衣卫和东厂配合你!” “谁敢阻拦,朕就调京营入京!给你撑腰!” “一查到底!任何人都不姑息!” 俞士悦绝望地闭上眼睛:“臣遵旨!” “大理寺卿空悬,你们可有人选啊?”朱祁钰满意地闭上眼睛,他又要插手吏治了。 主要是胡濙,早朝时并没有拒绝他插手。 他自然得寸进尺,要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安插自己的人。 林聪等人不敢回答,他心里有点不爽,皇帝越线了,而吏部尚书胡濙居然同意皇帝越线。 若换成陈循,早就把皇帝爪子剁下来了。 虽然做法激烈,起码维护了文官颜面。 “你们没有人选,就让耿九畴担任吧。” 之前耿九畴的管家入宫作证,朱祁钰对他印象不错,认为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陛下,这……”林聪欲言又止。 “朕懂你的意思,不就想说,吏治不归朕管吗,朕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对不对?” 朱祁钰语气阴险:“林阁老,你在骂朕是狗啊?” 噗通! 林聪跪倒在地上:“臣绝无此意!” “你是没明说,但朕听出来了!” 朱祁钰问他:“林阁老,辱骂天子,是诛九族的大罪啊!你可要想清楚喽,朕让耿九畴做大理寺卿,可否?” 林聪看见皇帝又提起了剑。 想到了司礼监的冤魂,他浑身一颤:“臣不敢有意见!全凭圣上做主!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林爱卿果然是人才!” 朱祁钰大笑道:“林爱卿快快请起,在这勤政殿不必如此拘礼,来人,赐座。” “像林爱卿这般栋梁之才,朕尤为喜欢。” “你能入内阁,朕可是花了功夫的!” “而且,朕让林爱卿查的事情,林爱卿没查,朕也睁一眼闭一眼的过去了,由此可见,朕对你是宽宥的。” “是不是啊林爱卿!” 朱祁钰笑眯眯地看着林聪。 朕也给你个机会,做朕的狗吧! 林聪整张脸都绿了! 皇帝在暗示什么,他能不明白吗? “林爱卿,没听到朕的话吗?”朱祁钰语气一动。 求订阅! (本章完) 第71章 跪下,做朕的狗!嘎哈通,你配做朕的狗吗!你们好好努力做朕的狗 皇帝捏了软柿子俞士悦还不满足,还想把手伸进内阁里。 林聪拼命给李贤、张凤、项文曜使眼色,让他们帮忙说话,他们都当做没看见。 在内阁里,林聪和陈循关系不睦,而李贤是陈循的人,张凤和项文曜则是于谦的人。 俞士悦满脸幸灾乐祸,终于轮到你了! “嗯?”朱祁钰抓住了剑柄。 “陛下对臣之恩,臣感激涕零!” 林聪急声解释:“臣请陛下听臣一言……” “那耿九畴就担任大理寺卿吧!” 朱祁钰挥手打断他的话,转而看向罗通:“宪台(左都御史),你可有意见?” “臣无意见!” 罗通特别会钻营,历史上朱祁镇封赏夺门功臣时,他冒功领赏,厚着脸皮给两个儿子求官。 “罗爱卿,你随京营出征吧,把左都御史的位置空出来。”朱祁钰本想借题发挥,伱一句没意见,朕心里能爽?还怎么借题发挥? “陛下,臣并无犯错啊……” 执掌宪台啊,位同六部尚书,他爬了多少年,景泰七年才执掌宪台,结果屁股还没坐热,皇帝就要把他赶走?凭什么? “并非爱卿犯错,而是宣府更需要爱卿。” 朱祁钰话锋一转:“爱卿,国事当前,朝中勋贵全都出征了,换做别人去朕也不放心啊,爱卿万勿多想。” “朕听闻你两个儿子在家无所事事,入宫伴驾吧,做个带刀侍卫,朕替你调教调教。” “等你宣镇归来,朕必不忘你的大功!” 罗通不乐意了,你想收林聪当狗,却来咬我干嘛?我又没得罪你! 而且,让他儿子入宫伴驾,他本人岂不成了皇帝的走狗?陈循怎么看他?胡濙怎么看他? 目前看,带刀侍卫是个危险活儿,万一再发生夺门之变,他两个儿子都得死! 他可不像许彬,人家儿女多,他就两个儿子!平时宝贝得不得了。 “陛下,臣子有疾,切莫污了陛下龙目。”罗通直接拒绝。 “有疾?传染病吗?” “还是满脸是疮,朕看了会恶心?” “哼!你罗通的儿子比于冕还高贵?” “于冕、郭璟、陈珊(陈循儿子)、陈治(陈询儿子)、宋诚、宋让、宋咨都在宫中伴驾,你儿子就比他们高贵吗?” 朱祁钰厉声道:“罢了,不入宫便不入宫吧,给脸不要脸!随许彬出使瓦剌去吧!” “啊?”罗通整张脸都绿了。 想求助张凤、项文曜,他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插手此事。 别忘了,这是勤政殿,死了多少人了,司礼监被清空一半,有权势的太监都被皇帝剁了,朝堂上谁敢弹劾?当什么事没发生过!多想想原因! 皇帝手还攥着剑呢,鬼知道会不会捅死出头鸟! 最重要的是,你是太上皇的人啊,谁敢救你?自求多福吧。 “林阁老,你认为谁能执掌宪台?这多事之秋,谁能让朕耳根子清净清净呢?能彻查此案的人是谁?你跟朕直说!”朱祁钰看向林聪。 林聪浑身一抖,皇帝还是不放过我啊! “臣听圣上的!”林聪不敢多说话啊、 别看他平时给陈循下点小绊子,但在针对皇帝的问题上,他们出奇的一致,陈循只是被文官集团推出来的代言人罢了。 而皇帝诏他来勤政殿,表面上是问策,其实是让他做皇帝的狗! 林聪心知肚明。 看看擅长钻营的罗通,为了两个儿子前程操碎了心的罗通,都不敢走皇帝的后门,因为他不敢背叛自己的阶层。 “朕就想听爱卿说,随便说。”朱祁钰偏不放过林聪。 林聪满脸苦笑,就知道早晨皇帝回护他没好事! 当时还沾沾自喜,这回后悔了! “臣以为右都御史萧维祯在任上没有大错,可以晋为左都御史,执掌宪台。”林聪眼珠一转,推陈循的人,总是没错的。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略有不满:“萧维祯老持稳重,确实可以执掌宪台,但如今大案连连,朕观他能力不足,难当此任,不如就由林爱卿兼任吧!” 林聪脸色一变,皇帝是想借阁部之争,削他的权啊! 宣宗皇帝驾崩后,文官一家独大,内部也逐渐分裂,六部和内阁争权,阁部之争甚嚣尘上,土木堡之后,到了景泰朝更是愈演愈烈,烈火烹油,双方势同水火,他林聪是阁臣,推他入都察院,是逼他做二五仔,推他入火坑。 “臣谢陛下厚爱,臣在内阁已经忙不开了,如何再兼任都察院?臣不敢坏了陛下大事!还请陛下另请高明,臣以为右都御史萧维祯就能胜任。” “那就离开内阁吧,去执掌宪台,做都察院的主官,也不埋没了你。”朱祁钰对林聪的数次推拒表示不满。 朕让你当狗,那是给你机会,是看重你,不要不识趣! 林聪心焦,又求助无门,咬牙道:“臣能力不足,追查不出逃逸的罪人家属!” “嗯?”朱祁钰脸色沉了下来。 真是给脸不要脸! “罗通,你有何人选推荐?”朱祁钰目光幽幽地看向了罗通。 “臣也以为萧维祯老持稳重,适合接替臣的位置!右佥都御史马恭,也可接替臣!还有叶玫、谢宇、何暹、黄采、赵昂、马昇等可以列为人选!”罗通咬牙道。 他在报复皇帝,我又没犯错,为什么拿下我的官职? 所以推荐的都是陈党!给皇帝添堵! 朱祁钰一听,整张脸都黑了。 你一个太上皇的走狗,不好好保住自己的狗头,居然还敢给朕添堵?当朕的剑不利? “诏萧维祯、马恭入宫!” “朕问问他们,可否接任宪台之责!” 朱祁钰话锋一转,去问冯孝:“许彬的副使挑的如何了?许彬数次出使瓦剌,经验丰富,如今两国交兵,日后必然和瓦剌交往频频。” “大国邦交,只派许彬一个正使去,分量不够!” “传旨,都察院左都御史罗通善于交集,极有辩才,迁任鸿胪寺寺卿,全权负责与瓦剌邦交。” “罗寺卿,准备准备,出使瓦剌吧。” 噗通! 罗通一下跪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圆:“臣,臣年老体衰,若出使瓦剌,臣恐误了国事,这,这……” 他朕不想去瓦剌送死啊! 就皇帝的那封圣旨,许彬去了肯定没活路了,挑选的两个副使,也都是引颈就戮之辈,他不想追赶者下地狱啊! 朱祁钰压根不听他的,冷淡道:“去传旨吧。” “陛下!陛下!” 罗通膝行过来,试图抓住朱祁钰的腿:“陛下,臣有人选了!臣以为南京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轩輗、都察院左佥都御史韩雍都可执掌宪台!” “臣刚才糊涂了,萧维祯此人庸碌无为,马恭资历不足,都无法执掌宪台。” “只有轩輗和韩雍,才是不二人选,臣请陛下圣裁!” 闻言,朱祁钰笑盈盈地看着他:“哦?又脑子糊涂了?不举荐萧维祯了?不举荐马恭了?什么何暹、黄采也都不用了?” “是是是,臣失言了!” 罗通不断磕头:“臣刚才说话没过大脑,说错话了!” “臣儿子明日就入宫伴驾,臣愿意听从陛下说的一切!臣请陛下宽宥臣啊!” 他后悔来勤政殿了,在奉天殿上,皇帝还保持仁君人设,可这勤政殿冷飕飕、阴恻恻的,皇帝暴跳如雷,活脱是个暴君。 “罗爱卿,你一会言之凿凿举荐萧维祯,一会又说自己糊涂了,又举荐轩輗和韩雍!” “你当国事为儿戏吗?” “朕把都察院放在你的肩上,一会说这一会说那,是让你戏弄朕吗?戏弄天下臣民吗?” 朱祁钰眸光如刀:“不想让你儿子入宫时,就说有疾;想入宫就跟朕说一句,怎么?皇宫是你家开的吗?你想进就进,想走就走?当青.楼吗!” “松开你的爪子!放开朕!” 朱祁钰怒喝,这老货居然抱着他的腿求饶,眼泪蹭在龙袍上,让人恶心! 罗通吓了一跳,赶紧松开皇帝的腿,声泪俱下:“陛下,臣知道错了,臣愿意听陛下的,陛下让臣做什么,臣就做什么,臣愿意当陛下的狗!请陛下收回成命,求求陛下了!” 嘭! 朱祁钰一脚把他踹开,厉声道:“你想给朕当狗!你配吗?是所有人都配当朕的狗吗?” “成吉思汗开国有四狗,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也配当朕的狗?” “朕是给你脸了?” “你连吃狗的屎都不配!” 勤政殿内回荡着皇帝的怒吼声。 “臣不配,臣不配,求陛下不要让臣出使瓦剌了,臣愿意告老还乡,回到家里含饴弄孙,不在参与朝政了,呜呜,臣请乞骸骨!” 罗通泪如雨下,如果能再来一次,他绝对依附皇帝,做皇帝的狗啊!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从皇帝要他离开都察院,其实就可以预料到下场了。 朱祁钰可不打算放过他,朱祁镇的忠狗,活到今天已经是朕法外开恩了,居然还不识相,保守残缺,朕就赐你死! “怎么?你就如此畏惧瓦剌吗?” “瓦剌是狼还是虎啊?你就这么怕?” “堂堂大明宪台,正二品中枢高官!居然畏惧瓦剌狗鞑?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不用别人笑话!” “朕都替你面上无光!朕都丢脸!” “你还有脸要做朕的狗?” “撒泡尿照照自己吧!你配吗?” “就你个这副熊样儿,朕杀你,都嫌脏自己的手!” 被皇帝骂个狗血喷头,罗通想死的心都有了。 罗通爬起来,痛哭流涕:“臣请乞骸骨!” “乞你娘个头!” 朱祁钰又窝心一脚:“你也配乞骸骨三个字?铮铮大明,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软骨头?” “去年朕还让你执掌宪台?” “是朕眼瞎!是文武百官眼瞎啊!” “让一条瓦剌的狗,执掌宪台!传出去都是天下人的笑话!是大明的耻辱!” “居然还有脸辞官归乡?你都不配站在汉家的土地上!” 暴怒之下,朱祁钰刺出一剑! 噗! 罗通刚要爬起来,陡然发出一声惨叫! 整张脸扭曲起来,他傻傻地低下头,皇帝居然戳了他一剑! 我都说了,要做的你的狗了,怎么还要杀我?杀了我,以后谁还肯投靠你啊?你个傻叉皇帝啊! 罗通张了张嘴,想骂皇帝,却呕出一口血。 可能是疼的,裤子湿了,尿液稀里哗啦流了出来。 “恶心!肮脏!废物!” 朱祁钰爆吼:“大明的宪台,居然被吓尿裤子了!” “传出勤政殿去,朕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朝堂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大明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林聪、张凤等人抬起头,看见剑尖从罗通的后背透出来,所有人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皇帝杀人了! 皇帝又杀人了! 皇帝不是改人设了吗?怎么还杀人呢! 却没人敢帮罗通求情,鬼知道皇帝下一个要杀的是谁! “罗通,朕问你,朕杀你,杀得冤吗!” 朱祁钰爆吼,用剑狠狠戳,推着罗通的身体往前走了几步。 罗通瞪大了眼睛,我都要死了,你还问我冤不冤,杀人诛心啊! 难怪陈循、萧维祯不敢来这勤政殿,原来这勤政殿有毒啊…… “你罗通给瓦剌当狗!都不配为汉人!也不配姓罗!” “朕赐你蒙古姓:嘎哈(蒙语,猪)!” “从今以后,你以后改叫嘎哈通!你的墓碑上就写着嘎哈通!猪通!” “你更不许葬在汉地,葬去捕鱼儿海!朕还不许葬在海边,朕怕你的肮脏,污染了朕的捕鱼儿海!” “你的后人!全部改性嘎哈,不许说汉话!不许用汉字!不许穿汉家衣裳!” “朕再赐你全家一身狗皮!” “穿好了,滚去捕鱼儿海!” “去和你的瓦剌爹作伴去吧!” 噗! 朱祁钰抽出天子剑,鲜血喷溅,淋了林聪一脸! 罗通的身体软软倒在地下。 朱祁钰前襟全是鲜血,提着剑环视众人,怒容未减:“还有谁?想去捕鱼儿海?” 噗通! 所有人吓得跪在了地上:“臣等请罪!” “啊!” 林聪后知后觉,才惨叫出声,手一抹,全是血!还是热的,眼睛看到的地方,全是血啊! 又看见罗通软软倒在他的脚下,他浑身颤抖,赶紧闭嘴,趴伏在地上。 “还有谁想叛逃瓦剌的?站出来,朕一起送你们上路!都去捕鱼儿海吃冰块吧!” 朱祁钰余怒未消,剑上鲜血滴落,落在地毯上,晕成血痕。 “臣等效忠大明,效忠陛下,生死不渝!”张凤、李贤等人趴伏在地,高声呼喝。 没人为嘎哈通求情。 夺门失败后,罗通已经人憎狗嫌了。 尤其陈循执掌内阁,早就想替换掉罗通,把萧维祯推上去。 于谦派的张凤和项文曜,更讨厌罗通,太上皇登基后,他们是什么下场,自然心知肚明。 “诸卿,说说,朕为什么要杀嘎哈通啊?” 朱祁钰缓了口气,得收拾烂摊子啊,如今在朝堂上和他文武百官相处得还算愉快,就得维护千古仁君的人设,走温柔路线。 群臣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李贤,你看到了什么?”朱祁钰点名了。 李贤浑身一抖,眼泪都快飚出来了:“臣、臣看到了,罗通通敌卖国,有投靠瓦剌之嫌!陛下慧眼如炬,揪出奸细。而罗通此贼心中惊惧之下,居然刺杀陛下!臣等皆能为陛下作证!” 瞧瞧,文官的嘴有时候是很好用的嘛。 黑的能说成白的,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给皇帝洗白了。 “罗通?”朱祁钰抓住话中的漏洞。 “嘎哈通!臣说错了,嘎哈通不配有汉名!请陛下恕罪!”李贤咬牙道,给实锤了。 朱祁钰对李贤的机灵很满意,转而看向张凤:“张凤,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臣也看到了,嘎哈通刺王杀驾!臣可以作证!”张凤吓惨了。 项文曜等人趴伏在地上高呼看到了。 “诸卿果然慧眼如炬,火眼金睛,洞若观火!” “没错,朕就是戳破了嘎哈通的真面目,嘎哈通情急之下,抱住朕的腿,试图谋刺于朕!” “幸好朕反应过快,反戈一击,才免于被刺啊!” “多亏了朕平时勤于练剑,否则今日就遭遇不测了!” 朱祁钰扶着头,装模作样道:“哇,好多血啊!朕的头晕,可能是被吓到了。” 你不是头晕,而是疯了! 罗通可是宪台啊,位同六部的都察院左都御史,你说杀就杀了! 杀了也就罢了,居然赐姓嘎哈,九族赶去捕鱼儿海,还逼着群臣给你做伪证!从古数到今,哪能找出你这样的皇帝!杨广、高洋都不足你万分之一。 冯孝很配合,小跑着过来扶着皇帝。 “诸卿,你们要为朕作证啊!” “朕的好名声,不能被嘎哈通给害了啊!” “起居郎,记下来!把嘎哈通丑恶嘴脸,全都要如实纪录下来!也要把李贤、张凤等群臣的话记下来,让后世子孙看看,朕又抓出一个奸细!” “朕清查奸细的手段,出自太宗皇帝啊,朕不愧是太宗皇帝亲孙,一脉相承!哈哈哈!” 下一瞬,朱祁钰收了笑容:“这嘎哈通居心叵测,以阴谋窃居宪台,却私.通瓦剌,对大明居心不良!幸好朕神龙在天,慧眼如炬,戳穿了嘎哈通的阴谋!” “不过,诸卿,朕实在太仁慈了,放过了嘎哈通的九族。” “你们说,朕是不是放虎归山了啊?”朱祁钰后悔了。 不该图一时嘴快,应该全杀了才干净。 李贤整张脸都黑了,嘎通通干了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 真是活久见啊,皇帝居然不断吹捧自己慧眼如炬、能抓奸细、神龙在天是什么鬼? 没人吹捧您,您实在难受,所以自己吹捧自己是不是啊? 张凤、项文曜等人脸色也不好看,皇帝这给自己脸上贴金的不要脸劲儿,倒是和太宗皇帝一脉相承。 朱祁钰说了半天,却没人回应,勤政殿气氛尴尬。 “诸卿,朕说错了吗?” 朱祁钰声音一沉,剑又提了起来! “陛下乃真龙天子,口含天宪,臣等无异议!也不敢有异议,全凭陛下做主!”李贤、张凤等人对视一眼,无奈道。 “罢了!” “朕口含天宪,已经说出口了,就网开一面吧。” “由东厂派人押送嘎哈通九族去捕鱼儿海。” “唉,朕真是千古仁君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仿佛在说,朕为什么就这么善良呢? 群臣想死的心都有了。 让东厂去办,您这不是还是要诛杀嘎哈通九族嘛! “皇爷真乃千古仁君!”冯孝见气氛实在尴尬,这些文官一点都没眼力见,只能他跪下高呼。 “陛下真乃千古仁君。” 李贤、张凤等人咬着牙说,说的稀稀拉拉,一点气势都没有。 “朕的名声,就让史书评价吧,不必由众位爱卿吹捧。” “不过朕也清楚,朕的仁君之名,想必天下臣民深切感受之。” 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以剑拄地,喘匀了气,道:“林阁老,你有何看法?说来听听。” 噗通! 林聪满脸是血,血凉了,还没来得及擦,软软地跪在地上:“臣愿意做陛下的狗……” 登时。 朱祁钰脸色一寒:“林阁老,你是自比哲别?还是速不台啊?” “朕的狗,是你想做就能做的吗?” “是不是啊俞士悦?” 俞士悦惊恐地磕头:“臣,臣不配是陛下的狗!” 朱祁钰拄着剑,傲然道:“别把狗看得那么低贱!成吉思汗有四杰、四狗、四骏,想做朕的狗,你们还不够格!” “是是是,臣失言了,臣不够格做陛下的狗啊!”俞士悦眼泪狂飙。 整个勤政殿陷入一片诡异。 以前看不上皇帝的文官,居然抢着做皇帝的狗,偏偏皇帝还不收他们,看看俞士悦,把士大夫的节气都给叫没了,这样的人也配当六部尚书? 但是,谁敢说出口啊? 倘若皇帝的剑指向他们,他们估计也没好到哪里去。 当狗,也比当尸体强啊。 “重新说!” “臣只是陛下的臣子,忠于陛下,忠贞不渝,矢忠不二!请陛下开恩啊!”俞士悦哭着说。 “你是朕的臣子,诸位爱卿也是朕的臣子!”朱祁钰表示肯定。 所有人脸色一变,敢情我们连狗都不如啊! “林阁老!”朱祁钰幽幽目光,又看向了林聪。 皇帝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收林聪、俞士悦为己用,还要插手都察院。 罗通只是一条枉死的鬼,谁让他是太上皇的人了,死得不冤枉。 嘭嘭嘭! 林聪绝望的磕头:“臣对陛下矢忠不二,愿意努力,成为陛下的狗!” “哈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虚扶:“林阁老快快请起,此话朕爱听,你要好好努力,为朕卖命,才能变成朕的狗!” “对不对啊?诸位爱卿!” 朱祁钰环视一周。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是他们心中的神圣。从场场考试中杀出来,脱颖而出,高中进士,为的就是成为人人敬仰的文臣,又在官场上厮杀多年,才位极人臣。 此刻却仰视着高高在上的皇帝,皇帝告诉他们,你要好好努力,才能成为朕的狗。 现在的你们,连朕的狗都不如! “朕要诏李实回京,由李实担任左都御史,韩雍和轩輗做右都御史,原右都御史萧维祯,迁为鸿胪寺寺卿。” 朱祁钰暴露了真正目的! 景泰七年之前,都察院三足鼎立,李实、罗通和萧维祯,同为右都御史,三人互相牵制。 景泰六年李实丁母忧,都察院稳定格局失衡,为了避免罗通和萧维祯互相攻讦,景泰七年秋,内阁推举罗通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执掌宪台。 朱祁钰之所以要召回李实,是因为李实和朱祁镇有仇! 李实是奉迎太上皇回京的使团使者,他第一次出使时,据理力争,把也先气得恨不得杀了他,迎回太上皇失败;第二次出使,他又据理力争,减少进贡数量。 可以说,当时在瓦剌大营的朱祁镇,最恨的人就是李实。 而轩輗和韩雍,都是干练之才。 “林阁老,李阁老,可有异议啊?”朱祁钰笑眯眯问他们。 “臣无异议!” 群臣跪下,罗通的尸体还没凉呢,谁还敢跟你对着干啊? 这些人心里日狗,发誓这辈子都绝不再进勤政殿一步! 勤政殿绝对有毒! 前几日死了那么多太监,今日又杀了罗通! 这殿名不吉利! “既然诸卿无异议,就这样做吧。” 朱祁钰又问了一句:“许彬的副使人选可选好了?” 众人心里一突,不会又要送谁上路吧? 许彬可被皇帝用绝了。 “跪安吧。”朱祁钰又蹦出一个新词。 李贤等人都是饱学之士,眼珠子一突,皇帝真是要把大臣当狗使唤啊! 跪安? 堂堂士大夫,岂能如此不要脸皮。 本来他们屈辱地要退出去,冯孝却趴在李贤耳朵边,嘱咐了一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李贤跪着,咬着牙喊。 张凤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死了的罗通,也跟着高呼。 朱祁钰面露满意之色。 看看鞑清,把文臣当狗,灭亡后文臣不还心心念念着鞑清? 大明把文臣供起来,结果怎么样?把皇帝当猪狗,有了新主子就愉快地抛弃了大明。 呸!都是贱皮子! 朱祁钰面沉似水:“许彬还没出京吧?去诏许彬,朕要见他。” “是,皇爷。” “收拾收拾。” 朱祁钰站起来踱步:“告诉舒良,匀出点钱给卢忠,办事要快些,缇骑的架子要尽快搭建起来。” “金忠那边也要加快脚步,时间紧迫啊!” 又嘱咐几句,朱祁钰才坐下:“宋伟在门外候着呢吧?让他们进来吧。” 朱祁钰还要看看,季安、刘纪、赵胜等人到底是什么路数。 …… 出了宫门,林聪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在。 只是脸上还有血,但他知足了。 脑袋还在。 看看罗通,人死了不说,还被赐姓嘎哈,家族都毁了,人还不能安葬在汉地,去捕鱼儿海…… 上了自家轿子,他整个人还是懵的。 啪! 忽然,他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坏了!中了陈循老狗的圈套了!完了完了,皇帝这回非杀了我不可!” 西华门前。 国子监的监生再次聚集。 在西华门哭谏。 消息传入宫中,朱祁钰正在训话,登时脸色一沉:“这些又闹什么啊?” “回禀皇爷,监生对东厂掠夺民脂民膏不满,请求皇爷罢黜厂卫,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覃昌低声道:“皇爷,宫外还传来消息,说有人在通政司门前京控!” 朱祁钰皱眉,朕刚要重启通政司,就有人给朕添堵了? “谁来告御状啊?”朱祁钰挥手让宋伟带人退下。 他也看不准刘纪、赵胜等人,走一步看一步吧。 “奴婢听说,是张仁孝的弟弟,叫张仁礼,带着张仁孝遗孀,在通政司门前告御状。”覃昌的消息来自东厂。 朱祁钰来了兴趣,喝了杯茶问:“告谁啊?” “奴婢不敢说!”覃昌刚到御前伺候,还没摸清皇帝的喜好。 “说,朕赦你无罪。” “告您!” 噗! 朱祁钰嘴里的茶喷了出来,指了指自己:“告朕?” “告朕什么?”他满脸诧异。 “告您无故杀人,说张仁孝是死在了您的手中。”覃昌低声道。 他是怎么知道的? 朱祁钰下意识想到那几个活着的商人! 当时覃昌还没来,他并不清楚实情。 “通政司那边怎么说?”朱祁钰不动声色问。 “那边不敢受理,内阁给宫里递了牌子,要请示您!”覃昌低声道。 “哼,这哪是请示朕啊,是怕朕否决了通政司的请示!” 朱祁钰冷笑:“现在谁在当通政使?” “回禀皇爷,王复为通政使!”覃昌做了功课的。 “原来是王复啊,朕记得他,他是正统七年的进士,与李实、赵荣(不是沂城伯,两个人,历史重名的特别多)、杨善一起迎回的太上皇嘛!前几年继母丁忧,回来后,朕提拔他做的通政使,对,朕记得!” 朱祁钰抱手环胸,手指轻轻击打手臂,琢磨着这个王复,是不是朱祁镇的人,可不可用? 覃昌不敢打扰皇帝,低着头在一旁候着。 他身边还站着原乾清宫太监方兴,他眼中流露出嫉妒,嫉妒覃昌得到皇爷的欢心。 “覃昌,你说这个王复是谁的人?”朱祁钰问他。 覃昌跪在地上:“奴婢不知,不管胡乱揣测。”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曹吉祥来了吧?让他滚进来。” 很快,曹吉祥点头哈腰地进来,跪在殿正中间磕头行礼。 他跪的地方还有血迹,但他不在乎。 “曹吉祥,朕有几件事要问你。” 朱祁钰先问他:“季伯家奴,你有印象吗?” 曹吉祥一愣,摇了摇头。 “刘纪、赵胜呢?”朱祁钰又问。 “奴婢没有印象,这几个皇爷怀疑是太上皇的人?”曹吉祥小心翼翼问。 “没有,随便问问。” 朱祁钰反而一头雾水,曹吉祥是朱祁镇的暗子,不可能不知道朱祁镇的布置啊。而且曹吉祥不敢骗朕,他知道的话也不敢隐瞒。 难道是两条线? 那刘纪、赵胜等人的这条线,攥在谁的手里呢? “王复是谁的人?”朱祁钰又问。 “回禀皇爷,王复可以皇爷的人,也可以是太上皇的人。”曹吉祥必须展示他的价值,才能摆脱困境。 “别绕弯子,直说!” 曹吉祥磕了个头,才说:“王复此人声实茂著,是干练之才,奴婢以为皇爷可用,但不可信之。” 就是说,王复不是太上皇的人,而是文官的人。 那通政司暂时交给他可以,时间久了就不行了。 “告诉王复,受理御状吧,朕是千古仁君,坐得直行得正,让他们查吧,别寒了人心!” 朱祁钰让人去传口谕。 “起来吧。” 朱祁钰缓了口气,幽幽问:“朕听说,你信佛?” 曹吉祥刚站起来,又跪在地上:“奴婢什么也不信,只信皇爷!” “说实话!” 朱祁钰诏许彬进宫,就是想搞清楚仝寅是什么路数,他总感觉不太妙,从金刀案开始,到这次夺门,背后好像一直有一只推手在推动着这一切,不把这只黑手抓出来,他心难安。 “陛下信道,奴婢便信道,天下人便信道;陛下信佛,奴婢便信佛,天下人便信佛!” 曹吉祥小心翼翼道。 朱祁钰一拍脑门,原主信佛!还被番僧灌顶来着!这脑残!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宫中还建有番寺,原主经常去祭拜。(朱祁镇复辟诏书上数落景泰帝几宗罪就有这条) 朱祁钰第一念头就是焚毁,可转念一想,番僧未尝不能利用一番,想想鞑清是怎么控制草原的,未尝不是一条出路。 而且,原主就算脑残,也是有政治考量的,番僧可关乎着乌斯贜的安稳,绝不能说废便废。 还要再好好思考一番,再做打算。 此事事关重大,绝不能拍脑门随便决定。 “就是说,你所信的,是给朕看的喽?”朱祁钰目光幽幽。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皇爷信的自然是顶好的,奴婢自然深信不疑,不敢不信!”曹吉祥惊恐回答。 上行下效,就是如此。 其实他每天都能收到禁止僧道的谏言奏章,如今僧道着实泛滥,给财政带来极大的负担。 朱祁钰敲打着手臂,禁止肯定不行,缩小规模又屡禁不绝,得想个好法子了。 “起来吧。” 朱祁钰动动手指:“曹吉祥,若你是陈循,还会搞一次夺门之变吗?” “啊?” 曹吉祥刚站起来,又软软地跪在了地上,惊恐道:“奴婢是挨一刀的家伙,不敢代入首辅……可奴婢以为,首辅不敢那般做。” “不敢吗?”朱祁钰想不通。 清.宫后,有好处,也有坏处。 的确切断了宫内和宫外的联系,可倘若再次夺门,他手上可就没了实力了。 必须让许感快速抓好都知监,组建二百人的太监队伍,以备不时之需 “几乎不可能!”曹吉祥不敢咬死。 今时不同往日了,皇帝身体康健,又掌握了团营、锦衣卫、东厂、禁卫,还在组建缇骑、都知监。 太上皇用什么夺门?刷脸,叫门吗? 是啊,宋伟等人正在抓紧禁卫,东厂虽然势力不大,却被舒良抓住,金忠还在整饬锦衣卫,虽然极度缺钱,却也渐渐掌握了主动。 为何内心不安呢? 是因为刘纪、赵胜当反装忠吗? 还是陈循迟迟不动,反倒让自己恐惧了? 亦或是那个秘密…… 朱祁钰眸中厉光一闪即逝:“梁珤到京城了吗?” “回皇爷,保定侯今晚便能入京。”方兴接话,他不会写字,所以不受皇帝重视。 “去保定侯府传旨,他入京后,叫他连夜入宫,朕要见他!”朱祁钰要总是不安心,他想让梁珤负责北京城防,至于团营,换个人去吧,给勋贵点甜头。 “奴婢遵旨!”方兴领旨而去。 朱祁钰又看向曹吉祥:“监生又哭谏了,朕也拿他们没办法。” 曹吉祥可不敢乱说。 “罢了,就让他们哭吧!” 朱祁钰叹了口气:“如今学校废弛,所司又不督励,虚縻廩禄,这些监生只会做经义文章,不通人情世故,除了会考试,其他的什么也不懂、也不会!” “朕也徒呼奈何啊!朕也难啊!” “朕这堆积如山的奏章,不知道几时才能批完,哪有功夫管他们哭不哭啊,朕还想哭呢!找谁哭去?” “唉,军机处设立,曹吉祥你入军机处吧。”朱祁钰跟曹吉祥说。 “奴婢谢皇爷恩典!皇爷对奴婢的恩情,奴婢必以死报之……” 曹吉祥哭泣个不停,内心激动,终于又要重掌权力了。 朱祁钰面带讥讽:“别人的话朕还能信,你的话,就算了。” “别说那些虚的了,朕让你入军机处,不是让你处置奏章。” “毕竟你也不认字,让你处置也是白费。” “朕是让你给朕盯着,看看入军机处的人,谁可用!” “你就在军机处里负责洒扫,记住,距离朕要多远就有多远,不许靠近朕,你要记牢了,你每次出现,都要被搜身,这是定律,不容更改!” 朱祁钰扫视御前伺候的太监:“记牢了朕说的每一句话,知道了吗?” 曹吉祥就像扼住脖子的寄,登时哑火了。 皇爷还是不信他啊! “奴婢领旨。”曹吉祥跪下。 “滚吧。” 朱祁钰打发走他,目光看向永寿宫,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了? “皇爷,卢指挥使递上来奏章!” 董赐挑门帘进来,带着一身寒气,怕冲撞了皇帝,在殿中央跪下,由覃昌呈上来。 朱祁钰刚翻开,又有太监来问询:“皇爷,承乾宫打发人来问,皇爷几时就寝?” “朕今晚住在勤政殿,告诉皇贵妃,到时候就安寝吧。” 朱祁钰要等梁珤。 “奴婢遵旨。” 翻阅卢忠递上来的奏章,朱祁钰渐渐皱眉。 经过卢忠查访,他找到的战殁者遗孤,和杨瑄奏章上的不是一拨人。 就是说,还有一拨人在告状。 “覃昌,给司礼监下条子,问问近年来,可有关于抚恤金的奏章,呈上来!” 朱祁钰说:“再去问通政司,可有结果讼状?有的话呈上来,没有再去大理寺去问!” 司礼监他靠张永,抓到了一点权力。 如今司礼监元气大伤,在宫内又招录了一批太监入司礼监,但朱祁钰看,这些人都是文官的人,不可用啊。 朱祁钰隔岸观火,阁部为了名额打出了狗脑子。 张永这个掌印太监,就是司礼监的吉祥物,但朱祁钰不在乎,当务之急是大量培植心腹,扩充乾清宫的势力。 “告诉卢忠,继续查。” 朱祁钰觉得头大啊,千头万绪,什么事都来找他。 如果能杀人就好了。 什么事都解决了。 “皇爷,保定侯入京了,正在入宫的路上!”有太监回报。 “好!朕设下酒宴,在宫中等他!” 刚说完,朱祁钰苦笑一声:“算了,就置些清粥小菜就好,保定侯也不是奢靡之人。” “对了,陈珊入宫了吗?来了就到乾清宫伺候,若没来,就去催,朕知道陈珊在京中读书,别想糊弄朕。” “奴婢遵旨。” 天色擦黑,一个被晒得颇黑的糙汉走进勤政殿,向朱祁钰跪拜行礼。 “快快起来,保定侯,你离京这段时间,京城可发生了很多大事啊!” 朱祁钰拉着他的手,动情道:“你不在京的时间,朕心难安啊,你回来了,朕心头这颗大石头才彻底落下!” 梁珤脸色更黑了。 他虽然在天寿山,却也知道京中发生的事情,皇家的事他可不愿意掺和,所以躲去了天寿山。 结果,皇帝急诏,令他火速入京。 本来他还想拖拉一段时间,但朝中连发了三道圣旨,催他火速入京,这才姗姗来迟。 但朱祁钰并没有怪罪他,他能理解梁珤的担忧。 “保定侯,朕的第一道圣旨是想让你入京营,当团营的总兵官。” 朱祁钰叹了口气:“可如今事态又发生了变化,京中急需你这样的将领镇守,所以朕想让你负责京城城防!” 梁珤不适应皇帝的节奏,被皇帝拉着,他只能弓着腰,不断点头。 “保定侯啊,时不我待啊,你刚回来,朕本来应该为你接风洗尘,但朕这心一直揪着,连睡觉都不安枕,所以该如此急切。” 朱祁钰嘲笑自己:“罢了,朕略备薄酒,算给爱卿接风洗尘了。” 对皇帝的热切态度,梁珤很不适应。 他是不想站队的,奈何皇帝逼着他站队,还是站在皇帝这边。 梁珤看见桌上的清粥小菜,眉头微皱。 “保定侯莫要笑话朕,两天,朕的后宫里两位嫔妃被毒死,朕无奈之下清理了尚食局,这些吃食都是乾清宫中的太监做的,可能不可口,却无毒。” “唉,你瞧瞧朕,都瘦了啊。朕这几天,能吃上清粥小菜,都是过年喽。” “保定侯莫要嫌弃酒菜微薄,等日后朕赐你国公世券!可否?” 朱祁钰直截了当的拉拢他! 梁珤看着皇帝,有些心酸。 他是当今皇帝一手提拔起来的,能有今天,全是皇帝的恩典。 梁珤跪在地上,无比郑重道:“臣不求世券,但必保陛下平安!” “好!好啊!” 朱祁钰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扶起来,潸然泪下:“有此忠臣护卫,朕今夜终于能安枕入眠了!” 说着说着,眼泪流了出来。 梁珤心里更不是滋味,皇帝怎么沦落到了这个地步呢? 他离京前,皇帝还意气风发,他在天寿山上时就听说了皇帝得病了,但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啊,居然沦落至斯啊。 “陛下安心,有臣在,必保陛下无虞!”梁珤跪在地上动情道! “来,来,坐下,陪朕喝一杯!”朱祁钰泪流满面,说话哽咽,也是好演员啊。 求订阅! (本章完) 第72章 爱妃,请正经点!把脑袋捧起来,轮流传递!每人一刀,轮流劈! 酒过三巡。 “保定侯,朕把安危付于你手,万望你切勿负朕!”朱祁钰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梁珤放下酒杯,跪在地上:“只要臣有一口气在,陛下便无忧矣!” “好!” 朱祁钰拉着他起来:“拉拢城防兵丁,执掌兵权,一应用度,从内帑支出。” “保定侯,朕知你心,想去宣镇建功立业,为国戍边,是朕拖累了伱。” “不过,他日朕亲征漠北,必以你为先锋,让你在战场上名正言顺得国公之爵!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梁珤眼睛一亮,若皇帝因镇守京城封他公爵,他必然推拒,名不副实,容易陷入派系倾轧。可若能在漠北挣一个国公回来,便堂堂正正,光宗耀祖。 “谢陛下隆恩,臣一定在战场上挣个国公回来!” 又谈了一会,朱祁钰才放保定侯离开。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城防攥在梁珤手里,二次夺门肯定不会发生了,可他们究竟筹谋什么呢? “皇爷,保定侯出宫了。”董赐低声道。 朱祁钰看了眼堆积如山的奏章,瞥了眼董赐:“你是内书堂出身,应该懂些学问,把这些奏章分类,再根据奏章的内容,总结成一句话,夹在奏章里,做好了再呈上来给朕看。” 董赐眸露喜色,这是司礼监的权力啊。 “奴婢遵旨。” “诏冯孝、许感回来,伺候朕安枕。”朱祁钰不信任其他人。 董赐身边也跟着原乾清宫太监姜显,两个人互相监督。 很快,许感风尘仆仆回来,跪在地上:“皇爷,奴婢招收了健硕太监162人,奴婢还在甄别其身份。” “做的不错,都知监的架子要尽快建起来。那些太监要钱的要官的,统统满足他们,只要忠心可靠便可,用度从内帑里面支取。” 朱祁钰现在大手一挥,处处花钱,歪头问:“金忠可把里库的宝贝都当了?钱送回来了?” “回禀皇爷,送回来一部分。” “你先拿着用,不够的,朕再想办法。”朱祁钰也挠头啊,保护赋征收并不容易,还要维持东厂的摊子,他快把乾清宫、里库的东西都当光了,钱还是远远不够。 “奴婢必不负皇爷重望!”许感很清楚,别看皇帝挥金如土,其实都在典当皇宫的家底。 皇爷过的难,他知道。 这时,冯孝也回来了,伺候朱祁钰喝药。 这时,唐贵妃带着丫鬟进了勤政殿,接过冯孝手中的方巾,认真给朱祁钰擦拭嘴角。 “陛下,臣妾不请自来,还望陛下不要怪罪。”唐贵妃俏脸如玉,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和皇帝在一起的日子,仿佛回到了刚成婚时的快乐时光,她感觉到自己都年轻了。 “哼!” 朱祁钰冷哼一声,佯装寒声道:“朕还有政务要忙,贵妃退下吧。” 唐贵妃失笑,低声道:“臣妾伺候陛下沐鱼。” 登时,朱祁钰眼睛一亮:“冯孝快去准备热水,朕要沐鱼,贵妃留下侍寝。” 浴桶里。 “爱妃,朕这里有点痒,你帮朕抓抓。”朱祁钰舒展着身体,放松身心。 唐贵妃氤氲在水蒸气里,俏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玉手拿着方巾,认真地给皇帝擦拭身体,依言伸手去抓:“陛下哪里?” 朱祁钰顺势一带,把她整个人带入浴桶里,她惊叫一声,身体倒着扎入水里。 朱祁钰把她捞上来,唐贵妃张嘴吐出一口水,发丝黏在脸上,凌乱而又狼狈,和平时落落大方的模样大相径庭。 惹得朱祁钰哈哈大笑。 她抹了把脸上的水,很没形象的苦着脸惊叫:“陛下,你又骗臣妾?” “哈哈哈,朕好久没看到爱妃这般狼狈的模样,朕还得当初冻房花烛时,爱妃缩着身体瑟瑟发抖的模样,好似比今天还要狼狈,哈哈哈!” 朱祁钰得意大笑:“爱妃衣衫湿了,朕帮爱妃宽衣!” “不要!”唐贵妃想站起来,却被按住。 “爱妃这般出去,肯定会冻感冒的,宫中没有太医伺候,朕很担心爱妃的身体啊。” 朱祁钰三下五除二。 湿漉漉的衣服飘在水上,她如出水芙蓉一般,亮瞎双眼。 “陛下!” 她下意识遮挡,却又挡不住,只能抱住皇帝。 软绵如玉,朱祁钰环住她:“爱妃,不要乱动。” “臣妾没有。”唐贵妃俏脸红透,她何曾这般戏水过,身体僵直,一动都不敢动。 “爱妃,都说了不要乱动。” “臣妾真没动呀,陛下,你、你也不要动!” “哦?爱妃希望朕动?”朱祁钰讶异。 “呀!” 唐贵妃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摇着头:“没有没有,不要动不要动。” “朕本来就没动嘛。” 朱祁钰挪动了下脑袋:“爱妃,你莫要对着朕的耳朵吹气。” “臣妾没有!呀!陛下!您也不要吹呀!”唐贵妃快要哭了。 “朕是正常呼吸呀,要不爱妃挪动一下?” “不不不,这样就好,臣妾忍一下,臣妾给您擦拭完便好了。”唐贵妃身躯僵直,声音带着点小颤抖。 可皇帝说话喷吐出来的热气,弄得她心不在焉。 “陛下不要动,嗯?”唐贵妃想去抓皇帝的手,但灯火通明之下,就被皇帝全都看到了。 “朕真没动,爱妃,你的喘气声怎么有点粗重?是不是病了?”朱祁钰关心地问。 唐贵妃翻个白眼,是你想给臣妾治病吧? “爱妃,朕的腿有点麻了,你挪动一下吧。” “哦。”唐贵妃俏脸如火烧云一般。 她这般侍奉陛下,若被传出去,必然被口诛笔伐,骂她是妖妃,和褒姒、妲己并列。 “爱妃,你的脸色像是病了,是不是发烧了,朕给你瞧瞧吧。”朱祁钰去稳她的唇珠。 唐贵妃没有拒绝,确实好热呀,真好像病了…… 好看的眼眸中闪烁着课求,她开始投入。 “呀!” 朱祁钰忽然松开她:“忘了告诉爱妃了,谈女医说朕要调养肾气,半年内不近酒瑟。为了子嗣着想,朕还是要遵循医嘱。爱妃醒醒,快伺候朕沐鱼吧,咱们正经点。” 唐贵妃眼神迷离地盯着他,渐渐凝成怒气,陛下你这样有意思吗? “朕今日还喝了酒,更不能了,爱妃快快站起来,不能这样了。”朱祁钰一脸畏之如虎的表情。 唐贵妃眸中的怒气凝成实质:“你自己洗吧!” 气得站起来,迈出鱼桶时,脚下一滑,噗通一声栽倒在桶里,双手扑腾个不停:“陛下救命啊!” 朱祁钰很无语,这又不是江河湖海,至于吗? 他把唐贵妃捞出来。 噗! 唐贵妃吐出一口水,喷了朱祁钰一脸,而她眼眸中流露出洋洋得意,还挥了挥小拳头。 “幼稚!”朱祁钰整张脸都黑了。 “你最幼稚!臣妾不伺候你了,让冯孝给你洗吧,回宫睡觉!不许你去承乾宫找臣妾!”唐贵妃披上皇帝的氝衣,怒气汹汹走了。 “呵,女人!” 朱祁钰无奈:“冯孝,给朕拿套氝衣进来,再找两个宫女伺候……算了吧。” 他还有点不放心宫娥。 “皇爷,奴婢伺候您吧?”冯孝探出头来。 “朕还是自己洗吧。” 朱祁钰不习惯被太监伺候,叹了口气:“不逗贵妃就好了,这后宫何时能充盈啊?” “要不奴婢把谈女医请来?”冯孝懂皇帝的心思。 “再养养吧,龙体为重。” 朱祁钰有些懊恼,好像不行呢? 后宫充盈又如何?不行怎么解决呢?总不能吃药吧? 原主把身体糟蹋狠了,慢慢将养吧。 …… 翌日,下了早朝。 朝堂举荐了翰林院学士入军机处。 朱祁钰闭目养神,心里琢磨着,朝臣推荐的翰林,都是谁的人?他很看好的尹直、丘濬等人,能不能成为皇帝的人呢? “皇爷,不好了,西华门外有监生晕过去了!”覃昌小跑着过来,跪在御辇旁边。 冯孝摆摆手,示意停下。 “晕了几个?”朱祁钰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意思,他用监生去斩陈循,陈循反过来利用舆论斩东厂,逼皇帝自断一臂。 朱祁钰选择不闻不问,奈何监生们内心执拗,不肯退去。 “七个,有一个濒临垂危,奴婢已经请了郎中来瞧病。”覃昌低声道。 “去看看吧。” 他以监生为刀,去斩陈循。 陈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又用监生去恶心皇帝,逼着皇帝杀人。 对这些监生,最好的办法是拉拢,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动刀子。 朱祁钰心知肚明,让陈韶护驾。 御辇行至西华门,宫门吱嘎吱嘎打开,陈韶率领禁卫一涌而出。 “陛下来了!” 西华门外,约有近百名监生们跪伏着,每个人脸色煞白,跪了十个时辰了,嗓子都哭哑了。 “诸生,朕刚刚下朝,便听说你们在西华门哭谏,哭谏何事啊?”朱祁钰声音传来。 听到皇帝的声音,监生们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挑一个人出来说,李东阳在吗?” “回禀陛下,李东阳不在,监生陈秉中拜见陛下!”有一个身材清瘦的青年跪在地上。 “陈秉中?朕有印象,你有文才,朕知道。” 原主还真记得这个人,此人是景泰元年举人,在国子监学习期间,颇有诗才,在烟花之地极富名声。 “晚生不敢劳陛下铭记。” “哭谏何事,说来!” 朱祁钰隐隐猜测,上次李东阳带头哭谏,得到了皇帝表扬,所以国子监的监生有样学样,跑到西华门扬名来了。 “晚生等人求陛下裁撤厂卫,以正视听!” 陈秉中朗声道:“夫德修而民自化,法急而民愈乱,旨意必经于六科,奏诉由于通政,责政事于府部,付邢狱于刑司,晚生请陛下收回监察之人,驱逐奸邪之辈……” 朱祁钰挥手打断他掉书袋:“说人话!” 陈秉中本来洋洋自得,他还以此为策论,写了一篇文章,准备呈给皇帝,借此扬名。 却没想到,皇帝冷冷送他一句,说人话! “陛下,东厂征收保护赋,聚富敛财,巧取豪夺,民心不附,商贾不安于市,行旅不安于途……” 他又要掉书袋。 朱祁钰却懒得听废话:“你们也是这个意思?” 陈秉中又被打断了,高声道:“晚生请陛下裁撤东厂,归还保护赋,杀掉阉竖舒良,以正视听!民心……” “就这一件事?”朱祁钰又打断他的话。 监生宋瑛膝行几步:“晚生知陛下乃千古贤君,必能听进良言,所以聚众哭谏,想请陛下还天下公道,还民间太平!” “你叫什么名字?”朱祁钰问他。 “晚生宋瑛。” “宋瑛,和故西宁侯同名同姓。” 朱祁钰寒声道:“朕只问你一句话,大诰是如何写商贾的?大明又是如何对待商贾的?” “你们居然跑到西华门为商贾哭谏?” “朕日理万机,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所以放下冗杂的政务,来听听你们的事!” “结果你们告诉朕,是在为商贾哭谏?” “看看你们的衣衫!” “堂堂读书人,居然掉进了商贾的粪坑里?” “你们不嫌臭,朕都熏得慌!” 朱祁钰厉声喝问。 “陛下,商贾亦是陛下子民,请陛下一视同仁!”又有一个监生站出来。 “你叫什么?”朱祁钰问。 “晚生罗崇岳,景泰二年举人!”罗崇岳神情傲然。 “原来是罗举人啊。” “京城外,遍地是流民,食不果腹,你视而不见,不思民生之疾苦,不关心百姓之生计!” “居然腆着脸告诉朕,商贾亦是朕的子民?” “朕苛待过他们了?抢走他们的饭碗了?逼他们成为流民了?” “你举人的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经义教导你,不关心流民,而去关心商贾?” “经义就教导你,为商贾哭谏,不知为国担忧?瓦剌人叩边宣镇,先锋已经出征了,朝堂文武忙得脚打后脑勺!” “你不关心朝政,不关心国事,不关心流民,不关心边境民生!却为商贾伸张正义!” “他们需要?还是京外无家可归的流民需要?还是岌岌可危的宣镇需要?” “啊?” “罗崇岳,你也配当举人?还要参加科举?” “让你考中了进士,是去给商贾撑腰吗?去给商贾当保护伞吗?” “回过头来再啃食百姓的民脂民膏?” “来人!剥了他的儒衫,将他全族打为商籍!世世代代不许参加科举!世不录用!” 朱祁钰杀鸡儆猴。 罗崇岳本来是监生中的佼佼者,参加哭谏,也是为了扬名立万。 “陛下,晚生无罪啊,为何惩罚晚生?”罗崇岳不服。 朱祁钰扫视一眼,监生们窃窃私语,全都不服气。 “陛下,罗监生只是谏言而已,我大明谏言无罪,请陛下赦免罗监生。” 宋瑛带头跪下,监生们跟着高喊。 朱祁钰目光一闪,这些监生有恃无恐,以为朕太仁慈了? “拖回来!” 朱祁钰居高临下,俯视着罗崇岳:“你不服?” “晚生不服,东厂舒良横征暴敛,聚富敛财,民间怨声载道,晚生劝谏陛下裁撤东厂,为何陛下要将晚生贬为贱籍?晚生不服!”罗崇岳还真是个愣头青。 “那你告诉朕,敛的是谁家的财?” “商贾!”罗崇岳丝毫不怕皇帝。 “那你再告诉朕,商贾可否愿意?”朱祁钰又问。 “这……晚生想来,商贾自是不愿意的。”罗崇岳支支吾吾。 “你想来?任何事都可以想当然吗?” “你再告诉朕,哪个商贾不服?站出来让朕看看!也可以让他去通政司告御状,朝堂自然给他个说法!” “如今商贾没人来叫屈,反而你们国子监的监生跪门哭谏!” “京外流民遍地,你们为何不为流民伸冤?” “瓦剌人叩边宣镇,宣镇岌岌可危,你们为何不为宣镇担忧!” “朕几天没休息了,你们为何不担忧你们的君父!” “哼!” “瓦剌马踏中原,朕日理万机,国事无比繁忙,却在这里和你一个监生扯皮!你知不知道?就这么一瞬间,宣镇那里就尸横遍野!会死多少人你知不知道?” “你却用一句想当然来搪塞朕!空耗朕的时间,给瓦剌人喘息之机!” “朕问你,这是何罪?” 朱祁钰眸光一厉:“拖下去!处死!” “啊?”罗崇岳吓傻了,刚才还是打为贱籍,如今却变成处死了。 “就在这里杀!” 朱祁钰动怒了:“还有你们!朕用国朝的银子养着你们!赐你们廩食,赐你们衣服!让你们生活优渥,日日读书,不为生活所迫!” “是让你们为国分忧的!” “不是让你们为什么狗屁商贾叫屈的!” “你们是大明的读书人!” “不是商贾的走狗!” “可如今,瓦剌人马踏中原,宣镇岌岌可危,朝堂上下连轴转,昼夜不歇!” “你们不思报国,却为什么商贾鸣冤叫屈!” “朕养你们有何用?” “你们活着有何用!” “传旨!今日哭谏的监生,全部随军北征,让他们亲自上战场,看看瓦剌人的凶残!也看看边疆民生之苦!” “不要坐在国子监里一拍脑袋想当然,朕给你们优渥的生活,是让你们尽忠报国的,不是养猪的!” 朱祁钰暴怒。 监生们全都傻眼了。 他们好像中圈套了,皇帝和传言中的不太一样,而且,皇帝在不断偷换概念,他们是想裁撤厂卫,为商贾鸣冤只是一个噱头,可皇帝就抓住这个噱头大发雷霆。 监生们吓坏了,趴伏在地上求饶不跌。 陈韶看了眼皇帝,朱祁钰摇摇头,先不要杀罗崇岳。 能不动刀子就不动刀子,动了刀子,就落入陈循的圈套了。 “朕看你们,就是一群蠢猪!被人利用了尚不自知!” 朱祁钰语气一缓:“朕为何征收保护赋?” “是因为内帑被盗,需要筹措大军出征的军费。” “而这保护赋,也非戕害商贾,你们若有心的就去看看保护赋细则,朕是在处处保护商贾呢!” 见皇帝语气稍缓,陈秉中低声道:“那请陛下斩舒良,以正视听。” 朱祁钰被气乐了,你跟舒良多大仇啊?你跟朕多大仇啊? “以正视听?正谁的视听啊?恩?” 朱祁钰脸色一沉,这些监生脑袋这么轴呢? “请陛下亲贤臣远小人,陛下委听断于舒良一人,其奸谋足以颠倒是非,其奸佞足以蛊惑人心,所以请陛下以一身之荣,亲贤远小,内外文武重臣,倚之为肱骨心膂者也……” 陈秉中的话,居然惹得监生连连点头。 朱祁钰真想把他脑袋敲开,看看里面是不是全是屎?朝堂上哪个贤臣,能让朕倚为肱骨?来!你告诉朕! 朕不想倚仗吗?朕想孤单无依吗? 倚谁啊? 倚仗他们,奉天殿就换主子了! “朕何时听信于舒良一人了?”朱祁钰强忍着怒气问。 “那便请陛下斩杀阉竖舒良,裁撤厂卫,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陈秉中跪伏。 很多监生跟着高呼。 朱祁钰盯着他们,一帮蠢货啊!你们在逼朕杀人知不知道?你们在帮着陈循,对付朕知不知道? 杀了舒良,明天朕就没命了! 朕死了,你们会为朕鸣冤叫屈吗? 不会! 你们会向着新主子摇尾乞怜! 一群无药可救的蠢货! “杀!” 朱祁钰陡然一喝,还说个屁了,动刀子吧!干脆杀个干干净净才好! 噗的一声! 罗崇岳大好的头颅被砍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落在陈秉中的附近。 监生们纷纷惊叫。 “叫什么?过几日你们就要随军北征了!有什么好怕的?” 朱祁钰厉喝:“陈秉中,把他的脑袋拿起来,逐一传递,每个人都捧一会儿!” “啊?”陈秉中脸色一白。 “照做!”朱祁钰知道,都见血了,别想封刀了。 陈秉中紧闭着眼睛,咬牙拿起来。 “睁开眼睛!”朱祁钰喝令。 哇! 陈秉中看到手里捧着的罗崇岳的脑袋,这个昔日的同窗,脑袋却捧在他的怀里,还有血呼啦的东西流了他一手,直接就吐了。 “传递!”朱祁钰语气冰冷。 “陛、陛下,晚生从宣镇回来,也要劝谏陛下,诛杀阉竖,亲贤远小!”陈秉中脸色惨白,气息奄奄。 陈循究竟在哪找的二傻子? 朕都服了! 你在逼着朕在杀你知不知道啊! 你死了,朕的人设崩塌了,便宜的只有陈循! 朕算明白了,陈循这一步棋,不是让监生劝谏什么的,就是逼朕杀人,让朕大杀特杀,人设崩塌。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朱祁钰忽然笑道:“你陈秉中有志气,朕等你回来!” “再把脑袋捧起来,高高捧起来!朕要你,做他们的表率,带着他们去宣镇建功立业!” 哇! 陈秉中刚接过脑袋,又吐了。 “站直了!” “把它高高捧起来,和他对视!” “一个死人,你怕什么?” “瞪大眼睛,瞪着他!看着他!” 朱祁钰破罐子破摔了,你逼朕杀你,那就成全你吧! 还有谁不怕死,就一起吧! 呕! 陈秉中举起脑袋,刚好和他对视,直接一张嘴,吐了罗崇岳一脸。 他心里有点后悔了,但还要坚持自己的理想。 “皇爷,问清楚了,背后策划监生哭谏的是林聪。”冯孝压低声音道。 朱祁钰脸色一黑:“让林聪滚去勤政殿!朕要好好跟他聊聊!” 昨晚还想收你当狗呢,结果你却给朕当头一棒! 好啊,朕就用你的狗命祭奠朕的名声! “国子监提学是谁?”(景泰朝废除了提学官,正统、天顺朝有,剧情需要) “马昇,皇爷,他是陈首辅的人。”冯孝回禀。 “宣来!” 更好了,朕让你陈循赔了夫人又折兵! 陈秉中吐的不行了,手里的脑袋摇摇欲坠。 “宋瑛,接过来!举着!看!”朱祁钰淡淡道。 宋瑛脸色煞白一片,跪在地上嘭嘭磕头:“晚生知道错了,请陛下开恩!” “朕已经开恩了,你们都是北征志士,朕让你们提前熟悉熟悉战场,战场比这还要恐怖一万倍。” 朱祁钰冷笑:“等你们从战场上活着回来,朕就封你们的官,都安心上路吧。” 宋瑛身体一软,趴在了地上,还能活着回来吗? 这时,学政马昇战战兢兢前来。 “臣马昇恭请圣安。”马昇跪在地上行礼。 “朕不安!马昇!” 朱祁钰语气阴恻恻:“朕问你,朕提拔你做学政时的圣旨,是怎么写的?” 马昇浑身一抖:“陛下,臣一刻都不敢忘!” “背一遍!” “夫一方之学总于汝……”马昇战战兢兢背。 “大点声!” “夫一方之学总于汝,是一方之师系于汝矣。率而行之,必自身始,必自进其学,学充而后有已。谕人必自饬其行,行端而后有以表下……” “那你是怎么做的?” 朱祁钰陡然暴怒,指着跪着的监生:“看看,把国朝的读书种子,教成个傻子!教成了蠢猪!” “不,他们都不如一群蠢猪!” “朕问你,他们来西华门,为商贾哭谏,是不是你授意的?” “啊?” 马昇面色发苦,连连叩头:“绝对没有,请陛下明察!” “那你这个学政是怎么当的?他们一个个读书,把脑子都读坏了!” “朕能用他们当官吗?能用他们治理天下吗?” “国朝设司礼监还有什么意义?” “你这个学政,当的又有什么用?” “宋瑛!把你怀里的脑袋,交给他!让他捧着!”朱祁钰沉喝。 宋瑛迫不及待地把脑袋塞到马昇的怀里。 马昇低头一看,两眼一黑,差点吓死过去。 皇帝居然把一颗脑袋,塞到他的怀里。 “举起来!看着他!”朱祁钰冷哼。 马昇神情惊惧,这脑袋怎么有点熟悉呢?呀,他的学生罗崇岳啊! 罗崇岳有望在今年科举中一举夺魁,却不想被砍了脑袋,本来还想发展成自己的党羽呢,可惜了。 “陈秉中,把你的谏言,和马昇说一遍,看看马学政有什么看法!”朱祁钰彻底撕破脸了。 马昇听完谏言,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这几天,多少朝中大员丢了性命?你们朕不怕死啊,居然把皇帝当软柿子捏? 完了完了,这回被你们害死了! 马昇又想深了一层,他是陈循的人啊,皇帝放过他才有鬼呢。 “马昇,你怎么看?”朱祁钰问。 “臣、臣以为一派胡言!保护赋乃是为了保护商贾所征收的赋税,朝堂上已经通过了,岂容这群监生胡言乱语,臣请陛下重罚,罚他们三个月俸禄!” 朱祁钰阴惨惨道:“朕已经罚过了,他们都要随军北征,亲上战场,为国杀敌。” 马昇瞪大了眼睛,这也太狠了吧? “国子监监生要上战场,你这个学政要怎么做啊?”朱祁钰琢磨着怎么杀他。 马昇居然松了口气,上战场也比被皇帝杀死强啊。 “臣愿意与监生同去!为国靖忠,为边关尽一份力!”马昇慷慨激昂。 “好!这才是国子监学政!” 朱祁钰兴奋道:“国子监提学官马昇,迁为团营把总,国子监监生等编为一队,由马昇指挥,随军征伐瓦剌!” 马昇心里松了口气,这回皇帝不能杀人了吧。 “马昇是好样的,陈秉中也是好样的!朕心甚慰!” 朱祁钰神情满意:“上战场前,朕让你们见见血,给他们一人一把刀!” “那个罗崇岳敢在朕面前拿把充大,是仗着其兄的势力!” “他兄长叫罗高,是六科给事中!” “陈韶,人抓来了吗?”朱祁钰问。 “回禀陛下,已经抓来了!” 说着,就有禁卫押着一个身穿七品官袍的人跌跌撞撞走过来。 “诸位且看!” “此人就是六科给事中罗高!” “罗崇岳的亲哥哥,罗崇岳在京中蛮横霸道,为商贾鸣冤抱屈,就仗着他的权势!” “朕格外开恩,让你们明正典刑!” “马昇、陈秉中,动手吧。” 朱祁钰还不信了,杀不了你马昇! “陛下饶命啊!”罗高还是懵的,当他得知弟弟罗崇岳在西华门哭谏,被皇帝杀了,他整个人都傻了。 这弟弟是读书读傻了吗?从夺门之变后,皇帝就疯了,朝中大员死了多少了,你还敢趟这浑水? 他区区一个六科给事中,连皇帝的面都见不到,他弟弟居然在皇帝面前大放厥词,还报出了他的名号,真的,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陈秉中看着磕头不断的罗高,于心不忍,跪在地上:“陛下,首恶已除,请陛下高抬贵手,放罗高一条活路。” “陈秉中,你是以什么身份劝谏朕啊?”朱祁钰神色不变。 “晚生以国子监监生的身份……” 说完他自己都愣住了,他已经不是监生了,而是团营里的一个小兵。 “监生?你配吗?” “朕夸赞你两句,就飘飘然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你是团营里的士卒!天子的命令,就要无条件服从!用得着你来劝谏吗?” “你看罗高可怜?” “朕看你更可怜!看你九族更可怜!” 朱祁钰暴怒,本来是给马昇挖的坑,你个愣头青跳进去了,更好玩了。 “好!你可怜罗高,朕就成全你!你来替罗高死!” “啊?”陈秉中完全懵了。 说你是猪还不承认,政治是讲对错的吗?只讲立场,不问其他! 你已经站错了队,还不乖乖认错,居然可怜反贼?读书读傻了?脑袋里面都是屎吗? “马昇,你来做!” 马昇脸色一白,皇帝还不肯放过他啊! 朱祁钰盯着他,不说话。 马昇咬了咬牙,今天不让皇帝满意,他肯定是死路一条了。 所以,提着刀去砍陈秉中。 陈秉中惨叫一声,下意识格挡,回手也劈了马昇一刀。 两个人都没拿过刀,砍中人之后,自己吓得哇哇乱叫,互砍几刀之后,两个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场面有点啼笑皆非。 躺在地上,陈秉中悟了,在生死之间,彻底悟了。 皇帝根本就不问对错,他要的是自己的权力,而自己只是小小的监生,根本没能力改变朝堂,可他以卵击石,以微薄的谏言去劝谏皇帝,却不知何等可笑? 最愚蠢的不是来哭谏,而是没听懂皇帝的暗示。 皇帝刚开始不想杀人的,是他逼着皇帝杀了罗崇岳,然后皇帝就彻底撕下了伪装,用罗高来杀他和马昇。 说来说去,是他自己找死。 “住手!” 朱祁钰陡然爆喝:“马昇,朕何时让你对陈秉中动手的?” “快宣太医!快!” “陈秉中一心为国,朕可呵斥可贬谪,却不可杀之!若连此等监生都杀之,以后还有人何人敢劝谏于朕?” “马昇,朕让你杀罗高,你为何去杀陈秉中!” 朱祁钰暴怒。 你要点脸行不行? 马昇躺在地上,不想起来了,他中了三刀,陈秉中中了七刀。 本就想挣一丝活下去的机会,结果皇帝耍无赖了,如果他去杀罗高,在旁按刀而立的陈韶肯定会一刀剁了他。 不管他怎么选,都是死路一条。 朕名声都不要了,不杀个痛快,能甘心? “快宣太医啊,要让陈秉中活下去!”朱祁钰满脸哀婉,好似曹操死了郭嘉一样。 陈秉中呆呆地看着阴蒙蒙的天空,懂了,皇帝心中根本就无正邪,只有权力。 他劝谏皇帝杀舒良,触碰到了皇帝的权力,所以他会死。 他竭力歪着头,想看看太医来没来呢? 对了,宫中没太医啊,之前有个监生晕了,是去民间请的郎中。 靠! 皇帝就是在作秀啊! 陈秉中闭上了眼睛,死得真他吗的冤枉。 “马昇!你为何要杀朕的肱骨啊!” 朱祁钰眼睛血红一片:“陈秉中慷慨直言,劝谏于朕,此乃忠臣也!而朕命他入军随征,他无丝毫怨言,并与朕约定,待他归来,必做朕的魏征!” “可你怎么把朕的魏征给杀了!” “杀了魏征,天下还有谁能劝谏于朕!” “朕若成了昏君,全都是你马昇害的!” “来啊!” “把他大卸八块!” 朱祁钰余怒未消:“就算把他凌迟,也难舒朕心头之恨!” “诸生!你们说,朕说的对不对?” 朱祁钰森冷的目光扫过宋瑛等监生。 咕噜! 宋瑛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和他一起当出头鸟的,死了两个了。 如果他不听话,下一个就是他! 他不止担心自己,还担心哥哥宋瑮,宋瑮是新淦知府,若此刻不站在陛下这边,他哥哥肯定要倒霉了。 “陛下!晚生谏言陛下,将马昇此贼大卸八块!”宋瑛咬咬牙,挺身而出。 其实和为商贾伸冤一样,稍微变一变言辞,就能站在皇帝这边了,脑袋就保住了。 “唉,朕刚才说的是气话,大卸八块是不是太狠毒了?”朱祁钰叹了口气,既当又立啊。 “晚生以为大卸八块,极为仁慈!” 宋瑛黑化了,当他看到陈秉中、罗崇岳的下场,他可不想步入后尘,所以愉快地当皇帝走狗了。 “晚生等请陛下将马昇大卸八块!” 监生们齐声高呼。 马昇眼皮子一番,晕厥过去。 这人怎么能一点立场都没有呢? 你们都是读书种子啊,大明的未来啊,怎么能没有立场呢? “陛下,马昇吓晕了。”陈韶禀告。 “弄醒!” 陈韶踩着马昇的刀伤,马昇登时惨叫一声,醒转过来。 朱祁钰幽幽道:“大卸八块太残忍了,把刀给宋瑛,由监生们一人一刀,赐他个痛快吧。” 这叫赐个痛快? 马昇整张脸都绿了。 他就知道,他是陈循的人,皇帝抓到了小辫子,怎么可能放过他? 当时还很天真,心存侥幸,这回知道了,挣扎是没用的,老老实实被皇帝杀了就算了,估计还能保住九族。 宋瑛拿着刀,浑身都在抖。 他杀了人,就和皇帝站在一条战线上了。 刺啦! 一刀下去,马昇惨叫一声。 后面的监生战战兢兢砍一刀,一个轮一个,谁也别想跑。 “传旨,近年来国子监学子惟记诵程文以备科贡,不知养贤为重。朕设提学,端身以先诸士,贵提调以警怠荒,督教官以修实政。但实际效果寥寥,朕心不悦。” “即日起,清查国子监,弃年长论,以品学兼优为标准,并设旬考,每一旬便考一次,考试不及格者,勒退!三次考试不及格者,降格!即举人降为秀才,秀才降为白丁!” “且,国子监扩招,全国官员,不分文武,子嗣必入国子监学习!不许以任何理由不入国子监学习,若有,一经发现,本人褫夺科举资格,其父致仕归乡,入商籍,九族不许入仕途。” 朱祁钰不允许以后再有人以监生为刀,来斩他。 他认为,监生闲得蛋疼管朝堂政事,就是没有考试,这回十天考一次试,逼着他们天天去学习,把脑子学傻了才好,看谁还闲得蛋疼,管朕的闲事? 顺便,他再把官员都圈进去,朕要把你们子女的前程,攥在朕的手里,朕说谁优,谁就是优;朕说谁差,谁就是差! 这道圣旨,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但朱祁钰不怕,一定要执行下去。 “陛下,马昇死了!”陈韶禀告。 后面排队的监生笑出了声,终于不用杀人了。 “不是还有罗高呢吗?接着杀!不许停!”朱祁钰不以为意。 他在思索,西华门的事情传到朝堂上,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朕还是落入了陈循的圈套了。 该如何破局呢? 这些监生,未必不可以再用用! “皇爷,陈秉中还活着呢,用不用……”冯孝低声道。 朱祁钰摇摇头:“没必要,让他慢慢受着吧,活着比死还痛苦呢。” “奴婢明白!” 冯孝压低声音道:“皇爷,东厂传来消息,林聪辞职归乡了,他已经乘坐马车要离开京城了。” “快追回来!该死的林聪,想逃?没那么容易!” 朱祁钰大怒,林聪以监生为刀来斩朕,事到临头居然明哲保身,咋想的那么美呢? “他若反抗,就砍了他家人!” 朱祁钰怒喝:“让东厂的人放开手脚去做,必须让林聪滚回来,朕要在勤政殿亲手劈了他!” ———— 昨天脚可能是闪筋了,白天不太疼,码字还正常,结果晚上躺下就疼得受不了了,晚上疼得一夜没睡。 白天买了点药吃了,缓解了一点点,还是不敢动,不动弹还疼呢,只要动一下就疼得厉害。幸好是脚,手和脑子还没事,还能码字,哈哈,作者还在坚持~ 求订阅! (本章完) 第73章 汪汪汪!把陈循推入屎坑!和胡濙做政治交易! “夫人啊,你就别叨叨了,本官这脑袋都被你吵炸了!” 林聪十分烦躁,他递交辞呈后未经批准便私自离京,是重罪,但他并非返乡,而是去城外的庄子住几天,钻律法空子。 “老爷,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入阁了,说放弃就放弃了?您的前程不要了,大儿子的前程也不要了?您究竟怕什么?要不我豁出这张老脸去,去求求娘家大哥,帮你说和说和?” “伱个女人懂什么?别叨叨了!” “本官堂堂宰辅都解决不了的事,你大哥一个芝麻官儿,能解决什么问题?岳丈遗留下的薄面,用了这么多年,还有谁买账?” “好了好了,本官要是再厚着脸皮赖在内阁里,丢的就不是父子前程了,而是你我九族的脑袋!” 林聪推开车厢门,催促车夫,快点赶车。 他带着家人和钱财快速出城。 林夫人面露惊恐,泫然欲泣:“都说了不让你和陈循打对台戏,你非不听,这回惹事了吧!” “够了!祸从口出!你想害死咱们一家是不是啊?快点闭嘴吧!”林聪心累。 却在这时,车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传圣上口谕!”马上的骑士疾呼。 林聪身体一软,栽倒到夫人的怀里,如丧考妣:“完了,完了!” 等林聪被带到勤政殿,看到殿门时,双膝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终究还是逃不过啊! 这勤政殿有毒啊。 “林阁老来了?”朱祁钰的声音响起。 “陛下!” 林聪哭嚎着爬过来,嘭嘭嘭磕头:“求陛下开恩啊!” “阁老说笑了,该是朕求阁老开恩才对啊!”朱祁钰阴阳怪气道。 一听这口气,林聪就知道完了,这条老命肯定交代这了。 “阁老好手段啊,逼着朕杀监生,自绝于天下!” 天子剑出鞘,朱祁钰擦拭宝剑,冷幽幽道:“朕和你比,实在太嫩了,被阁老玩弄于股掌之中啊,朕技不如人,自愧不如,服气了。” “知道朕在想什么吗?” “朕觉得这把剑太锋利了,这一剑下去,太痛快了,还是钝刀子好啊。”朱祁钰目光幽幽。 林聪身体瘫软,泪如雨下:“陛下啊,这不是老臣本意,老臣也被算计了!都是陈循,害的老臣,害的陛下!” 剑在颈上,他选择活下去。 朱祁钰眼睛一亮,林聪这是要给他当狗的节奏。 “林阁老,知道攀咬首辅,是什么罪吗?” “你未经许可,私自离京,又是什么罪呢?” “你轻飘飘一句,就让朕免了你的死罪吗?” “林阁老!” 朱祁钰在给他机会,生和死,选择吧。 “老臣不是离京,而是身体不舒服,去城外庄子住几天,绝非擅自离京!更非攀咬首辅,说的都是实话、真话,老臣所作所为,都是陈循在幕后主使!” 林聪说完这些,见皇帝不为所动,他就明白了,皇帝要什么。 他不敢再废话了,罗通怎么死的,他历历在目,只能已头点地:“老臣愿意为陛下卖命,求陛下接纳!” “嗯?” 林聪咬紧了牙齿:“老臣愿意当陛下的狗!” “哈?林阁老在开什么玩笑?你够资格当朕的狗吗?”朱祁钰冷笑。 林聪直接就哭了,彻底放弃读书人的尊严:“老臣一心一意、孜孜不倦,就想努力成为陛下的狗!” “想当朕的狗的人,如过江之鲫,林阁老是不是高估自己了?”朱祁钰偏偏不接纳。 朕的人设崩塌,是你一句当狗,就能挽回的吗? “老臣有用,老臣可以帮陛下去咬陈循,老臣知道陈循的底细,能陛下的忙啊……” 林聪说了一大堆,朱祁钰不为所动。 “汪汪汪!”林聪居然学上了狗叫。 朱祁钰眼皮子一抬,原来林阁老也是很会跪舔的嘛! 也对,宣宗皇帝在位时,你可没这么高贵,整个文官集团都没这么高贵,不过惯坏了而已。 “汪汪汪汪……” 林聪趴在地上,拼命学狗叫。 为了老命,他彻底放弃了文臣的尊严,彻底放弃了他所拥有的的一切,正如他所说,他正孜孜不倦梦想成为皇帝的狗! 一边叫,还一边摇皮股! 画面不堪入目。 锵! 宝剑归鞘,朱祁钰长叹口气:“阁老何苦如此啊?” 还不原谅我吗? 林聪一边叫,一边爬,学狗一样爬。 “哈哈哈,阁老何故如此?” 朱祁钰陡然大笑:“学狗叫,学狗爬,是不是还要学狗,腆朕的鞋啊?” 林聪浑身一颤,眼泪呛了出来。 却慢慢爬过来,伸出舌头去腆皇帝的鞋! “朕只是开个玩笑,阁老切勿当真。” 朱祁钰嫌弃的挪开鞋子:“起来吧阁老,朕与你是君臣,而非主仆,想做朕的狗,还有一段路要走!你年纪这么大了,跑不快了,慢慢来吧。” “是是是,臣谢陛下隆恩!臣一定努力,努力成为陛下的狗!”林聪泪流满面。 半辈子的功名化作尘与土,现在只能抱住皇帝的大腿,沦为皇帝走狗,成为少年时最恨的那一拨人,屠龙者成为恶龙的走狗。 “把你的致仕疏拿回去吧,朕不允你致仕。” 皇帝这句话,林聪终于松了口气,活下来了! 他活下来了,官位也保住了,九族也保住了! 却只想哭,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 “心里也别觉得委屈,朕是天下共主,你们都是朕的奴婢!” “宣宗皇帝在时,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便那般伺候朕即可。” “今日的事,不会传到朝堂上的,阁老安心。” “给朕当狗,是一件无比荣耀的事情,以后你便知道了,今日这个决定,该多么明智!” 朱祁钰淡淡道:“让你小儿子入宫伴驾吧,朕为你调教一番。” “臣遵旨!” 见林聪乖乖的,朱祁钰十分满意:“说说吧,陈循要怎么对付朕啊?” “老臣不敢说。”林聪又跪在地上。 “朕赦你无罪,起来,赐座。” 林聪抹了把脸上的眼泪,战战兢兢坐下,看皇帝时,他终于意识到,皇帝撕开的那一角,任由陈循如何糊,也糊不上了。 “老臣多的不知道,但知道陈循和太子有联系!”林聪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彻底投靠皇帝了。 果然! “有何计划?”朱祁钰真的想不通,陈循扶持太子,凭什么登基呢? “老臣真不知道,陈循和老臣的关系并不好……” 林聪见皇帝眸光凌厉,立刻道:“老臣能帮陛下破监生的局,使监生为陛下所用!” “说来听听。”朱祁钰来了兴趣。 “陛下,监生哭谏,无非邀名而已,并非和陛下作对,只是想被陛下记住,得陛下夸赞,正如李东阳一样。”林聪一语中的。 奈何朱祁钰杀人了啊。 “陛下,监生能在西华门哭谏,也能在府门口骂人!” 林聪坏笑道:“只要陛下因势利导,监生自然为陛下所用。” 意思是说,让宋瑛带着监生去陈循家门口骂人,把陈循也拖入屎坑,要臭就一起臭。 对付文官,还得靠文官。 朱祁钰满意颔首:“以后说话,别绕弯子,朕不喜欢猜来猜去的。” 噗通! 林聪跪在地上请罪:“老臣知错,请陛下恕罪。” “记得便好,起来吧。”朱祁钰表情淡淡。 可这办法,还是没办法为皇帝洗清暴君骂名啊。 “陛下,自古先有佞臣后有昏君,陛下御极八年,兢兢业业,从无错处,乃贤君在世,如今怒而杀人,想来是朝中佞臣当道,才教坏了陛下!”林聪道。 对啊! 没有秦桧,宋高宗怎么会那般坏? 把陈循变成秦桧不就万事大吉了? “林聪,朕看你有首辅之才。”朱祁钰很满意。 林聪趴在地上:“老臣无论处于何等官职,都是陛下忠心耿耿的狗!” 瞧瞧,多会说话! “你大儿子林恒是六科给事中?调去通政司吧,待立了功,朕在提拔他。” 林聪眼睛亮起,这就是投靠皇帝的好处,官职来的容易。 “朕还有一策,尚需林阁老为朕参谋参谋。”朱祁钰便将让文武百官之子入国子监的想法说了。 “荫监?”林聪没太明白。 “是强制入监,可为举监,也可为贡监,没有限制。” 国子监监生来源有六种:举监、贡监、荫监、例监、夷监和俊秀生。 林聪反复咀嚼,斟酌着说:“陛下,此计恐怕需要大量钱财。” “国子监只有南北两监,北监虽然在正统九年重建,却容纳不了太多监生。” “陛下此想,恐怕需要在各省建造监舍,再聘请名师,敕命祭酒等官职,仅仅行政成本便是极高的。” “而且,我朝监生是赐廩食和衣服的,虽说景泰元年实行了捐资入监,可一旦实行陛下此策,便要废除捐资入监之制。” 若在各省设立国子监,就等于建立省大学,未尝不可。 “你估算需要多少钱?” 见皇帝铁了心要办,林聪苦笑道:“初建需要五百万两银子以上,往后每年恐怕要投入二百万两银子。” 朱祁钰倒吸一口冷气。 户部肯定没钱,内帑也没钱啊。 不过,倒是可以在宝钞上动动文章,印呗。 “陛下,如今宝钞泛滥,老臣说一句大不敬的话,除了官方在用外,民间已将宝钞视为废纸。” 林聪趴伏在地上:“老臣以为,宝钞继续滥发,非但不能解决国子监的问题,还会加重民间负担,老臣请陛下另想他法。” 朱祁钰老脸一红,来钱的门路他确实没有啊。 “起来,朕与你君臣畅所欲言,无需顾忌。”朱祁钰在想怎么弄钱。 “陛下想以国子监,控制朝臣之心,老臣明白。” 林聪斟酌道:“老臣以为,陛下可循序渐进,待户部宽裕些,便建造建设,再慢慢招聘教习,用二十年之功,于全国各省建好监舍,招学子入监。” 等二十年,黄瓜菜都凉了。 “五百万两就能办好此事?”朱祁钰疑问地看着他。 “老臣以为可以,在各省设立国子监,即可合并府学,教习所缺不多,倒可以从翰林中提拔一批补充进去,虽缺名师,却也勉强足够教学。” “建造监舍等交给工部,有钱便没有问题,而圣上的圣旨,又可招揽诸生入监,自然是没问题的。” 林聪认真思索道:“陛下,若有钱,可在一年内,便让百官之子,进入国子监学习!” “好!那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做!” 朱祁钰兴奋道:“钱的事,朕来想办法,阻力也不必你担心,朕替你拦着,只要你能把此事办成,朕就让你做首辅!” “臣谢陛下隆恩!” “南北两京为国子监,各省设立的便叫太学,如浙江太学,以此命名!” 朱祁钰目光深邃道:“不止让全国文武百官的适龄儿子入学,朕还想让天下举人入学,以后再让百姓家的子女全都入学。” “不止要办太学,还要办小学、中学,都要办!” “林聪,你把这件事办好,是功在社稷,利在千秋的千古大计,百年之后,可能后人不记得朕,却一定记得你林聪!” “臣不敢居功!” 林聪纳闷,皇帝去哪弄这么多银子去呀? 别忘了,皇帝现在还为钱挠秃了头了呢,哪有闲钱搞什么省太学。 而且,皇帝想攥住朝中文武百官子女的前程,遇见的阻力绝不是一般的大,就算有钱,恐怕也难以推行。 不过他可不敢说不吉利的话,脑袋重要啊。 …… 宋瑛带着监生,浩浩荡荡出现在陈循家门口。 “天诛佞臣!” “请陛下诛杀陈循,还天下一个公道!” “陈循之罪,罄竹难书!” 坐在家中奋笔疾书的陈循,闻听消息整个人都懵了。 他刚写好劝谏皇帝的奏章,希望皇帝听监生之谏言,裁撤厂卫,以正视听。 结果他家门口,就被监生围住了,骂他是奸佞! “本首辅做了什么就成奸佞?” 陈循气得治咳嗽,口水喷在工工整整的奏章上,气得他把奏章给撕了。 若按照他写的,劝陛下听监生的谏言,岂不坐实了自己奸佞身份? “这个林聪是怎么办事的?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去查,他们不在西华门跪着,跑本首辅的府上做什么?”陈循气坏了。 很快,管家气喘吁吁跑回来:“老爷,有监生说陛下逼着他们杀了陈秉中、罗崇岳和马昇,又逼着他们来府上叫骂……” 陈循张了张嘴,愣住了,过了好白天才回过味儿来:“夺笋啊!” “老奴去林阁老府上问问?”管家没明白其中深意。 “问个屁啊,这就是林聪出的毒计!” 陈循暴跳如雷:“他肯定投靠皇帝了,才皇帝出这么个损招!” “皇帝就范杀人了,却逼着本首辅也跟着跳进屎坑里。” “先有奸佞后有昏君,皇帝是让本首辅当奸佞啊!” “本首辅想洗清自己,就得洗清皇帝!”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该死的林聪,他岂敢背叛本首辅?” 陈循后悔了。 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在勤政殿,皇帝让他帮忙按着太监,他来杀……那一幕,多少次出现在他梦里,可皇帝要杀的人,却不是太监,而是他! “老爷,那能怎么办?”老管家是他的书童,对他忠心耿耿。 “国子监监生又不止这些,再鼓动人去为陈秉中鸣冤。”陈循咬牙。 “老爷,那监生说陈秉中好像还没死呢。” 噗通! 陈循一屁股跌倒在椅子上面:“皇帝好毒的心啊!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必死,却还活着……皇帝是用陈秉中杀鸡儆猴,告诉国子监的监生们,不许再闹!” “老奴去试试?” “试个屁啊,谁还敢去哭谏了?恐怕皇帝还会有手段,国子监这招棋是不能再用了。”陈循苦笑。 “马昇是您的门生,若白白死了,恐怕您的根基会继续动摇的!”老管家很是担忧。 “动摇也没办法了!” 陈循目光闪烁:“日子定下来了,后日京营出发,我们的时机就来了,成不成,就看这一次了!” “那外面……” “不管了,让他们闹去吧,奸佞的帽子反正也摘不下去了。”陈循破罐子破摔了。 …… 打发走林聪,朱祁钰心里很不踏实。 “陈循充耳不闻?”朱祁钰不信,文官最重要的就是名声,陈循连名声都豁出去了,他究竟要干什么? “回皇爷,陈首辅府中没有任何动静。”冯孝回答。 “诡异,太诡异了。” 朱祁钰来回踱步,刚好起来的心情,又低落下来。 “东宫有什么特殊的吗?”朱祁钰又问。 “毫无异动。” “带刀侍卫有人靠近东宫吗?” 冯孝摇摇头:“据奴婢所知,应该没有,皇爷,带刀侍卫还有奸细?” “只是怀疑罢了。”朱祁钰总不能告诉他,刘纪、赵胜等人有问题吧,他是怎么知道的?解释不清的。 “摆驾咸安宫,朕去见见太后。”朱祁钰叹了口气。 咸安宫内。 秦尚服消失的消息,吴太后已经知道了。 这两日她茶饭不思,担心皇帝急怒之下,会送她上路,以此彻底埋没此消息,更担心皇帝会笑话她苟活于世。 闻听皇帝驾到的消息,她身体一颤,喃喃道:“他来送哀家上路来了……” 她还不想死啊! “朕给太后请安!”朱祁钰行礼,没有之前那般亲昵。 因为清.宫之事,也因为秦尚服说出来的秘密。 “哀家安,皇帝起身吧。” 母子之间,终究还是生疏了。 “所有人都出去,退出咸安宫!”朱祁钰沉声道。 吴太后看了他一眼,身体在抖,皇帝是要亲自动手吗?就这般恨她? 待宫人尽数退去,朱祁钰才缓缓道:“是真的吗?” 吴太后眼泪流出:“哀家说不是,你信吗?” “朕信,但天下人不信!” 朱祁钰看着吴太后,舔了舔嘴唇,声音沙哑问:“太后能告诉朕,朕究竟是不是先帝亲子?” 对他来说,这是最重要的! 正统性,无可指摘的正统性,才是天下稳定的根本。 “是!” 吴太后泪流满面,情绪再也绷不住了,急促道:“是!皇儿,相信母亲,你就是先帝的亲生儿子!” “你和先帝长得那般像,怎么能不是呢?” “你去问胡濙,他是看着先帝长大的,你去问问他,你和先帝是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还记得吗,你小的时候,先帝多么喜欢你啊,你要是不是,他会那般爱你吗?病重时,他心心念念的是你啊,他派人把咱们娘俩接进宫里来,让太皇太后认下我们母子!” “你想想,你若不是,太皇太后会那般宠爱你吗?” “你是啊,你就是先帝的亲生儿子啊!” 吴太后泪崩了,想去摸一摸儿子的脸,但朱祁钰却退后一步。 “那这消息是哪传出来的?你为何对孙太后伏小做低?为何那般惧怕她?这个消息,又有多少人知道?”朱祁钰质问。 “哀家也不知道啊,先帝驾崩不久,这个消息就传出来了!” “皇儿啊,你一直以为母亲傻,其实不是啊,母亲一直都清楚,若不在孙氏面前伏小做低,我们娘俩怎么活下来啊?” “你是男人,不管这后宫的,这后宫里说了算的还是那个女人!母亲不服气啊!所以处处和她分个高下,其实是想当这后宫的主人啊!但母亲傻,处处被她压制,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母亲也不怕你笑话,母亲确实是汉王的妾室,在逍遥城里被先帝看上,命好才有了你。” “母亲出身不好,所以处处被压制,母亲不怨,这是命。但她儿子是皇帝,我儿子也是皇帝,凭什么我比她矮一头?” “每次母亲抓住她把柄的时候,她就用这个流言威胁母亲,母亲不怕自己被天下人嘲笑,但怕影响到你啊!皇儿!” 吴太后满脸都是泪,抽泣道:“皇儿,你不必担心,当年这条流言在宫内传出的时候,太皇太后盛怒,清理了宫中。这么多年过去了,宫中老人所剩无几,知道这流言的,更是少之又少。” “都有谁?”朱祁钰追问。 “这咸安宫中,只有我和秦氏,秦氏已死,就剩下母亲一个人了。” 吴太后擦干了眼泪:“永寿宫中,也只有那个贱人,徐宾和聂氏知道,徐宾和聂氏已经死了。如今永寿宫中,只有她一个人知道。” 朱祁钰目光闪烁,永寿宫被放出去的宫人,也都被杀死了。 “真就没别人了?” “应该没有了。”吴太后漫不经心道。 “应该?”朱祁钰皱眉:“太后,什么叫应该啊?” “流言传出来时,太皇太后虽然处理了,但难保宫中老人不会知道,所以,所以……”吴太后不敢说下去了。 朱祁钰的眼神要杀人:“宫中老人?还有谁活着?派人出宫,尽数赐死!” “啊?”吴太后惊呼一声:“不可,不可啊!皇儿,你若大开杀戒,岂不证明心中有鬼?” “也是,赐死一个,不能保守秘密,诛族吧!”朱祁钰魔障了。 吴太后急了,站起来抓住朱祁钰的胳膊:“皇儿,听母亲的话,母亲已经有了万全之策。” 朱祁钰轻视,你若有了万全之策,还能坐以待毙? “母亲手里有张太皇太后的懿旨!” “当年母亲入宫,太皇太后为了遮丑,便给母亲伪造了身份。” “有婚书为证!” “母亲是宣德八年入宫的!足以证明一切!”吴太后十分自信。 “婚书在哪?”朱祁钰眼睛一亮。 吴太后支支吾吾道:“毕竟是假的,不可示人。” “假的?可有太皇太后宝玺?”朱祁钰问。 见吴太后不肯说明,朱祁钰急声道:“快说呀!” “宝玺是伪造的!” “什么?” 朱祁钰惊呼,有点听懵了:“刚才不是说您手里有太皇太后懿旨吗?怎么又是假的了?” “当时流言纷纷,陈符给母亲支招,让母亲去求太皇太后,补齐婚书,但那个贱人使坏,太皇太后只降下一道懿旨。” “当时母亲也没想到,有一天你会登基称帝。” “所以,为了免去后顾之忧,陈符就伪造了婚书……母亲是宣德八年入宫的,婚书可为证据,想必能堵住悠悠之口。” 吴太后忐忑地看着朱祁钰。 “呵!” 朱祁钰哂笑:“太后之心,朕知之。” 若当年张太皇太后一锤定音,真给伪造了身份,说不定真能糊弄过去。 可假的真不了,从宣德朝活到今天的老臣有多少?没死的宫人又有多少? 您汉王侍妾的身份,肯定有很多人能证明的! 最让他无语的是,之前还言之凿凿,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为此朱祁钰还彻底销毁了证据。 结果尴尬了,都闹得满城风雨了,还怎么杀人灭口? 等等!这则流言,很有可能是陈循的杀手锏。 倘若把太子捧到奉天殿龙椅上,这则流言,就足以给朱祁钰盖棺论定,永世不得翻身。 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死了,太上皇亲儿子朱见深不就就成为顺位继承人,光明正大登基,天下人拍手叫好! 至于太上皇,就继续当太上皇吧! 可陈循会怎么杀死他呢? 朱祁钰百思不得其解。 “皇儿,你莫恼,母亲还有一条后路的!” 吴太后不想看见儿子失望的表情,抓着他的手说:“母亲还留了一手。” “当年先帝指派给母亲的一共两个宫女,一个是秦氏,另一个是项氏。” “项氏是宣德八年入宫的,伪造的婚书里,她是母亲的陪嫁,和母亲一起进宫的,时间也对得上……” 见皇帝面色不愉,她赶紧说回正题:“项氏入宫时年纪小,母亲颇为爱护她,她心存感激。” “后来孙氏那贱人拉拢她,她禀告给母亲,母亲就顺水推舟,让项氏接触她。” “直到现在,孙氏都以为项氏是她的人,是她安插在咸安宫中的卧底,其实她对母亲忠心耿耿!” “你派她去太子身边,给太子下毒,然后再去毒杀孙氏……” 朱祁钰挥手打断了吴太后的话,翻了个白眼:“这个主意准是您想出来的,对吧?” 吴太后尴尬地点点头。 陈符死了十几年了,连仲只懂水利,不懂权谋,根本没人为她出谋划策。 所以才想出这么个蠢办法。 那项氏,是尚服局中的司宝女官。 没人想死的,恐怕这项氏知道了吴太后要派她去死,极有可能会暗中投靠孙太后,能做死间的凤毛麟角,这才是人心。 再说了,这个办法不是在稳定皇位,而是逼着于谦动手废立。 于谦已经警告过他了,胡濙也对他大开杀戒很不满意。 没看他今天连杀个监生,都犹豫再三吗? 倘若今晚太子和皇太后死了,明天早晨坐在奉天殿上的准是太上皇! “算了,朕自己想办法吧。” 朱祁钰目光一闪:“对了,项司宝真对您矢忠不二?” “自然!” “那你派她去死的那番话,有没有对她说过?或者对其他人透露过?”朱祁钰又问。 吴太后摇头:“绝对没有,此事一直都是我的心病,哪里敢对人说呀!皇儿,你想让她做什么?” “派她去太子宫中,负责给朕传递消息,告诉她,生命无虞,做好了朕还重重赏她。” 朱祁钰又问一遍:“太后,她真可以相信?” “你叫我母亲,我就告诉你。”吴太后可怜巴巴地看着朱祁钰。 朱祁钰无语,只能唤了一声。 “哎!” 吴太后破涕为笑:“绝对可用,她绝不会背叛哀家的!更不会背叛你的!她娘家有个哥哥,把儿子过继到她的名下,那孩子攥在哀家的手里,她不敢背叛的。” 朱祁钰这才点头,有时候不能完全相信一个人的忠心,人心是会变的。 “就派她去吧,做完此事,朕赏她做尚仪!” 朱祁钰又安抚吴太后:“太后,哦,母亲,如今尚服局空悬,就让周氏去做尚服局女官之首吧。” 周氏是吴太后最忠心的女官,也是最得信重的人。 朱祁钰是用周氏来安抚吴太后。 “好好,只是可惜了秦氏,皇儿厚赏她家人便好,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 又聊了几句家常,才返回勤政殿。 批阅了一会奏章,他对董赐很满意。 董赐简明扼要提炼出重点,夹在奏章内。 朱祁钰随便抽出几本检查,基本上符合奏章内容,顿时满意道:“做的不错,再接再厉。” “以后军机处成立,就以你做的为典范,所有人照学。” “谢皇爷认可!”董赐认真磕头,眼眸充满喜色。 “以后用黄纸写,就叫贴黄,以后形成惯例。”朱祁钰淡淡道。(崇祯朝才有的贴黄制度) 本来长篇累牍的奏章,朱祁钰只用一个时辰就处理完毕了。 “去问内阁,还有没有奏章,都呈上来。” 朱祁钰心情不错,问:“保定侯可有奏章递上来?” “回皇爷,奴婢没见到,想来是没有的,保定侯必定披荆斩棘,旗开得胜,已经掌握了军心。”覃昌卖了个乖,他嫉妒董赐能做贴黄的差事,所以想办法逗皇帝开心,也想参与其中。 “哈哈,马屁朕爱听。” 朱祁钰瞟了眼覃昌:“你也想入军机处?” 噗通一声,覃昌软软跪在地上:“奴婢不敢痴心妄想。” “有想法是好事,只是让谁入,是朕的恩典。”朱祁钰敲打他。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覃昌浑身都在颤抖,最近过得太顺了,有些得意忘形了。 “起来,在御前伺候,自然高人一等,但也须戒骄戒躁。” 朱祁钰环视所有伺候的太监:“只要你们用心伺候,忠诚于朕,你们想要的,朕都能赐给你们!” “覃昌,你也入军机处吧。” “啊?” 覃昌始料未及,激动得连连磕头:“谢皇爷恩典!” “以后勤勉办事即可。” 朱祁钰又看了眼方兴、赵顺等人:“不识字也没关系,差事多的是,只要你们忠诚于朕,权力总会有的!” “奴婢们必忠于皇事,效忠皇爷!”太监们跪下高呼。 朱祁钰满意点头:“赵顺,你亲自去请胡太师,便说朕有事与他商谈!请他入宫来!言辞客气一些,务必请他入宫来!” 思来想去,朱祁钰决定和胡濙摊牌。 这个秘密,光凭杀人肯定瞒不住了,其实吴太后手里的假婚书,未必不能变成真的,只要一个人肯站出来作证,假的就是真的! 就是胡濙! 兴安临死前,朱祁钰问了他最后一个问题。 就是如何拿捏胡濙? 兴安给出的答案,是儿子! 胡濙有两个儿子,长子胡长宁,二子胡豅。(墓志铭中找到的胡豅名字) …… “陛下为何派项姑姑来东宫伺候?”朱见深看见项司宝,小脸垮了下来,只能继续磕巴、流鼻涕。 因为流不出鼻涕来,太监张敏狠狠扇了他两个耳光,鼻子打青了,才流出了鼻涕。 “奴婢怎敢揣测天心?” 项司宝神情冰冷:“太子爷莫瞧着奴婢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朱见深抽了下鼻涕,应了一声。 “太子爷!” 项司宝忽然叫住了他:“万氏在您身边伺候不方便,便跟着奴婢吧,奴婢好好调教一番,再让她回去伺候太子爷。” “哦。”朱见深不敢不应。 因为项司宝是吴太后宫中的人,吴太后是皇帝亲生母亲,她自然就是皇帝的人,他哪里敢不应啊。 结果晚上,万氏居然传来消息,说项司宝是皇太后的人。 “怎么可能?” 朱见深大惊失色,摇着脑袋:“绝对不可能,皇祖母的人,怎么会在咸安宫中呢?牛大伴,你怎么看?” 牛玉沉吟道:“倒是有可能,这后宫里,有多少人是皇太后的,谁也不知道。我们在这里瞎猜也没用,不如找个由头,去永寿宫一问便知。” “可如何去问啊?” 牛玉看向了张敏,张敏咬咬牙道:“奴婢去想办法,一定为太子搞清楚。” “苦了你了张伴伴。”朱见深惨兮兮地看着他。 张敏跪在地上:“奴婢不苦,为了太子卖命,是奴婢的荣幸!请太子安心,奴婢这就去打探。” …… “参见陛下!”入了大殿,胡濙行礼。 “快给老太师看座。” 胡濙瞧了眼勤政殿,把暖阁叫成大殿,并不恰当,而且更改殿名、格局,都需要钦天监勘察,再由礼部走流程,过程极为繁琐。 他是这里面的行家,虽然皇帝处处不守礼,他却没那么讨厌皇帝。 他经历的太多了,年轻时高中,春风得意时,被太宗皇帝派出去走遍大江南北,看惯了民间疾苦后,回到朝中感受到的却是冰冷与恐惧,永乐朝末期,恐怖氛围绝非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又经历了洪熙朝、宣德朝、正统朝,土木堡之后的景泰朝,每个皇帝都不一样,他侍奉了五位君主,经历的太多了,看的太多了,什么都看淡了。 当朝中把勤政殿形容为魔鬼殿时,他也能闻到一丝丝血腥味,却并不觉得恐怖。 他们哪里经历过永乐朝啊,若换了永乐大帝,杀几个官员都是小问题,没赐他们瓜蔓抄,都是皇帝仁慈了。 “陛下,这个时辰诏老臣来此,所为何事啊?”胡濙坐下来,坦然地看着皇帝。 “老太师,朕本不想劳动你,但朕实在没人可以诉说了!” 朱祁钰抬起头,目光阴冷:“所有人退出勤政殿十杖,无朕命令,任何人不许靠近!不许偷听!违令者诛族!” “奴婢等遵旨!” 太监们全部退出。 胡濙微微蹙眉,隐隐猜到了什么。 “老太师,宫中传出流言,说朕不是宣宗皇帝亲子……”朱祁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胡濙表情淡淡,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老太师,朕有不祥的预感,京营出征在即,陈循咄咄逼朕,朕怀疑他有谋逆之心!” “本来朕稳如泰山,并不担心他有什么阴谋招数!” “但这则流言传出后,朕慌了。” “朕去问了太后,太后也承认了!” “虽说她万分确定,朕就是先帝亲子,甚至还有张太皇太后的懿旨可以佐证。” “但是,众口铄金,满城风雨啊!” “老太师,您是朝中的擎天白玉柱,您的一生都献给了大明,您一定不想看到大明再陷水火之中吧?” 朱祁钰从软塌上走下来,蹲在胡濙身边,胡濙起身要跪下,却朱祁钰按住。 他动情道:“老太师,您是看着先帝长大的,也是看着朕长大的,朕是不是先帝亲子,您想必心中有数!” “朕和先帝长得多像,您一定是知道的,对吧?” “但人心难料啊,陈循亡朕之心不死!” “正如您在朝堂上劝朕所说的那样,大明不能再乱了,朝堂不能再动荡了!” “朕知道,朕想拿回皇权,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他们都不希望朕拿回皇权。” “老太师,朕可以不要皇权了,真的,只求老太师保朕一家平安,朕愿意退位让贤,让太上皇登基,让太子登基,朕怕了!真的怕了!” 说着说着,泪流满面。 胡濙却一言不发,咀嚼着皇帝这番话。 至于眼泪,只不过皇帝作秀而已,他根本不在乎。 朱祁钰哭的更凶了:“那些人为何非要置朕于死地?朕什么都不要了,也不行吗?朕愿意做刘禅,愿意做司马德宗,还不行吗?” “老太师,这天下间能救朕的,只有你了!” “您不看我,也看看太宗、仁宗皇帝的知遇之恩,看看先帝的托孤重任啊!” “朕是先帝的亲儿子,无可指摘,您必定知道,否则这八年来,您为何勤勤恳恳地辅佐于朕?” “就因为朕是宣宗皇帝的亲儿子!真的不能再真了!” “老太师,救救朕吧,这则流言传出去,大明风雨飘摇啊,您就算不在乎朕,也想想边关百姓啊,如今瓦剌叩边,宣镇告急,倘若朝堂上发生火并,朕龙驭宾天,便宜的就是瓦剌人啊!” 朱祁钰嗓子都快哭哑了,这老货却一言不发,真是个老滑头,不拿出点实际便宜出来,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开口的!老滑头!老倌儿!浪费朕的眼泪! ———— 今天可能吃错药了,脚不疼了,脑袋疼,疼死了,作者还没断更,求订阅啊! 求订阅! (本章完) 第74章 京营出征,朝堂争锋!朕此生,定要横扫漠北!栽赃范广!快动手了 “太师有大功于社稷,稳定朝堂,谋福天下,朕欲加授太子太师胡濙为太子太傅,以表老太师之功劳,求太傅教教朕!” 早知道就不哭了,朱祁钰收敛了眼泪,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胡濙终于咳嗽了一声:“陛下所急,亦是臣之所急。” “宣宗皇帝把太上皇的手放在老臣的手掌心里,告诉老臣,帮着太上皇看好这天下。” “奈何啊,老臣能力不足,连累太上皇。” “好在陛下挺身而出,拨乱反正,方有今日。” “老臣亦担心陛下刚猛有余,做事求快,不顾后果,所以屡屡劝谏。好在陛下能听得进良言,老臣内心颇为鼓舞。” “陈首辅其人,功利心重些,但也一心为社稷着想,陛下切莫过度怀疑他。” 这老倌儿! 说了一堆废话,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太傅,朕都说了,什么都不要了,就想保一条性命!”朱祁钰眼泪又出来了。 胡濙翻个白眼,你要是真肯放弃皇权,会啰嗦这么多? “朕闻听胡豅喜爱钻研文学,对医术颇有见解,朕打算擢升他入国子监,担任学政,日后朕欲在各省开办太学,由他去做太学祭酒,您意下如何?”朱祁钰只能给好处。 “老臣谢陛下厚爱,但胡豅不成器,还是在家里钻研经史便好,不要放去国子监误人子弟了。”胡濙慢悠悠道。 嫌弃官职低? “那就当祭酒,和陈询并列,如何?” 胡濙还是摇头。 朱祁钰有点明白了,胡濙是不想让二儿子站队他这边,给胡家留一条后路。 “朕欲重用通政司,便让胡长宁担任右参政,太傅意下如何?”朱祁钰带着点讨好。 通政司右参议,正四品官员,居然还要求着给胡濙! 关键人家还不太乐意要! “诚然,右参政官职虽不高,却随时伴朕左右,待他立了功,再行擢升,太傅您看如何?”朱祁钰真有点跪舔了。 “老臣谢陛下厚爱,胡长宁没什么大本事,当不了右参议,便让他继续在锦衣卫里混吃等死算了。”胡濙又拒绝了! 正四品的官职都看不上吗? 难道让王复滚蛋?把通政使的职位空出来让给他? “太傅,朱骥犯罪贬谪,便让胡长宁做锦衣卫指挥使吧。”朱祁钰捏着鼻子。 锦衣卫指挥使,本该是皇帝的走狗。 给了胡长宁,就等于分给文官一半,这是朱祁钰最大的让步了! 不能再得寸进尺了! “老臣代胡长宁谢陛下厚爱,但胡长宁不是担任指挥使的材料,不过陛下盛情难却,老臣便为他求一官职吧。” 胡濙一直坐着,颇有藐视之意。 朱祁钰并不在意,满脸虚心:“太傅请说!” “求一省巡抚。” 到了景泰朝,巡抚已经成为定例,和镇守太监一样,地方权柄从通政司逐渐转移到巡抚手中。 而巡抚是都察院的延伸,一般由御史担任。 胡濙用心良苦,为儿子操碎了心。 入都察院,担任御史,是一层保护色;而离京担任巡抚,位高权重,又远离京中漩涡。 足见兴安所言非虚,胡濙的弱点就是他的儿子。 “刚好程信入京,便让胡长宁担任四川巡抚,兼任四川参政,太傅意下如何?”朱祁钰遂了他的心愿。 “可。”胡濙颔首。 朱祁钰眼巴巴地看着他。 “陛下稍安勿躁,老臣尚有一言问之。”胡濙慢悠悠道。 朱祁钰有点蹲不住了,双腿颤抖,勉强坚持:“太傅请问。” “老臣闻听,陛下斩杀提学官马昇,监生陈秉中、罗崇岳,老臣请问陛下,此欲何为?” “太傅,请您明察!” 朱祁钰哪有半点皇帝的模样,做事居然要跟大臣解释,真的连曹芳都不如。 “朕绝非自愿杀人,而是监生逼朕,实则陈循逼朕!那陈秉中咄咄逼人,朕若不杀他,难安人心!” “而那马昇,更是陈循门下走狗,朕越是退让,他越是逼朕动手,这是陈循的毒计啊!” “害朕失去天下人心!害朝堂动荡啊!” “太傅您该清楚,若真是朕要杀人,岂能只杀了三人?” “朕已经不再杀人了,太傅!” 朱祁钰眼泪流出来了:“老太傅,请您明鉴啊,朕若想杀人,何须遮遮掩掩?” “看那陈鼎、阮简、罗通等人,朕杀得可有半丝犹豫?” “外面疯传此殿为魔鬼殿,但朕杀林聪了?动您一根汗毛了?” “都是以讹传讹之言,坏朕的名声啊!” “这些都是陈循的毒计!朕心知肚明!” “老太傅,先帝虽未把朕的手放在您的手心里,但朕亦是先帝亲子,您也该帮助朕啊!” 胡濙微微颔首,浑浊的老眼射出一抹精芒:“陛下,请安坐。” “朕坐立不安啊!”朱祁钰声音颤抖。 “能安!” 胡濙慢慢站起来,扶起皇帝,扶着他坐在软塌之上:“老臣说陛下安,陛下便安。” 这话似乎司马懿说过? 成了? 朱祁钰眸露希望,重重点头:“朕永世不忘老太傅之恩!” “老臣不敢担此谢,此乃老臣分内之事。” 胡濙退后几步,跪在地上:“陛下,老臣可证明,陛下乃先帝亲子!” 真成了! 有胡濙一锤定音,假的也能变成真的了! 朱祁钰舒了口气,这通眼泪没白流,他站起身来,冲着胡濙深鞠一躬:“朕永世不忘太傅之恩!” “陛下,且将太后的婚书交给臣。”胡濙话锋一转。 噶? 朱祁钰身体一僵,你要那婚书做什么?要那伪造的圣旨干什么? 胡濙,你也要拿捏住朕的把柄? “老太傅,您说什么?”朱祁钰当做没听清。 “陛下,请将婚书交给老臣,老臣自会为陛下验明正身。” 吱咯!吱咯! 朱祁钰攥紧了拳头! 朕刚要摆脱陈循,就要被伱这个老滑头拿捏住吗? 刚逃狼窝,又进虎穴? 老东西! “老太傅,此婚书在咸安宫中,并不在勤政殿内。不如等明日,朕派人送到老太傅府中,您看如何?” 朱祁钰只能商量着他,没有胡濙托底,他过不了这道难关。 “老臣岁数大了,眠少梦多,老臣多等一会也无妨。”胡濙淡淡道。 这是非要将朕的把柄攥在你手里? 你要干什么?拿捏着朕的把柄,非要把朕关进笼子里?还是要当司马懿? “好!” 朱祁钰死死咬牙:“老太傅请起,朕派人去取!” “谢陛下!”胡濙慢慢站起来,脸上古井无波。 他根本就不信皇帝说的一句话,哪怕一个字他都不信,什么不要皇权,什么愿意当司马德宗,糊弄鬼去吧! 只有将把柄攥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 胡濙这辈子都不掺和党争,更不涉及皇权之争,当了一辈子随风草了,就因为他在永乐朝被吓坏了,也正因他谨慎小心、明哲保身才安稳活到了现在。 如今皇帝拖着他进入泥潭,可皇帝是什么性子?能把天捅破了的混世魔王,在仁宣二帝他没见过,只有太宗皇帝身上才有。 所以他害怕啊,必须得有个抓手才有安全感。 为此得罪皇帝,也在所不惜。 “派人去催促!快些拿来!” 朱祁钰不敢盯着他,而是死死盯着地毯,恨不得让地毯立刻吸血!就该把勤政殿变成魔鬼殿,看谁还敢放肆! 他喘息几口,吐出一口浊气。 胡濙为何有恃无恐,就是知道,这条流言能让皇位不稳,人心思变,所以稳如泰山。 而且,杀了胡濙,就便宜了陈循! 他现在最大的敌人是陈循! 不是胡濙! 忍!忍!再忍耐一段时日! 用不了多久了,拿回皇权,拿回兵权,不受任何掣肘! 很快,冯孝和许感共同捧着一个匣子进来,匣子上着锁,确认没开启过,朱祁钰让他们再去取钥匙。 双手捧着匣子,递给胡濙。 他的手都在抖! 为了换取胡濙的支持,他亲手将把柄双手奉上。 胡濙安坐,皇帝站着,将把柄双手奉上,好不讽刺。 观摩着匣子,胡濙安静地等待钥匙送来。 过了一会,冯孝和许感再次将钥匙取来。 咔! 钥匙转动,弹开锁舌,胡濙取出婚书,下面还有册立诏书,内容齐全,印玺无错。 但是,经历过宣德朝的都知道,宣德八年,并没有举行过册封礼,尤其掌管礼部的他,一清二楚。礼部的架阁库里,也一定找不到正档和副档,甚至皇室架阁库里也找不到。 所以这份婚书,假的不能再假了。 甚至,伪造婚书的吴太后,还会被追加一条伪造圣旨的大罪! 做此事的人,真是蠢不可及啊。 看过之后,胡濙把东西放进匣子里,重新锁好。 “请太傅灌死锁芯,封死匣子,不许任何人查阅,可否?”朱祁钰眼巴巴地看着他。 胡濙缓缓点头。 这就是皇帝的聪明之处,若真用这婚书来自证清白,吴太后的命肯定保不住了,他的皇位也会动摇,天下动荡,再次发生靖难也未尝不可能。 所以,皇帝用把柄换取胡濙的支持。 这是非常聪明的做法。 伪造圣旨是重罪,窝藏伪造的圣旨同样是大罪。 胡濙也被牵扯了进来,洗清自己,就要洗清皇帝。摆在他面前两条路,要么将秘密埋葬,所有知道秘密的人封口,此乃下下策;要么就是在各部架阁库里,增加一份档案,把假的变成真的。 对别人来说,难如登天,但对执掌礼部25年的胡濙来说,易如反掌,他能悄无声息的做好这些,让朝堂挑不出任何半分错处来。 这也是朱祁钰卑躬屈膝求他的原因。 而胡濙,也敢借此拿捏皇帝,帮了皇帝擦屁股,他就被绑上皇帝战车了,自然要拿住皇帝的短处,省着被皇帝兔死狗烹。 “朕谢太傅!”朱祁钰再次行礼。 “陛下安心,陈循翻不起风浪的。”胡濙对皇帝的态度很满意,算是给他交了实底。 就等这句话了! 他目光幽幽,和胡濙相撞,竟感觉自己被看光了一样! 赶紧低下了头! 胡濙嘴角却慢慢勾起:皇帝,还想对付我?你太嫩了。 送走胡濙。 朱祁钰靠在软垫上,眸中厉芒闪烁,他没砸勤政殿的摆件,发泄无用的怒气,是懦夫所为,他要做,就要杀人! “胡濙,你就没想过,这些能威胁朕,也给你全家带来了杀身之祸啊!你这些年当随风草,可就白装了!” 朱祁钰目光如刀:“下一个,就是你!” “来人,王越、项忠、方瑛、白圭、叶盛都到哪了?可有奏章传来?”朱祁钰问。 乾清宫人刚回来伺候,见皇帝脸色难看,都战战兢兢。 “回皇爷,前日收到王大人的奏章,刚刚启程;南和伯正在交接兵权,应该很快就会和石尚书返程;项副使等人尚未有奏章传来,想必还未收到圣旨。”冯孝回禀。 “南和伯自己回来的?” 朱祁钰目光闪烁:“八百里加急传旨南和伯,带回来一千人,朕有大用!” “奴婢遵旨!” 该朕出手了! …… 奉天殿上。 “京营出征了?”朱祁钰语气担忧。 “启禀陛下,今晨于城外誓师出征!”陈循慨然道。 几日不见,首辅丝毫不被奸佞骂名所困,风采依旧啊。 “前线可有战报传来?定西候蒋贵、兴安伯徐亨可否抵达前线?”朱祁钰很着急。 “陛下安心,暂时还没有战报传来,想来是好事。” 陈循回答:“算算路程,定西候、兴安伯会在这几天内赶到前线,五万兵马入驻宣镇,杨总兵的压力就减轻许多了,后面还有京营主力支援,此战无忧矣。” 朱祁钰颔首:“击退瓦剌后,可否开关纵横漠北?” 他眼神希冀,被瓦剌堵在家门口狠打,他胸腔里这口气吐不出来,憋得难受! 瓦剌人劫掠中原,早晚有一天,朕带着大明军民,北上劫掠瓦剌! 不止劫掠! 朕走一里,就立一京观!一里一座,遍布漠北! “请陛下断绝此念……” 陈循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尽是阻止之言,其实就是怕了! 朱祁镇土木堡一败,把大明的脊梁给打断了! 边关将是怕了,民间百姓怕了,连朝中权贵也怕了,甚至,原主也怕了! 太祖、太宗朝,视胡虏如玩物,一汉挡十虏,将军奋战,士卒卖命,打得北虏惶惶不可终日,畏明军如虎。 现如今,朝堂上下,闻漠北色变,谈胡人而恐惧。瓦剌掠边,恨不得给瓦剌岁币,求瓦剌不要劫掠我们了!我们给你跪下了!爹! 真他娘的窝囊! “够了!” “朕不要听瓦剌有多强!” “朕想知道,能不能?今年不能,何时能?”朱祁钰嘶吼。 百官跪下请罪。 “都站起来,你等无罪,朕只是问你们,大明何时才能驰骋漠北?恢复太祖、太宗之强?”朱祁钰没抓住陈循不放,没必要。 兵部侍郎王伟出班:“请圣上阅览臣之《陈边十策》!倘若我朝能全部做到,必能恢复太宗时之强;只需做到一半,就能驰骋漠北,让漠北诸胡不敢轻易掠边!” 朱祁钰看了一眼,顿觉头大,奏章中第一策就是需要战马百万匹。 永乐朝时尚有,但如今马政废弛,景泰元年郭登上书,大同镇战马才一百多匹,且都年迈不堪骑乘。养马之地尚且如此,何况内地了?现如今军中所用的战马,都是靠边贸交易来的,可战良马并不多。 “传看吧。” 正发火的皇帝,被一本奏疏堵回去了,此刻表情唏嘘,弄得朝中百官皆想看看,奏章内究竟写着什么。 “王侍郎所言甚是,朕心急了。”朱祁钰及时认错。 懂兵事的老臣看完连连点头。 “臣不敢居功,此乃总结前人兵略,才有所得。” 王伟年少时因献《安边颂》而被宣宗皇帝看重,正统元年进士,对兵事有独到见解,也因此得到于谦偏爱,算是文官中懂兵事的良臣。 “诸卿,朕欲建强兵,复太祖、太宗时之强,纵横漠北,横扫蒙古诸部!” 朱祁钰沉声道:“今日朕给诸卿布置一项任务,诸卿按照这《陈边十策》,撰写一篇奏章,明日呈上来,朕逐一阅览,摘有用之策,汇编成一书。” “印刷装裱后,放置于朕之枕侧,每日清晨内官来读,读至奉天殿,日日不辍。” “大明一日不能复强兵纵横漠北,此书便伴朕一日,便读一日!” “朕若驾崩,此书便传给太子,太子若崩,则传给太孙,世代相传!” “大明一日不强,此书便读一日!” “朕相信,总有一日,大明之兵将必复太祖、太宗时之强!” 闻听皇帝之言,朝中百官跪下齐呼:“臣等惭愧!” “不必惭愧,朕也不去究其原因了,朕只往前看,朕就要看到强兵、强将、强军,朕此生,定要横扫漠北!一扫边患!此乃朕之心头大恨也!”朱祁钰高声道。 奉天殿内气氛热烈,朝中如王伟懂兵事的大臣,经常上书请奏,希望皇帝练强兵重边事。 胡濙也轻轻点头,回忆往昔,永乐朝之盛,无法用词语来形容,漠北诸族,未曾听说过有一族,敢与大明强兵对战,都是闻风丧胆,闻之明军而色变。 日日都有外族依附,万国来朝,与有荣焉。 皇帝有此决心是好事。 林聪膝行出班,高呼道:“陛下之志气,令吾等汗颜,吾等必毕其功于一书,并为其孜孜不倦,终练强兵,横扫漠北!” 陈循冷笑,林聪果然变成了皇帝的走狗,没志气! “王侍郎献策有功,如今左侍郎李贤迁入内阁,左侍郎之位空悬,便由王侍郎升为左侍郎,以表献策之功。” 朱祁钰要调动群臣的积极性,也表明横扫漠北之决心。 王伟出班谢恩。 “陛下!” 陈循缓缓开口:“陛下有此雄心,乃国家之福。但非臣给陛下泼冷水,我军远征漠北,须马、须粮、还须钱,解决不了这三样,任何良策都是水中花镜中月。” 陈循这一番话,直接给奉天殿浇了一盆凉水。 本来热闹的奉天殿,瞬间凉快了。 王伟更尴尬,皇帝说他献策有功,首辅说他献策无用,那他这官升的靠走后门来的? “陛下,我军此次出征,钱粮都是东拼西凑的,不止把户部的底子花光了,还欠了未来数年的赋税,想恢复元气,需要几年之功。” “这还只是在宣府打一仗,倘若出征漠北,所耗更是数倍之余,数不胜数。” “而瓦剌、鞑靼,居无定所,奸猾无比,我军出征,他们便闻风而逃,待我军回师,便追击我军,搞得我军不堪袭扰,战果得不到多少,反倒惹一身搔。” 陈循苦笑。 他说的确实是实话,太宗五征漠北,后面几次都是如此,耗费无数,徒劳无功,还被人笑话。 “首辅此言何意?”朱祁钰寒声问。 “老臣没别的意思,若真两军对垒,我明军也不怕瓦剌人,但他们偏偏喜欢袭扰,喜欢偷袭,老臣也没有办法啊!” 陈循叹了口气道:“老臣以为,打不如和,钱粮耗费无数去攻打漠北,好处什么的都捞不到,耗费无算。不如加大边贸力度,以财货控制漠北。” “哼!首辅说得好听,所谓边贸,不就是变相的岁币嘛!”朱祁钰冷笑。 边贸,其实就是岁币。 土木堡之战为何爆发,就是大明把岁币变成了薅羊毛,本来大明和漠北开展边贸,是大明用钱粮补贴漠北,维系和平,说白了就是岁币,给人上供。 可真做生意的时候,大明读书人奸猾呀,把贸易变成了经济战,把漠北诸族当成了肥羊,往死里薅羊毛。结果把羊薅急眼了,率兵攻打大明,这才爆发了土木堡之战。 “陛下如此想法过于狭隘,宣德年间,我大明靠边贸盈利亿万,漠北诸族的命脉无不攥在我大明手里,我大明征战皆征召胡人助战,四海之内,无人不服!” 陈循冷笑道:“我大明与其发展军备,不如加大投入边贸,以边贸操控漠北,以胡制胡,方是长治久安之策。” 没错,仁宗、宣宗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支援瓦剌去打鞑靼,在草原上彼此消耗,狗咬狗。 结果呢,瓦剌被养大了养肥了,咬主人来了,土木堡爆发,大明折戟沉沙,彻底凉了。 “首辅才是真狭隘了!” 林聪反驳道:“仁宗、宣宗时期,为何我大明能以胡制胡?根本原因是我大明军备强大,漠北已经被太宗打服了,所以才乖乖当狗,先帝才能以仁德威服大漠,以经济操纵大漠。” “如今瓦剌最强,鞑靼弱之,漠北诸族再弱,仅五万大军便让我大明举全国之师抗之,敌强我弱,若以边贸控制,恐怕还不够胡人抢的呢?” “敢问首辅,若瓦剌人抢劫边贸市场,首辅以何办法应对?” “靠遣使斥责吗?” 林聪忍不住发笑。 笑得陈循老脸漆黑一片,这该死的林聪,居然依仗皇帝来咬本首辅?给你脸了! “大家和平做生意,瓦剌人凭什么来抢我们?若真抢了,还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陈循冷笑回应。 “哈哈哈!” 龙椅上的朱祁钰忽然长笑出声:“首辅,你这话让朕想笑,朕挨了欺负,非但不能报仇,还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这是什么有病的道理?” “朕想,宋朝皇帝可能也是这般想的,最后苟在南边几尺之地,管理个连狗都不如的小朝廷!苟延残喘!” “年年岁币,恬不知耻!搜刮民脂民膏,上供给辽、金、蒙古,让胡人做大,最终又灭于胡人之手!何其可耻!” “朕之煌煌大明,绝非弱宋!” “没有强大军备,瓦剌人想来就来,想抢就抢,我们是做生意,还是做慈善?更不能壮大漠北诸族!让他们来抢朕的子民!” “朕看是你就是没骨气!” “怕瓦剌人怕到了骨子里!” “你怕,朕不怕!大明不怕!大明亿万子民不怕!” “土木堡之败,大明丢掉的骨气,朕给找回来!压塌的脊梁,朕给挺起来!” “朕在,大明纵横漠北的日子,不远矣!” 朱祁钰眸中戾气滋生,想提剑劈之。 胡濙却看了他一眼,朱祁钰生生把这口气吞回去,话锋一转:“强武强边,朕要做!控制边贸,朕也要做!” “朕一手刀子,一手甜枣,让漠北诸族乖乖给朕之大明当狗!” “但在那之前,要把他们打怕了,打服了!” 朱祁钰本想说斩草除根,但想想此时说的都是大话,等有了实力,真上了战场,用刀子说话,才硬气。 看朕把草原筑满京观,漠北诸族又能剩下几个人? 他们往西跑,朕就往西一路筑京观;往北跑,就往北筑;往海里跑,就在大海上筑京观! 朱祁钰憋到爆炸,但胡濙那一眼,看得他透心凉。 他缓了口气,道:“罢了,今日本就畅所欲言,朕也自然不会追究首辅之言。” “以后首辅说话,动动脑子便是。” “诸卿就依朕之意,建言献策,撰写奏章,朕明日要看!” 朱祁钰活生生把这口气憋了回去,心里憋屈。 陈循倒是老脸红都不红一下,慨然道:“臣听闻,陛下欲改革国子监?” “没错,国子监监生素质下降,朕欲改革其学业,督促其上进。”朱祁钰面无表情。 “陛下,国子监从太祖时便实行积分晋级制度,从未更改过,而这些年国子监走出多少出类拔萃的良臣贤官,臣以为陛下改革考试此举,是加重监生负担,僵化监生思维,不宜推行。” 朱祁钰皱眉,你他娘的就是为了反对而反对! 朕已经原谅你一次了,不要得寸进尺了! “首辅,朕的旨意已经下达了。”朱祁钰在警告他,到此为止。 “回禀陛下,旨意尚在内阁,还未下达中旨。” 朱祁钰瞳孔一缩,怒气窜出。 你让朕打自己的脸吗? “祖宗之法,不可轻变,老臣以为,陛下切莫增加监生学业困难。”陈循又逼他一步。 “首辅,景泰元年,国子监改了捐资入监之制,也算改了祖宗之法……” 陈循却打断皇帝的话:“陛下,请陛下废除捐资入监之制!恢复祖宗礼法!” 朱祁钰气得上不来气,若恢复祖宗之法,你最先被剥皮揎草! 当初捐资入监,也是内阁推行的!也是你陈循同意的! 如今反倒变成朕的不是了! 你陈循倒会装好人,锅让朕来背? “请陛下废除捐资入监之制,复祖宗礼法!”陈循跪下,陈党呼啦一片跟着跪下。 恢复?真恢复了,你们都得死! 朱祁钰要杀人了。 可是,他瞟了眼胡濙,于谦离京,胡濙是朝中最大的一座山。 胡濙闭着眼睛,仿佛快要睡着了。 不对! 陈循肯定和胡濙达成了某种约定! 所以陈循才在故意激怒朕! 一定是这样的! “恢复祖宗之法好啊,朕正好想用大诰治国!” 朱祁钰嘴角翘起:“来人,把大诰请上来,即日起锦衣卫开始清查文武百官家当,若比大诰中所记的多一分,就按大诰上的罪来定!” 陈党身体一软,真按大诰来治国,全国百官都够被诛九族了…… 那真是天下大乱了。 胡濙却慢慢睁开眼睛,嗔怒地瞪了眼陈循,朗声道:“陛下息怒,首辅也是担忧国子监啊。” “如今国子监监生素质急剧下滑,臣去了数次,都难以找出出类拔萃之才了,所以首辅才如此担忧,担忧陛下改革国子监,会让国子监愈发败坏下去。” 胡濙站出来和稀泥了。 “哦?那太傅是何意呢?”朱祁钰笑眯眯问。 “臣以为可在南京国子监先试行,以半年为期,看一看效果如何。” 胡濙这招高啊,南京又不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到时候行与不行,还不是陈循说了算嘛? 朕改革个寂寞! “在京师试行,让陈祭酒推广吧。”朱祁钰懒得废话,直接亮出底牌。 陈循抓住漏洞,想再逼迫皇帝让步。 胡濙却瞪了他一眼:“臣等遵旨!” 国子监考试改革算定了下来,这回监生肯定没时间跑到西华门胡闹了。 其他的,还得循序渐进,这是林聪的建议。 治大国如烹小鲜,温水煮青蛙,朱祁钰这急脾气有点受不了,真想嚓嚓嚓一顿乱杀,杀个干净算了,但杀完了也治不好国啊,郁闷! 朱祁钰嘴角翘起:“首辅,陈珊怎么还没来宫中伴驾啊?” “回禀陛下,陈珊病了,待其病去,便入宫伴驾。”陈循回应。 朱祁钰不置可否:“陈英到哪了?” 陈循面皮不自然地抽动一下。 “启禀陛下,陈英已至北直隶,两天内必到京师。”何文渊回禀。 “派骑士去,加快速度,明天朕就要看见他!” 朱祁钰看清了,陈循的脸越来越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你不是给朕气受吗? 朕就拿你儿子出气! “臣有事要奏!”大理寺少卿穆庄站出来。 “讲。” “臣遵循陛下之命,追查里库丢失的宝贝,臣近日有所得,写在奏章之中,请陛下圣目阅览。” 穆庄把奏章呈上来。 朱祁钰打开,看了一眼,眉头紧锁。 来了! 他穆庄本来是南京大理寺少卿,被他提拔起来的,何时变成了陈党? “穆少卿,奏章中所奏之事,可有证据?”朱祁钰问。 “臣有!” 朱祁钰目光一厉:“真有?” 没等穆庄开口,陈循便抢先道:“穆少卿所奏何事?竟惹得陛下如此不快?” 明知故问! 朱祁钰咬着牙:“传看吧。” 奏章中写着,范广妻兄郑氏在城外的农庄中,陈列着数件御用之物,人被捉拿后,受不住严刑,承认了此乃其妹夫范广赠之。 大理寺不敢捉拿范广审讯,所以就于早朝上请示皇帝。 栽赃,又见栽赃! 陈循栽赃王文儿子,朱祁钰栽赃陈循儿子,这回陈循栽赃范广大舅子。 “臣请陛下严惩范广!” 陈循怒喝,吐沫星子喷了出来:“范广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臣请陛下让大理寺即刻缉拿范广,酷刑审之,必能审出原委!” “陛下也不必担心京营哗变,臣这便入驻京营,为陛下稳镇军中!” 去你老木的! 朕就不放心你! 让你去了京营,才会哗变! 朱祁钰却寒着脸,里库宝贝被偷的妙啊,什么人都能牵连上。 牵连就是重罪,还无解。 “诏范广来奉天殿!”朱祁钰没办法。 陈循翘起嘴角,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你想饶了范广,就得饶了我儿子! 想杀我儿子,本首辅就拿范广来垫背! “快去传旨梁珤,倘若朝中有意外,朕就让他去执掌京营,告诉他,一定要掌控京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朱祁钰担心,会有人借着范广出营盘这段时间,兴风作浪。 所以让梁珤去保不时之需。 倘若方瑛等人到京就好了。 朱祁钰刚交代完冯孝,目光一动:“回来,梁珤不要去京营,管住京城城防就好,一旦有变,封锁城门。” 梁珤去了京营,人生地不熟的,掌控京营需要时间。 而一旦发生叛乱,最珍贵的就是时间。 所以,梁珤不能动。 朱祁钰反复琢磨,他认为杀他最好的地方,就是奉天殿回乾清宫的路上,以弓弩射杀。 可宫中无关人等都被清理出去了。 轮值的禁卫,也都是宋伟、李瑾等人,昨晚朱祁钰下令,禁止带火器、弓弩入宫,就是谨防不测。 可陈循今天太反常了,处处和朕作对?逼朕动手? 还是他在回去的路上,布置好了弓弩手,要取朕的性命? 朱祁钰举棋不定。 “皇爷,明日您多设御辇,让人不知道您究竟乘坐哪一顶。” 冯孝压低声音道:“今天,奴婢乘坐御辇回去!” 朱祁钰深深看了他一眼。 冯孝不敢直接跪下,怕惊动朝臣,急声道:“皇爷,您才是奴婢们的天,奴婢可以死,您不能!再说了,奴婢命硬,死不了的!求皇爷给奴婢效忠您的机会!” 朱祁钰看着他的眼睛,神情动容,缓缓点头:“冯孝,你的忠义,朕永远不会忘记!” “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冯孝退后两步,神情坚定:“皇爷,朝堂上不便多话,奴婢先行告退。” 朱祁钰深深看了他一眼,希望不会吧。 这时,范广闻圣旨而至。 步入奉天殿,趴伏在殿中央:“臣范广恭请圣安!” “朕安。” 朱祁钰动动手指:“把穆少卿所奏的奏章给他看看吧。” 范广看了一眼,脸色瞬变,惊呼道:“请陛下明察,臣绝对不敢偷盗、私藏里库宝物啊!请陛下明察啊!” “爱卿勿急,朕是信你的,就如朕相信首辅的儿子陈英一样,你们都是懂事的人,怎么会做如此蠢事呢?” “朕不信!” “就算里库真是你们偷盗的,也绝不敢光明正大的拿出来!” “必是有居心叵测之人,在中间挑拨离间!一定是!” 朱祁钰咬牙道。 陈循乐了,看吧,你为了救范广,也得救我儿子! “老臣以为,陛下所言甚是!” 陈循跪在地上:“宁远伯乃明理之人,如何不知私用里库宝物之大罪?” “但如今满城风雨,老臣以为应该将宁远伯交给大理寺严查,方能还宁远伯清白,也能安天下人之心!” 范广脸色煞白,还在懵逼状态。 “首辅所言甚是,便和陈英一起,由朕来亲自查吧。”朱祁钰淡淡道。 范广在身边,他反而更安全。 朕不死,没人敢率京营入宫造反的,京营士卒也不会同意啊。 所以,范广无论在哪,京营都无忧。 这就是朱祁钰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要想迎立朱见深,只有在路上设伏,以弓弩杀死皇帝,才有机会。 否则,根本就没有二次夺门的机会! 陈循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呢? “陛下与宁远伯亲厚,天下皆知,若陛下来查,恐怕有袒护之名,就算还了宁远伯清白,也未必能让天下人信服!倘若陛下不信大理寺,可交由三司会审!”陈循这是要整死范广的节奏啊。 上一次逼得范广女儿被休妻,儿子断了良配婚约,范广没妥协让步,这次竟想直接弄死他! “朕与你也亲厚,陈英也是朕来查的。”朱祁钰说出口就后悔了。 别忘了,陈循一直心心念念的,就是把陈英交给三司会审。 因为三法司都是文官的势力,虽然未必卖陈循面子,但也要查个水落石出。陈英做没做过,他陈循还不知道吗?他不怕被查。 但范广就不一样了,范广是不听话的新勋贵啊,不给他查实了,都对不起文武之分! “臣请陛下把陈英交给三司会审!若他有罪,老臣亲自动手,结果了他!” 陈循顺杆往上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 作者欠金主爸爸们两章加更,作者没忘呢。 今天作者病还没好,脚疼缓解了,脑袋疼缓解了,但还是疼,头晕脑胀的,靠吃药忍着写的。闪筋的原因找到了,昨天跟小狗玩,把它玩急眼了,我就气得踢它一脚,还没踢到,把我脚筋闪到了…… 等作者病好了,就先还一章,剩下的一章再慢慢还,一定还的! 加更也是大章,写感言的时候打算加更是五千字的,结果作者犯懒,不愿意拆章,干脆就写大章报答金主爸爸们吧,争取早点加更报答! 废话不算钱哈,拜谢金主爸爸们! 求订阅! (本章完) 第75章 预料之中,行刺銮驾!开杀吧,皇帝!惊天大雷!陛下乃千古仁君! “穆庄,回答朕,高谷、王翱、陈懋、江渊等人家属可有线索啊?”朱祁钰没接陈循的话,而是问穆庄。 穆庄身体一突,偷偷瞄了眼陈循,高声道:“回禀陛下,大理寺繁忙无比,无暇审问范广、陈英等人,非臣推辞,而是大理寺卿耿九畴迟迟未到,臣能力不足,还请陛下体恤臣等!” 陈循脸色阴沉了下来,穆庄也敢不听他的话? “首辅,三法司繁忙无比,真要论,恐怕就朕一个闲人了,好了,此事就这般定了。” 朱祁钰笑道:“范广、陈英,手心手背都是肉啊,朕谁都舍不得罚啊。” 笑的有点阴阳怪气。 陈循心头一跳,皇帝哪里是不舍得罚,而是迫不及待要罚陈英啊! “无事退朝吧。”朱祁钰环视一周。 “陛下,臣还有一事。” 新上任的户部左侍郎崔恭出班跪下:“启禀陛下,本月俸禄有缺,臣想请内帑先垫付,等户部收了赋税,再还给内帑,恭请陛下允准。” 朱祁钰眼眸一阴,朕处处缺钱,你们却处处伸手要钱! “先欠一个月吧。”朱祁钰不肯掏钱。 “陛下,已经欠了三个月的了,要是再不发,朝臣家中真的无米下锅了,还请陛下怜悯。”崔恭苦笑。 朱祁钰不信崔恭这个反骨仔的话,看向吕原。 吕原也跪在地上:“崔侍郎并未虚言,算上本月,确实四个月没发俸禄了。” “朕也没钱啊,责令钞纸局多印一些宝钞,米盐等都按照市价折色宝钞,就发宝钞,给朝臣发下去吧。” 文武百官皆翻白眼,你直接发擦屁股纸得了! 如今宝钞已经毫无价值,拿出去都被田间地头的老农唾弃。 “陛下,宝钞之泛滥,老臣便不多加赘述了,若只发下宝钞,本月不知有多少朝臣饿死家中。” 陈循跪在地上:“臣请陛下折色实物,发些米面盐,也是好的。” 大明的俸禄是什么都发,柴米油盐,都能折色,朝堂实在没钱,盐引也发,导致盐引被炒成了金融产品,放在手里存着还能升值。 陈循是在抠他的老底儿呢! 目的是保护赋收上来的银子!要榨干他最后一个铜板! “从内帑取些布帛,发下去吧。”朱祁钰宁愿发实物,也不发银子。 “陛下,全发布匹,也难填饱肚子呀!”陈循是不把银子掏出来不死心。 “发兵甲就能填饱肚子了?内帑里还有银子吗?用朕再把丑事抖落一遍吗?” “你们不嫌丢人,朕还嫌丢人呢!” “首辅!” “宣镇还在打仗,全国百官皆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圣贤,总跟朕谈钱,钱钱钱,和商贾何异?” “读了圣贤书,懂了圣贤道理,当知道舍身取义、忧国忧民,只盯着自己的肚子,还是圣贤吗?” “少吃一顿饭,饿不死,多读一读圣贤书,多关注时政,看看于少傅何时能击退瓦剌。” 朱祁钰冷笑:“就发宝钞和布匹,先发一个月的!多了朕也没有!” 旋即,语气一缓:“等朝堂过了困难,每人再补助一点。” “朝堂有困难,朕也有困难,都理解理解吧。” 朱祁钰不是一毛不拔,他现在是真没钱啊。 还要强兵强国,发展国子监、太学,处处要钱,哪有钱发俸禄?反正都是贪官,发不发不都那么回事!伱们揣着明白装糊涂,朕就睁只一眼闭只一眼,过去算了。 陈循仍在坚持:“陛下,读圣贤书心怀天下,却也要填饱肚子啊,臣等不求大富大贵,只求饱腹。不如请陛下发一些盐引,以解燃眉之急。” 一听盐引,朝中百官眼睛亮起。 原来在这等着呢! 朱祁钰顿时不悦: “首辅,超发盐引,比超发宝钞害处更大,你不知道吗?” “朝堂发盐引做俸禄,因为盐金贵,吃之不易,是让百官吃上盐,不是你们去搜刮民脂民膏的!” “这些年百官都是怎么做的,朕不追究了。” “但是,今天,朕不打算发盐引了!” “只发宝钞和布帛,让百官忍一忍,渡过难关,朕再多发一些钱粮还不行吗?对了,朕内帑里还有些胡椒,也发下去吧。” 一听发胡椒,百官的脸都绿了。 虽说胡椒金贵,但架不住朝堂发了半年胡椒和茶叶了,市面店铺都不收胡椒和茶叶了。 胡椒放在家里泛潮,又不能当饭吃,多少官员如今看着胡椒就头疼。 朝堂不发俸禄,对贪官污吏来说无所谓,但对真正清廉的官员打击是巨大的,逼着他们伸手去贪。 “陛下,老臣以为总发胡椒十分不妥。” 胡濙睁开眼睛,慢慢走到大殿中央,跪下行礼:“老臣也知道户部空空,内帑空空,但全国百官是要吃饭的,朝堂不喂饱他们,他们就要去民间敲骨吸髓,苦的还是百姓啊。” “陛下,历朝历代很多官员去贪去伸手,都是迫不得已啊,老臣以为,还是发一些钱粮吧。” 陈循的话,朱祁钰可以不听,但胡濙说了,朱祁钰必须重视。 “老太傅可有办法教朕?”朱祁钰语气一缓。 “老臣听说东厂又收了几万两银子,不如先拿出来,解燃眉之急。”胡濙道。 朱祁钰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还是惦记着保护赋呢! 东厂收上来钱,是要扩张人事的,要帮商人平事,也很需要钱。 倘若没钱周转,东厂口碑崩塌,明年哪个商人愿意缴纳保护赋了? 那时候,保护赋就成了苛捐杂税,御史就能以此攻讦东厂,逼着朕裁撤东厂,斩首舒良! 况且,如今多事之秋,朱祁钰也需要银子傍身,否则真出了急事,谁给他卖命? “老太傅哪听的谣言啊?” “东厂又不是收银子的衙门,收了钱是要办事的,现在办什么事不需要银子啊?” “诚然,东厂有一点银子,但总不能让东厂连点周转银子都没有吧?” 朱祁钰淡淡道。 “陛下,凡事有轻重缓急。” “站在朝堂上的官员倒是可以再熬一熬,可全国有多少官员呢?” “他们都靠着微薄的俸禄养活一家老小呢。” 胡濙长叹口气:“又有那些清廉如水的官员指着俸禄买米下锅呢。” “饥饿来时,圣贤书也不顶饭啊,老臣担心他们守不住节操,去伸手去贪啊!”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一旦学会了伸手,再想回头就没那么容易了。” “陛下,为大明的未来着想,老臣请陛下拿出一点来,让天下百官填饱肚子,再论其他吧!” 胡濙带头,跪在了地上。 朱祁钰整张脸铁青! 你是为了天下百官发声吗? 无非是想剁了朕伸出来的爪子! 和陈循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都想把朕关进笼子里去! 太宗、仁宗、宣宗算是白看重你了!白提拔你了! 你个白眼狗! 养不熟的白眼狗!朕早晚杀了你! 朱祁钰使劲喘几口粗气,平息怒火:“罢了,内帑里还有些米和盐,都拿出来吧,每家分一些,熬一段日子,等瓦剌人退了就好了。” 又是钱!又是钱!钱钱钱! 倘若朱祁钰手里有钱,岂会受这窝囊气? 就是因为内帑银子被盗,才落入如此尴尬境地! 见胡濙还要说话,朱祁钰刚压住的火直接窜了起来,再也压不住了:“朕拿出一万两,已经是极限了!” “再多的把朕卖了也拿不出来了!” “该死的瓦剌人!把朕逼到这般境地!” “朕要让他们亡国灭种!” “槽!” 皇帝突如其来的爆粗,把朝中百官惊呆了。 不过,皇帝是在骂瓦剌吗?不是在骂…… 有人偷偷看了眼陈循。 陈循居然忍俊不禁,皇帝暴怒的样子真可爱,像个傻子,哈哈哈哈! “陛下犯了骂詈罪,请躬省!”王竑怡然不惧,犯颜直谏。 朱祁钰死死地瞪了他一眼,朕都被逼成这样了,骂一句瓦剌人还犯法了?你干脆把朕勒死算了,朕好歹当当隋炀帝过一把干瘾!这他娘的朱家皇帝,当的这个憋屈! 他目光下移,发现陈循在乐。 登时,朱祁钰怒气喷涌:“首辅!让陈珊立刻去勤政殿觐见!不管他生了什么病,抬着也要去!不去朕就赐天子剑,戳死他!” “啊?” 陈循脸上的笑容僵硬。 但王竑不肯放过皇帝,说皇帝犯了骂詈罪,请陛下改正。 “朕改!行了吧!朕有错!行了吧!退朝!退朝!”朱祁钰气得快要上天了。 胡濙带头跪地请罪。 都他娘的去死吧,早晚把你们杀干净! 朱祁钰怒气冲冲地走出奉天殿:“范广!” 范广吓得一哆嗦,跪在地上。 朱祁钰缓了口气:“起来,朕不是对你。” “范广,你持剑护驾。”朱祁钰赐他天子剑。 然后以出恭为名,和冯孝更换衣服,冯孝身着龙袍登上御辇,他则躲在偏殿中。 身边只有范广随身护驾。 范广见皇帝紧绷着脸,心中忐忑:“陛下,是不是臣做错了事?”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在朕身边,朕反而放心。” 朱祁钰淡淡道:“范广,你被人算计了,是冲着朕来的,你是被牵连进来了,回去安抚安抚你大舅哥。” 范广跪在地上,眸光闪烁着感动:“是臣愚蠢,臣的大舅哥过于招摇,才遭了贼人算计,全赖陛下援手,臣全家叩谢陛下。” “起来,不说这些了。你不在营盘,营中是否会哗变?”朱祁钰问。 “绝对不会!” 范广斩钉截铁道:“臣用性命担保,只要臣一日不被斩首,京营便一日不敢哗变!” 见他万分确定的模样,朱祁钰反而来了兴趣,问他怎么把京营牢牢掌控在手的? 范广摸了摸鼻子,尴尬笑道:“启禀陛下,于少傅离京前,敲打了留京将领,臣才能稳坐钓鱼台。” 于谦? 朱祁钰颔首:“少傅护朕之心,朕知之。” “范广,你要用最快的速度,掌控京营,这五万大军,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攥在手里,明白吗?” “臣明白。”范广面露难色。 “有难处?说出来。” “陛下,先不论京营中派系之多,错综复杂。” “就说京营士卒的生活,士卒在军营中生活枯燥,其家眷也生活困难。” “导致效率低下,战斗力弱,甚至……” 范广不敢说了。 “说!哪怕是朕的问题,你要说出来,朕不但不会怪你,还会改正,说!” 朱祁钰神情坦然,反正都是原主的错,跟朕有什么关系? “军饷到士卒手中,十不存一!”范广咬牙说出来。 朱祁钰皱眉,这种情况他早就知道,只是没想到如此严重。 “十不存一,是虚数,具体是多少?”朱祁钰脸色阴沉。 “臣就说底层士卒的军饷吧,正统十年开始,军户已经名存实亡了,京营开始招募身强力壮的兵丁,每人月饷二两,布二匹为军饷,难征兵时便略略上调,基本上高不出多少。” “到了景泰朝,自愿当兵的发银五两安家费,免掉其家庭五石税粮,额外免除家庭两人徭役。” “但是,真正到士卒手上的,每月有一两银子就不错了。”范广苦笑。 “这不还有一半呢吗?”朱祁钰不解。 “是宝钞,发一两银子的宝钞,外加两匹布,实在闹饷闹得厉害,才给个一两银子打发了事,再闹的就以哗变罪斩首!” 唰的一下,朱祁钰站了起来:“一两银子的宝钞?让士卒喝西北风去啊?” “陛下,恐怕西北风都喝不起啊。” “臣和底层士卒打交道,他们都十分消极,恨透了底层军官。” “要不是为了家里,早就去做了流民。” “所以训练时不卖力气,打仗时更是能逃则逃,毫无战斗力可言。” 范广表情悲哀:“这还只是贪墨粮饷呢!” “吃空饷更是厉害!” “臣掌管一支团营,中级军官欺上瞒下,连臣都不知道军营里具体有多少士卒。” “臣暗中查数,才知道营中的实际人数,您猜猜,究竟有多少?”范广卖个关子。 “七千人?”朱祁钰心里打鼓。 范广伸出五根手指头。 那也还行,起码还有一半可战之兵,京营总算没烂到骨子里去。 朱祁钰反而松了口气。 “陛下,这是实额人数,是个人就算上。您还没刨除年老体弱的,残疾失去战斗力的,掌炊事做饭的打杂的,真正可战之兵,不超过两千人。” “多少?” 朱祁钰被惊呆了:“一万人,只有两千人能战?” “臣这支团营还是最好的,有的一支团营,可战之兵不超过五百人。”范广又送给朱祁钰一颗重磅炸弹。 大明不是已经开始腐烂,而是烂到骨子了! “呵呵呵!” 朱祁钰失声而笑:“京营二十万大军,可战之兵不足五分之一?” “这还是最乐观的情况。”范广摇头叹息。 照这么说,于谦提督京营,也难啊。 之所以不敢爆出来,这是捅了天的大事啊,不管谁说出来,那都是拿着九族的脑袋开玩笑。 连京营都烂成这般模样,何况几年都不打仗的边军呢?估计都烂成一堆腐肉了。 敢曝光的人,等于和大明所有将领站在了对立面上。 “范广,你放心,朕不会说出来是你说的!”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朕有自知之明,这个雷太大了,朕在有能力解决之前,不会吐露出一个字的,你放心,也不会牵连到你,范广!” 噗通一声,范广跪在地上,万分感动,哽咽道:“臣不能为国靖忠,臣有罪!” 今天他敢说出来,是感激之下一时冲动。 说完他就后悔了,幸好皇帝体谅他,他拼命磕头:“谢陛下体谅微臣,谢陛下!” 朱祁钰扶起他来,脚步踉跄:“朕明白,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谁都喝了兵血,恐怕连于少傅也不例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圣人也免不了凡啊。朕不会揭开这个盖子的,不会的,朕明白,朕明白。” “这件事不要查了,就当不知道,明白吗?” “烂在肚子里,永远烂在肚子里。” 范广拼命点头:“臣懂,臣懂。” 他扶住皇帝,朱祁钰身体都在抖。 一旦他揭开盖子,大明烽烟四起,乱世再现啊。 恐怕他就会溶于水了。 这件事太大了,必须在掌握绝对皇权、绝对兵权之后,才能揭开盖子,他才有自保的余地! 幸好今天身边没有随侍的太监,没有传入第六只耳朵。 他很悲哀。 作为皇帝,和太祖、太宗一样的皇帝,他却要不断隐忍、隐忍、再隐忍,甚至还要帮那些混蛋隐瞒遮掩! 但不要着急,饭要一口一口吃,想强军强国,军队必须动刀子,狠狠的动刀子! 想当一个好皇帝,不止要对敌人狠,也要对自己人狠。 脓包不挑破,旁边的好肉也会跟着腐烂。 该杀的,先记下,早晚一起杀! 他抹了把脸,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过了好半天才长舒口气:“范广,你做得很好。朕倚你为肱骨,就是要这般为朕卖命,朕一定不会亏待你的,你要什么朕都能给你!” 范广趴伏在地上,不敢起身,闻言嘭嘭磕头:“陛下赐给臣的已经足够多了,臣为陛下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李秉暂时不能回来了,让你儿子好好干,朕封他做那支团营的副总兵。” 朱祁钰道:“这团营也没个名字,以后十团营就泾渭分明,彻底拆分成十支团营,三千营、五军营、神机营暂且不变,那就有了十三营,改日朕赐十三个名字下来。” “具体的等于少傅回京,再行具体改制!” 朱祁钰这是要趁机插手兵权。 “臣为范昇谢陛下厚爱!”范广叩首。 朱祁钰让他起来。 而这时,太监赵顺匆匆忙忙进来,跪在地上:“皇爷不好了,有贼人袭击御辇!冯公公让奴婢来这里寻您,您快些回去吧!” 朱祁钰猛地坐起来:“冯孝如何?” “冯公公无事,那一箭射偏了,没伤到人。”赵顺回禀。 “抓到了吗?活着吗?” “还活着!”赵顺回禀。 朱祁钰反而嘴角翘起,你们出洞了! 该朕了! “传旨,召集文武百官,全部都来奉天殿!告诉他们,在皇城之中,朕又遇刺了!告诉他们,是又!” 朱祁钰暴怒:“再单独派个人去请胡太傅,告诉他,朕又!又!又!遇刺了!” 脚刚踏出偏殿门,却又缩了回来。 “调羽林左卫等五卫入宫护驾,赵顺你去把抓住的人,拖到这里来,朕在这里审!” 朱祁钰不敢动,鬼知道宫中还有没有居心叵测之徒? 没过多久,御辇返回乾清宫。 冯孝穿着亵衣,他可不敢穿着龙袍,这种犯忌讳的事情,最好不要做。现在皇爷危难关头,不在乎这般细节,等皇爷坐稳了皇位,再回想起来他穿过龙袍,就是麻烦事了。 “皇爷!奴婢不辱使命!”他冲过来趴在地上。 朱祁钰亲自扶起他,把衣服脱下来,披在他的身上:“冯孝,你帮了朕大忙了!” “奴婢不敢居功,是皇爷日月永在,光芒万丈,贼人宵小自然显露。”冯孝披着还有皇帝体温的太监官袍,浑身暖和,心里颇为感激。 “哈,拍马屁的功夫见长啊。”朱祁钰大笑。 “奴婢去给您取龙袍!” “把龙袍呈上来,伺候朕穿上。”朱祁钰指了指冯孝穿过的那件。 噗通一声,冯孝惊恐地跪在地上:“皇爷,奴婢脏,脏了您的龙袍,已经是大不敬之罪了,怎么还能让皇爷穿奴婢穿过的龙袍,求皇爷焚毁此龙袍,奴婢……啊?” 正在请罪的龙袍张大了嘴巴,看见朱祁钰把龙袍披上。 朱祁钰歪头瞥了他一眼:“还不伺候朕更衣?” “这,这……”冯孝还傻着。 “伺候啊!”朱祁钰又唤了他一声。 泪水止不住地从冯孝眼中飙出,他是太监啊,不洁的太监,他用过的东西,连民间的百姓都嫌弃,可皇爷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是天下的人主子,居然不嫌弃他穿过的龙袍。 “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冯孝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涌,磕头如捣蒜。 “你再啰嗦一会,朝臣就都到了,朕如何做事?”朱祁钰催促他。 冯孝爬起来伺候皇帝更衣。 方兴、姜显看在眼里,眼角流泪,伺候这样的主子,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行刺御辇的是谁?”朱祁钰问。 “禁卫中人……”冯孝还在哽咽。 “擦擦眼泪。”朱祁钰把锦帕递给他。 “皇爷,奴婢脏!” 冯孝跪在地上痛哭。 “脏个屁,你天天伺候朕,你要是脏,岂不把朕也弄脏了?” “起来!” “哭哭啼啼,像个娘们似的。” “你冯孝为朕忠心办事,不惜赴汤蹈火,朕都看在眼里,你虽是太监,朕却把你当成家人!” 朱祁钰语重心长。 冯孝感动得一塌糊涂,连连说不敢。 “说事。”朱祁钰坐在椅子上,脸上丝毫看不出嫌弃之意。 皇爷是真不嫌弃冯公公身上的味儿啊! 太监身上都有股掩饰不住的味道,因为常年漏尿,用多少胭脂水粉也盖不住的味道。 而皇爷神情坦然,没有任何嫌弃的表现。 随驾伺候的太监们,对皇爷的好感爆炸。 “回禀皇爷,今天是武骧右卫轮值。” “回乾清宫的路上,御辇和巡查士卒擦肩而过。” “而刺客用弓弩射杀御辇,幸好他心慌急躁,射偏了。” “奴婢已经把他抓住了,他嘴里有毒药,应该是死士。” 冯孝据实禀报。 朱祁钰皱眉:“武骧右卫指挥使沈淮?他人呢?昨晚入宫的禁卫,不都由太监搜过身了吗?怎么还会有弓弩带进宫来?嗯?” “回禀皇爷,此人是分几次,把弓弩带进来的。而奴婢们是昨晚开始搜身的,所以没搜出来。”冯孝回禀。 刺客是有备而来啊。 为了这场拙劣的刺杀,准备了很久啊。 嘴里有毒药,死间? “皇爷,刺客已经带到!”门外响起覃昌的声音。 “带进来!” 朱祁钰目光闪烁,想的更加深远。 “陛下,请陛下允准,由臣去检验一番,臣担心他身怀利器对陛下不利。”范广跪在地上道。 “允。” 很快,范广和那个刺客一起进来。 刺客四肢被卸了,范广担心他暴起伤害皇帝。 朱祁钰对范广的细心很满意。 “说说吧,为何谋刺于朕啊?”朱祁钰神情有些兴奋,终于抓住陈循的把柄了。 “狗皇帝,老子就要杀……” 啪! 刺客话没说完,范广一巴掌抽在他脸上,直接踩着他的脸,把他的脸骨踩得嘎吱嘎吱直响:“你再说一句试试!” “啊!” 刺客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因为朱祁钰拿剑扎在他的手背上,狠狠的戳! 然后双手按在剑柄上,笑眯眯地看着他:“朕是狗皇帝吗?” “不,不,不啊啊啊啊……”刺客面容扭曲,惨叫不止。 刺进手掌的剑尖不动,剑身向左向右向上向下无规则摇动,整只手掌被戳出一个血窟窿,鲜血爆流。 “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刺客惨叫个不停。 “那你还骂朕是狗皇帝?” 朱祁钰继续摇动剑柄,刺客整个手掌都烂了,全是剑痕,鲜血淋漓。 “末将知错了,末将知错了!”刺客惨叫。 “知错就完了?” “陛下乃千古仁君!” 刺客呜呜痛哭,他两条胳膊被卸了,无论手掌被戳成什么样,他胳膊都没法动弹,只剩下剧痛,无比的剧痛。 “你怎么哭着说的呢?一点都不情愿,重新来一遍!”朱祁钰剑柄不断摇动。 因为摇动幅度变大,尾指被切掉了! 刺客死死咬着牙,忍着别哭,哆哆嗦嗦道:“陛下乃千古仁君!” “怎么还哆嗦呢?一个大老爷们,禁卫中的军户,连朕都敢刺杀的勇士,怎么说话还哆嗦呢?来,再说一遍!” 咔嚓! 话音未落,他的无名指被斩掉了! 剑柄还在摇动,血窟窿越来越大。 “陛下乃千古仁君!”刺客嘶吼着说! “你这语气,怎么像是在骂朕呢?啊?”朱祁钰怒哼。 咔嚓! 又一根手指离开了手掌! “别,别切了……啊!”刺客看着自己的手,颤抖地叫道。 “朕让你说废话了吗?” 朱祁钰很不满,剑柄摇动,咔嚓一声,血光迸溅,拇指被剁下来! 刺客不断哆嗦着,咬着牙不敢哭,不敢抖,不敢恨,尽量无比平静道:“陛下乃千古仁君!” “这才对嘛,朕就是千古仁君!” “看看,你刺杀了朕,朕没把你大卸八块。” “反而在和你安静地说话,看朕多仁慈啊。” “是不是啊?啊?” 朱祁钰还在笑。 但刺客的眼眸里俱是恨意! 咔嚓! “啊!” 刺客陡然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声。 他那只被戳烂的手,被朱祁钰狠狠一剁,齐腕而断! “都烂了,没用了,朕帮你剁了,还不感谢朕?”朱祁钰拄着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刺客发出怪异的惨叫声,仿佛在哭,仿佛在笑,仿佛在恨。 “别怪叫了,你早晚都要死的,你的九族都会给你陪葬的,安心。” 朱祁钰淡淡道:“想叫想骂,去阎王殿吧,若被朕听到,你还有一只手呢!手没了还有脚,脚没了还有躯干,躯干没了还有脑袋,都很好玩的!” 刺客看着皇帝,从恨变成了惊恐,深深的恐惧。 皇帝……不是盛传是仁君吗? 朱祁钰用方巾擦拭宝剑。 刺客在他的手里,他想让他攀咬出谁,就是谁。 谁跟朕作对,刺客就是谁派来的,至于真正是谁派来的,并不重要。 “陛下,你就不想知道谁派末将来的?”刺客声音颤抖地问。 “不叫朕狗皇帝了?”朱祁钰打趣地看着他。 “不敢!” 刺客看了眼没手掌的手臂,悲从中来。 “朕问你,你会说吗?你无非是攀咬而已,冯孝从你嘴里找到毒药,你是死间,不会吐口的。” 朱祁钰唏嘘,仿佛想到了什么。 “是太上皇!” 刺客哭着说:“求求陛下,放了末将的家人吧。” 把朱祁钰弄乐了:“你见到朕就叫朕狗皇帝,如今又攀咬太上皇,你当朕是傻子?” “你这不是在救你的家人,是推你的家人快点上路!和你家人多大仇啊!” 朱祁钰缓了口气:“朕很清楚,你,就是陈循派来的!是陈循派你刺杀朕!陈循要刺杀朕,要拥立太子登基!是不是!” “算了,问你也没用!让他签字画押!” “拖出去,五马分尸!” “他的家人,男的杀光,女的送入教坊司,九族不赦!” 朱祁钰懒得废话了。 刺客傻傻地被拖出去。 沈淮刚好跑到奉天殿请罪,看见刺客的惨状,吓得双腿发软:“陛下恕罪!是臣管束不严,才出现了叛徒,请陛下恕罪!请陛下相信臣,臣是无辜的!” 朱祁钰盯着他,过了良久,才语气冰冷道:“修武伯,朕这次有惊无险,并无意外,回去吧。” 沈淮浑身一颤,皇帝有个习惯,和人亲近的时候,直呼其名,而称呼官职或爵位,就证明疏远。 “请陛下相信臣啊!臣绝对是忠于陛下的!”沈淮哭诉。 朱祁钰表情淡淡,先不说沈淮可不可以信任,就说他办事粗心,从武骧右卫上万人中,挑选最忠心的上百人卫戍皇宫,居然能挑出一个刺客来,就这份能力,绝不能用。 要不是朱祁钰先知先觉,猜到陈循会动手,可就真被伏击了,万一刺客得手了呢? 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之人,能用吗?敢用吗? “陛下!” “退下!”朱祁钰陡怒。 沈淮浑身一颤,不敢再说话了。 “修武伯,武骧右卫不必轮戍皇宫了,暂且巡城吧。”朱祁钰淡淡道。 沈淮身体再颤,跪倒领旨。 朱祁钰给每个人的机会是均等的,若你犯小错,朱祁钰可以容忍,可以给你改正的机会。 但是,若犯了大错,不杀你,就算网开一面了! “皇爷,陈珊到了。”赵顺风尘仆仆回来。 和赵顺一起回来的,是一个脸色苍白的中年人,不时还咳嗽两声。 进入偏殿,跪下行礼,自称晚生。 “陈珊,你的父亲是朕的肱骨,是朕的贤臣啊,赐座。” 朱祁钰看着陈珊,神情雀跃,仿佛忘记了被刺杀的事实:“你兄长陈英一事,朕一定会查明白的。” “对了,陈英到了吗?”朱祁钰歪头问冯孝。 “回禀皇爷,根据骑士传来的消息,首辅之子陈英已经入了城门,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入宫了!”冯孝回禀。 “去催,朕马上就要见到他!” 凳子搬来,朱祁钰让陈珊坐下。 陈珊战战兢兢坐下,地毯上竟有一滩血。 凳子刚好放在血迹中间,他不明所以。 “朕听你父亲说,你病了?什么病啊?”朱祁钰和陈珊拉家常。 让范广立于侧,冯孝、方兴等太监侍奉左右,安全无忧。 “晚生夜里读书,吹到了风,感染了风寒。让陛下笑话了,晚生身子骨太弱,所以不敢来侍奉陛下,担心过了病气给陛下,那便是晚生死罪了。” 陈珊比较守礼,回话时跪在地上。 “还算有孝心,起来,坐。” 朱祁钰笑容不减:“在朕跟前,就跟回家一样,你父亲是朕在朝堂上最倚重的人,你就是朕的晚辈,让你入宫,朕是想多多调教你,以后你也成为朕的肱骨,辅佐朕,辅佐太子。” “晚生谢陛下厚爱!” 陈珊表情尴尬,他今年四十三了,皇帝却拿他当晚辈看待。 “别自称晚生,自称晚辈。”朱祁钰是占便宜没够。 “是,晚辈谢陛下隆恩!”陈珊强忍着不适。 尬聊了一会,陈英终于入宫了。 他衣冠不整,蓬头垢面,甚至满脸怒气,如此仪态面君。 陈珊皱眉,对兄长不满,即便再匆匆,也要梳理干净才能面君呀,这是最起码的礼节。 他却不知道陈英的苦啊。 从在北直隶收到圣旨后,一路颠簸,那几个骑士连出恭的时间都不给他啊。 他不会骑马,那骑士就把他绑在马上,玩了命似的驰骋。 他吐了又吐,可那骑士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不允许他下马吐,在马上吐,马继续跑,吐出来的东西,被风一吹又淋回他的脸上,那滋味根本就不是人能受得了的。 而且,吃的饭就是猪食,他家猪吃的都比这好,喂狗狗都嫌弃,只有那几个骑士吃的津津有味,他味同嚼蜡,几次要求吃牛肉,都遭到拒绝。 后来圣旨再催,骑士干脆在马上吃喝,他连马都不会骑,如何吃喝?骑士怕把他饿死了,弄一块干粮塞进他的嘴里,不许他吐,吐了就没吃的,逼着他含了一路…… 他发誓,到了京城,一定要把这几个该死的骑士处死! 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都不解恨! 可刚到京城,根本就不允许他回家,被宫中太监直接带到了奉天殿。 那几名骑士受到了嘉奖,返回京营。 入宫的路上,他走路摇摇晃晃的,仿佛还在马背上飞。 但他心里踏实,起码是双脚着地了,不是那种飞翔的感觉了,他哪有心思梳洗头发啊,他现在就想告状,弄死那几个该死的骑士! “陛下!” 陈英扑倒在地上,呜呜痛哭:“臣苦啊!就差那么一点点,陛下就见不到臣了!” 他连举人都不是,只是秀才,按礼是不该称臣的,但谁让人家有一个当首辅的爹喽。 “哦?朕如何见不到你了?”朱祁钰倒是语气轻松。 “臣请陛下诛杀几人!” 陈英满脸怨气:“带臣入京的几名骑士,蒲彰、严峻、冯克、杜延寿四人!臣请陛下诛杀他们!为臣报仇!为臣雪恨!” 说完,陈英呜呜痛哭,控诉这四人的坏! 而朱祁钰的脸色却慢慢阴沉下来:“陈英,知道朕为何诏你入京吗?” “臣知道,臣被污蔑,陛下要为臣昭雪,所以诏臣入京!”陈英理直气壮道。 “那又为何如此急促,让你快速入京呢?”朱祁钰又问。 “这个,臣不知道。”陈英想了半天,晃了晃脑袋。 “是京中流言四起,挑拨朕与首辅的关系,所以朕要快刀斩乱麻,尽快还你清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所以,你还要怪罪那四名骑士吗?” “陛下,您催促臣,却不是让他们虐待臣的!” 说起来陈英更气:“启禀陛下,他们根本无视您的圣旨,无视首辅的面子,那般虐待与臣!臣不杀此四人,胸中郁结之气,难以疏通,臣心不甘!” 陈英细数在路上受过的虐待。 他也不要脸了,把丑事都说出来,希望博取皇帝的同情。 看看,您最倚重的重臣之子遭受如此虐待,您还不处死那几个该死的骑士? 他却没看到,皇帝的脸愈发阴沉。 甚至,他的弟弟陈珊不断给他使眼色、咳嗽打断,都挡不住他。 “陛下!” 陈珊咬牙跪在地上:“晚生兄长一路奔波,把脑子奔波坏了,请陛下恕罪,此四人乃功臣也,不能轻罚,请陛下恕罪!” 陈英这才后知后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臣被他们绑在马上,确实把脑袋晃荡坏了,这才心怀怨怼。” “刚刚微臣在跟陛下开个玩笑,请陛下切莫当真,陛下非但不能罚此四人,还要重赏!” “求陛下重赏此四人!” 求订阅!都放假了,作者还在挂水,好想休息呀~ (本章完) 第76章 飞翔的感觉!死了多可惜,朕就愿意看你们兄弟狗咬狗(五一加更) “来人,把蒲彰等四骑士传来!”朱祁钰淡淡开口。 “臣谢陛下隆恩!” 陈英变了嘴脸,玩命夸赞蒲彰等骑士勤于王事之功劳。 朱祁钰嘴角挂笑,安静地看他们兄弟的表演。 “皇爷,朝中百官在午门前等候。”冯孝压低声音道。 “让他们等着,无诏不许入宫!”朱祁钰冷哼。 不多时,蒲彰等人带到。 陈英看见蒲彰,眼珠子瞬间红了。 蒲彰不在乎,他是范广的人,见范广侍剑立于皇帝身侧,他心里有底。 跪拜在地:“标下蒲彰等,叩拜吾皇!吾皇万岁!” 陈珊给兄长使个眼色,陈英强挤出一抹笑容:“臣请陛下重赏蒲彰等四人!” 朱祁钰却不理他,沉声质问:“蒲彰,朕问你,这一路上,是否虐待了首辅之子,陈英?” 蒲彰四人吓得瑟瑟发抖,以为皇帝要处置他们。 范广却咳嗽了一声。 蒲彰一震,心领神会:“陛下,标下是粗人,不知道谁是首辅,只知道按照圣旨办事,若标下有不妥之处,求首辅谅解!” 陈英脸色涨红,你那般折磨我,还求我爹谅解?谅解个屁!你们等死吧!皇帝不处死伱们,我也会弄死你们! 在路上,我就告诉过你们,我爹是皇帝最倚仗的肱骨重臣,皇帝诏我入京,是给我洗刷冤屈的,不是处罚我的,跟你们说还不信,你们都去死吧! “究竟是怎么虐待的?你们各凭一词,朕也无法判定,这样吧,你们就在奉天殿前,演示一番,让朕看看。” 朱祁钰淡淡道:“冯孝,把御马牵来,就在这里演示!” 陈英瞪大了眼睛,陛下你是认真的吗? 我遭了一路的罪,好不容易落地了,还要再来一遍?给你演示一遍? “陛下!” 陈珊急了,跪在地上:“家兄如此憔悴,身体不堪折磨,晚生恐怕,恐怕……” “无妨,宫中有太医,再来一次也算是历练,知易行难,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对他有好处。”朱祁钰铁了心要看戏。 您确定宫中有太医? 陈珊还要再劝,朱祁钰却摆了摆手:“马牵来了,上马吧,蒲彰,必须要完全还原,缺一个细节都不行!这是朕的圣旨!” “标下遵旨!”蒲彰叩拜。 那就来一次原汁原味的重演,皇帝说了,注重细节,细节! 陈英直接就懵了,皇帝不是一直把父亲视为肱骨之臣吗?发生了什么?为何要这般对我?我做错了什么? “啊?” 他陡然惊呼一声,身体已经被蒲彰夹了起来,往殿外大步而去:“放我下来!陛下,救命啊!” 他挣扎惊呼,却无人理他,他被丢在马上。 在马背上风驰电掣的感觉,他不想再体验了,下意识要逃,蒲彰狠狠一巴掌抽在他屁股上:“老实点!” 然后用绳子把他绑在马背上。 看着陈英像个王八一样,趴着,被绑在马背上,蒲彰和严峻哈哈怪笑,猛地想到这是御前,急忙收敛了笑容。 杜延寿暗戳戳地摸了下陈英的屁股,陈英身体一抖,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在圣上面前也敢造次?”冯克瞪了他一眼。 杜延寿紧张地瞄了皇帝,尴尬道:“没忍住,没忍住,这读书人手感太好了,细皮嫩肉的。” “在路上还没摸够?你说说你,不好好找个媳妇,喜欢什么小子?再说了,这货都多大岁数了?比你爹岁数都大!” 冯克从怀里掏出干粮,那干粮黑乎乎的,不知道保存了多久,用力掰下一块,塞进陈英的嘴里:“不许吐出来!浪费了粮食,老子就让这小子关照关照你!” 杜延寿嘿嘿傻笑:“他岁数这么大了,怎么跟个小子似的?嘿嘿,岁数不是问题。” 听着杜延寿满嘴虎狼之词,陈英差点晕厥过去,这一路上,简直不堪回首啊! 我也是做祖父的人了,怎么还被折磨成这样呢!呜呜呜! 四骑士翻身上马,把陈英骑乘的马围在中间。 五匹马在奉天殿广场前驰骋奔跑,马蹄声凌乱。 陈英含着干粮,嘴里呜呜惨叫,风吹散了他流出来的涎水,灌进肚子里。 马转弯时,蒲彰甩动马鞭,抽马屁股,每次都用力过猛,一鞭子一鞭子的抽在陈英的身上。 四人配合默契,轮流抽马鞭,每次都陈英遭罪。 “啊!” 刚开始几鞭子,陈英还会发出惨叫。 但后面,他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嘴里的干粮也被泡软了,吃进肚子里,不知道那干粮是什么做的,扎嘴糊嗓子,感觉嗓子里火辣辣的,像是被扎破了。 “陛下,救命啊……”他能说话了,声音很低,被风一吹,根本传不到皇帝耳朵里。 他根本没看到,皇帝站在门口,嘴角含笑。 “完了?” 马停下来,朱祁钰意犹未尽。 “启禀陛下,请给标下一点水!”蒲彰跪下来道。 “赐!” 冯孝取来一只水壶,蒲彰跪下说不敢用御用之物,用水桶取井水就行。 很快,太监提着一个水桶过来。 蒲彰拎着水桶走到陈英面前,他用手捧一捧喝了一口,然后大家轮流喝了几口,都用手捧着喝。 然后杜延寿掰开陈英的嘴,蒲彰举起水桶,直接往他脸上浇! 水灌进嘴里,呛进鼻子里,陈英倒着身体,拼命挣扎,可杜延寿狠狠拍他胸口一下:“老实点,再不老实,老子入了你!” 陈英浑身一抖,但蒲彰倒的太猛了,快把他呛死了。 幸好冯克细心,让蒲彰缓一缓,等陈英睁开眼睛,继续倒,陈英又给灌晕了。 反复几次,一桶水倒干净,把水桶一扔,上马开溜。 咳咳咳! 陈英剧烈咳嗽,咳嗽呛风,肚子里进去的水开始往外吐,吐着吐着,食物残渣也开始吐,胃酸也往外吐…… 而风一吹,污秽物反吹回脸上。 溜了两圈,陈英脸上糊满了污秽物,他嘴巴一动,污秽物还会吃进去。 吃了吐,吐了吃。 关键水喝多了,下面也漏了,在马背上奔驰,尿转花似的呲,风一吹,脸上全是! 陈珊目瞪口呆,这个还是那个一尘不染、翩翩君子的兄长吗? “恶心!” 朱祁钰给出两个字评价:“堂堂首辅之子,怎么如此不爱干净?” “请陛下终止,晚生兄长快不行了!”陈珊跪地求情。 “安心,有太医。” 朱祁钰不叫停止,蒲彰等人更肆无忌惮。 玩了一会,陈英像死狗一样被拖了过来,人已说不出话了。 一身臭味,朱祁钰掩住口鼻:“给他冲洗干净,陈珊,他是你亲兄,你来清洗!” “请陛下赐晚生浴室一用。”陈珊也嫌弃啊,兄弟又不是兄妹……呃,跟什么关系无关,这事多恶心啊。 “你想用朕的浴室吗?啊?”朱祁钰目光一阴。 “晚生不敢僭越。”陈珊身体一抖。 “就在这里清洗,朕没工夫跟你啰嗦!”朱祁钰让太监去打水。 陈珊咬牙谢恩,见太监打来冰凉的井水,脸色微变,如今这天气还穿棉衣呢,在外面用凉水洗澡,这是杀人的节奏啊! 但他不敢多言,默默脱掉兄长的衣服。 “哈哈哈,都是勇士!”朱祁钰看着蒲彰四人,十分满意。 “标下不敢承陛下夸赞,皆是总兵大人调教的好!”蒲彰吹捧了范广一句。 “范广好,你们也好!” 朱祁钰高兴道:“你等勤于王事,忠心用命,朕提拔你们做把总!范总兵的团营里安排不下,就去其他团营当把总!” 蒲彰等人眼睛亮起:“标下等谢陛下隆恩!” “平身,再各赐兵甲一套!” 朱祁钰大肆收买人心:“朕看你们马术不错,今天你们骑的御马,放在宫里,也是浪费了,一并赐给你们了,希望你们能骑乘宝马,去疆场上建功立业!” “标下等谢陛下隆恩!”蒲彰等人欣喜若狂。 御马可都是从天下马场中挑选出来的一等一的好马,又亲自驮载过皇帝,寓意非同寻常。 皇帝赐马,足见其重视。 连范广都有点眼馋,那可是御马啊,他都没骑过呢。 朱祁钰心情大好。 陈珊担心把兄长冻死,简单冲洗一番,就给他披上衣服。 陈英像行尸走肉一般望着天,人还活着,就是脸没了,以后还怎么留连烟花之地?还在怎么交朋好友?名声都没了,脸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轻点!” 陈英忽然冲弟弟吼,然后惨呼:“疼啊!疼啊!” 被绳子勒的地方,紫红紫红的,碰一下跟针刺一样,疼得要命。 陈珊满脸悲哀,这个兄长脑子真不灵光啊,都这当口了,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居然还寻思疼,唉,没救了。 他想跟陈英说皇帝和父亲的关系转变,但陈英什么也听不进去,他就想快点回家睡觉。 “清洗完了?拖上来!” 关上门,朱祁钰端坐椅子上,蒲彰四人分列左右,只有杜延寿眼睛贼溜溜地盯着陈珊看。 这货见异思迁,看咣了陈英后,反倒觉得没意思了,而陈英的弟弟陈珊比他哥哥还好看。 他就很纳闷,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保养这么好呢? 他爹比他们岁数还小,皮肤跟榆树皮一样粗糙,已经风烛残年,牙齿都掉光了,没几天活头了,他们保养的可真好,啧啧…… 陈珊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一阵恶寒。 再偷瞄了眼皇帝,心里打鼓,皇帝不会一高兴,把自己赏给他吧? “陈英!朕问你!” 朱祁钰沉喝:“你可否受到了虐待?” “啊?” 陈英都懵了,您眼睛瞎吗?没看见已经被虐待了吗? “欺君罔上,是什么罪?你爹陈循,教没教过你?回答朕!”朱祁钰面色阴沉似水。 “陛、陛下,臣……” “闭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自称臣?” 朱祁钰站起来:“你连个举人都不是!” “你考乡试时,你爹陈循贿赂考官,若非朕帮你们父子遮掩下来,你的脑袋早就搬家了!” “居然在朕面前,自称臣,你配吗?” “你就是个秀才!” “读了四十多年的书,举人都考不上的废物!” “一天天装腔作势,拿着读书人的范儿,拿把充大,你是读书人吗?你读懂哪本书了?你认识字吗?” “也就你爹惯着你!捧着你当宝!” “怜子如何不丈夫,呵!你爹也是废物!” “老废物养个小废物!” “一家子废物!” 朱祁钰爆炸了:“陈循呢?还没滚过来?” 陈英直接懵了,傻傻地看着皇帝。 我爹是你的重臣啊?为何如此骂他呢?如此对我呢? 而陈珊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以额点地,就知道没好事,果然皇帝发作了! 都怪大哥,你一个秀才自称什么臣?我也是秀才,怎么不敢称臣?这下把皇帝惹毛了,爹怎么还不来救我们啊?再不来我们都要凶多吉少了! 啪! 冯孝走过去,扬手一个耳光:“还敢盯着皇爷看?懂不懂规矩?” “臣……晚生不敢!”陈英趴伏在地上,眼泪流了出来,这生活也太难了。 “晚生?你是哪门子晚生?你自称老生还差不多!” “陈英!朕问你,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四十六了!” “你孙子都多大了?” “居然还是个秀才!是不是想和你孙子一起考举人啊?” “朕骂你是废物,都是抬举你了!” 朱祁钰还没骂完:“也就是陈循,有你这样的废物儿子,还捧着惯着,把从里库偷出来的宝贝送给你去狎寄!” “换做朕,早就打死了!” “在文庙前打死!” “在孔圣人面前打死你!” “不!打死你,都污了圣人的眼睛!” 朱祁钰像是气坏了,来回踱步:“说!朕说的对不对?” 骂着骂着,竟有种长辈训斥晚辈的错觉,陈英偷瞄了眼皇帝,皇帝好似真是恨铁不成钢,难道只是想让他吃点苦头? “对,对,陛下说的都对!” 陈英最会认错了,以前他爹打他的时候,他就认错哄他爹开心,哄皇帝也不在话下。 所以哭着说:“晚生……不,老生知错了,回家就认真读书,研习经义,一定考上举人,不负陛下所望!” “承认了?”朱祁钰语气一变。 陈英都懵了,什么承认了? “果然是这样!” “里库的宝贝,真是陈循偷的啊!” “枉费朕如此信任他,他就这般回报朕的恩情?” “好啊,好首辅啊!” 朱祁钰怒火翻涌:“陈英,陈珊!你们知不知道,盗取里库宝物是什么罪?啊?” 陈英和陈珊面面相觑,怎么又说到里库宝贝上了?这跳跃也太大了吧! “陛下,老生冤枉啊!那戒指是有人栽赃陷害的!求陛下明鉴啊!”陈英哭喊着。 朱祁钰脸色更黑:“你一会承认,一会反对,耍朕呢?” “陈英,你已经数次欺君了!” “朕都没罚你,就是因为你老爹陈循,他是朕的狗!” “所以朕不想罚他的狗崽子!” “可你三番五次的欺君,让朕忍无可忍!” “来人,拿杖来!” “先他打二十杖!” “让他长长记性!” 冯孝早就准备好了木杖,但朱祁钰却指了指陈珊:“陈珊,你来行刑!” “啊?”陈珊瞪大眼睛,皇帝让他打自己的亲大哥? “你有意见?” 朱祁钰冷哼:“朕罚他,而不牵连你,是看在你爹是朕的忠犬的份上!” “倘若你不识相,那你就代他受刑吧!” 说罢,似笑非笑地看着陈珊。 陈英却不断给弟弟使眼色,咱们兄弟俩不分彼此,你就代我吧! 陈珊脸色发黑,有你这样当哥的吗?让弟弟代你受罚,亏你想得出来! “晚生愿意行刑!”陈珊跪在地上。 木杖打在身上究竟有多疼,陈珊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肯定不想挨打。 “陛下,陛下饶命啊!”陈英哭喊着,却被两个太监按住。 啪! 陈珊闭着眼睛,举起木杖,轻轻落下。 毕竟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总不能真打吧? 陈英配合也默契,惨叫一声,心里还挺爽,让亲兄弟行刑,也不错嘛。 “陈珊,你在给他瘙痒痒吗?” 朱祁钰阴恻恻道:“方兴,给他演示一遍。” 按着陈英的方兴站起来,从陈珊手里抢下木杖,狠狠一抡! “啊!” 陈珊惨叫一声,被一杖打个趔趄,腰上火辣辣的剧痛,差点被打断了气儿。 打死他也想不到,方兴这一杖打的不是陈英,而是他啊! “再敢偷奸耍滑,咱家打断你的腰!” 方兴把木杖一扔,让陈珊自己捡起来。 陈珊痛得直不起腰来,终于知道被杖责的滋味了,好疼啊,他发誓,这辈子都不要再挨一次了。 他拎着木杖站起来,身体还在抖,疼的。 嘭! 他瞥了眼趴着的陈英,只能对不起你了。 高高抡起,狠狠落下。 “啊!”陈英瞪大了眼睛,惨叫个没完。 和这一杖比起来,在马背上飞翔真是小儿科,这一杖简直是要命啊! “陈珊,轻点!”陈英痛得直抽搐,声音都变了,很是凄厉。 陈珊才不听呢,又落下一杖。 “我让你轻点!啊!你个妾生的贱人!啊啊啊!你要打死我,想继承家业是不是啊!”陈英嘴角流血,歪着头死死盯着弟弟陈珊,声音沙哑凄厉,身体痛得不停抽搐。 陈珊眸子一阴:“我娘不是妾!” 嘭! 又一杖落下,陈英发出无比凄厉的吼声:“妾生的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我娘不是妾!她是续弦!” 陈珊黑化了,本来他还怜悯亲哥哥,打这一杖有多疼,他心知肚明,但哥哥不懂他的苦心,居然揭他的短,那就直接打死他算了! 你是嫡长子,但你娘死了,我娘是续弦,也是明媒正娶的,也是妻,我是嫡次子!若你死了,我就成了嫡长子了! 陛下说的对啊,你欺君罔上,就该打死! 你死了,家产不就是我的了吗? 陈珊黑化了,玩了命似的打陈英,让你骂我,让你骂我娘,让你比我岁数大,打死你! 给朱祁钰看乐了,兄弟俩狗咬狗的戏码有意思啊,原来看似稳如泰山的首辅陈循,也后院起火啊,有意思! 眼看陈英奄奄一息了,陈珊真想打死他,朱祁钰赶紧制止:“好了,都是首辅的儿子,总不能真打死了吧。” 陈珊浑身僵硬! 您刚才不是说要打死他吗? 怎么又变了? “杜延寿,快把陈英扶起来。”朱祁钰成全杜延寿。 可杜延寿满脸嫌弃,这血呼啦的还怎么玩? 不过真别说,陈珊这小子够狠的,把亲哥哥打成这样。 换我们老家,就该把弟弟浸猪笼!什么玩意儿! 陈英抬起头,满脸是血:“陈珊!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声音沙哑无比,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血红的眸子死死盯着陈珊,把陈珊盯得浑身发毛。 “兄长,不、不是我……”陈珊想说是皇帝让的,但又不敢说。 陈英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不要叫我兄长!你配叫我兄长吗?你心里有这个兄长吗?” “陈珊,我以前真没看出你狼子野心,这些年,你一直都在跟我演戏,装什么兄友弟恭,就我傻,信了你的鬼话!” “你早就惦记着家业呢?” “今天当着陛下的面,你跟我说实话,我娘是不是被你娘害死的?” “你们母子心如蛇蝎,是不是早就算计着我?想把家业从我手中夺走?是不是啊!” 陈英疯了,挣脱开杜延寿不老实的手,趴在地上哭嚎:“陛下,您给我们家做主啊!” “他那个贱婢出身的母亲,害死了我娘!” “如今又想借机打死我,抢夺家业!” “您说说,天底下有这么狠心的弟弟吗?” 朱祁钰看乐了,陈循家后院有点乱啊。 越乱越好。 “陈英,陈珊是你亲弟弟,你真那般恨他?”朱祁钰继续添火。 “陛下啊,我没有这个狼子野心的弟弟啊!我宁愿认一条狗当弟弟,也不认他啊!”陈英泪如雨下。 陈珊胸腔起伏,怒不可遏,也跟着跪在地上:“晚生也没有如此性情凉薄的哥哥!求陛下做主!” 陈英咬着牙忍着疼,手慢慢去抓丢在地上的木杖。 趁着陈珊没注意,狠狠一杖扫过去! 嘭的一声! 陈珊脑袋挨了一下,眼前金星乱冒,仿佛有血色滑过眼角,他摸了一下,是血啊! “嘿嘿!”耳畔却传来陈英的得意笑声。 该死的陈英,居然敢偷袭他! 好疼啊! 陈珊血冲头顶,劈手从陈英手里夺下木杖,反手一杖打在他的脑袋上! 陈英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抱着脑袋惨叫。 可能又牵动了腰上的伤口,痛得满地打滚,嘴里诅咒陈珊。 ———— 前几天有病,铺垫过多了,今天额外加更一章,感谢这几天支持作者的读者大大们! 祝大家五一快乐! 五一加更送到!高潮开启!求订阅! (本章完) 第77章 陈循!你去给太子吸鼻涕!太子和首辅互喷,成何体统!朕都要吐了 “住手!你们要在君前失仪吗!” 冯孝见陈珊真要打死陈英,立刻抢下木杖,沉声怒喝。 “陛下,他偷袭我!”陈珊气得想哭,额头上鲜血横流,模样凄惨。 朱祁钰看着想乐。 原来首辅家也是一地鸡毛,真该把陈循请进来,让他亲眼看到自己儿子狗咬狗,多精彩啊。 “都是亲兄弟,打来打去的,成何体统?” 朱祁钰佯装和事佬:“陈珊,跪下,给陈英道歉!” “他毕竟是你亲哥哥,你打了伱亲哥哥,他报复你一下,也算扯平了。” “以后自然兄友弟恭,兄弟怡怡,省着给首辅丢脸!给朕丢脸!” 陈珊瞪大了眼睛,我凭什么给这个王八蛋道歉? 可皇帝之命,他不敢不听。 咬着牙跪下,给陈英道歉。 陈英满脸得意,恶狠狠地盯着他。 “磕头!”朱祁钰淡淡出声。 “我……” 陈珊有苦说不出啊,我给他道歉,那他骂我娘,打我脑袋这一下,白打了? 他咬牙磕头。 陈英咧着嘴惨笑:“你娘那个贱女人,害死我娘,回了家我就让父亲休了她!” 陈珊身体在抖,目露凶光。 “陈英,还能站起来吗?”朱祁钰问。 “陛下,能啊!草民谢陛下隆恩啊!”陈英痛哭流涕,又跟皇帝控诉陈珊母子多坏。 “首辅怎么还没来?” 朱祁钰问冯孝,他怀疑陈循不敢单独入宫,怕朕剁了他。 “看看你们的爹,这个老废物,圣旨下了这么久都不来!” 朱祁钰气得站起来:“还得让朕帮着管他家的两个小废物!唉,朕这个皇帝当的太难了!” 当着人家两个儿子的面,骂他们老爹,这皇帝也是天下第一份了。 “陈英,原来你心里对有如此多的不满,罢了,朕给你一个发泄出来的机会!” “这次做完,便要兄友弟恭,兄弟怡怡,绝不可互相嫉恨,知道吗?” “木杖他抡不动,弄几根针来。”朱祁钰叹了口气。 听到皇帝的话,陈珊瞪大了眼睛:“陛下,您不能这样啊!我是执行您的圣旨啊……” “你说什么?” 朱祁钰脸色一阴:“赐他一千根!” 陈珊还要说话,冯孝却兜头赏他个耳光:“皇爷好心,调解你们兄弟矛盾,你居然攀咬皇爷。” “咱家看啊,陈英所说没错,你这人表面温文尔雅,实则内心恶毒。” “有其子必有其母,你母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公公说得对,请陛下赐旨,杀了他恶毒的母亲!”陈英点头哈腰道。 “不能总想着打打杀杀,皇爷是给你机会发泄,发泄完了,还要兄友弟恭,好好过日子的。”冯孝点他。 “我,草民遵旨!”陈英艰难磕头谢恩。 这时小太监把银针送来,陈英捏着银针,诡笑地看着陈珊,捏着针在他眼前晃悠:“扎哪呢?扎哪好呢?” 陈珊汗毛竖起,看着银针,瑟瑟发抖,仿佛身上哪里都疼。 “啊!” 陈珊陡然惨叫一声。 陈英手里的针扎在他胳膊上,扎进去一半陈英还不满意,使劲踩了一脚,把整根针踩进了手臂里。 陈珊痛得直抽搐。 而陈英又捏着针在他面前晃啊晃。 “陈英,你忘了是谁给你洗澡?是谁帮你求情的了?你个忘恩负义……嗷啊!” 陈珊没骂完,胳膊上又挨了一针! “那些不都是你应该做的吗?你个贱婢生的,生来就是我陈英的狗!我把你当弟弟,那是抬举你!你把自己当成我的弟弟,那就是不识抬举了!贱婢生的狗东西!” 陈英一脚踩着他,撩开衣服,一针又一针,扎个不停。 弟弟陈珊的惨叫声,反而刺激他,肾上腺素激增,扎得越来越快,每根针都没入輮里,拔都拔不出来。 “把剩下的针都给他吧,别憋着,发泄出来,人总憋着,容易憋出病的。”朱祁钰淡淡道。 “奴婢遵旨!咱家从针工局取的,要多少根针就有多少根,用不完的。”冯孝坏笑。 陈珊一听,直接吓晕过去了。 他都受了上千根了,还有多少根啊? “草民谢陛下隆恩!”陈英乐疯了,针扎的感觉太舒服了。 朱祁钰不置可否:“宣百官觐见吧。” 陈循,快来看看你两个可爱的儿子吧。 胡濙、陈循领头,穿过奉天门,徐徐走入奉天殿。 可偏殿大门开着,陈循看了一眼,顿时如遭雷击! 他的大儿子陈英满脸恶笑,手里拿着银针,正在对着他的小儿子施针,针针入輮,不浪费每根针。 滋! 银针扎进了小儿子的腿里,小儿子身体略微抽搐一下,仿佛已经麻木了。 再一细看,他小儿子身上密密麻麻全是针眼,这得扎了多少根针啊!我的儿啊! 但真正让陈循破防的是,大儿子满嘴污言秽语,辱骂小儿子,骂的声音很大、不堪入耳,偏偏这些话都传了出来。 作为两个儿子的亲生父亲,陈循直接脑溢血。 他一直以为大儿子没什么本事,为人老实本分,却没发现,他有骂人的天赋,骂得如此犀利? 最让他血压飙升的是,小儿子不时回应的污言秽语,那脏的,都不堪入耳……简直让陈循恨不得撞墙自杀! 这是我的儿子吗?是我生的?还是从屎坑里捡出来的? 我为什么要在这?我都听到了什么! 而两个儿子说的,都是陈家的腌臜事,其中不泛有他死去的老妻的花边戏事,陈珊说陈英是老妻和倒恭桶的老仆生的野盅?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甚至还描绘出了全过程,说的让人身临其境…… 陈循都听傻了,老妻还玩的这么花吗?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你们两个该死的王八蛋,就这么热衷给你老爹戴帽子? 偏偏满朝文武都听到了,想来用不了多久,全国都传遍了,甚至他的名字会出现在各种之中。 博学多才的陈循在脑海中瞬间组合出无数篇戏文……陈家的名声算毁了啊! 陈循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冯孝让群臣来偏殿觐见。 陈英正骂在兴头上,他正在骂陈珊的母亲,如何水姓杨花,接客的故事,虽然他只是个秀才,圣贤书没读几本,但戏文读得多啊,各种相滟情节,信手拈来,绘声绘色。 听得方兴等太监都津津有味的。 结果他一抬头,看见脸色黑如锅底的老爹,身体猛地一软。瞬间变脸,泪如雨下,控诉陈珊多么坏。 陈珊也懵了,他说出来的故事老爹听没听到?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忍着剧痛从地上爬起来,和哥哥狗咬狗。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吗!”陈循爆吼。 “爹?”陈英弱弱道。 “别叫我爹!我没有你们两个这样的儿子!”陈循想死,皇帝没打败他,两个儿子把他给打败了! 老夫的名声彻底毁了,陈家的名声也被你们两个狗日的给毁了! 你们都不是我儿子,是狗儿子! 我也不是陈循,我是绿循,行了吧! “首辅啊,朕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这两个狗崽子,朕真管不了了。”朱祁钰的声音从偏殿里传出来。 一句狗崽子,陈循竖起了大拇指,陛下说得对啊! 冯孝挥手,蒲彰等人把陈家兄弟给拖走。 朱祁钰走到门口,朝中百官跪拜。 他冰冷地俯视着下面,没让他们起身,缓缓开口:“诸卿,知道朕为何又诏你们来奉天殿吗?” “刚刚退朝!” “就有武骧右卫的卫士,刺杀于朕!” “那刺客用弓弩射杀,嘴里有毒药,若非朕洪福齐天,恐怕就不能站在这里,和诸卿对话了!” 朱祁钰语气冰冷。 诸卿叩拜说些吉祥话。 “太傅!”朱祁钰直接点名。 胡濙身体一颤,在来之前,他亲自去找陈循,把陈循骂个狗血淋头,但陈循却说,不是他做的。 刚开始胡濙不信,但陈循赌咒发誓,一定不是他做的。 胡濙转瞬就想到,这是皇帝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但也不能啊,以皇帝怕死的性格,敢以身犯险?就不怕假戏真做,真被杀了? 那会是谁呢? 没想明白。 “老臣在!”胡濙十分尴尬,他向皇帝百般保证,才换来太傅的官位,以及儿子的任命。 结果,第二天皇帝就遭遇了刺杀。 不管是谁干的,刺杀是真的,禁卫、宫人都看到了,做不得假的。 “陛下,老臣一定把幕后黑手找出来。”胡濙低声道。 耍滑头! 之前的交易,当屁放了? 朱祁钰目光阴沉:“刺客被抓时,还有气儿……把供状传给老太傅。” 胡濙一翻白眼,这不就是皇帝自导自演的把戏嘛! 看完递给陈循,陈循直接脑溢血,皇帝啊皇帝,你就算冤枉人,也找个合适的借口!这般拙劣,传出去都让瓦剌笑话! 本首辅若真想谋害皇帝,会只买通一个刺客?会随便就放一箭?就算失败,能让你抓到活口? 未免太拙劣了,简直连遮掩都不遮掩了。 但是,陈循却心里一凉,也变相看到了皇帝要杀他之心! 他跪在地上,高呼冤枉。 “皇爷,太子到了!”许感收到圣旨,去传太子。 朱祁钰看了他一眼,他轻轻点头。 都知监的太监们已经守住奉天殿四门。 宋杰率领四卫俱到,团团围住紫禁城,没有皇爷的命令,谁也出不了皇城! 这就是朱祁钰没让朝臣先进来的原因,他也需要时间布置。 有梁珤镇守京城,京中兵丁任何人也调不动。 宋杰率领四卫守住皇城,都知监太监守住奉天殿。 那么,奉天殿上,说了算的人,就是他这个皇帝! “让他滚进来!” 朱祁钰怒不可遏:“这是迫不及待想登基了,刺杀朕来了!” “首辅不是要辩解吗?好啊,太子也来了,你们两个对质,看看你们能辩出个子丑寅卯!” 朱见深抽着鼻涕走到了偏殿门前,跪在地上行礼。 “太子当够了,想当皇帝了?”朱祁钰目光幽幽。 “儿臣不敢,儿臣不敢啊!”朱见深流出了眼泪,说话磕磕巴巴的,一边说话一边流鼻涕。 “哭哭哭,见到朕就哭,给朕哭丧呢?” 嘭嘭嘭! 朱见深拼命磕头,连说不敢。 涕! 他使劲抽了鼻涕,把流出来的鼻涕收回去,但眼泪一流,鼻涕也跟着流。 “擤干净你的鼻涕!” “堂堂太子,说话像个娘们,磕磕巴巴的像个傻子,现在又多了个流鼻涕的毛病!” “让朝臣怎么看你?” “番邦来朝时怎么看天朝皇帝?” “看你这副鬼样子吗?让人嘲笑朕之大明吗?” “一说话就磕巴、流鼻涕!” “朕的脸都被你丢光了!大明的脸也被你丢光了!” “擤!” “擤到干净为止!” 朱祁钰眸中厉光闪烁。 朱见深被吓哭了,一边哭一边擤鼻涕,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他已经收到了皇帝遇刺的消息,刚开始还欣喜若狂,但闻听皇帝无碍后,差点晕了过去,坏了,天塌了。 都怪他们谋事不密,怎么能被皇帝抓到把柄呢? “还有你陈循!瞪大你的狗眼看看,居然迎立这么个玩意儿!” “你不嫌他埋汰?” “好!你来帮他擤鼻涕!” “你们俩真是天生一对,一个喜欢流鼻涕,一个喜欢玩鼻涕!” “天朝的太子和首辅,真是让朕无话可说啊!” “没有纸,你就用嘴帮他吸!他擤出来的,你都吃光!” “出来一点吃一点!” “省着让朕听着恶心了!” 朱祁钰又把矛头指向陈循。 陈循身躯一颤,堂堂首辅去做太监的活儿? 他不动弹,当做没听到。 “聋了?” “还是朕的话不管用了?” “陈循!朕在喊你!” 朱祁钰喊了一通,陈循却当做没听到。 跪着装死。 反正皇帝拿他没办法。 “太傅,看看,这就是朕的首辅,看看,把朕的话当放屁!” “王竑,你不要弹劾朕了,朕今天就犯了骂詈罪!今天朕不骂人,就要杀人了!” “陈循你跟朕装死!以为朕拿你没办法?好!好!” “首辅耳朵不管用,蒲彰、严峻、冯克、杜延寿你们四个围着首辅,用最大的力气,喊!喊他的名字!使劲喊!” 朱祁钰怒火滔滔。 蒲彰等人已经得罪了陈英,完全是皇帝人,自然不怕陈循。 四个人把陈循围起来,对着陈循耳朵喊“陈循”两个字! 声音震耳欲聋。 在一旁的胡濙赶紧捂住了耳朵,神情烦躁。 皇帝这办法太损了,不打不骂,就喊名字。 陈循本来是假装听不到,这回是真听不到了。 这四个粗汉,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异口同声,扯脖子喊。 就在陈循的耳畔,喊得陈循脑瓜子嗡嗡的。 “别喊了,别喊了。”陈循想推开蒲彰等人,但这四个铁打的汉子,一动不动让陈循推,根本推不动。 而且四个人把他围在中间,偏偏陈循还跪着。 有点像是四个人围着脲脲,呲陈循。 这大嗓门,跪着的百官都受不了了。 忽然停了,百官庆幸,耳朵终于清净了,不容易啊。 蒲彰跪在地上禀告:“陛下,陈循晕过去了!” “泼醒!” 哗啦! 冯孝早就准备好的井水,兜头一桶,把陈循浇个透心凉! 百官跟着一哆嗦,这死冷寒天的,被这一桶凉水浇下去,健壮的成年人也得感冒啊。 陈循冻得瑟瑟发抖,见四个人还要把他围住,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不要了,不要了,老臣听到了,听到了!” 朱祁钰摆摆手,让蒲彰四人散开。 “听到什么了?”朱祁钰问。 “为太子擦鼻涕。”陈循哆哆嗦嗦,实在太冷了。 堂堂首辅,被折磨成这般模样,这皇帝还是人吗? “恩?”朱祁钰挥手让蒲彰把他围住。 陈循都懵了,转瞬明白皇帝的用意,哭喊说:“不是擦,是,是……舔!” 说完,他绝望地闭上眼睛,老泪纵横啊。 “去腆吧。”朱祁钰嘴角翘起。 胡濙欲言又止,堂堂首辅,真做了这般恶心人的事情,颜面何存啊? 但他有错在先,不敢顶撞陛下。 陈循给陈党党羽使眼色,让他们快点施以援手啊,堂堂首辅,总不能真去吸鼻涕吧!颜面何存啊! 作为陈党走狗的萧维祯,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陛下遇刺,臣心急如焚,臣想自告奋勇,为陛下查清真相。” 萧维祯出来打岔来了。 “退下!”朱祁钰不给他机会。 眼睛就盯着陈循。 萧维祯赶紧闭嘴,感谢皇帝未迁怒之恩! 陈循真的有苦难言啊,慢慢爬起来,走到朱见深的旁边。 朱见深下意识往后挪动一下,有点嫌弃。 陈循快气死了,你还在嫌弃本首辅呢!本首辅应该嫌弃你才对! 涕! 朱见深鼻孔里的鼻涕又流了出来。 陈循恶心地吞了口口水,看了眼皇帝,而皇帝眸光如刀。 皇帝搞了一场假刺杀,偏偏把他和太子都装了进来,本来他可以装傻的,拒不执行皇帝的命令。 但皇帝让蒲彰等人对着他喊,释放出一个危险信号,皇宫就在皇帝掌握之中。 如果他不听话,皇帝就要动刀子了,那就不是吸鼻涕,而是吸的鬼魂了。 我去! 这老头有口臭! 朱见深被熏得两眼翻白。 如果用词汇来形容,陈循的嘴巴,就是和恭桶一个味道。 熏黄的牙缝中间夹着不知道积尘多久的肉类,舌苔又白又腻,吐出一口气,隔着一里地都能闻着臭味。 朱见深想问问首辅,你多久没刷牙了?您这厚厚的舌苔是多久没出恭了啊? 呕! 朱见深要吐了。 可陈循的嘴巴却对准了朱见深的鼻孔,刺鼻的臭味全都灌入朱见深的鼻腔,臭味直冲天灵盖。 恶心的鼻涕,流进了陈循的嘴里,陈循胃里翻腾。 朱见深的天灵盖,被臭味冲击的,快要按捺不住了。 哇! 实在忍不住了,直接吐出来,喷了陈循一脸。 而还在认真吸鼻涕的陈循,莫名其妙脸上一阵温热。 酸臭的味道夹杂着鼻涕,让陈循鱼仙求死。 他也受不了了,直接一张嘴,喷出一大坨,又黏又腻,像是翔,直接喷在朱见深的脸上! 那一坨直接粘在朱见深的脸上,一点都不滑落,无比坚挺地黏在脸上。 甚至朱见深甩了几下脑袋,那坨东西都一动不动。 只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恶臭,就牢牢粘在朱见深的脸上! 甩了几下,那一坨摊开,味道更加没法形容,朱见深只能伸手去拿,低头一看,那东西太恶心了,直接又吐了! 余光却看见陈循舒爽的表情。 仿佛很久没出恭了,都快憋炸了,终于排出去的块感。 呕! 朱见深联想到一坨,又吐了! 而坐在台阶上的朱祁钰,看见太子和陈循互喷,直接炸了:“堂堂首辅!堂堂太子!你们究竟要不要点脸!” “互相往对方脸上吐恶心的玩意儿!” “你们把朝堂当成什么了!” “垃圾场吗?” “恭桶吗?” 朱祁钰怒不可遏:“把你们吐出来的东西!都给朕吃光!” 一听皇帝的话,朱见深和陈循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这什么皇帝?神经病吗? 胡濙也觉得皇帝发泄的差不多了,既然收拾了陈循和太子,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他清了清嗓子:“还请陛下息怒。” 朱祁钰阴恻恻地瞟了他一眼,又来拦朕? 早晨你榨干朕内帑的账,朕还没跟你算呢! 前几天你拿了朕的好处,却没给朕办事,这笔账也没算呢? “朕如何息怒?” “是朕遭遇了刺杀!” “你们这不查那不看,张嘴闭嘴就让朕息怒!息怒!” “朕息了怒,就不再遭遇刺杀了吗?就国泰民安了吗?” 朱祁钰像个炮仗一样,沾火就着:“太傅!当日你是如何答应朕的?今天又发生了什么?” “太傅!朕要一个解释!” 胡濙目光一窒,懂了,皇帝封锁了内宫,生杀大权操纵在皇帝手里,所以皇帝硬气了。 但杀戮真那么有用吗? “陛下,刺杀一案,请交给老臣,老臣一定给陛下一个满意的解释。”胡濙丝毫不怕。 他历经五朝,屹立不倒,自然有保命的本事。 “刺客供述明白,就是陈循干的!” 朱祁钰看出来了,胡濙想保陈循,做梦。 寒声道:“太傅,你还要怎么查?” “朕看不是要查,而是要保谁啊!” “来人,把陈循和太子泼醒!给朕问清楚,合谋刺杀于朕,意欲何为啊?” 哗啦! 方兴和姜显去泼。 胡濙蠕了蠕唇,想说什么,却悻悻闭嘴,皇帝以为掌控了内宫,就翅膀硬了,要杀人喽? 阿嚏! 朱见深瑟瑟发抖,实在太冷了。 该死的方兴,姜显往陈循脑袋上泼,方兴却往本宫的身上泼!衣服都湿了,冻死本宫了! “陈循,朕问你,刺杀于朕,是否要拥立太子登基啊?”朱祁钰目光凌厉。 陈循冻得哆嗦成一团,但脑子异常清醒,跪在地上:“老臣冤枉啊!老臣绝对没有刺杀陛下,这必定是贼人挑拨离间之策,请陛下明察!” “首辅是真能狡辩啊!”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在台阶上来回走:“你以为刺客死了,无人可对质?就皆大欢喜了?” “呵呵!可笑!” “那朕再问你,王翱的家眷在哪?”朱祁钰陡喝。 “啊?”陈循一愣,摇了摇头。 “还在嘴硬?” 朱祁钰声调提高,伸手,冯孝立刻呈上来一张纸,朱祁钰把纸展示给朝臣看:“看看!这是东厂找到的!” “王翱的家眷,就藏在城外的农庄里!” “这农庄,是你陈循的!” “在这农庄里,不止找到了王翱的家眷!还找到了高谷、江渊、杨善等人的家眷!” “好大的胆子啊陈循!朝堂的钦犯你也敢窝藏!” “你真是朕的好首辅啊!” “你先不必解释!” “舒良已经抓到了庄头,这是他的供诉!瞪大你的狗眼,看看吧!好首辅!” 朱祁钰把纸丢在地上。 林聪膝行而来,把纸捡起来,看完大惊失色。 递给胡濙,胡濙皱眉。 “还要狡辩吗?朕的好首辅?” 朱祁钰冷笑:“你的庄头,说你窝藏祸心,包庇罪犯,还不止王翱一家!” “除了陈懋的家属,被舒良一锅端了!” “陈循,你要干什么!” “阴谋造反吗?” 陈循直接懵了,看到供状,他心里一沉,知道坏事了。 “冤枉,老臣冤枉!有人栽赃陷害的!” 陈循跪在地上:“陛下,一定是有人买通了这个庄头,让他说谎话诬告老臣,老臣绝对没有包庇王翱家属,绝对没有啊!” “好!他冤枉你!” “所有人都冤枉你!” “你陈循永远是最清白的!最有理的!” “朕找到什么证据!你一句冤枉,就洗清了!” “哈哈哈!” “好!你的庄头冤枉你!朕信!” 朱祁钰使劲点头,气得快要炸了:“来人,把项司宝带上来!” 很快,项司宝走入奉天广场,跪在地上。 “她,是太后派去伺候太子的宫女。” 朱祁钰指着她,跟百官介绍,说完目光盯着她:“你说!你在东宫这几天,都看到了什么?” 项司宝磕了个头,不急不缓道: “奴婢奉懿旨去伺候太子。” “奴婢看见东宫太监张敏,鬼鬼祟祟,和宫外人联系。” “第一天时奴婢本想跟着,但东宫伺候的宫女万氏盯着奴婢,奴婢没有机会。” “后来奴婢终于找到了机会,发现太监张敏和宫外的人交通!” “那个人奴婢见过,是当朝首辅陈循的管家,陈丁!” 项司宝语气平淡,古井无波。 朱见深却浑身一颤,完了,他所有小动作,都被皇帝看在眼皮子里! 他一直以为项司宝入东宫,是监视他。 即便项司宝抛出自己的真正身份,说她是皇太后的人,朱见深也不信,让万贞儿一直跟着她。 可以说,项司宝从未离开过东宫的眼线。 但是,她却什么都知道。 说明这不是她看到的,而是皇帝的眼线看到了,然后告诉她,让她说出来。 朱见深明白了,皇帝早就知道东宫的小动作,一直隐忍不发,就在等今天! 皇帝的目标是当朝首辅,陈循! 他反倒松了口气。 “陈循!” “刺客冤枉你!” “你的庄头,冤枉你!” “怎么?连宫中的项司宝,也冤枉你?” “好!” “来人,去抓捕陈丁!” “抓到奉天殿来,朕亲自审!看看这个陈丁,是不是也冤枉了朕的好首辅!” 朱祁钰气得坐在椅子上:“首辅,你能不能跟朕说一句真话?” “如果你告诉朕,都是你做的,朕看在你多年功劳苦劳的份上,就原谅你!好不好?” “你告诉朕,给朕一句真话,行吗?” 陈循动了动嘴角,皇帝的话,他一个音儿都不信! 他必须想办法自救。 如今能救他的,是胡濙,但胡濙恐怕不想蹚浑水了,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陛下,都是你逼臣的! “首辅,你倒是说话呀,给朕一句话!” “只要你说出是你,朕就放过你!” “不查了,也不审了。” “你告老还乡,朕给你个体面。” “国朝不能再死人了,边关正在打仗,天下臣民都盯着中枢呢,不能再让臣民看笑话了!” “朕也不想杀人了,乏了累了。” 朱祁钰商量着他:“尤其是你,多年的肱骨老臣,朕舍不得杀啊,也不忍心杀啊!” “你就给朕一个台阶下,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行吗?” 其实,他怕陈丁咬死不说,反而尴尬的是他,不如让陈循自己吐口。 等陈循承认了,再好好炮制他! 名正言顺,看谁说出个不字。 “陛下,老臣冤枉!老臣冤枉啊!”陈循高呼冤枉。 这是不相信皇帝喽。 朱祁钰脸色阴沉下来:“陈循,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好!” “等陈丁吐口的时候,你就知道后悔了!” 陈循面容坚定,既然做出了决定,那就去做吧。 “陛下,老臣有一言……” “闭嘴!” 朱祁钰陡然嘶吼,人也紧张地站了起来:“来人,把他嘴堵上!朕不听他一句辩解!一个字都不要听!” “他骗朕!把朕当成傻子一样欺骗!” “未查清之前,他一句话也不许说!” “一个字也不许说出来!” 朱祁钰声音巨大,盖住陈循的声音! 因为他心虚,他担心陈循说出他最大的秘密。 所以,先发制人,把陈循嘴巴塞上! 看你如何和朕作对? 陈循急了,刚要说什么,范广迅速蹿过去,一脚踹在他的胸口,直接把这老头撂翻了。 然后撕下一块衣服,塞进他的嘴里。 “陛下让你闭嘴,你就乖乖闭嘴吧!”范广一肘打在陈循的脑袋上,陈循脑袋嗡嗡直响,几乎要昏过去,话肯定说不出来了。 百官胆寒,范广实在太无法无天了。 陈循还是当朝首辅呢,是你个武将,说打就能打的吗?你算个什么东西! 范广也豁出去了。 他已经是皇帝门下走狗了,名声已经臭了,还惯着这些士大夫? 别忘了,今天早晨他就被陈党诬告,自己还身陷囹圄呢,管他个洪水滔天! “打的好!”朱祁钰直接给他撑腰。 “这个老货,犯了弥天大错!” “朕如此仁慈,百般给他机会!” “可他拒不接受,还不断狡辩!” “他把大明的律法置于何地?” “将朕置于何地?” “范广,打的好!” 朱祁钰环顾四周:“太傅,您说打的好不好?” 胡濙脸色微变,皇帝你过了啊。 但皇帝就这般直勾勾地盯着他,胡濙叹了口气:“陛下打的对。” 他隐隐猜到陈循要说什么,不然皇帝不会这么大的反应。 “百官,你们说范广打的对不对?”朱祁钰不放过他们。 “回禀陛下,范总兵打得好。”林聪第一个声援。 他已经看到首辅的位置,朝他招手了。 王文瞪了他一眼,本官才是陛下的忠狗,首辅的位置应该是本官的! 两个人暗中较劲。 朝中百官被迫高呼万岁。 朱祁钰很满意,这才是他想要的朝堂,规规矩矩听话的朝堂,才是大明该有的模样。 范广跪下谢恩,皇帝给他撑腰,心里暖洋洋的。 “回禀皇爷,陈丁带到了。”许感小跑过来禀告。 “快带上来!” 朱祁钰心里没底,万一陈丁死保他家老爷,他精心布下的局,就要成了一场空了。 他给许感使个眼色,把陈丁的家人都抓起来,逼着他咬死了陈循。 朕不杀陈循,不足以平愤! ———— 这章小,明天还有加更,时间不固定,肯定是白天。 读者大佬们是喜欢大章,还是小章啊? 求订阅! (本章完) 第78章 先剁再问话!你们真用大诰治国?插手都察院! 陈丁看见老爷躺在地上,嘴里塞着东西,身体就止不住地哆嗦。 看了眼陈丁,朱祁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龙袍,目光一闪,陈丁穿着上等丝绸编织的衣服,手上戴着腕饰、玉韘,光彩夺目。再看看自己这身龙袍,穿一年多了,没舍得换件新的! “陈丁,你认识他吗?”朱祁钰懒得废话,指着张敏问。 陈丁行礼后跪着,作为首辅家的管家,眼界、心智都是不低的,他看了眼张敏,摇了摇头。 “你也不认识他?”朱祁钰又问张敏。 “回陛下,奴婢不认识。”张敏摇头。 “都不认识?呵呵!” 朱祁钰慢慢走下台阶,范广紧跟着他,幽幽道:“看来是项司宝说谎喽?” “啊!” 话音未落,张敏陡然惨叫一声! 脸上出现一道剑刃宽的血痕,嘴里有鲜血流了出来。 朱祁钰用剑身抽了他脸一下!又快又狠! “再说一遍!” 张敏嘴巴痛得要命,哆哆嗦嗦道:“奴婢真没见……” 啪! 朱祁钰又扇了一剑,刚才打左脸,这回打右脸,对称了! 张敏痛得去摸脸,脸上火辣辣剧痛,再一模,居然有一颗牙齿掉了出来。 “陛下,不可屈打成招!”右副都御使马昂站出来谏言。 “朕教训自己的家奴,用你插话吗?” 朱祁钰提剑瞟了眼马昂,然后看向朱见深:“太子,朕替伱管束你的家奴,可否?” 朱见深身体一颤,哭哭啼啼:“儿臣无意见。” 啪! 朱祁钰回手又一剑抽在张敏的脸上,然后质问马昂:“马昂,这是屈打成招吗?” 马昂蠕了蠕唇:“这……” 他是陈党,站出来例行劝谏,皇帝不听就算了。 却没想到,皇帝借题发挥,把矛头指向了他。 “这什么?你是想保你的主子,陈循,不是吗?” 朱祁钰死死地盯着他:“朕想起来了,你当初就是陈循保举的!” “难怪如此忠心护主!视朕如无物!” “可你是朕任命的御史!朕才是天下共主!不是陈循!” “马昂,朕问你,你的举主,涉嫌谋害朕,你是何罪?” “嗯?” “哼,朕没找你算账,你该老老实实藏起来,居然还敢冒头显欠儿!” “就是朕太仁慈了,把你惯坏了!” “来人!剥了他的官服!” “押过来!” “和他们一起审!” 朱祁钰正好要清算陈党呢。 马昂自己冒头出来,等于把刀把子递给了皇帝。 “陛下,国朝从无因言获罪之先例,臣只是谏言陛下,陛下何故羞辱臣?不必让太监剥臣的官袍,臣自己来脱!” 马昂一身正气,脱了官袍,恭恭敬敬的叠好,放在地上,他对着官袍磕了个头。 然后直起腰身,怒视皇帝:“陛下,太祖以法治国,您以言获罪,臣心中不服!若陛下有臣参与谋害的证据,臣甘死无怨!” 作为御史,他不怕被皇帝责罚。 “依照马副使的意思,国朝应该以大诰治国喽?”朱祁钰冷幽幽道。 马昂气势一弱。 嘭! 朱祁钰一脚踹翻了马昂,怒吼道: “你还有脸提起太祖?” “若朕真以大诰治国!” “你们都该杀!” “哼!” “祖制祖制!若真把祖制搬出来,你们谁能保住脑袋?谁能保住九族!” “也就朕宽大为怀,不跟你们这帮人计较!” “你们还敢时不时拿太祖压朕!” “若太祖睁开眼睛,早把你们九族都杀光了!” “试问,你们谁敢跟太祖讨价还价?谁敢和太宗吆五喝六?” “只有朕,在你们的眼里是软柿子!” “连教训个家奴,都被说三道四!” 朝臣压低脑袋,不就是为了不再出现太祖、太宗那样的皇帝,我们才竭力要把你装进笼子里去嘛。 却没人敢触皇帝眉头。 “马昂!都察院!朕问你们!朕让你们去查的罪人家属!抄家所得!你们查出什么了?多长时间了?什么也查不出来!” “天天盯着朕,踩着朕来扬名!” “拿朕的仁慈,当你们沽名钓誉的资本!” “朕看你们就是一天天闲得蛋疼!” “即日起!在京御史每人每天写三本奏章,一本关乎朕的,一本关于京中百官的,一本关于京中百姓的!” “一天三本,任何人不许缺一本,互相不得抄袭,不得借鉴,要言之有物,持之有故。” “每本一千字以上,朕每天都要看,谁缺了、少了,写的不好的,被朕打回去的,隔天写双倍,第三天四倍,以此类推,拖延半月以上,革职,取消荫子、科举等机会!” 轰的一声,都察院官员直接就炸了。 皇帝这是要封住他们的嘴,让他们累死在报告里啊。 “内阁,有意见吗?”朱祁钰假模假式地问。 “臣等无意见,专纠劾百司,辨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正是御史应该做的。” “所以臣认为,陛下此举,于国于朝,益处甚大!” “臣代都察院,谢陛下隆恩!” 林聪立刻出来拍皇帝马屁,他想当首辅,就得跟紧皇帝的脚步。 王文和何文渊出来附和。 都察院难受啊,问题是左都御史、右都御史都没在京城,右副都御使马昂被皇帝问责,根本没人为他们说话啊。 王竑拼命给王直和李贤使眼色,但两个人恨不得找土把自己埋起来。 没看见皇帝要收拾陈循吗,这个时候还是别往枪口上撞了。 “陛下!” 王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自己顶上。 可话没说完,朱祁钰摆摆手:“右副都御使马昂私心甚重,与陈循有纠葛,参与谋逆。朕欲提拔王御史你为左副都御史,填补空缺;杨瑄、魏翰、张鹏三人颇有干才,便晋升为右副都御史吧。” 王竑顿时哑火了,皇帝送他个大馅饼啊,还有杨瑄、魏翰、张鹏三人,都用官职买通。 皇帝这是用官位,换取都察院的支持呢。 至于那三本奏章,也只是皇权的代表罢了,交与不交,只看皇帝的心思。 懂了。 “臣等陛下隆恩!”王竑是敢说话,但不是傻。 他又不是陈循的人,才不管陈循死不死呢,关键皇帝开出的筹码够大、够足,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杨瑄、魏翰、张鹏三人连升数级,自然跪下谢恩。 马昂嘴里泛着苦涩,早知道就不该掺和进来,这回真没人帮他说话了。 “张敏,你人缘不错嘛,御史都帮你说话!” 解决了御史,朱祁钰又看向张敏:“还说自己没私交朝臣?” 啪! 朱祁钰一剑抽过去,却抽空了。 “你还敢躲?朕打你,还敢躲?”朱祁钰气坏了。 张敏无意识躲开的,完全是潜意识。 下一瞬,他惨叫出声:“啊!” 朱祁钰一剑劈在他的肩膀上,剑身抽走,一划,留下一道血口子,张敏惨叫个不停。 “闭嘴!”朱祁钰提剑盯着他。 张敏哆哆嗦嗦地把嘴巴闭上,表情扭曲,实在太疼了。 “朕问你,刚才为什么要躲?”朱祁钰气得胸口起伏,这个该死的家奴,是让朕出丑吗? 完全是下意识的嘛。 张敏不敢说话,拼命磕头,乞求皇帝原谅。 “说,你认不认识他?”朱祁钰又把剑举了起来,指向了陈丁。 剑上的鲜血,被风吹到了他的脸上。 冰冰凉凉的血珠,是他体内流出来的! 张敏痛哭,他以前无数次设想过,被皇帝抓到后,他会何等英勇,因为他不怕死。 可真临死了,当刀剑加身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多么害怕啊。 “奴婢认识啊!”张敏吐口了。 朱见深猛地瞪大眼睛! 该死的张敏,你怎的如此软骨头啊!你这不把本宫卖了嘛!本宫就知道,太监最不可信! 陈丁惊恐地瞄了眼陈循,我该怎么办啊! “真认识?不是朕逼你的!”朱祁钰还没玩够呢,张敏怎么就吐口了呢。 更重要的是,不杀人,何以立威啊? “真认识,真认识!和陛下无关!”张敏看见明晃晃的剑锋又要斩下来,吓得瑟瑟发抖。 所以他决定了,只要不疼,问什么就说什么。 他怕疼。 “那刚才朕问你的时候,为何说不认识?胆敢骗朕?” 朱祁钰陡怒,剑锋斩落。 咔嚓! 张敏另一个肩膀中了一剑,他躺在地上,双手垂落,不断有鲜血从肩膀上流出来。 陛下啊,奴婢都承认了,您为什么还要砍我呢? 胡濙等朝臣额头上黑线跳动。 皇帝就是想发泄,想劈砍。也罢,砍个太监,没砍朝臣就好。 他闭上眼睛,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说,因何认识?如何认识?又为何认识?”朱祁钰吐出口浊气,不砍对称喽,心里不爽利,强迫症受不了这个。 “奴婢……” 张敏惊恐地看了眼朱见深,咬着牙道:“奴婢奉命和他联络。” “奉谁的命?”朱祁钰拄剑问他。 张敏犹豫再三,终究满脸绝望道:“太子!” “联络他所为何事?”朱祁钰又问。 “奴婢也不知道,每次都有书信往来,奴婢负责送到宫门,陈丁负责取走。”张敏把知道的全都说了。 朝臣纷纷看向陈循,先不说是否戕害陛下,只说朝臣私交太子,就是死罪! 陈循奋力挣扎想解释,但嘴里塞着布,被两个太监看着,眼中充满了渴求,希望朝臣帮他说话,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陈丁还不肯说,来人,先剁了他的脚!”朱祁钰冷淡道。 “标下遵旨!” 蒲彰大步走过来,恭请天子剑,持剑去劈陈丁。 “不要啊!不要啊,我说,我说!”陈丁坐在地上,往后退,满脸惊恐。 咔嚓! 蒲彰才不听他的废话,直接一剑劈下去。 但剑力道太小,劈不断腿骨。 鲜血迸溅,痛得陈丁尿出来了,他要交代啊,皇帝为什么还要砍他啊? 咔!咔!咔! 在陈丁的惨叫声中,蒲彰不断挥剑,终于把腿骨敲碎了,一点点把脚剁下来! 陈丁惊恐地看着没了脚的腿,凄厉惨叫。 场面血腥恐怖,朝臣神情惊悚,都低着头,不敢看,不敢为他求情。 “让他闭嘴!”朱祁钰冷冰冰道。 啪! 蒲彰一剑抽在陈丁的脸上。 他力道极大,一剑就抽掉了陈丁满口牙齿。 陈丁连惨叫都叫不出声了。 奉天广场终于安静了。 张敏惊慌失措,和陈丁相比,他真的算幸运的了,只是被砍两刀,胳膊腿儿还在啊。 “奴物,你的血都脏了陛下的宝剑!”蒲彰对着他脸吐了口吐沫,看见天子剑上出现几个缺口,十分心疼。 “朕问你!” 朱祁钰盯着陈丁:“你是否收过张敏从宫中送出来的信!” 陈丁只哭不回话。 蒲彰忽然踩住他另一条腿,作势要剁。 “收过!收过!”陈丁惊惧之下大喊大叫。 “最近一次收信时间是哪天?”朱祁钰让蒲彰松开他。 陈丁抱住那条完好的腿,哭个不停:“昨天,昨天晚上!” 哗! 奉天广场中一片哗然,群臣议论纷纷。 陈循真的试图刺杀皇帝? 胡濙猛地睁开眼睛,怒视陈循。 “启禀陛下,首辅参与谋害陛下,证据俱全,请陛下惩治陈循!”王竑率先跪在地上,投桃报李。 皇帝赏他官位,他就向皇帝靠拢。 杨瑄等御史跟上,把陈循骂个狗血淋头。 朱祁钰嘴角翘起,这就是皇权的美妙,他能任命官员,官员才会乖乖听话,会有争斗,起码是听话的。 以前的他,一无所有,哪个官员肯为他说话?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明眼人都看得清楚,陈循倒台是必然了,首辅的位置空出来,登顶的必然是王文和林聪二人。 这两个人可都是皇帝的狗,皇权在内阁膨胀,王直和李贤势衰。 而陈党土崩瓦解,皇帝一定会借机拉拢很多人。 看看皇帝没处置马昂就知道,皇帝是想拉拢陈党为己用的,就看陈党愿不愿意靠拢皇帝了。 “陈循,你还有何话说?”朱祁钰目光灼灼地盯着陈循。 至于朱见深,一直都攥在他的手心里,想处置随时都能处置,当务之急,就是趁热打铁,干死陈循,瓦解陈党! 陈循流出了老泪,呜呜呜想说话,嘴巴却被塞着说不出来。 他艰难地爬起来,到正中间跪下,嘭嘭嘭磕头不止。 朱祁钰只想直接戳死他一了百了。 但胡濙却道:“陛下,内中可能有隐情,还请陛下给陈首辅一个申辩的机会!” 你到底站哪头的? 朱祁钰面露凶光:“还解释什么?拖出去砍了!” 许感招呼都知监的太监动手。 “陛下且慢!” 胡濙见陈循挣扎个不停,就知道内中必有隐情。 皇帝已经不是撕开一个口子了,而是掰开笼子一角,手中的剑已经伸出来了。 倘若陈循死了,陈党瓦解,恐怕胡濙都遏制不住皇帝了! 所以胡濙竭力阻止,如果陈循真是戕害陛下,死了倒还情有可原,问题是这场刺杀明显皇帝自导自演一场戏,硬把陈循装进去。 胡濙一直以为,京营出征,皇帝处于绝对弱势。 所以他倒向皇帝,平衡皇帝与陈循之间的势力,让朝堂平稳。 却万想不到,京营离京,给皇帝提供机会,他借机掌控宫城,把朝臣都关在奉天殿里,试图冤杀陈循,瓦解陈党,并借机收回皇权。 这是胡濙决不允许的! 皇帝与陈循的平衡,必须维持,维持到于谦回来! “陛下,陈首辅劳苦功高,即便要杀,也要证据确凿,绝不能想杀便杀,那样朝堂动荡,臣民不服,老臣是为社稷担忧啊!” 胡濙这番话说得极重。 甚至,在威胁皇帝。 朱祁钰目光阴冷,胡濙啊胡濙,为了保住陈循,你在威胁朕啊! 无非是抓住朕的把柄! 藉此来威胁朕,对不对? 如果朕把你杀了呢?连证据都消失了? 胡濙却毫不畏惧地看着他,仿佛在告诉皇帝,没有老臣,就没人能为你证明正统性! 朱祁钰眸光一闪:“罢了,都是证据确凿的事情,就给陈循一个辩解的机会,省着天下臣民以为朕冤杀了陈循!让他说!” 他拳头吱嘎吱嘎攥得直响! 待朕铲除了陈循,下一个就是你胡濙! 胡濙却如老僧坐定,并不在意皇帝是何想法,他历经五朝,什么情况没遇见过? 陈循嘴里的布被拿下来,他嘴里都是血,爬过来,跪在地上,泪如雨下: “陛下啊,老臣冤枉啊!” “冤死老臣了!” “老臣确实和太子私.通信件,但是,陛下如何不问信件内容呢?便冤枉老臣谋反之意呢?” “陛下骂老臣,老臣不敢辩驳。” “但老臣没做过的,老臣绝不背负骂名!” 冤屈叫个不停,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 朱祁钰目光阴冷:“有何冤屈就说出来!朕没工夫和你打哑谜!” “陈循,朕的耐心是有限的!” “来人,把陈英、陈珊带上来!” “陈循你再说废话,朕便砍他们的零件!” 推书:幻想入侵之日 历史神话中的传说照进现实的一天,这就是幻想入侵之日。 内容亮点: 第一卷主要幻想生物是巨龙,但这只是幻想入侵的开端,后面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更厉害的生物出现。 作者塑造了一群极端真实的角色和一个极端奇幻的世界。人物刻画细腻,有许多展现人性的选择与牺牲,发人深省。前期激动人心的战斗场面也让大后期的幻想生物大乱斗更加值得期待。 新书设定新颖,情节引人入胜,值得收藏。 (本章完) 第79章 杀陈狗!解陈党!夺皇权!任何人阻止不了! 陈循身体一抖,他有种预感,他们爷仨都无法全须全尾的回去了。 “太子有孝心,太后寿辰快到了,所以问老臣该给太后准备什么寿礼。” 陈循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陛下,证据在这里!” 由太监呈上来,但朱祁钰没看,冷笑道:“太后过寿诞,太子不问朕,反而问你,你是太子什么人?” “而且,这种事为何不当面询问?你和太子并非不能见面,为何要在深夜里,隔着宫门私相授受?” “还有,太子给伱写的亲笔信,你就贴身携带?怎么?是想跟朕告太子一状?私会朝臣?” 陈循说出来的一个字,朱祁钰都不信。 “给老太傅看看吧!” 朱祁钰让太监给胡濙送去,你不是要保他吗?就靠这个理由保他?简直是笑话! 胡濙也有点深陷泥潭的感觉,陈循是真扶不上墙啊。 可他打开信笺,猛地瞪大眼睛。 “陈循,朕看你毫无诚意,给你机会也不知珍惜!去,把陈英的一只手剁下来!”朱祁钰沉喝。 “陛下且慢!” 胡濙惊呼,跪在地上,双手高举信笺过头顶:“请陛下阅览!” 朱祁钰皱眉,信笺再次呈上来。 展开一看,信笺上是用血,写的五个字:“太上皇诡计!” 朱祁钰瞳孔微缩。 若那拙劣的刺杀是太上皇安排的,反而说得通了。 之前曹吉祥分析过张軏,认为张軏是主动离京的,就说张軏极有可能犯下大错,匆匆离京。 当时猜测张軏是偷盗了内承运库的银子,才离京的。 如今看来,真正促使他离京的原因,是这场离谱的刺杀啊! 再想想死间,能在禁卫中埋下死间的,只有宣宗皇帝!而掌握死间名单的,只有太上皇。 这就都解释通了! 张軏怕皇帝把矛头指向他,所以随军远征。 这场刺杀,将朝堂脆弱的平衡打破了,皇帝和陈循狗咬狗,中间还夹着太子,无论谁赢谁输,太上皇都稳坐钓鱼台。 对啊! 之前朱祁钰的目光死死盯着太上皇,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转向了陈循,转向了文官! 是从内帑被盗开始,循着线索找,找着找着,找到了陈循的头上! 而那时,陈循压服勋贵,春风得意,一心想把皇帝装进笼子里,他好权倾朝野。 两个人就是针尖对麦芒,不出意外的撞上了。 朱祁钰一心把陈循当成打击目标,反而把太上皇忽略了。 甚至,他之前一手策划的质疑太上皇正统性的流言,也都丢到爪哇国去了,满脑子对付陈循,拿回皇权。 如今再回想起来。 一切都是算计啊! 一直以来牵着他鼻子走的,不是陈循,而是张軏啊! 难怪常德说张軏才是朱祁镇的谋主,果然够厉害! 甚至,被牵着鼻子走的不止皇帝,还有陈循! 陈循自以为压服了勋贵,拿到太上皇的暗线名单,就天真的以为拿捏住了太上皇,只要把当今圣上装进笼子里,他就能权倾朝野了! 他信任张軏,用张軏控制勋贵,用勋贵压缩皇权,以求达到他权倾朝野的目的。 殊不知,张軏也在推着他走,一步一步,把他推到皇帝的对立面上! 甚至,在今天闻听皇帝刺杀时,他都没怀疑过张軏,也认为是皇帝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但被凉水泼的时候,他更加清醒,脑中灵光一现,意识到了什么! 皇帝应该不会用这般拙劣的手段,因为太拙劣,所以毫无用处。 那么会是谁呢?他想到了张軏! 再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都串联起来想一想,皇帝和首辅狗咬狗,皇帝和太子狗咬狗,谁最有利? 太上皇! 没错,就是太上皇! 他反复思索,就得出这一个结论。 导演这场刺杀的是太上皇! 利用京营离京,让朝堂不安的,也是太上皇! 以太子为诱饵,让皇帝和内阁首辅狗咬狗的,还是太上皇! 所以,他要阻止这一切发生! 他趁着看守太监不注意,用自己的血书写下五个字,提醒皇帝,让皇帝终止这场闹剧,为了大明江山社稷着想,不能再乱了! “陈循,这封信有点意思啊!”朱祁钰面露冷笑。 你当朕是傻子? 从知道那个刺客是死间的时候,朕就知道了,这是朱祁镇的诡计! 但是,这何尝不是朕期望的呢? 首辅、陈党,根本就是阻碍朕拿回皇权的绊脚石! 就算没有张軏推动,朕会放过这次机会? 你们太天真了! 京营离京,对朕来说,是巨大风险,也是意味着巨大收益! 为了应对风险,朕下达数道圣旨催促梁珤快速入京,并让梁珤掌管京师城防。 再诏于谦等重臣之子入宫伴驾。 再组建都知监,在宫中招募强壮有力的太监。 再攥紧东厂、禁卫等眼前的兵权! 朕为了这一天,做了太多准备! 为此,不惜掏空了内帑、掏空了乾清宫,掏空了一切家底,就在等今天。 难道这些也是张軏推动的吗? 不,是朕! 朕想借京营离京,于谦不在京城的时间,拿回皇权! 陈循啊陈循,你以为拿走司礼监秉笔太监,就能让朕对司礼监失去控制? 你以为你以陈党为根基,就能掌控朝堂? 你以为你就能权倾朝野,当权臣? 错! 这一切最大的前提,就是你活着! 只要你死了,一切都烟消云散! 你的权势,你的人,都不存在了,陈党土崩瓦解,关朕的笼子,就永远也关不上了!朕就能堂而皇之的拿回皇权了! 等于谦回来又如何?朕已经是拿回皇权的皇帝了,他还能随便拿捏朕吗? 朕做了这么多,就是杀了你! “传给太子看看!”朱祁钰目光一闪。 陈循脸色一变,老谋深算的他,立刻意识到,皇帝的真正目的,是要杀他啊! 先帝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啊,陛下要把大明江山给葬送了啊! 朱见深看上信笺的血字,整个人都傻了。 他是极聪明的人。 立刻明白了,是谁,给的他希望?是谁,告诉他有人要迎立他? 他猛地去找牛玉,却没找到牛玉的影子! 被骗了! 他就是太上皇的一枚棋子,一枚用来让皇帝和内阁首辅狗咬狗的棋子。 那些给他希望的话,都是假的。 根本就没有人会迎立他! 甚至,他的亲生父亲,都没把他当成儿子,而是把他当一个玩物! 那个坐在龙椅上的叔叔,直接把这张纸给他看,往他的伤口上狠狠撒盐。 朱见深也不抽鼻涕了,呜呜痛哭起来。 这段时间上蹿下跳的。 殊不知,他才是那个小丑! “剁!” “啊!” 陈英惨叫着满地打滚。 他一条胳膊,被剁下去了! 本来寂静的奉天广场,登时哗然一片。 只有陈珊满脸狞笑,剁的好啊剁的好啊! 陈循脸色煞白,嘭嘭叩头:“陛下!您要考虑清楚啊,不能被有心之人利用啊!陛下!” “可笑!” 朱祁钰走下台阶,从朱见深手上把信笺抢下来,展示给群臣看:“看看!这就是陈循所谓的救命信!” “还什么太后过生日,太子求教的信件!” “都是骗人的鬼话!” “有什么不能拿出来公之于众,不能堂而皇之说出来的?” “究竟是什么阴谋,让你们蝇营狗苟,拿太上皇当挡箭牌,三番五次欺骗于朕?” 朱祁钰发飙了。 不明所以的朝臣顿觉啼笑皆非。 但胡濙皱眉,分析着一切,他看向李贤,李贤焦急地点头。 知道内中曲折的人,一点就透,越琢磨越觉得是太上皇的手段。 “陈循啊陈循,朕给你几次机会了?” “这个证人,你说不可信!” “那个证人,你说自己冤枉!” “朕都成全了你!也跟着说不信!谁让你是朕的首辅呢,是朕千挑万选出来的!” “可是,如今你的管家陈丁,都已经承认了!” “太子的贴身太监张敏,也承认了!” “你却拿太上皇当挡箭牌!” “呵呵,天家人,在你眼里,都是拿来顶缸的对吗?” “诓骗朕,藐视太上皇,勾连太子,阴谋篡位!” “这就是你这个首辅应该做的吗?” “朕用你是治理天下,不是篡夺天下的!” “来人!” “乱刀劈死陈英!” 朱祁钰陡然厉喝,见胡濙要说话:“谁也不许求情!” 噗! 蒲彰立刻动手,几剑就劈死了陈英。 陈英至死都瞪大了眼眸,他根本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如此对待陈家啊? 朱祁钰往前走了几步,走到陈循面前:“陈循,你来告诉朕,这么多年,你跟朕说的,可有真话?” 陈循亲眼看到大儿子倒在血泊里,而皇帝就站在他的面前。 但他提不起一丝怨恨,因为范广、蒲彰、冯孝等人和皇帝亦步亦趋,只要他敢有任何异动,不止是死路一条,还会背负千古骂名,那就是黄泥掉裤裆了。 “臣跟陛下所言,句句属实,老臣绝无谋逆之心,绝无戕害陛下之意啊!”陈循脑袋一叩到底,声音悲凉,如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那你回答朕,里库是谁盗的?” “内承运库是谁盗的?” “为什么窝藏王翱等人家属?” “徐有贞呢?藏在哪了?” “你和太子勾连什么?你有什么计划,扶持他登基?” “你都告诉朕,朕给你个痛快!” 朱祁钰猛地指向陈珊:“不然!朕让你来杀他!” 陈珊正看着陈英的尸体在笑,猛然听到这句话,身体一软倒在地上,旋即发出一声惨叫。 他身上全是银针,碰到哪都剧痛无比。 “老臣什么都不知道!”陈循泪如雨下,不断说些煽情的话,如杜鹃啼血。 “赐剑,杀!” 朱祁钰扭头走上台阶,让蒲彰去杀陈珊。 让他少受些苦吧,满身都是银针,多疼啊,早点上路,和你哥哥到黄泉路上继续掐仗去吧。 “陛下!” 胡濙和李贤交流两句,无比坚定地站出来:“请陛下不可再造杀孽!也请陛下听老臣一言!” “朕不听!” 朱祁钰怒吼:“老太傅!朕已经给你面子了,给了陈循多少次机会!” “只要他跟朕说一句实话!” “朕都不会杀他!” “可他说吗?” “他拿朕的仁慈,当成软弱,反复欺辱于朕!你看不到吗?” “老太傅!” “朕尊重于你,也给了数次面子,但请你不要得寸进尺!” 朱祁钰必须要杀陈循! 谁也阻止不了! 胡濙若阻止,就一起死吧! “老臣知道陛下盛怒,所以想劝陛下。” “但请陛下冷静下来,老臣不是为了陈循求情,而是为了社稷担忧啊。” “于少傅出征宣镇,战报不明,朝堂若是动荡,时局不安啊。” 胡濙无比坚定地跪在地上,不管皇帝同意与否,他都在说: “老臣请陛下,将陈循收押,罢免首辅之官职。” “待一切查明,再行处置。” “至于新首辅人选,老臣愿听陛下安排。” 他退让一步,用内阁之权,换取皇帝的让步。 但是,陈循只要活着,陈党便不倒。 陈党不倒,皇帝得到的权力,也是水中花镜中月。 熬了这么久了,他朱祁钰绝不再当傀儡皇帝了! 陈循必死无疑。 “军情军情,老太傅如此关心前线,为何不亲上前线呢?” 朱祁钰冷冰冰道:“朕不是没有法外开恩过,也不是非要置陈循于死地。” “朕只要一句真话,他给朕一句真话,朕便放过他,若不给,朕必杀之!” “老太傅不必再劝,朕想您应该不想当贾似道,朕也不想当赵禥。” 胡濙目光一窒。 皇帝这番话的意思是,必杀陈循,若他再劝,大不了鱼死网破。 反正大家都看清了,这是太上皇的诡计,那就干脆遂了太上皇的心思算了,咱们都去死,让太上皇复辟称帝,当个光杆司令! 皇帝要掀桌子了!必杀陈循! 可是。 陈循对文官集团有多重要? 他是个非常好的糊裱匠,皇帝撕开的口子,被他一点点填补上,因为一时失察,被张軏算计了,才跌入谷底。 但不可否认,陈循的重要性。 同时,他也不得不考虑陈循死了的后果。 陈循死了,皇帝的手进入内阁,京营不在,司礼监自然而然就回到了皇帝的怀抱。 而且,皇帝还掌握了一支团营,军权还在扩大。 等于说,之前忙乎个寂寞,非但没把皇帝装进笼子里,还放出个挥舞着天子剑的洪水猛兽。 “陛下……” “老太傅!” 朱祁钰咬着牙齿:“莫非你当贾似道还不满意吗?是想当操莽吗?好!朕这就诏于谦回京!看看谁要当操莽!” 胡濙脸色急变。 皇帝郎心如铁。 宁愿放弃宣镇,也要杀陈循,足见其决心。 “呵呵呵!” 陈循忽然惨笑:“老臣为了社稷鞠躬尽瘁,到头了到头了闹个莫须有,罢了罢了,都别求情了,老臣去死,虽死无怨!” “可笑!” 朱祁钰爆喝:“莫须有?你在埋汰岳飞吗?啊?” “你谋害于朕,证据确凿,这叫莫须有?” “你勾结太子,意图谋朝篡位,这叫莫须有?” “你窝藏钦犯,这叫莫须有?” “陈循,你不要脸!岳飞还要脸呢!” “莫须有,你都糟践了这个词儿!” “好你个奸贼啊,居然说虽死无怨?朕就让你上奸臣榜!你来当奸臣榜上第一人!” “千古第一佞臣,陈循也!” “这奸臣榜,朕让后世子孙代代供奉!编入经义之中!年年科举,科科都要考!国子监天天都要学!朕再让钟鼓司编成戏曲,勾栏瓦舍,天天给朕唱!朝臣,上朝前,在午门口,一天念一遍!地方官员,入衙前,一天念一遍!” “朕就让你遭受千古骂名!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在骂你!” 陈循眼珠子瞪得溜圆,皇帝这不止是杀人,还要断了他的根儿啊! 身体一软,趴在了地上。 完了,全都毁了! 他终于理解了,高谷死时的绝望,理解了王翱死时的痛苦,理解了,都理解了,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也会步入后尘啊! “来人!” “把他的心挖出来!” “朕要看看,他陈循的心,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看看他的心,和高谷、王翱的心,是不是一个颜色的!” 朱祁钰不但要杀人,还要把他钉在耻辱柱上! 冯孝带着太监把陈循按住,取来尖刀,直接动手。 却在这时。 “皇爷,不好了!” 在奉天门戍卫的许感小跑过来,跪在地上:“皇爷,宫外传来消息,黄河泛滥,山东大涝!” 说着,他递上来一道奏章。 朱祁钰猛地站起来,看向陈循,好手段啊! 为了你,能让枯水期的黄河泛滥,赔上整个山东,就是为了救你? 看了眼奏章,朱祁钰怒不可遏。 黄河决堤,沿岸居民淹死无数,活下来的变成了流民,当地布政司无法安置,奏报中枢,希望中枢迅速决断。 怎么可能呢? 这是正月啊,黄河是枯水期啊,为什么会决堤?怎么会决堤呢? 为什么这么巧? 朕什么都准备好了,要杀人了,偏偏传来从山东的奏章? 奏章能掐会算吗? 而且,宫城戒严,京中官员都在奉天殿,奏章是如何递进来的? 说里面没鬼,有人信吗? 能在京中操纵黄河,操纵山东,好恐怖的势力啊! 噗通! 陈循整个人趴在地上,活了,活下来了! 儿子没了可以再生,人活着就好!权势还在就好! “陛下,受灾数十万人啊!” 胡濙看了眼奏章,满脸担忧:“陛下,灾情如火啊,老臣请陛下暂且放下私人恩怨,以国事为重。” 朱祁钰一言不发,心中在权衡。 他在想,杀了陈循,会不会出现第二个陈循呢? 这股势力的真正源头在哪呢? “老臣请陛下暂且饶恕陈循,让陈循以戴罪之身,处理灾情,等灾情过去,再行处置!”胡濙慨然道。 群臣都跪下,请求皇帝以灾情为重。 懂了。 用几十万人的性命,换陈循一条狗命,这买卖真的绝了! 逼朕同意!用灾民逼朕! 哈哈! 究竟是谁干的? 朕早晚把你揪出来,拿你九族点天灯,给几十万灾民报仇! “为何非陈循不可啊?”朱祁钰竟感到十分疲累,杀个人,真难啊。 王直挺身而出,道:“启禀陛下,奏章从山东到中枢,路程过于遥远,倘若朝堂慢半分,就会有无数灾民因此失去生命。” “而陈循位居首辅多年,办事颇有章程。” “所以臣以为,暂且让陈循以戴罪之身处理灾情,绝非谅解他,待灾情过去,再由陛下处置!” 朱祁钰叹了口气:“陈循,你以为呢?” 陈循从地上爬起来,脸上挂着笑容:“启禀陛下,朝堂用臣的时候,臣责无旁贷!哪怕明日便死,臣也要为国靖忠!” “说得好啊!” 朱祁钰慢慢走下台阶,站在陈循面前:“在灾情面前,放弃了自身荣辱,你比朕还要高尚啊!” 陈循心头莫名一跳,可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味儿呢? “林聪,朕若任你为首辅,可否妥善安置?”朱祁钰忽然看向林聪。 林聪吞了吞口水。 偷瞄了眼胡濙,胡濙冲他摇头。 王直、李贤都在盯着他。 甚至,作为皇帝忠狗的王文、何文渊此刻都低着头,当做什么也没听到。 难怪皇帝不重用此二人,真不担事啊。 可他敢答应吗? 答应了,一步天堂,回身便是地狱。 皇帝还在挣扎着夺回皇权,胡濙、陈循才是真正说了算的人,而他若答应下来,就彻底和这两位站在对立面了! 可若不答应,皇帝可能放过陈循,但绝对会杀了他! 陈循之所以被力保,是因为他是对付皇帝的好刀。 但他林聪不是啊! “臣,能!” 林聪做出抉择,其实他有且只有一条路,就是跟着皇帝,一条道跑到黑。 此言一出,奉天广场哗然一片。 胡濙怒目而视,王直、李贤等人恨不得杀了他! 而王文和何文渊也都万分惊诧,这货为当官,不要命啊。 “好!” 朱祁钰猛地看向胡濙:“老太傅,朝堂之中,不止有陈循,还有林聪!” “还有王文!有王直!有李贤!有萧镃!” “都能处理好灾情!” 转瞬,朱祁钰看向陈循:“而你,已经没用了!” 噗! 朱祁钰猛地挥剑,一剑劈在陈循的身上! ———— 这章短,上一章写的太慢了,时间不足,明天白天还有加更。 白天还有加更,时间不固定,勿等! (本章完) 第80章 陛下,陈循的心是黑的啊!这才是皇权滋味! “啊!” 陈循惨叫一声,这剑劈歪了,劈在肩膀上,卡在骨头里,朱祁钰想抽出来,再劈一剑,却抽不出来。 朱祁钰踩着他的肩膀,往外抽剑。 但剑锋卡在骨头里,抽不出来,索性他像拉锯一样,来回拉拽。 鲜血飞溅,喷了陈循一脸。 陈循凄厉惨叫,剧痛之下,他面露凶色,一把抓住朱祁钰,想拖着皇帝一起死! “放开陛下!” 范广爆喝,一脚踹在陈循胸口。 朱祁钰提着剑,踉跄数步,龙袍前襟溅到了血。 剑抽出来了,陈循抱着胳膊惨叫。 这皇帝简直就是个疯子,他就该被毁灭,他不该存在大明历代君王之中!他就该死! 陈循满腔戾气,朝堂上杀首辅,这样的皇帝有存在的必要吗? 奉天群臣才反应过来,胡濙带头跪在地上,为陈循求情。 “你们还有脸为他求情?” “没看见他要杀朕吗?”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朕砍他,他便能忤逆吗?便能袭击朕吗?你的圣贤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朱祁钰疯了:“如此不忠不孝之徒,留之何用?都滚开!” 萧维祯咬牙挡在朱祁钰身前,为陈循开脱:“陛下!请听臣……啊!” 可话没说完,陡然发出一声惨叫。 朱祁钰一剑劈在他的身上:“求情者杀!滚开!” 萧维祯吃痛之下,作势一滚,他肩头挨了一刀,鲜血流个不停,真他娘的冤枉啊! 百官见皇帝红着眼睛,仿佛魔鬼一般,萧维祯因为劝谏,挨了一剑,惊惧之下,纷纷让开来一条路。 胡濙蠕了蠕唇,看了眼守住各门的太监,长叹一声,没敢阻拦。 “你个老畜生,朕对伱不薄!” “让你当首辅,给你权势!” “可你脏心烂肺,狼心狗肺,试图戕害朕,勾连太子,谋朝篡位!” “这些朕都能理解!” “朕给你无数次机会,可你非但不谅解朕的苦心,反而在奉天殿上,对朕下手!” “你简直不忠不义,是千古第一奸臣!” “秦桧、张邦昌、宇文化及跟你比起来,都远远不如!” “朕若赐个痛快,实在太便宜你了!” “刀来!” 朱祁钰拿着一把尖刀,对着范广等人怒吼:“按住他!朕要看看,他的心,究竟是不是肉长的!是红的!还是黑的!朕亲自剖!” 陈循一听,两眼一黑。 但蒲彰已经扯着他两条胳膊,把胸膛露出来,不许他乱动。 他有满肚子话要说,但被塞住了嘴巴,只能瞪着眼睛,他肚子里还有一个保命的秘密啊! 山东大涝,您不在乎百万流民,可以啊!老臣还可以告诉您,操纵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啊! 您为什么就不问啊,您就不把大明天下装在心里吗? 灾情,那是老臣的保命符啊! 你好歹问问啊,你是皇帝啊…… “皇爷,此等叛逆,不该脏了皇爷的手!”冯孝跪在地上。 “朕亲自来!” “朕亲自任命的首辅!” “信任了八年啊!” “是朕眼瞎,朕没抠了他眼珠子,已经法外开恩了!就让朕亲自来杀!” “以警示后面的首辅!” “谁不忠勤于王事,谁对朕不忠,谁对朕三心二意!陈循就是他们的例子!” “今后专门设剖刑!朝臣百官,犯不忠之罪,悉数剖之!” 朱祁钰一刀下去。 陈循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地瞪着皇帝! 一颗鲜红的心脏,被皇帝抠了出来,摆在他的眼前。 让他盯着,看着,自己的心脏! 这就是留着他的眼珠子的用意!让他亲眼看着! 这一瞬间,陈循后悔了,在劈中一剑时,他该跪下求饶的,不该凶性大发,推皇帝一把的。 他也明白了,别说山东大涝,就是天塌了,也保不住他的。 皇帝利用这个局,就是要杀他。 杀了他,就夺回了皇权。 可,能吗? 依稀之间,他看见百官跪伏在地上,皇帝浑身是血,如魔神一般站立,没人敢和他作对了! 白忙乎了,这帮蠢材…… “刚才萧维祯要劝谏什么?” 朱祁钰前襟上都是血,一手持尖刀,一手托着人心:“把这颗心给他看看!” 萧维祯不敢惨叫了,剧痛反而让他格外清楚。 皇帝杀了陈循只是开始,他还要收拢陈党,他在警告萧维祯,皇帝不打算大开杀戒,他要把陈党为己用。 而萧维祯,作为陈循坐下走狗,是收拢陈党的关键。 所以,皇帝在给他机会呢! 滚过来,当朕的狗! 可,皇帝给机会的方式实在太特别了,把那颗人心放在他的手上。 皇帝手中尖刀寒光闪烁,这是告诉他,若不听话,下一个剖的就是你! “陛下,臣原来一直以为陈循老成谋国,一心为江山社稷。” “却不想其人狼子野心!” “窃据首辅多年,不知道做了多少腌臜事!” “臣今日方知自己有眼无珠,全是陛下慧眼识珠,和您相比,臣万千都不如您的一根头发丝,是臣瞎眼,臣知错!” 萧维祯心领神会,疾呼:“陛下请看,这是一颗黑心啊!百官请看,陈循长了一颗黑心啊!” 他高举陈循的心。 明明是一颗红色的心脏,但萧维祯细数陈循之罪,硬把红心说成了黑心。 “臣赞陛下慧眼识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萧维祯高捧着心拜倒。 陈党的马恭、马昂跟着拜倒高呼。 然后陈党,陈循的党羽全都跟着高呼。 下一瞬,朝臣们跟着跪下高呼。 朱祁钰嘴角翘起,看吧,这就是皇权,朕即天下! 只有胡濙,还站着。 “太傅,您说,这颗心是红的,还是黑的呢?”朱祁钰目光闪烁。 瓦解了陈党,笼子就再也关不住朕了! 朕,就是皇帝! 看你胡濙,还有何办法? 奉天广场落针可闻,皇帝收拢皇权最后一关,就是胡濙。 胡濙看着皇帝,皇帝什么心思,他清楚,杀了陈循,就想夺回皇权了? 他一直以为,于谦在京,皇帝才敢翻天,因为于谦会保着皇帝,皇帝才有安全感。 却没想到,皇帝真正惧怕的是有兵权的于谦,而不是他胡濙。 甚至可以说,皇帝不怕分开的于谦和胡濙,怕兵权和政权合二为一的文官集团。 唉!皇帝摆脱束缚又有什么好?堆积如山的政务,病痛无休的日子,天下重担都肩负在你的肩膀上,没人再能为你遮风挡雨了,这又有什么好的? 胡濙叹了口气,慢慢跪在地上:“启禀陛下,是黑的!” 朱祁钰嘴角扬起了笑容,这皇权,朕要拿回来了! “老太傅请起,文武百官请起!” “你们是懂朕的!” “朕有你们贤臣良将辅佐,方有今日之大明!” 朱祁钰神情高涨,走上台阶,坐在椅子上,也不在乎血多脏,心情愉悦,笑道:“来人!将陈循的心,丢出去喂狗!” “传旨,首辅陈循,戕害于朕,谋逆于朕,朕本欲宥之!但朝堂不服,胡濙、萧维祯等百官跪伏于朕,求朕以大明律治国,不可徇私情,朕心中不忍。” “陈循狼子野心,自知身处悬崖,恐难自救,于奉天殿上,试图推朕,欲图不轨,朕手刃之!传阅其心,百官俱言黑心也!” “陈循长着一颗黑心,闻所未闻,朕方知被其蒙蔽,今令翰林院细数其罪,入奸臣榜首位,镌刻成书,以警不猷。” “陈循家属,其二子自知末路,于奉天殿自戕,臭血脏染奉天殿!其九族不宥,擒拿、诛杀,籍没家产!” “至于陈循同党,朕本仁君,不欲扩大牵连,愿其同党主动投献,朕既往不咎,如此而已。” 萧维祯松了口气,活下来了! “臣等谢陛下不杀之恩!”萧维祯带头跪下叩拜。 陈党全都跪下歌功颂德,有的甚至流出了热泪,大声赞扬陛下是千古仁君。 “诏杜宁、魏骥入京。” 朱祁钰担心萧维祯控制不了陈党,他要让陈党为他所用,而不是被胡濙窃取,那就亏大了。 “如今首辅空悬,山东大涝,救灾刻不容缓,不要搞什么廷推了,林聪接任陈循,为内阁首辅,再擢一人入内阁,诸卿议一议吧。” 皇帝平淡无奇地就认命了内阁首辅。 但是,他违反了规制! 取消廷推是成定制,还是仅此一次? 李贤给王直使眼色,王直恍如未见,他又给王文使眼色,就算你们是皇帝走狗,总不能丢了臣权去跪舔皇帝吧? 王文哪有胆子出头,本来首辅之位是他的,皇帝不满他畏畏缩缩,所以冷处理他。倘若他这个时候给皇帝找不痛快,保不准皇帝活劈了他。 李贤只能看向胡濙,胡濙闭着眼睛。 他不是陈循,不会硬刚皇帝,他喜欢绵里藏针,皇帝愿意闹就闹吧,随他吧。 “诸卿,快议吧,灾情不等人啊!”朱祁钰嘴角翘起,这才是当皇帝的感觉。 太宗设立内阁,只是一个秘书部门,不是让你们架空皇权的! 从今开始,朕就要收回皇权! 李贤也绝望了,这届队友带不动啊。 内阁里,砍了陈循之后,林聪、王文是皇帝的走狗,萧镃是泥胎木塑,王直和李贤是陈党,岳正资历不够,再补入一个,恐怕也是泥胎木塑。 皇帝势力很小,他绝不会让权力落入其他人的手中。 李贤偷偷看了眼薛瑄。 他资历够、名声够,胆子小,是非常好的泥胎木塑的人选。 果然,廷推出的几个人选递给皇帝,皇帝一锤定音:“就让薛瑄补入内阁吧。” 薛瑄浑身一颤,朝堂上烈火烹油,他致仕几次了,奈何皇帝非留他在朝中当吉祥物。 这次又是,把他推入内阁,只是占个地方。 等皇帝心腹发展起来,再顶替他入阁。 作为工具人的薛瑄心里苦啊。 “吏部左侍郎,暂且空悬,等有了合适人选,再填补进去。”朱祁钰是想用吏部左侍郎的位置招揽心腹啊。 “可有异议?”朱祁钰看向百官。 “臣等无异议!”林聪立刻跟进。 朱祁钰嘴角翘起:“山东大灾,朕就交给林阁老负责,朕先不加授你的官,名不正言不顺。” “朕要看到赈灾的成果,流民必须妥善安置,一应用度由内阁和六部参谋,详细的再写成奏章,呈给朕看,宫门落钥后,山东灾情奏章也可时时奏报,任何部门不得懈怠!违令者斩!” “诸卿,当前朝堂最重要的两件事,就是宣镇战争,和山东大涝,朕不想下罪己诏,明白吗?” “谁若逼朕下罪己诏,朕就用他的九族作伴!” 朱祁钰陡然厉喝。 百官叩拜,无人敢劝谏反对。 “如今中枢繁忙,再从地方提拔一批人入京,朕先说几个,朱英、刘广衡、薛希琏、宋琰、寇深、原杰、马瑾等,诸卿也补充一批,如今朝堂诸多职位空悬,又多有尸位素餐之辈,所以诏入京中的诸官,朕必重用之!” 朱祁钰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名字,这些人都是中立派,能力未必有多强,但都在地方多年,诏入京中,必能拉拢大部分人,成为皇党。 等于谦凯旋,他再从边关诏一批军官入京,制造一批新的勋贵,取代旧的勋贵。 而且,他没把口子封上,皇帝诏入一批,也给朝中各党一点甜头,维持中枢稳定。 百官如逐臭之蝇,疯狂举荐自己人入京。 胡濙喟然长叹,陈循所说没错啊,朝中无他,百官就如一盘散沙,会被皇帝各个击破的。 看看,皇帝只抛出一点好处,百官就如逐臭之蝇,对着皇帝千恩万谢。 他有点后悔,真该阻止皇帝杀陈循。 陈循是个好糊裱匠啊。 此刻,他也有点看明白了,皇帝杀陈循,看似天下倾覆,其实获利极大。 先不说皇权,就说插手内阁之权,皇帝把内阁之权切割成两半,他占据一半,剩下一半被当成肉骨头,吸引投靠他的官员。 掌控了内阁,还拿不回司礼监吗? 有了司礼监和半个内阁,皇权自然就回到了皇帝手中。 而且,皇帝没株连陈党,反而丢出骨头引诱陈党投靠于他,看看萧维祯就知道,他已经蠢蠢欲动了。 皇帝在朝中大换血,把不听话的朝臣赶出朝堂,从地方上调一批人入主中枢,这些人在朝堂上没有根基,除了投靠皇帝,还能如何? 皇帝还会大肆提拔景泰年间的进士,让他们充斥翰林院、地方巡抚,培植他们的势力,逐渐取代正统年间的进士。 甚至,还会开恩科,大肆收拢举人之心。 控制不住了! 胡濙看透了,从皇帝诛杀陈循开始,笼子就装不下皇帝了。 错了!他不该同意皇帝杀陈循的!中计了啊! 看着威风凛凛的皇帝,他恍若看到太宗在世的模样,若换做太宗,也肯定不会大肆株连,反而会大肆拉拢朝臣。 可是,真当皇帝不记仇吗? 不,黄河泛滥,就是一个神坑,这个坑陈循给自己挖的,以为能救自己,结果他没用上。 但会给朝中文武百官用上的,这个坑,一定会成为中枢官员的绞肉机! 皇帝一定会借机兴风作浪,大搞文章,不听他话的人,都会装进去,杀死! 皇帝要在于谦回京之前,彻底掌控皇权! 胡濙看透了,这才是皇帝的布置。 陈循被骗了,先被张軏骗,又被皇帝骗,落个身死道消的下场。但也怪他没救他,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除了当应声虫,还能如何? “通政司和军机处今天也一并定下来吧。” 朱祁钰看向百官:“王复呢?” 王复跪拜在地上:“臣在。” “朕欲将通政司恢复太祖之权职,通达下情,关防诸司出入公文,奏报四方章奏,实封建言,陈情伸诉及军情声息灾异等事。” 朱祁钰看向他:“可否做到?” 王复眼睛亮起,皇帝在拉拢他呢! 皇帝不止拉拢他,还在用通政司,拉拢在朝中不得志的官员呢,这些人是可以入通政司的。 “臣能做到!”王复磕头。 “好!即日起,通政司直接对朕负责,可随时入宫,向朕禀告机要,任何人不得阻拦!” “如今通政司荒芜,再从朝堂中补入一批官吏进去,详细名单由内阁、六部拟定,交给朕看,朕同意后,补入通政司!” “诸卿可有意见?” 朱祁钰环顾。 当然没有,皇帝虽然收权,却丢出一根大骨头,给那些不得志的官员。 “军机处照旧,由内阁、六部和司礼监牵头,加快速度办理,明日军机处挂牌,朕就在军机处里办公。” 朱祁钰快刀斩乱麻,他用军机处的权力,收买翰林院。 “萧爱卿,方才朕情急之下,伤了爱卿。” 朱祁钰语气一缓:“爱卿养好伤,便入军机处,为朕参赞军机。” 萧维祯愣神,虽然搞不清楚军机处是干什么的,但也知道,皇帝在收买他。 “陛下,陛下何时伤了臣呀?臣根本便没受伤呀?” 萧维祯为了证明没受伤,还活动一下肩膀,肩膀上还在流血,偏偏他就说自己没受伤。 和逼着群臣说陈循黑心,异曲同工。 这个萧维祯是个人才啊。 “哈哈哈,朕会错意了,那便明日掉入军机处,萧爱卿加授荣禄大夫,以彰其德。” 看吧,这就是皇权在手的美妙,萧维祯不止会指鹿为马,还会跪舔皇帝。 “臣拜谢陛下恩德!”萧维祯跪下谢恩,浑然不顾肩膀剧痛。 其实给皇帝当狗也不错嘛,陈党倒了,皇帝肯定遏制不住了,聪明人该学会投靠皇帝了。 本来这天下就是皇帝的,文官非要争个什么劲?就算争到了,跟我这样的文官又有多大关系呢?还是落袋为安,到手的才最实惠。 萧维祯心里冷笑。 殊不知,朝堂多少人和他一样的想法。 陈循想权倾朝野,那只是陈循自己享受罢了,他们给陈循当狗,和给皇帝当狗,又有多少区别呢?无非是换个老板而已。 只要皇帝给的比陈循多,他们就乖乖当狗。 以前的皇帝,是没权力丢出骨头给大家分的,那是陈循才有的权力,是胡濙才有的权力,是于谦才有的权力。 但现在不一样了,皇帝杀了陈循,瓦解了陈党,陈循的权力逐渐转移到了皇帝身上。 皇帝,成了真正的皇帝。 自然会狗跟随的。 “朕再重复一遍,山东的灾情,朕极度重视,若安置不妥善,惹得山东饿殍遍地,造反不断,或出现贪污赈灾款等腌臜事,就不要怪朕无情了!” 朱祁钰只说后果,没说其他,其实在警告诸臣,擦亮眼睛,知道该投靠谁,否则,就去给山东灾民陪葬吧! 百官叩拜,朱祁钰乘坐御辇返回乾清宫。 路上。 宋伟跪地请罪,心中忐忑。 在武骧右卫的眼皮子底下刺王杀驾,作为指挥使沈淮,做事不密,让刺客混入军伍之中,没被杀头夺爵已经是皇帝恩赐了。 更何况,宫中清理出去那么多人,怎么还能发生刺杀呢? “无碍,朕已经处置沈淮了,跟你无关,起来吧。” 朱祁钰忽然笑道:“朕让你等戍卫宫城,也难为你等了,这里面弯弯绕绕,想必你也是清楚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啊。好了,你做的不错,把宫城看守的很好,朕很满意,回去告诉四卫将士,朕都有赏赐。” “臣谢主隆恩!”宋伟心放回肚子里,也看出皇帝心情很好。 “还有事?” 朱祁钰见他谢恩后不走:“有事便说,朕与你是亲戚,你又是朕的肱骨,朕是极信任你的,有事就说吧。” “陛、陛下,臣想为沈淮说情……” 朱祁钰的脸色阴沉下来,不过,宋家兄弟勤勤恳恳做事,还有李瑾、陈韶等人,不看僧面看佛面。 “嗯,沈淮确实有失察之罪,但其罪难恕啊。” “不过,他对朕忠诚,朕知道,朕也非苛责之君,不能因一事便彻底否定忠臣,改日朕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这段日子,让他闭门思过,在家里好好反省反省吧。” 朱祁钰决定网开一面,但沈淮肯定不能重用了。 “臣代沈淮谢陛下宽怀!”宋伟叩拜。 “先停了武骧右卫沈淮指挥使之责,闭门思过吧。”朱祁钰道。 宋伟再次拜谢。 不怕皇帝罚,就怕皇帝不闻不问。 打发走宋伟,御辇进入乾清宫,朱祁钰发现宫门口站着一个瑟瑟发抖的人,这不是许彬吗? 他怎么还没出使瓦剌? “回皇爷,前几日您宣他来觐见的,结果太忙了,没说见他,奴婢也不敢擅自做主,就让他在这里候着了。”冯孝回禀。 朱祁钰皱眉,陈循都死了,许彬还活着干什么? 等等! 如今正是收买人心的好时机,指不定能先借用许彬的手收买人心,然后再送他去出使瓦剌,不用回来了。 “宣他觐见。”朱祁钰嘴角勾起。 求订阅! (本章完) 第81章 那东西留着没用了,切了就切了,送去南宫伺候吧!收回你的鼻涕! 朱见深仿佛被所有人忽略了。 没人提他,没人管他。仿佛陈循死了,关于他的罪也跟着消失了。 他带着太监张敏,傻傻地回到东宫。 啪! 刚进东宫,朱见深反手一个耳光抽在张敏的脸上:“叛徒!你居然敢背叛本宫!” 张敏也整不会了,他背叛太子,投靠了皇帝,可皇帝把他当成空气。 作为东宫太监,只能跟着太子回东宫。 他趴在地上,泪如雨下:“殿下,那您说,奴婢能怎么办啊?” 嘭嘭嘭! 朱见深对他拳打脚踢:“本宫杀了你!本宫要杀了你!” 张敏抱头鼠窜。 他明白了,皇帝可杀陈循,却绝不可能处置太子。 太子是国本,皇帝没有亲儿子,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东宫都稳如泰山。 皇帝是要皇权,而不是让江山动荡。 别忘了,于谦手里可攥着二十七万大军呢,皇帝绝不会动摇太子的。 但皇帝这口气哽在喉咙里出不来,又不能直接处置太子,所以就让太子把张敏领回去,看他们主仆狗咬狗,让团结的东宫分崩离析。 张敏满脸悲哀,他连做工具人的资格都没有。 “殿下啊!请听奴婢一言……” “本宫不听!本宫就要杀了伱!”朱见深四处找砖头,打算用砖头拍死张敏。 张敏抱住朱见深的大腿:“殿下啊,请您冷静下来,想一想啊,当时奴婢又能如何?陛下要证据,就算奴婢不说,也会有别人说的!奴婢也身不由己啊!” 朱见深寒着脸,满心悲戚,这皇宫里,比臭水沟还要脏,怎么就没有一处让本宫心安之地? “陛下为什么把奴婢放回来,就是让东宫分崩离析啊!您不能中了陛下的圈套啊,殿下,您是最聪慧的,怎么能看不出来这是陛下的算计啊!”张敏哭求。 “呵!为了给自己开脱,真是谁都敢咬啊!” 朱见深冷笑:“在奉天殿里,你怎么不敢咬陛下?只敢咬本宫这个主子?” “好了,你的屁话本宫不听,陛下饶了你,本宫便不能罚你了,这样吧,你以后负责倒恭桶吧。” 张敏浑身一颤,悲从中来,叩头谢恩。 能保住命已经不错了,被太子折磨就折磨吧。 本来朱见深要直接拍死他,但万贞儿走出来,他忽然心情好了不少,她在的地方,孤便心安。 “殿下衣服都湿了?快进来,奴婢给您换衣服,别感冒了。”万贞儿扶着朱见深进殿。 朱见深挽着她的手,格外心安。 牛玉也出来伺候,朱见深目光一窒,语气森冷:“牛大伴好久不见啊!” 牛玉浑身一颤,跪下请罪。 “您能有什么罪啊?快起来吧,您无罪,是孤有罪!孤不是今上的亲生儿子,是太上皇的亲儿子,所以有罪!” 万贞儿正在给他擦头发,朱见深抢过方巾,丢在地上:“不必擦了,让孤死了算了!死了清净,一了百了!” “殿下切莫胡说啊!”万贞儿吓得跪在地上。 牛玉也匍匐在地上,太子什么都知道了。 他是太上皇朱祁镇的人,一直都是。 是太上皇让他来伺候太子的,但当太上皇和太子中间做抉择的时候,他永远都是太上皇的人! 他没有选择的。 是他,按照南宫的指示,给太子希望的,也是他,让太子步步上钩的。 朱见深扶起万贞儿,深情款款地看着她:“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真心为本宫的。这偌大的东宫里,只有你对本宫是真心的!贞儿姐姐,本宫好累啊。” 说着说着,眼泪居然流了出来。 他只有十岁啊,每天都要虚与委蛇,本以为伺候他的宫人是全心全意的,今天方知,都是假的。 万贞儿大胆地抱住朱见深的头,朱见深埋在她的身体里。 “姐姐,百姓人家是不是有亲情啊?”朱见深眼眶含泪,他渴望亲情,渴望有个人能真心对他。 他被伤怕了。 一直以来,他对南宫的亲生父亲还抱有一丝幻想。 结果,他身边最亲的太监,亲手撕毁了幻想,给了他无尽黑暗。 “也许吧。”万贞儿也很迷茫。 百姓家若有亲情,她为何会被送入宫中呢? 她依稀记得父母兄弟的轮廓,却记不清长什么样子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宫了,没有见过他们了。 也许,是有亲情的吧。 “姐姐!”朱见深抱着她,只有她在的时候,他才心安。 牛玉不敢抬头,瑟瑟发抖。 “牛大伴,你去南宫伺候吧。”过了好久,才传来朱见深的声音。 亲情,也许只有平民百姓家才有吧。 奈何他出身皇族,自小便是太子,有了锦衣玉食,就不配拥有亲情吧。 朱见深以为坐在皇位上的叔叔最坏,但蜗居南宫的亲爹却给他上了生动一课。 告诉他,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殿下饶命啊,殿下饶命啊!”牛玉叩首不断。 只要出宫,皇帝一定会杀了他,他最大的护身符,是东宫太监,而不是南宫太监。 他也后悔了,不该听命于南宫,从他入东宫的一刻起,他只是太子朱见深的人,而不再是太上皇的人! 他狠狠扇自己两个耳光,真是蠢啊! “不忠心的奴婢,留之何用?” 朱见深冷笑:“孤终于理解了陛下的苦心,看看他把乾清宫梳理的,两个人为一组,互相监督,行连坐之法。” “以前孤还笑话他,以为他那般做会伤了奴婢的心。如今看来,陛下高明啊,奴婢就是奴婢,哪里值得信任?” “是不是啊牛大伴?”朱见深黑化了。 从现在开始,孤朱见深任何人都不信。 牛玉趴伏在地上,痛哭个不停。 万贞儿极为聪明,冷眼旁观,猜出了事中原委。 “请殿下息怒,原谅牛公公吧。”万贞儿适时开口,为牛玉求情。 她选择开口时机很好,她很懂朱见深,若朱见深真要赶他走,直接就动手了,不会这么多废话。 他无非是想敲打牛玉,所以万贞儿唱红脸,给朱见深一个台阶下。 “殿下,牛公公素有功劳,此次虽出了些差错,但总不能一棒子打死吧?要不这样,先让牛公公在跟前伺候一段日子,倘若还不舒心,便打发出去。” 朱祁钰看了她一眼,十分满意。 他也想打发走牛玉,但走了牛玉,还有谁给他卖命呢? 东宫的人太少了,一个叛徒张敏,一个叛徒牛玉,还有谁可信? 与其都不可信,就以权术驾驭吧。 牛玉叩头求饶。 “牛玉,这次孤可以不追究,但下次若太上皇再联络你,你必须先禀告孤!你要记住,孤才是你的主人,你是孤的太监,不是太上皇的太监!” 朱见深说话的语气、模样,显然在模仿当今皇帝。 “奴婢知错了!”牛玉痛哭。 “哟?闹什么呢都?太子殿下够威风的呀?” 却在这时,项司宝慢悠悠进来,入殿行礼后:“奴婢传皇爷口谕,皇爷传太子殿下乾清宫觐见。” 噗通! 威风八面的朱见深没站稳,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满脸惊惧。 皇帝还是不打算放过他啊! …… “拜见陛下!”许彬瑟瑟发抖,冻惨了,浑身僵硬。 但他心里庆幸,没随军出征,出使瓦剌。 “副使选的怎么样了?”朱祁钰坐在软塌上,冯孝递上来一盏姜茶,他喝了口暖暖身子。 许彬神情一窒:“挑选了叶玫和谢宇。” 都是陈循的狗。 “准备准备,明天便出使吧。” 噗通! 许彬趴在了地上:“陛下,请陛下给臣一条活路,臣愿意为陛下卖命,求陛下给臣一条活路啊!” “你还有何用?”朱祁钰又吃了点东西。 “臣能帮陛下去咬首辅,陛下让臣干什么,臣就做什么!”许彬泪如雨下。 “咬陈循?你可能还不知道,朕刚把陈循杀了,瞧,朕身上的血就是他的。” 朱祁钰擦了擦嘴:“去准备热水,朕要沐鱼。” 许彬瞪大了眼睛,陈循被皇帝杀了? 朝堂究竟发生了什么? 完了!陈循一死,皇帝就要成为真正的皇帝了! “陛下,臣有陈党名单,可以帮陛下啊!”许彬迅速抓到活命的机会。 “哦?”朱祁钰来了兴趣。 陈党陈党,他知道很多人是陈党,却不知道天下官员中有多少陈党。 “微臣有名单!求陛下宽宥微臣!”许彬嘭嘭叩头。 “你是怎么掌握名单的?”朱祁钰问。 许彬不敢回答,犹犹豫豫。 “送许大使出去吧。”朱祁钰懒得废话。 “不要啊陛下,微臣说!” 许彬咬牙道:“是太上皇命令臣搜集名单的!” 朱祁钰瞳孔一缩:“你就是太上皇埋在陈循身边的奸细?” 明白了! 难怪太上皇在南宫,却能对陈循的动作,了如指掌。 朕之前也怀疑过,陈党中必有太上皇的奸细,却没想到是许彬。 陈循是傻的吗?许彬脑门上都写着朱祁镇三个大字,傻子都知道的事情,他为何不设防呢? 这个陈循,对付朕是很有一套,却次次中了太上皇的算计,是他心里不把太上皇当成对手?所以忽略了?琢磨不透。 “请陛下恕罪,微臣善于钻营,投靠了太上皇!” 许彬承认了:“很早之前,太上皇就命令臣,搜集陈党信息。” 他现在什么都可以放弃,官位、权势统统不要了,他就不想去瓦剌,就想当个富家翁,安度余生。 许彬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了。 朱见深越听越心惊,陈党党羽近千人,遍布全国,根深蒂固。 幸好,他快刀斩乱麻,杀死了陈循,又没大搞株连,反而到此为止,现在看来,何其英明啊。 难怪陈循一入宫,就能搞出山东大灾来,用山东大灾当护身符,逼着朕不敢杀他。 看看陈党名单,真让头皮发麻。 处置稍有不慎,就会天下动荡啊。 “陛下,臣可以为您卖命,随时报告太上皇的情报!”许彬豁出去了,为了活命,他连祖宗都能出卖,何况太上皇。 “许彬,你觉得太上皇对朕,还有威胁吗?”朱祁钰冷笑。 许彬滚动下喉头,咬牙道:“陛下,微臣知道太上皇布置在宫中的暗子,还有,在微臣进宫之前,听说太上皇正在筹备什么阴谋,极有可能和复辟有关!” “复辟?太上皇拿你复辟啊?许彬,动动你的狗脑子!哼,你再满嘴胡话,别逼朕对你动手啊!” 朱祁钰怀疑,有人要拿那个秘密兴风作浪了。 如今他和胡濙关系降至冰点,还需要拉拢胡濙,让胡濙给他证明。 唉,皇权和正统性,居然产生了矛盾。 抢夺皇权,就要和胡濙为敌,最好直接杀了他。 维护正统性,必须让胡濙为他证明。 所以,要掌握好这个度。 难啊。 “微臣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请陛下给微臣机会,微臣一定能打探出来!微臣愿意充当陛下的眼睛,盯死了太上皇!” 许彬见皇帝兴致缺缺,赶紧道:“陛下,太上皇阴谋造反之心不死,您的皇位就坐不稳啊,请陛下相信微臣,微臣一定把太上皇盯得死死的!” 朱祁钰乐了:“许彬,至于这么麻烦吗?朕赐你刀,你去南宫,解决了太上皇便好。” 许彬直接傻眼了,陛下心之毒,世所罕见啊! 您直接送我九族下地狱,不就完了!何必这么麻烦? “怎么?不敢?” 朱祁钰脸色渐渐阴沉:“哼!离间天家骨肉,是人臣应该做的吗?” “太上皇是朕的亲哥哥,朕兄弟怡怡,却总被你等小人挑拨,才有了兵戎相见的一日!” “你不是想帮朕盯着太上皇吗?” “好!送去净身房,阉割了,送去南宫伺候太上皇吧!” “啊?”许彬瞪大了眼睛,磕头如捣蒜:“陛下啊,微臣对您有用,有用啊!” “是有用啊,你不是要当朕的眼睛,盯着南宫吗?当了太监,去南宫伺候,不更合适吗?” 朱祁钰似笑非笑:“朕不会让你孤单的,朝中还有多少太上皇的党羽?朕都送去南宫伺候,正好你们无聊的时候,还能聊一聊曾经造反的日子!并不孤单!拖下去!” “陛下,臣愿意出使瓦剌!臣愿意出使瓦剌啊!”许彬宁愿去瓦剌送死,也不想变成太监啊。 “都这么大岁数了,那东西留着也没用了,切了就切了吧。”朱祁钰摆摆手,让人快拖下去,省着聒噪。 那是切了的事吗? 那是颜面啊! 臣许彬死在瓦剌,家人起码是官宦之家,可我许彬成了太监,家人就成了宦官之家啊! 可皇帝嫌弃他聒噪,把他嘴巴塞上,直接拖去净室房。 没过多久,就要诞生一名光荣的太监了。 朱祁钰沐浴之后,神清气爽的批阅奏章,心情愉悦。 站起来活动的时候,朱祁钰照着镜子:“冯孝,朕怎么看自己年轻了呢?” “皇爷本就年轻,您今年还未满三十呢。”冯孝拍马屁。 “也是,到了寿辰,刚满三十,朕仿佛刚刚长大成人,哈哈。” 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镜子中的自己,俊朗帅气,棱角分明,而且他身材颀长,约莫有一米七八,虽然并不魁梧,却很高大,也不肥胖,只是肉有点松,显然欠缺锻炼。 只是镜子照得很模糊,若有玻璃镜子就好了。 朱祁钰臭美一番,才让人撤了铜镜:“传张永来,范广回营盘了?” “回皇爷,已经回了,想来这个时候应该到京营了。” “看来没发生什么乱子,没有勋贵在京,京营还算安稳。” 朱祁钰冷笑:“传旨梁珤,按部就班做事吧。” 最好让他们永远也回不来,若都死在宣镇该多好。 朱祁钰收回不切实际的幻想,问:“许感呢?” “许公公在门外伺候。” “宣进来。” 很快,许感进来行礼,朱祁钰让他免礼:“许感,做的不错啊,都知监的太监都有重赏。” “奴婢谢皇爷赏!”许感神情得意。 “你这都知监掌印太监刚刚升任不久,朕不能连续加你的官,对了,你家中可有亲人?” 许感低着头不说话,他是后山人,大明征服了后山人,从后山人中挑些俊俏儿童,阉割后入宫伺候。 所以他没有家人。 “那你可愿去宫外寻一养子,为你养老送终?”朱祁钰问他。 “奴婢谢皇爷恩典,但奴婢不愿,不是亲生的儿女怎么会贴心呢?他们无非是奔着奴婢权势来的,奴婢不愿意为了所谓香火,给他人富贵!” 许感说得极为明白:“皇爷非要赏奴婢,就请把您常用的扇子赏给奴婢,您用的东西都有灵性,奴婢供在房间里,让奴婢也沾沾龙气,来世转生的时候,投个好人家。” 这家伙很会拍马屁。 朱祁钰大笑着赏,他每天都在琢磨,如何收买笼络人心。 仅靠忠诚,是无法维持一辈子的。 必须形成利益共同体,把身边人捆绑自己身上,才能为自己效死命。 “许感,朕看你总盯着大腚女人看,朕赏你房妻妾吧。”朱祁钰笑道。 “嘿嘿。”许感傻笑。 “在太后宫中伺候的叶尚宫如何?” 许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想到叶尚宫张开嘴的样子,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哈哈哈!” 朱祁钰放声大笑:“朕准你去挑,看好的朕就赏给你了。” “谁都可以?”许感吞了吞口水。 “你喜欢就好。” “奴婢想要郑氏那样的。” “郑氏都死了,你去罪臣家属里面挑,反正你别看上陈循他老母就行,你娶回家还得给她养老送终。”朱祁钰心情特别好。 杀了陈循,拿回皇权,多么开心啊。 许感咧嘴傻笑。 让许感退下,他琢磨着,应该在内宫搞一个发明创造局,来大明一趟,总要改造大明的。 让司设监督造,提拔谁当司设监掌印太监呢? 先在宫里做,等有了点成绩,再招工匠在宫外建造工厂。 “皇爷。” 正琢磨呢,被冯孝打断,他歪头看了一眼,见冯孝苦瓜脸:“您不能再赏了,内帑的钱已经严重超支了。” “嗯?”朱祁钰一愣:“昨天舒良不是刚送来一万多两吗?” “皇爷,您都花了呀,您赏了四卫,赏了文武官员,刚刚又赏了都知监的太监。” “而且,您早晨还答应给户部一万两呢,还欠着没给呢!” “赏完都知监的太监,已经不剩多少了,明天户部肯定跟您要那一万两啊。” 冯孝苦笑:“如今山东大灾,指不定要花多少银子呢,您可悠着点花呀,再当的话,就该把紫禁城当出去喽。” 朱祁钰一拍脑袋,得意忘形了呀。 陈循给他出的难题,最无解的就是钱。 杀了陈循,也解决不了啊。 “抄陈循的家啊!让东厂去抄!抄多少都送去内承运库!”朱祁钰又叹了口气,花钱的地方这么多,光凭抄一家两家有什么用。 还得开源啊! 若能征讨倭国就好了,倭国盛产白银啊。 如今海盗泛滥,朝堂和倭国的贸易也断了,至于民间海贸掌握在谁的手里,知道了又能如何? 还得在京中想办法。 搞钱。 朱祁钰很苦恼,搞钱就要触动利益,可刚杀了陈循,朝堂需要稳定啊,该怎么搞钱呢? “回皇爷,太子到了!” “宣进来!”朱祁钰脸色一沉,这个朱见深,在后面没少给他使绊子! 在朝堂上,朕不处置你,不代表回了内宫,就放过你! 很快,抽着鼻涕的太子战战兢兢进门。 “别装了,朕知道你在东宫不抽鼻涕,收回去。”朱祁钰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批阅贴黄。 这贴黄着实好用,批阅奏章速度加快非常多。 “陛下,儿臣真没装啊!” 朱见深哭着说,以前确实是装的,但今天被一桶凉水泼的,真感冒了,真流鼻涕了。 “跟朕就没有半句实话?朕虽不是你亲父,却是你的亲叔父!难道你非诓骗朕才开心?” 别看朱见深这小崽子可怜巴巴的,其实一肚子坏水。 “儿臣句句属实!”朱见深哭个不停。 涕! 朱见深实在忍不住了,抽了一下,把流出来的鼻涕收回去。 “收回去。” 涕! 朱见深抽了一下,把鼻涕收回去。 朱祁钰恶心坏了,直接把奏章砸在他脑袋上:“朕让你别装了!” “真,真没装呀。”朱见深可怜巴巴。 朱祁钰一把将他薅起来,把他的脸贴在铜镜上:“张敏已经给朕说了,你的鼻涕是装的!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收回去!朕与你叔侄之间,好好谈一谈,你不要再激怒朕了!太子!” 朱见深的脸贴着铜镜,身体瑟瑟发抖。 就知道张敏那个太监不可靠,他果然把秘密告诉皇帝了!完了! 涕! 朱见深完全无意识的抽动一下鼻子! 嘭! 朱祁钰按着他的头,狠狠磕在铜镜上。 “朱见深,你以为你是太子,朕就真拿你没办法是不是?”朱祁钰大怒。 朱见深有点晕,鼻子酸酸的,鼻涕蹭在铜镜上。 嘭! 朱祁钰又按着他的头,撞在铜镜上:“能不能别装了!朱见深!” “你在这宫里,朕哪点对不起你?” “短你吃了?还是短你穿了?” “朕承认,当年易储,朕确实对不住你,但那又如何?无非是朕的一点私心罢了!” “但这些年来,朕不曾亏待你一丝一毫!” “如今朕没有亲儿子,你是朕的亲侄子!是朕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这江山早晚都是你的!” “可你为何就养不熟呢?跟朕装磕巴,装流鼻涕,恶心朕!私自勾连陈循,篡夺皇位!勾结太上皇,夺门篡位!” “你怎么就这般对朕呢?” “朕是你的亲叔叔!” “天家亲情,难道就不如权力迷人眼吗?” 朱祁钰嘶吼。 涕! 回应他的,却是朱见深的抽鼻涕。 仿佛鼻涕都在嘲笑他! 朱见深似乎被撞晕了,一句话也没说。 嘭!嘭!嘭! 朱祁钰按着朱见深的头,狠狠撞铜镜。 朱见深觉得鼻子有点痒,有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混着鼻涕,沾染在铜镜上! “朕让你别装了!” 涕! 回应他的又是鼻涕。 朱祁钰又要撞他的脑袋。 剧痛之余,朱见深终于清醒过来,泪如雨下,磕磕巴巴道:“儿臣真没装啊!您看看,流血了陛下!叔叔!放过儿臣吧,叔叔!您我的亲叔叔呀,放过儿臣吧,叔叔!” 看见他鼻子真流血了,朱祁钰松开了他:“你真没装?” 朱见深擦着鼻血,鼻涕还在流,哭得更凶了:“儿臣真没装啊!” “该死的张敏!传过来!朕要将他千刀万剐!” 朱祁钰很尴尬,想摸摸朱见深,又觉得埋汰,收回了手,对冯孝道:“去传太医吧。” 这才想起来,宫中没有太医。 “算了,控控鼻子,忍一忍吧。”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给太子赐座。” 朱见深也松了口气,幸好今天冻坏了,真流鼻涕了,否则被皇帝知道是假的,恐怕就不是撞镜子了,而是拿头撞墙了。 皇帝真疯了? 行为处事怎么就不像个正常人呢? “太子,知道朕为何没有处置你吗?”朱祁钰坐下来,恢复如常。 “儿臣不知。”朱见深委屈道。 “你还小,受了陈循蛊惑,朕不怪你。” “朕毕竟不是你亲生父亲,所以你与朕不亲,朕心知肚明。” “你不必解释了,朕说过不怪你就不怪你。” “你宫中的太监不太老实,张敏背叛你,那个牛玉和南宫不清不楚的,王伦也不可轻信。” “这样吧,朕给你做主,你来动手杀了他们。” 朱祁钰看向冯孝:“把东宫三个太监全都带过来。” 朱见深瞪大了眼睛,皇帝还是不信他啊! 用太子的手,除掉太子的人!剪除自己的羽翼,这是让他自绝于天下。 “陛下,儿臣年纪小,不、不敢杀人!”朱见深绝不能沾血。 一旦他沾了血,先不说日后是否还有人投靠他,如果传扬出去,太子十岁杀人,他的口碑就彻底崩了! 哪个文官还会支持一个刽子手登基称帝呢? 皇帝爱杀人,名声臭了,他就想让皇族的名声跟着一起臭啊! 等于说,皇帝泡在屎坑里,也一脚把太子踢进来。 “胆子小不怕,得练。” 朱祁钰如何看不穿他的小心思,淡淡道:“不要学你父亲,在土木堡兵败如山倒,活着都不如狗。” “朕来教你,从小就要练胆色,杀人有什么可怕的?” “今日你也看到了,朕亲自剖了陈循的心。” “以后等你登基了,谁对你不忠,你也亲自剖了他的心!” “刚好!太监张敏、牛玉,对你不忠,正好拿他们练练手。” 噗通! 朱见深吓得坐在了地上。 皇帝不止让他杀人,而是让他剖心! 这是让他自绝于天下啊! 剖心太子,传扬出去,还会有文臣支持他吗? 煌煌大明,出了剖心天子,又冒出一个剖心太子! 天子不要名声可以,毕竟人家是皇帝,可太子不行啊,太子需要名声啊! 尤其是朱见深,他必须要有名声傍身,他不是皇帝亲子,他是太上皇的亲儿子!而太上皇……不堪入耳,不提他了。 “陛、陛下,儿臣真不敢啊!” 朱见深咬咬牙,刚止住的鼻血又开始流:“儿臣不行了,儿臣又流血了!” “男子汉大丈夫,流点血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朱祁钰淡淡道:“你害怕也情有可原,朕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比较害怕,但真动手了,就一点都不怕了。” “儿臣年纪还小……”朱见深死保名声。 “正因为小,才要开始啊,等朕百年之后,你还不会杀人,如何处理朝政?如何和文武百官斗法?” 朱祁钰站起来,走到朱见深面前,拍拍他肩膀:“太祖、太宗,那都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就连仁宗、宣宗二帝,也都杀过人,没什么可怕的。” “只有太上皇没见过血,所以他被抓了。” “你不能做太上皇那样的废物皇帝,要像太祖、太宗、仁宗、宣宗和朕这样,杀人!” 朱见深狠狠吞了口口水,有些惊恐地看了眼那面染血的铜镜。 恐怕他再拒绝的话,皇帝一定会抓着他的脑袋往铜镜上撞! “你喜欢这面镜子?赐你了。” 正好,朱祁钰嫌弃这面镜子沾染了太子的鼻涕,很恶心,正好赐给他。 “太子,只要你做得好,朕什么都能赐给你!这江山,早晚都是你的!”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站起来,刀来!给太子,让太子学会杀人!” 冯孝呈来尖刀,等东宫太监一到,便立刻动手。 “万宫女可来了?”朱祁钰忽然回身问。 朱见深浑身一颤,想到了皇帝看万贞儿的眼神,心里一阵抽搐。 “皇爷,一并诏来了。”冯孝坏笑道。 朱见深脸色急变,皇帝该不会要在这里…… ———— 欠两千字,下一章还! 小休一天,白天不加更了,下一章1.2万,把欠的一起还。 求订阅! (本章完) 第82章 朕即皇帝!压服胡濙!大灾背后,王越遭遇刺杀! 万贞儿身姿婀娜,跪在地上。 朱见深注意到了皇帝的眼神,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倘若他不杀人,皇帝一定会留下万贞儿侍寝的! “把刀给太子!”朱祁钰发现个事,朱见深着急的时候,就不流鼻涕了,还说他不是装的? 牛玉、张敏、王伦三个太监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都听说,勤政殿是魔鬼殿。 真是名副其实啊,魔鬼殿一天不献祭都不行,只是没想到,今天轮到他们了。 最冤枉的是王伦,我也没出卖太子,也没得罪皇帝?怎么也要被杀呢? “殿下饶命啊!”王伦磕头如捣蒜。 朱见深真不想把事做绝,看向皇帝:“陛下,王伦伺候儿臣没有错处,可否饶他一命?” “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万宫女今晚留下伺候朕吧。” 果然! 皇帝用万贞儿威胁他! “陛下不要啊!”朱见深跪在地上,眼泪流了出来。 “不流鼻涕了?”朱祁钰阴阳怪气问。 涕! 朱见深后知后觉的抽了下鼻涕,表情惊恐。 朱祁钰哂笑:“别装了,你不是第一次诓骗朕了,朕不怪你,动手吧。” “陛下饶命啊!”王伦哭饶。 “他最聒噪,先剖他!”朱祁钰一指王伦。 王伦整个人都傻了,求饶也是错? 吱嘎! 冯孝把勤政殿门推开,凉风灌入,在乾清宫伺候的宫人都跪在门口,观看太子剖心。 朱见深手一抖,皇帝是杀人诛心啊! 他的名声肯定毁了! 以后只能抱住皇帝的大腿,当个吉祥物,否则,等皇帝坐稳了皇位,就能以暴戾为名,换了他这个太子! 这就是他勾连陈循的代价! 见朱见深迟迟不动手,朱祁钰对万贞儿勾勾手指,让她过来伺候。 “啊!” 朱见深一刀扎进去,王伦惨叫不绝。 鲜血溅了朱见深一脸! 关键这刀扎错位置了,扎在胸口上,离心脏挺远。 “殿下,你能不能给奴婢一个痛快!”王伦痛哭流涕,他被两个太监按着,动弹不得。 这刀还不致命,就是疼啊! 外加亲眼看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恐惧的感觉更让人惊恐。 “伱,你别说话!本宫也怕!”朱见深手哆哆嗦嗦的,不想杀了,可皇帝让他在万贞儿和王伦中间二选一。 噗! 朱见深一刀攮进去,血弄得了他一手。 他手发软,扎不动了,可能是戳到骨头了。 冯孝在旁指导他,该转动刀子了,轻轻一搅,就能把皮輮撕开,就能看见心脏了。 “你别叫了,你越叫我越手抖,你别叫了。”朱见深哭求王伦,别惨叫了。 王伦日狗了,你剖我的心还不让我惨叫?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太子殿下,往这边一点,外面伺候的宫人看不到了。”冯孝提醒朱见深,别挡着观众的视线。 朱见深更哭了,颤颤巍巍地搅动刀子。 王伦叫声更凄厉。 “可以掏了。”冯孝全程指导。 朱见深把手伸进腔子里,里面滚热滚热的。 王伦已经叫不出声了,奄奄一息,快要断气儿了,临死前眸中射出刻骨的恨意,张嘴去咬朱见深的胳膊! 朱见深反应迅速,掏出心脏,迅速后撤,鲜血淋了一地。 “看看,朕就说你的奴婢不忠心吧?临死前都要报复你一番,太子,感谢朕吧!”朱祁钰在旁说风凉话。 朱见深眼泪流了下来,剖心太子的名头肯定跑不掉了。 “太子,还不谢恩?”冯孝低声道。 “儿臣谢陛下隆恩!”朱见深趴在地上,手里还捧着颗心,不知道该往哪里扔。 “扔了多可惜啊,给牛玉吃掉!”朱祁钰淡淡道。 牛玉瞪大了眼眸,晃荡着脑袋:“不要啊,不要啊!” “哼!” “牛玉,你勾结太上皇,出卖太子,知道是什么罪吗?” “朕只剖你的心,已经法外开恩了!” 朱祁钰站起来,走到牛玉身旁:“东宫的旨意已经发出去了,你在黄泉路上并不寂寞,你的九族会跟着你同去的!下辈子投胎做狗,不要做人,起码狗知道忠诚!” “啊?”牛玉惊呼。 “动手!”朱祁钰语气森冷。 现在不是对付太上皇的好时机,他当务之急就是抢夺朝堂权力,所以对太子,也是点到即止。 更不能放牛玉出来撕咬太上皇,那样会让天家人人自危的,朝政不稳,暂时不能再添乱了。 “陛下陛下!奴婢可以帮您对付太上皇啊!奴婢知道很多太上皇的……” 嘭! 朱祁钰狠狠一脚踹在他身上:“狗太监,也敢挑拨天家亲情?朕和太上皇,是血脉兄弟!岂能互相残杀?都是你们这帮狗屁小人,害得朕与太上皇,兄弟相残!” “天家亲情,十不存一!都你等奸贼挑拨的!” “喂给他吃!” 朝堂必须稳定! 不能再刺激胡濙了! 更不能执掌二十七万大军的于谦,朝堂需要稳定!天家还需要这层遮羞布! 最重要的是,朱祁钰还没做好准备。 这个牛玉看似聪明,其实犯了大忌,皇帝在教训太子,不是废了太子。 之所以让乾清宫宫人观看,就是在告诉天下,太子还是太子!朕会罚他,却不会废他! 朱见深也怒不可遏,这牛玉当真不可信,孤饶了他几次了,转头又投靠皇帝了,枉费了孤多年的信任!简直该死! 他把心脏塞进牛玉的嘴里! “不许吐出来!”朱见深恶狠狠吼道。 牛玉还要吐,他一手按住牛玉的脑袋,一手按住他的嘴巴,让他咀嚼吞咽进去! 他最恨的就是背叛。 牛玉已经第二次背叛他了,所以,他该死! 这一次,朱见深动作干净利落,直接掏出一颗心脏。 然后冷幽幽地看向张敏。 之前没有皇帝的命令,朱见深不敢杀张敏,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完全可以杀张敏报仇了! 他要将牛玉的心,塞进张敏的嘴里,逼张敏吃掉! “慢着,这颗心交给许感吧。”朱祁钰也不会便宜太上皇,必须给他个教训,让他老实些。 待朕整顿好朝堂,就是你我兄弟想见的时候了! 朱见深一窒,跪在地上:“儿臣遵旨!” “皇爷饶命啊,皇爷,奴婢是您的人啊!”张敏爬过来,哭嚎个不停。 朱见深一把按住他,杀的就是皇帝的狗! “你个狗太监,对本宫不忠,本宫让你死得更痛苦!”朱见深居然有点上瘾了,剖心确实够爽,甚至说话都不磕巴了。 张敏惨叫个不停,整个勤政殿血腥味扑鼻。 在门口跪着的宫人,已经有吐出来的了。 倒是朱见深,神情中带着几分兴奋,真是和残暴的朱祁钰很像啊。 而这时,胡濙拄着拐杖慢慢进来,宫人自动让开一条路,胡濙刚好看到朱见深掏心时,满脸兴奋的模样,直接脸色就黑了! “住手!” 胡濙怒吼,堂堂太子,怎么能做这种残忍暴虐的事情呢?难道你的名声不要了?你杀人剖心的模样,怎么能和当今皇帝一模一样? 等等,是不是皇帝逼你的? 噗! 刚好,朱见深把心掏了出来,刚巧听见胡濙爆吼,吓得手一抖,张敏的心掉在了地上。 张敏视线下移,看着自己还在跳动的心脏:您就这么不把我的心当回事?随便丢在地上吗? 啐! 来生咱家一定不当太监,就当你朱见深的儿子,气死你! 张敏怨毒地盯着朱见深,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朱见深像只鹌鹑一样跪在地上,刚巧膝盖把心脏挤爆了,哭个不停。 一看就知道,准是陛下逼的! 朱祁钰也愣住了:“太傅入宫,为何无人禀报?” 冯孝吓得跪在了地上,嗔怪地看向怀恩。 怀恩磕头,乾清宫人都被叫来观看太子剖心,宫外无人把守。 “六部和内阁商量出了赈灾对策,老臣来给陛下送奏章来了。” 胡濙气势汹汹:“哼,若非老臣亲眼所见,如何看见虎毒食子的一幕?陛下,太子在干什么?您在让他干什么!” 朱祁钰瞥了眼朱见深,真会演戏啊。 “都撤了,朕和太傅有贴心话要说。” 朱祁钰让人把死人拖下去,赐座给胡濙。 但胡濙入殿后,坚持跪在殿中央,不肯坐下。 他本来是想和皇帝好好谈谈的,希望和平过渡陈循死后的日子,维持朝堂平稳。 却万没想到,居然看见如此残忍一幕。 朱见深可怜巴巴地哭着,看得胡濙心疼。 “老太傅,朕与太子父子情深,朕教他一些自保的手段罢了。”朱祁钰暗恼,朱见深太会演戏了。 “陛下,这叫父子情深?太子今年才几岁啊,您就让他杀人?还剖心杀人?如此太子,日后如何治国?” 胡濙此话,吓得朱见深收了眼泪,惊恐地跪在地上:“太傅,本宫知错了!” “太子莫怕,老臣在这。”胡濙安抚朱见深,对皇帝怒目而视。 “哈哈,不过杀人而已?太宗几岁杀人?仁宗、宣宗二帝没杀过人吗?朕没杀过人吗?太傅您杀人的时候又多大?好了,太子受惊了,回东宫吧。” 朱祁钰想大事化小,他要和胡濙缓和关系,所以该低头就低头,反正他也没打算真处置太子。 “儿臣告退!”朱见深哭着磕头,把可怜扮演到了极致,连朱祁钰见了都于心不忍。 “去吧,太子吓坏了,让项司宝过去伺候你,这万宫女是忠是奸,还需辨别,暂且留在乾清宫吧,朕帮你看着。”朱祁钰冷笑,还治不了你了。 朱见深浑身一颤,皇帝在报复他呀! 他跪在地上,心中颤抖。 胡濙人老成精,叹了口气:“陛下,成全太子吧。” “老太傅,您不生气了?”朱祁钰抬起眼眸,没借机发作,他要和胡濙修复关系的。 “老臣请求陛下,以后绝不能让太子做如此暴戾之事,今日之事,老臣帮着太子遮掩下来,此事到此为止,不可传出去。” 胡濙当然看穿了皇帝的谋略,你臭了,想把太子也拉进屎坑嘛。 问过朝臣了吗? 我们要辅佐一个如仁宗般的英明皇帝,而非如你这般暴戾之君! “也罢,太子名声重要,明日便说,东宫三个太监撞在刀刃上,死了。” 胡濙翻个白眼,皇帝这是要跟他做交易呢! “请太子回宫吧。”胡濙缓缓道。 “太子,快把老太傅扶起来。”朱祁钰目光一闪。 胡濙瞥了一眼,太子手上全是血,让他来扶,岂不弄了自己一身? 唉,皇帝的小心思啊! 朱见深的手无处安放,又不敢违背皇帝命令,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胡濙。 “太子搭把手吧。”胡濙叹了口气。 “本宫谢太傅!”朱见深小心翼翼扶起胡濙,把受气包演得淋漓尽致。 又被朱见深得逞了! 朱祁钰眸子一阴,朕这个坏人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罢了,就让项司宝好好伺候伺候你吧! 打发走太子和万贞儿。 朱祁钰让人关门,让所有太监退出去。 “老太傅进宫,所为何事啊?”朱祁钰语气平和。 皇帝的小心眼,真是一脉相承啊,和太宗皇帝像,和宣宗皇帝像,唉。 胡濙看了眼身上的血迹,叹了口气。 “启禀陛下,阁部拟定了赈灾条目,请陛下过目。” 胡濙把奏章呈上来。 朱祁钰一目十行,这些赈灾方略老生常谈了,却都是行之有效之策。 “准。” “陛下,只是户部空空,没有钱粮赈灾呀。”胡濙苦笑。 “先调常平仓的粮食应急,中枢这边朝堂再想办法。” “不能让灾民饿肚子啊,灾民饿了肚子就要造反啊,不能把山东也变成湖广了。” “两京十三省,能给朝堂提供税赋的省份越来越少了,这天下已经不堪重负了,太傅。” 朱祁钰叹了口气。 大明天灾之多,堪称历史之最。 太平盛世无非是粉饰出来的罢了,就是因为造反还不够多,财政还没彻底崩溃罢了,就被文官鼓吹出个所谓的盛世,其实民不果腹,遍地白骨。 这个家,朕没当好啊。 “陛下担忧是对的。” 胡濙犹豫道:“老臣年轻时,游历天下,那时还是永乐朝,常平仓已经名不副实了。时过境迁,恐怕更加败坏,老臣担心陛下以常平仓赈灾,恐怕是逼着流民去死呀。” 说着,他跪在地上,担心皇帝听不了真话。 也做好了皇帝大发雷霆的准备,但不想让山东烽烟四起,就不能用常平仓赈济,那是逼着灾民造反啊。 “老太傅请起,老太傅所说,朕何尝不知道?前两年江西发大水,朕用常平仓赈济,死者不计其数,甚至到了现在,江西也不安稳。” 朱祁钰亲自扶起胡濙:“老太傅和朕说此知心之言,朕心甚慰。” “可是,京仓也没有余粮了啊。” 他目光恳切地看着胡濙:“老太傅可有妙策教朕?” “倘若没有瓦剌叩边,还可从中枢调粮赈济,可如今……恐怕只有一个办法,只能跟商贾买粮。” “粮商肯把粮食卖给朕?”朱祁钰不信。 这些粮商巴不得天天灾荒,怎么肯把粮食卖给中枢呢?他们会用最少的粮食,榨干灾民最后一枚铜板,至于百姓死不死,关商贾何干? 而且,还有本地豪强大户呢,他们自然趁火打劫,收拢流民为佃户。 每逢灾荒,朝堂为赈济绞尽脑汁,挠破了脑袋,而这些人却开展饕餮盛宴,放肆狂欢。 地方官吏也不干净,三方合力,倒霉的都是穷苦百姓。 “启禀陛下,倘若朝堂直接去买,自然是不卖的,但可以商贾的名义交易,只是价格方面贵了一些,起码少死一些灾民。”胡濙小心翼翼道。 “朕若杀鸡取卵呢?”朱祁钰声音一寒。 把这些该死的粮商,直接抄家灭族不就完了? “陛下万万不可,如今宣镇告急,山东大灾,倘若陛下再以霹雳手段治灾,恐怕遗祸无穷啊!” 胡濙没说透,其实是说:若皇帝杀商贾,整个山东都会反,到时候,情况更糟。 “朕这皇帝,还要受商贾的气?”朱祁钰眸光如刀。 “陛下,暂且忍耐,事后清算!”胡濙咬牙,斟酌着说。 “真能清算?”朱祁钰也在试探胡濙和商贾的关系,若商贾背后站着胡濙,他就趁早打消念头吧。 “能!” 胡濙斩钉截铁。 他也在考虑,如何和皇帝建立新的关系。 今时不同往日了,皇帝正在抓皇权,不能像以前一样,一味去堵,绝对不行了。 现在要把皇帝当成皇帝,和皇帝建立正确的合作方式,皇权给他,但又不能让皇帝独享皇权,总要分出一半给朝臣嘛。 胡濙不是陈循,做事从不激进、刚烈,该退让的时候就会选择退让。 朱祁钰指尖敲动,思索胡濙的话。 就是说,他和商贾无关,那这些商贾在朝堂上的靠山是谁呢? 朱祁钰想到了张仁孝,等东厂抄完陈循的家,就知道了。 “少死些流民也是好的。” 朱祁钰缓了口气:“老太傅,朝堂就算不能完全救灾,也要给灾民希望,有了希望,就不会造反。” 至于被豪强士绅抓去当成佃户,总比人死了强啊,人活着起码还要希望,皇帝也很无奈啊。 胡濙颔首,当务之急是赈灾,其他的都要往后拖。 “陛下,可户部也没钱呀。”胡濙又道。 “您估算这次赈灾,需要多少钱?” 朱祁钰又加了条下限:“稳住山东就行,山东不能乱!” “最少三十万两,这还不算修复黄河堤坝的费用。” 朱祁钰有点绝望,这钱真是迫不及待啊。 “陛下,十万两也行,只是山东恐怕元气大伤,三十年内恢复不了了。”胡濙苦笑。 “银子该花就花,朕不想要一个千里无人烟的山东!” 山东这地方很邪,太祖、太宗都讨厌山东这个地方,这些年山东赋税最重、徭役最重。甚至,山东头上还坐着个二皇帝,孔家!说孔家是山东真皇帝,都没人不信。 “可这钱?”胡濙摊摊手,表情无奈。 “太傅有何办法?” “老臣以为可以适当加税……” 话没说完,朱祁钰直接打断:“绝对不行!” “老太傅,大明百姓太穷了,他们过日子已经很难了,若再加赋税,恐怕全国烽烟四起,朕这个皇帝恐怕真要下罪己诏了!” “绝不能再加税了,一个铜板都不能加了!朕这个皇帝不能给百姓减税,做的已经不如祖宗了。” 朱祁钰神情悲戚,朕这个皇帝当的不合格啊。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胡濙苦笑。 朱祁钰眸中厉光一闪:“朕若有办法,就看老太傅是否愿意配合?” “陛下是想征商税?” 胡濙立刻看穿皇帝的心思,无奈道:“陛下想征商税,自无不可。” “但,最大的难题有两个:其一以什么条目征?征收可有监管?” “其二,朝中计相不足,户部把所有账目放下,最多能征收京畿范围内,再多就不够了。” “这样又产生了诸多问题:若只征京畿,商户必然离开京畿,导致京畿内商业萧条,影响百姓生计。” “还有,计相多为不读圣贤书的无德无才之人,如何能保证他们不贪不占?” 朱祁钰皱眉,胡濙所说的是实际问题。 “最难的是,就算征税,非一日之功啊,山东灾情就摆在眼前,急需用钱啊,一刻都拖不得啊。”胡濙神情无奈。 “太傅,朕只问你,是否同意?”朱祁钰要趁机搞事情了。 “只要能征收上来钱,老臣就同意!”胡濙也豁出去了,但他很悲观,认为皇帝征收不来商税。 大明不是没有商税,但征收上来的寥寥无几。 其中原因就不用说了,反正收不上来。 “老臣想知道,陛下如何征税?”胡濙问。 “此事尚需保密,朕要打商贾一个措手不及!” 朱祁钰目光一闪:“既然老太傅支持,那朕要举办一场公开拍卖,邀请京中所有商贾参加,朕不出面,让金忠代理,朕打算把牙行、塌房都拍卖出去,价高者得,筹集的钱,拿去赈灾。” 胡濙浑身一震,惊诧地看着皇帝。 牙行、塌房就是皇店,遍布全国各地,是垄断行业。 之前,仁宗皇帝在时,朝堂便无数次劝谏仁宗皇帝,不要与民争利,放弃皇店,放弃垄断。 奈何仁慈贤明的仁宗皇帝坚决反对,绝不肯放手,每年皇店的银子入内帑。 和皇庄相比,皇店才是内帑银子的主要来源。 却不想,这个被群臣断定为暴戾之君的当今皇帝,居然为了救灾,肯放弃皇店! “老臣为山东灾民谢陛下隆恩!” 胡濙跪在地上,重重磕头。 “太傅起来,灾民何尝不是朕的子女呢?钱财终究是身外之物,朕不忍让子女受苦。” 朱祁钰语气乞求:“但也请太傅,望朝臣全部参与,把皇店卖出一个高的价钱,山东乱不乱,就看能卖出多少银子了!” “老臣必定亲自监督,绝不让皇店落入不良商贩的手中!”胡濙磕头。 朱祁钰把他扶起来。 其实,皇店早就名存实亡了,被民间商贾排挤,被镇守太监狂贪,每年入账七八万两银子而已。 为了几万两银子,背负骂名,实在不值当,不如丢出去换个好名声。 他现在要拿到皇权了,要的是朝堂稳定,陈循死后,他这个皇帝要亲自当糊裱匠,让朝堂恢复稳定,他才能顺利拿回皇权。 至于钱,都在大明的锅里,会飞吗? 皇权到手,还会缺钱吗? 皇庄、皇店的镇守太监们都贪足了,杀了他们,钱不就又回来了吗? 缺的、对不上账的,就继续找,直到全找回来为止! 皇权在手,杀个血流成河,谁敢说不? 现在,就要稳定! 他也亟需好名声,换取胡濙的支持,换取朝堂的稳定。 千万不能乱。 “太傅,您再帮朕算算,朕还有什么能卖的?一并卖了!” 胡濙看得出来,皇帝是心怀天下的。 这回真没了。 能卖的都卖了,内帑的大头收入也没了。 “太傅,拍卖皇店的事情,就由金忠和您来办,钱不经内帑,也不经户部的手,直接押解山东。” 朱祁钰抓着胡濙的手臂,动情道:“太傅,这些都是灾民的救命钱,灾民稳,山东就在,朝臣绝不能伸手了,就这一次,算朕求你们,不要贪了,行吗?” 胡濙老脸一红,跪在地上:“老臣保证,山东一定稳如泰山!” “好!朕把山东交给太傅了!” “但丑话说在前面,东厂、锦衣卫、缇骑的人,都会暗中探查。” “一旦让朕知道,有人对这笔银子动手动脚,让灾民造反作乱,让山东不稳!” “太傅,到时候!朕一定要杀个血流成河!到时候,您千万不要拦着朕!到时候,谁拦着朕,朕就杀谁!” “朕还会下一道圣旨给于谦,若有人动了这钱,朕就让京营直接驻入山东,把山东官场,杀个血流成河!捅破了天,朕来兜着!” 朱祁钰眸光如刀。 胡濙慢慢跪在地上:“若有人挖大明的根子,老臣第一个不放过他!” “好!” 朱祁钰张开手:“朕与太傅,击掌为誓!” 胡濙颤颤巍巍站起来,和皇帝击三掌为誓。 心里却莫名一凉,觉得好像被皇帝算计了。 朝臣的事,该归内阁管啊,我一个吏部尚书,瞎掺和什么劲啊? 但也明白一件事,皇帝拿回皇权的第一把火,要烧在山东了! 说完灾情的事。 “老太傅,朕这心啊,天天都不落地。”朱祁钰倏地苦笑,颓然坐在软塌上。 “陛下,但请安寝,没人能动摇得了您的!”胡濙知道朱祁钰在说什么。 “刚才许彬说,太上皇正在筹划一场阴谋,朕怀疑,和此事有关啊。”朱祁钰目光一寒。 胡濙脸色微变:“陛下,绝不能节外生枝了!陈循刚死,朝堂不稳,陛下当以稳定朝纲为重,不能节外生枝了!” “太傅说得对,朕已经把许彬阉了,送去伺候太上皇了。” 胡濙莫名下面一凉,从官宦世家,变成了宦官世家,一字之差,天差地别,为许彬默哀一炷香。 “朕也知道轻重缓急,奈何太上皇给朕添堵啊。” “陈循临死前写下的五个字,朕现在越想越觉得可怕。” “在南宫的太上皇能操纵刺杀,操纵朝堂,离京的张軏能让陈循为他所用,可怕啊太傅!朕真的睡不着啊,不敢睡啊!” 朱祁钰看向胡濙。 胡濙懂了,皇帝是让他旗帜鲜明的支持皇帝,而不是当随风草,在当今圣上和太上皇中间摇摆。 “太傅,太医说,朕身体康健,还能生育!”朱祁钰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胡濙脸色微变,皇帝是在告诉他,他不会死,还能生儿子,安他的心! 可侍奉太宗这样的君主,真有好下场吗? 慢慢的,他跪在地上:“老臣谢陛下重视,老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 胡濙没选择了,皇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要么旗帜鲜明和皇帝站在一起,要么成为皇帝的敌人。 “太傅快快请起!”朱祁钰笑起来,赶紧扶起胡濙。 “陛下,若您不杀陈循,太上皇就不足为虑。”胡濙叹气。 没错,张軏把陈循当猴耍。 陈循一定会报复的,会无比猛烈的报复,那时难受的就是太上皇了。 “老太傅,死了的人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朱祁钰冷笑,若不杀陈循,你会这般和朕说话? 朕还不是你们装在笼子里的吉祥物? 朕若真想对付太上皇,会没有手段? 胡濙这是在警告朕呢,不要再随便杀人了,擅杀朝臣,有好处,但坏处也是巨大的。 皇帝应该是规则的保护者,而非规则的受害者,因为大明规则的最大受益者是皇帝。 所以,胡濙希望皇帝以后老老实实守规矩。 “陛下,当下朝堂需要的就是稳定。” “朕知道了。” 打发走胡濙。 朱祁钰伸个懒腰,吃了点东西,又喝的粥,他馋虫涌动了。 没了陈循这座大山,危机暂时解除。 也该招揽厨子入宫,给朕好好做一桌美味,好好吃一顿了。 不行,没钱啊! 朱祁钰一拍脑门,必须想办法搞钱。 “皇爷,张公公到了。” 朱祁钰让张永进来,他在殿中散步,有点习惯血腥味了,人真是被逼出来的。 张永进来行礼,眼泪汪汪道:“让皇爷受苦了。” “朕受什么苦,今日朕杀了陈循,心情愉悦,用不了多久,朕就是真正的皇帝了!” 朱祁钰让他起来:“在司礼监的日子不好受吧?” “还成。” 张永这个掌印太监,就是字面意思,掌印,别说话,负责盖印。 “哈哈哈,看你一张苦瓜脸,用不了多久了,司礼监就是你说了算了!”朱祁钰大笑。 张永吹捧两句,有些担忧道:“皇爷,奴婢有种错觉,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跟朕有什么不能说的?” “在司礼监这段日子,奴婢有种错觉,就算您把司礼监的太监杀光了,这司礼监也是内阁的走狗。”张永道。 朱祁钰讶异。 “皇爷,这只是奴婢的感觉。” “你的意思是:司礼监是内阁的附庸?” 张永点头。 “你继续留心观察便好,张永,你要随时做好准备,彻底接管司礼监,把司礼监的权力攥在自己手里,能做到吗?”朱祁钰盯着他。 “奴婢必不负圣命!”张永跪在地上。 “起来,说说,朕杀了陈循,都得到了什么?”朱祁钰在考校他。 “回禀皇爷。” 张永缓缓道:“皇爷杀了陈循,把手伸进内阁,您任命林聪为内阁首辅,改变了内阁权力分配方式,又让薛瑄入阁,插手吏部,等于用内阁和吏部的官职,吸引朝臣投效于您。” “陈循的宰辅之权,回到了您的手上。” “而您又重用通政司,设立军机处,把皇权攥在手心里。” “您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培植足够的党羽,安插进去,朝堂便攥在您的手里了,您也就彻底掌控了皇权!” 朱祁钰讶异地看了眼张永:“有进步啊张永!” “不敢承皇爷夸赞。” 张永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支支吾吾道:“其实这些不是奴婢想到的,奴婢提拔了一个小太监,他给奴婢出的主意。” “哦?叫什么啊?带来了吗?”朱祁钰来了兴趣。 “在外面候着呢,奴婢想让皇爷掌掌眼。”张永对朱祁钰的忠心,毋庸置疑。 他不敢直接重用小太监,必须征求皇帝的同意才可以。 “宣进来。” 很快,一个十分年轻的小太监跪在地上:“奴婢梁芳,恭请圣安!” 梁芳? 原来是他。 “是你提点的张永?”朱祁钰问他。 “奴婢不敢提点干爹,奴婢只是胡乱说了两句,都是干爹自己想到的!” 梁芳不敢居功,而且还叫了更亲昵的称呼,干爹,而不是大珰。 朱祁钰乐了:“倒是会巴结,张永你才多大,就收了干儿子?” “奴婢不敢欺瞒皇爷,奴婢收了干儿子就是收了干儿子,若皇爷不满意,奴婢就将他逐出家门!”张永跪在地上,老实巴交回答。 “都起来吧,收了就收了。”朱祁钰淡淡道。 张永算摸透了皇帝的脾性,皇帝不怕身边太监贪占,但遇事必须禀告,任何事情,都要告诉皇帝!这是皇帝的控制欲! “谢皇爷。”张永和梁芳站起来。 “梁芳,那你说说,朕杀了陈循,又有什么坏处啊?”朱祁钰又问。 “奴婢不敢说。”梁芳战战兢兢跪下。 “说,朕赦你无罪。” 梁芳才说:“皇爷,您恐怕永远也得不到文臣之心了。” “恩?”朱祁钰一愣。 梁芳吓得匍匐在地,朱祁钰让他接着说。 梁芳的意思是,陈循只是文臣推出来的领头羊,杀了陈循,还会有张循、王循,杀之不绝。 “那你可有解决办法?”朱祁钰来了兴趣,这是个有远见卓识的太监,难怪能遗臭万年呢。 “奴婢怎敢僭越天子……” “让你说就说,错过这次机会,你可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朱祁钰不想听废话。 梁芳咬牙道:“奴婢以为,从科举入手!” 这家伙够狠啊! 直接挖读书人的根子! 他的意思是说,现在的朝臣不愿意当狗,干脆全部杀光,重新招一批愿意当狗的来中枢做官。 再改革科举,用科举抓住文臣的淡淡。 朝堂自然听皇帝的了,因为不听话的都化成灰了,通过科举进入官场的官员,也都有了当狗的觉悟,自然不会十分抗拒了。 “这是你想的?”朱祁钰抬起眼皮子,认真打量这个年轻太监。 他长相倒是俊俏些,说话公鸭嗓,稚气未脱,却张嘴便是毒计,很值得培养。 梁芳恭敬磕头:“是奴婢想的。” “以前在哪里伺候啊?”朱祁钰问。 “奴婢从内书堂出身,后因得罪了人,在御马监做粗使活计。”梁芳眸中紧张,他知道,皇帝要重用他了。 “内书堂出身好啊,懂些文墨,便在张永身边伺候吧,入司礼监吧,处理些文书,增长增长见识。”朱祁钰淡淡道。 “奴婢谢皇爷提拔!”梁芳无比激动。 入司礼监,一步登天啊。 “好了,退下吧。”朱祁钰还要观察梁芳,他究竟是谁的人?可不可用? 打发走梁芳,朱祁钰看向张永:“他可靠吗?” “奴婢还在观察,但应该可靠,奴婢见到他时,他在御马监做粗使活计,没人待见他。”张永回禀。 “睁大眼睛,慢慢看,别让脏东西混进来。” 朱祁钰又看了眼冯孝等人:“尤其是内书堂出身的,都要详细审查,记住了吗?” 因为在内书堂宣讲、教导太监的是文臣,朱祁钰担心那些在内书堂学习的太监,容易被文官收买。 “奴婢遵旨!”张永跪拜。 “司礼监里有可用的,也可留下,在宫中也挑些可信的太监,填入司礼监,别怕手下人做错事,忠心是最重要的。” 朱祁钰提点张永:“还有,智囊多收几个,不要听一个人的。” “你为人忠诚老实,这是你的优点,但也心不够狠,做事拖泥带水。” “所以,朕把司礼监交给你,你就做到一个字,稳,不出错就是大功!” “奴婢明白!”张永磕头。 “张永,帮朕留意一件事。” “陈循是如何操纵山东大灾的?” “山东大灾,背后绝不简单,里面不知道涉及了多少人,朕估摸着是个惊天大案啊。” “你慢慢观察,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把朕的话透露给任何人,朕只信你!” “此事关系重大,只能暗中探查,绝不能大张旗鼓,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明白吗?” 朱祁钰压根就不敢查,或者说,不敢明目张胆的去查。 在朝堂上,操纵山东大灾,绝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能做到的,背后该多多大的团体啊? 但不查出来,朕如何清理朝堂呢? “奴婢遵旨!”张永记在心上。 打发走张永,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又问:“舒良可有消息传进来?” “回禀皇爷,暂时没有。” 朱祁钰舒了口气,在殿中来回踱步。 “皇爷,承乾宫打发人来问,皇爷是否去歇息?”覃昌禀报。 “让贵妃来勤政殿……算了,去承乾宫吧。” 朱祁钰呼了口气,勤政殿杀气太重,贵妃不喜欢。 乘坐御辇,去承乾宫路上:“许感呢?” “回皇爷,许公公去南宫了。” 原来是给太上皇送惊喜去了。 朱祁钰闭上眼睛,离京的张軏,尚能在京中兴风作浪,他的党羽究竟藏在哪呢? 陈循为何窝藏王翱等犯官家属呢?有什么好处吗? 里库的宝贝,究竟是陈循偷的,还是张軏呢? “卢忠有奏章送来吗?”朱祁钰又问。 “回禀皇爷,暂时没有。” 朱祁钰沉吟半晌,御辇进入承乾宫,忽然道:“明日宣王复来觐见。” 他决定主动出击,从通政司开始。 进了承乾宫。 唐贵妃准备好了水,给皇帝沐浴。 刚要就寝,门外传来冯孝的声音:“启禀皇爷,山东道监察御史王越到宫门外了,说有要事要奏!” “王越回来了?” 朱祁钰一骨碌坐起来:“深更半夜入宫,所为何事?” “说是和山东大灾有关系!” “开宫门,去勤政殿候朕!”朱祁钰睡意全无,心里正担忧着山东呢,熟悉山东的人回来了! “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唐贵妃满脸担忧。 “爱妃无忧,朕注意着呢,王越从山东回来,一定知道些什么,不然不会深夜叩宫门,他是有分寸的人,一定是有大事。” 朱祁钰拍拍她的手,见她满脸忧愁,赶紧宽慰她:“好,给朕一个时辰,半个时辰,朕就回来!就睡觉,绝不再处置政事了,好吗?” “陛下不要来回奔波了,臣妾去勤政殿伺候陛下。”唐贵妃也披上衣服,给朱祁钰更衣。 “让爱妃劳累了。”朱祁钰拍拍她的肩膀。 御辇进入乾清宫,停在勤政殿前。 王越跪在地上,恭请圣安。 “朕安!” 朱祁钰入殿,王越跟在身后。 他身量不高,却紧绷着脸,给人极严厉的感觉,目光更是凌厉无比,腰板挺得溜直,一丝不苟。 “王越,何事要报?”朱祁钰迫不及待。 “请陛下耐心听臣细细讲来。” 王越把从景泰七年入驻山东,开始讲起。 以他到达京师而告终,言简意赅,却为朱祁钰描述了,山东一年来的真实景象。 说得触目惊心啊。 “你说什么?你入京时,遭遇了刺杀?”朱祁钰目光如冰。 “回禀陛下,是的,臣出山东不久,便遭遇了刺杀,一共两次,第一次在驿站里,第二次在路上!” 王越指了指腿:“第二次,臣在马上,贼人用弓弩射杀臣,臣躲避时掉下马背,摔到了腿。” 但朱祁钰还真没发现,他腿有异常。 “臣无非是装模作样罢了。”王越不敢君前失仪,不敢给皇帝看伤。 “爱卿,宫中没有御医,朕没法让太医给你治伤,而且山东大灾,朕内帑空空,着实拿不出赏赐了,便把这玉佩赏赐给你!此乃朕贴身之物,爱卿若在遇事,便可持此玉佩,连夜入宫!” 朱祁钰把佩戴的玉佩摘下来,递给王越。 “臣如何敢受?”王越跪在地上,又惊又喜。 “爱卿腿上有伤,免跪。” 朱祁钰要收王越之心。 他扶起王越,让他坐下。 “陛下之厚爱,让臣感激涕零!”王越落下泪珠。 “朕打算卖掉皇店,筹集的钱粮,全部送去山东,就希望山东灾民能熬过这一次吧。” 王越更加动容了,关于牙行、塌房的奏章,就他都上奏过不止一次了。 却没想到,皇帝会在危难关头,把皇店拿出来给灾民。 “爱卿!” “但朕担心啊,担心有人对这钱上下其手,朕担心这钱到不了灾民的手中!” “你是栋梁之才,又久历地方,应该懂得,灾民若吃不上饭,就会揭竿而起,灾民、流民、反贼都会在山东闹起来,闹起来就没完没了啊,恐怕会成为另外一个湖广啊。” “如今宣镇在打仗,湖广在平叛,天下经不起折腾了,大明也经不起折腾了。” 见王越要说话,朱祁钰摆摆手:“爱卿,你从山东来,对山东知之甚详,所以朕想让你来监督,朕擢你为都察院右副都御使,为朕、为朝堂监督赈灾款项的发放。” “王越,朕可以信你吗?” 被皇帝目光灼灼地盯着,王越跪在地上:“臣之心,无愧于天地!陛下将重担交付于臣,臣必赴汤蹈火以报陛下之恩!” “好!” 朱祁钰把他扶起来:“朕本打算留你在京城,但如今山东更乱,山东安,则天下安,朕把山东交给你!” “朕知道,你去了山东,必然有人往你身上泼脏水,污蔑你,污蔑你的家人!但你都不要怕!朕给你撑腰!” “朕的诏书已经下达出去,谁碰朕的钱,朕就诛谁九族!” “你也一样,你是朕派去的人,谁碰你,朕就杀谁!” “记住,你的背后是朕!” “只要你为灾民好,让山东稳定,朕就给你撑腰!” 王越感激得又要拜下去。 他孜孜不倦的努力,不就在等这一天嘛。 皇帝和传言中所说的不一样嘛,皇帝是真想做事的! 他对朝堂上的斗争,了解不多,如今恐怕也没时间了解了。 “陛下,臣谢陛下重恩!”王越跪拜在地。 “先不必谢恩,朕的话还没说完!” “你所说的情况,确实触目惊心,朕都相信,但不能动,明白吗?” 朱祁钰叹了口气,把王越递上来的奏章,直接烧毁:“山东灾情如火,朕没工夫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但绝非放纵,倘若这些人在灾情上,再动手脚!” “朕就新账老账一起算,加倍算!” “王越,朕把山东交给你了!” 朱祁钰抓住他的手! 王越刚入京,便要离京了。 在朝中熟悉山东,又值得信任的,恐怕只有王越了。 从王越递交上来的奏章来看,可以说山东官场已经烂透了,但暂时要忍,把灾情处理好,再论其他。 “臣一定不负陛下重托!”王越跪伏在地。 “朕赐你天子剑,给你权宜之权!” 王越瞪大眼睛,这不是做钦差嘛! 皇帝赐下天子剑,给他权宜之权,意思是说,山东官场,他随便杀! 可他不是皇帝的人啊! 皇帝为何如此信任他? “王越,你巡抚山东,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朕还会派京中御史、巡按使、东厂、锦衣卫和缇骑的人巡查暗访。” 朱祁钰目光凌厉:“朕希望,你能谨守本心,绝不可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臣不敢!” 王越反倒松了口气。 如果皇帝真给他那么大的权力,恐怕是祸非福啊。 “明日你再写个奏章,递交内阁。” 朱祁钰拿回皇权,就要在规则的框架里面玩,若事事跨过内阁,他的走狗林聪、王文,也会生出二心的。 “臣领旨!” 王越谢恩后跪拜,离开勤政殿。 朱祁钰目光幽幽,山东真的烂透了,比想象中的烂十倍百倍,还有孔家,已经不是土皇帝了! 还在用元朝年号纪年吗?呵呵! 倒是思念前朝啊,看来朕这大明无福消受这北孔啊!你们应该去草原上,跪拜你们的大元皇帝,也先? 也先死了,你们也应该追随而去啊! 活在世间,对大明不忠,对大元就忠诚了? 朱祁钰眸光如刀。 ———— 还清! 还清!求订阅! (本章完) 第83章 啪!你的贤名是用皇爷的恶名换来的!朕,给陛下磕头!五方角逐! 南宫。 朱祁镇设下酒宴,后宫嫔妃围坐,皇子皇女由洳母、太监看着,轻歌曼舞,开怀畅饮。 朱祁镇喝到兴时,题诗作曲,妃嫔们拍手叫好。 却在这时,宫门打开,不速之客从“狗洞”外爬进来。 看见来人,朱祁镇顿时怒火翻涌,喝问道:“你来干什么?” “参见太上皇!参见诸位娘娘!” 许感恭恭敬敬跪下行礼,瞟了眼桌上丰富的酒菜:“太上皇在举行家宴?歌舞升平,真丰盛呀。” 他自顾自走到桌前,从盘中拿起一块羊排,塞进嘴里,噗的一声,把骨头吐出来,轻轻咀嚼,满脸意犹未尽。 “真香呀!奴婢在乾清宫伺候,已经将近一个月没见到荤腥了,羊排真香呀?” “还有牛肉,啧啧,奴婢馋的直流口水呀。” 许感真的流出了口水。 朱祁镇眸光冰冷:“皇帝就这般调教奴婢的吗?朕的御膳,你个奴婢也敢吃?” “求太上皇恕罪,奴婢实在嘴馋。” 许感捏了片牛肉塞进嘴里,吮了下手指,才跪在地上请罪:“请太上皇谅解,奴婢太久没见到荤腥了,馋坏了。” “近来黄河泛滥,山东大灾,皇爷连口粮都舍不得吃。” “奴婢这肚子呀,一天空落落的,见着野狗啃骨头,都想过去跟着抢几口吃的!” “实在是馋疯了,求太上皇恕罪!” “再让奴婢吃一口,就请太上皇随便处罚奴婢!” 许感居然又站起来,捏一片牛肉塞进嘴里,咀嚼的声音很大,吧唧吧唧的,然后跪下。 都知监的太监都吞了吞口水,真的很久没吃着肉了。 “再让奴婢吃一口!” 许感未经同意又站起来,吃完又跪下,站起来、吃完、跪下…… 朱祁镇整张脸都黑了:“跪下!朕不许你吃了!” “太上皇,最后一口!” 许感把一盘牛肉吃干净了,又抓着羊排吃。 一边吃还赞不绝口,说南宫的厨子做饭好吃。 “跪下!跪下!”朱祁镇暴怒。 许感放下盘子,吮了下手指,拍拍肚皮,挺直腰板:“还请太上皇跪下!咱家要宣读圣上口谕了!” “伱!” 朱祁镇就知道,这个狗太监是来消遣他的! 那个废人就看不惯他过悠闲自在的日子,朕的病刚刚好,他就来折磨朕! “朕是他的哥哥,他敢让朕跪下吗?”朱祁镇暴怒! “太上皇息怒,皇爷说了,您免跪!” 许感坏笑,看向太上皇的莺莺燕燕,太上皇当的真享受呀,这么多美人伺候,生了这么多孩子,皇爷和他比,真的惨呀。 “诸位娘娘,快过来跪下吧!都是宫里的老人了,一点规矩都不懂,还须奴婢提醒?”许感盯着太上皇的嫔妃们吞口水。 “太上皇,您的嫔妃们实在不像话,用不用奴婢帮您调教调教?”许感坏笑地看着朱祁镇。 看着他恶心的嘴脸,朱祁镇想把吃进去的肉吐出来,吐他一脸,让你调教,朕还能用了吗? “快念!”他咬牙怒喝。 他看了眼年幼的皇子、皇女,都有诧异地眼神看着他这位父皇! 那个废人真狠呀,让朕丢尽颜面! 不过,朕能忍! “传圣上口谕,如今山东黄河泛滥,灾民嗷嗷待哺,是以宫中缩减用度开支,朕与太上皇带头,每日按例发放用度,只减不增,裁撤宫人,数额以上的宫人全部驱赶出宫,令其自谋生路!” 许感宣讲完口谕,淡淡道:“收走南宫一切炊具,一切摆件,全部收走!” 好好的家宴,被他给搅和了! 朕的好心情都没了! 朱祁镇胸口起伏,冷冷道:“你干脆把朕也收走吧!” 朕好不容易大病初愈,举办一场家宴,和家里人热闹热闹,那个该死的废人,连朕的最后一点欢愉都要抢走! 他就是故意的,让朕在家人面前丢尽颜面!他就是故意的! “皇爷没命令!奴婢也不敢收您呀,奴婢可不是张軏,什么都敢收!”许感语气诡谲。 朱祁镇目光阴鸷,被那个废人看穿了! 那又如何? 你杀了陈循,便永远无法和文官修复关系了,没有文官给你治理天下,你还是皇帝吗?强如太祖、太宗,不也得向文官低头吗? 你已经自断生路,朕看你还如何翻天! 啧啧啧! 许感手指在动,轮廓出刘敬妃的形状。 在空中啪啪,拍了几下空气。 放在鼻子上,闻了闻。 “滚!你滚!”朱祁镇直接控制不住了! 从那天之后,他只要看到刘敬妃,就心里膈应,已经几天没宣她侍寝了。 “既然太上皇同意了,奴婢就动手了!”许感放肆地欣赏跪着的妃嫔。 “朕看你敢!”朱祁镇暴怒。 许感挥挥手,让人把宫人驱赶走,南宫一切东西都收走!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把太监赶出宫,让他们如何自谋生路啊?”刘丽妃急得站起来。 “丽妃娘娘,这是皇爷的圣旨,您要违抗圣旨吗?” 许感直勾勾地看着她:“丽妃娘娘,谁让您起来的?跪下!” “圣……” 刘丽妃刚要说是圣旨,但发现许感靠近她,居然闻了闻她,吓得她后退数步:“你!你,你岂敢对本宫无礼?” 呸! 许感呸了一声:“真臭!也就太上皇不嫌弃你!” 刘丽妃脸色一白,气得浑身发抖。 她因为无子,在南宫本就不受宠,在寂寞冰冷的后宫中,靠慰藉坚持下来的,可许感要断绝她的希望啊! “限一个时辰,不离宫者,一概诛杀!”许感冷哼。 刘丽妃拉着朱祁镇的手哭泣道:“陛下,这太监实在放肆,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呀!他清理南宫,是逼咱们去死呀!” “启禀太上皇,丽妃娘娘不关心您,那般关心太监干嘛?” 许感阴恻恻道:“奴婢听说呀,有些妃嫔不检点,和太监……呵呵,奴婢不敢说丽妃娘娘,想来丽妃娘娘肯定是嫌弃太监又脏又臭的,怎么会做那种事呢?是吧?丽妃娘娘?” 刘丽妃身体一颤,强自怒喝:“你个狗太监,胡说八道什么呢!” “是是是,奴婢胡说八道,没了太监,还有冰冷的床沿,丽妃娘娘用着也是一样的。”许感笑着说。 有人听懂了,宫和妃忍俊不禁。 有子嗣的又如何?皇帝不还是一样会厌倦嘛?看看敬妃娘娘,宠冠六宫,何其风光,如今不也得守着冰冷的床沿嘛。 有时候呀,冰冷的床沿,比男人有用。 “你滚!” 朱祁镇扭头见刘丽妃哭哭啼啼,登时暴怒:“别哭了!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 刘丽妃赶紧收了眼泪,有些嫉妒地看了眼周妃,她虽然不得宠,却生了当今太子! 还有那些有子嗣的妃嫔,你们何等幸运啊? 无聊的时候,还能逗弄逗弄孩子,我呢?除了我自己,还什么啊?我自己用一用自己,又怎么了? 刘丽妃想着想着,眼泪不争气地流,今天这脸算丢尽了! 朱祁镇坐在椅子上生闷气:“他就是这般对他亲哥哥的?” “天家血脉亲情,就由他这般糟践!” “朕不过是废帝,敢说什么?能说什么?” “哼,让天下人看笑话去吧,看吧,老朱家的亲兄弟啊,互相残杀,毫无亲情!” 朱祁镇故意说出这番话,就要借被赶出宫的太监的嘴巴,传到朝堂去。 看看朝堂怎么喷朱祁钰! 看你这个皇帝,还有没有脸面! “回太上皇的话,皇爷早就下命,紫禁城之中每宫只留四个宫人伺候,一切用度都按例发放,已有十天了。” “您这南宫任何一宫中伺候的人数,都比乾清宫还多,您就算去朝堂上争辩,也说不出理来。” “如今宣镇在打仗,山东大涝,户部、内帑钱粮捉襟见肘,朝堂上下都在缩减用度,皇爷已经半个多月没沾荤腥了,各宫的例银也在缩减。” “奴婢还告诉您,打发出去的宫女,宫里会让媒婆婚配,宫中补贴一笔嫁妆钱,至于太监,就去各局做粗活养活自己。” “不止京师,南京皇宫也不养闲人了,宫人该打发出去的就都打发出去,留下的,也都是忠心可靠的。” 这番话是朱祁钰的原话,许感复述给太上皇听。 朱祁镇大惊失色:“他还要不要皇家的体面了?每宫就四个人伺候?连个吏员都不如?南京皇宫也不管了?天家的颜面还要不要?” “皇爷说了,皇家天大的体面,也赶不上救活一个灾民重要。”许感冷笑。 “灾民灾民!不过一群泥腿子罢了!管他们死活作甚?” “连皇家体面都不要了,南京皇宫不管了,北京皇宫苛刻成这般模样!以后哪个奴婢肯用心办事?” “真是个败家子!祖宗留下的家底儿,早晚被他败光!” “难道那些贱民,能保他做皇帝吗?” “蠢货!愚蠢至极!” 朱祁镇气炸了肺了。 万宸妃不断给朱祁镇使眼色,都什么时候了,您关心那个废人干嘛? 他越作死,对我们越有利呀! “皇爷的圣旨,奴婢可不敢置喙,但请太上皇也闭嘴,这天下,是皇爷的,不劳太上皇费心了。” 许感冷笑两声,慢慢转过头,呵斥南宫宫人:“动作怎么这么慢?快点的,只有一个时辰,不爬出去的,全都劈死!全家流放宣府!” 这是指桑骂槐呢! 朱祁镇气坏了。 倘若把南宫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难道洗衣做饭,都要他们自己动手?出恭呢?也自己来? 他不肯低头,让妃嫔们都起来。 刘敬妃陪着笑问:“既然每宫留下四人,南宫自然遵循成例,许公公,您看如何?” “皇宫是皇宫,南宫是南宫!” 许感盯着她,腆了腆舌尖:“不过敬妃娘娘的话也有道理,奴婢可为敬妃娘娘开个后门,但请敬妃娘娘今晚光临寒舍……” “闭嘴!” 朱祁镇暴怒,一巴掌扇过去。 许感往后一退,让朱祁镇打了个空。 “朕打你你还敢躲?跪下!朕说话不管用了吗?朕连个奴婢都教训不了了吗?”朱祁镇暴怒。 许感跪在地上,可怜道:“太上皇,奴婢犯了什么错呀?明明是敬妃娘娘勾引奴婢的……” 啪! 朱祁镇狠狠一个耳光扇在许感的脸上:“你还敢胡说!” “奴婢不敢说了,敬妃娘娘也莫要勾引奴婢了,奴婢只是个太监,不是男人呀,若太上皇实在不行,奴婢可以送您一块木头,请您不要勾引奴婢了!” 许感哭着说,声音很大,南宫诸多嫔妃都听到了。 都用很怪异的眼神看着刘敬妃,又看了眼太上皇。 啪! 朱祁镇反手一个耳光扇在他的脸上,气到爆炸:“该杀的奴婢!该杀的奴婢!” “奴婢确实该杀,太上皇呀,都是敬妃娘娘勾引奴婢的,求太上皇饶命啊!” 许感越说,朱祁镇越怒,仿佛头上真绿了。 刘敬妃惊恐地趴伏在地,这太监满嘴虎狼之词,本宫的清誉啊…… 尤其她看见,荣王朱见潾(原名朱见淸)、朱见淳和朱见澍兄弟用怪异地眼神看着她,尤其朱见潾,居然吞了口口水! 他怎么能这样? “闭嘴!闭嘴!”朱祁镇气得踹他。 许感嘴角流血,却还是在说:“奴婢说错话了,奴婢和敬妃娘娘什么都没有呀,太上皇莫怒,太上皇千万不要迁怒敬妃娘娘啊,要打杀便打杀奴婢呀!” 哗啦! 朱祁镇把桌上的美味珍馐全都扫倒了! 盘子碗摔碎一地,无数美味洒在地上。 许感也不哭了,像条野狗一样爬过去,把好吃的往嘴里面塞:“都看什么呢!这是太上皇赏赐给奴婢们的,都吃光了,一点都不许剩!” 都知监的太监都爬过来,围着破碎的盘子碗,像野狗一样吃。 他们都是粗使太监,进了都知监,也没吃一顿好的,正如许感所说,乾清宫都多长时间见不到荤腥了,许感真馋坏了。 看着许感大快朵颐,朱祁镇竟有几分不寒而栗。 “太上皇,明天的饭没了。”许感嘴里塞满肉,含糊不清。 “什么?”朱祁镇一愣。 “南宫按照人数配给,本来这桌子鱼肉,是南宫明日的饭菜,但太上皇赏赐给了奴婢们,所以明天南宫没饭了。”许感吃到撑,打了几个饱嗝,跪在地上咧嘴傻笑。 嘭! 朱祁镇一脚把他踹翻:“你个狗太监,敢虐待朕?明日朕没饭吃,朕就把你煮了吃了!” “请太上皇恕罪,奴婢吃得太饱了,磕不了头了。” 许感爬起来,猛地看向抱着朱见泽的洳母:“你怎么还没出宫?” “她是我儿洳母,如何出得了宫?”朱见深的亲生母亲周妃呵斥道。 “给周妃娘娘请安。” 许感却站起来,从都知监太监腰间抽出刀,一刀劈在那洳母的脖子上! 鲜血溅了朱见泽一脸! 周妃近在咫尺,也被血溅到了。 人被吓傻了,软软地跪在了地上。 “咱家说了,一个时辰内,没出宫的,都该死!任何人都不例外!” 许感凶残地剁下那洳母的脑袋,提在手里,高高举起:“不听话的,这就是下场!” “你,你敢在南宫行凶?”周妃惊恐地抱住朱见泽,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是血,还在笑。 “周妃娘娘,奴婢不是行凶,而是在执行圣旨!周妃娘娘要抗旨吗?”许感语气森冷。 嘭! 他把脑袋丢在地上,脑袋滚到周妃的脚下。 周妃惊叫一声,后退数步,摔倒在地上。 整个厅堂中,所有人都吓傻了,谁也没想到,许感会忽然杀人,还杀得这般残暴! 连朱祁镇也不敢说狠话了,傻傻地看着那洳母的脑袋,仿佛想到了什么。 真是有什么主人,就有什么奴仆啊。 “太上皇!” “即日起,南宫无人伺候!” “一切用度,由咱家配给!” “咱家再重复一遍,不许窝藏无干人等,违者连坐!不问是谁,尽杀之!无咱家手令,不许与宫外交通!” “千万别犯在咱家手里!” 许感把刀丢在地上,官袍上都是血,挺直腰杆,森冷地盯着朱祁镇。 朱祁镇莫名觉得恐惧。 “搬!快点搬!”许感冷喝。 “朕,朕要见文武百官,皇帝虐待朕,虐待自己的亲哥哥!”朱祁镇怒吼。 许感冷笑:“太上皇要见谁?见陈循吗?陈循已经死了,您要想见他,只能去那边了。” “你敢诅咒朕?” 许感跪下请罪,朱祁镇想踹他,看见他身上的血,又不敢。 “太上皇,奴婢还要告诉您,过两天会有新太监来伺候您,想必您会非常满意的!”许感指的是许彬。 朱祁镇以为是朱祁钰的人,过来监视他罢了。 这时,有小太监进来禀告,该搬的都搬完了。 许感看向朱祁镇:“太上皇,请站起来。” “你说什么?” “这把椅子,也要搬走。”许感淡淡道。 “这是朕坐的龙椅!你们敢搬走?朕坐什么?搬走了,你们敢坐?”朱祁镇暴怒。 “太上皇,您还是为明天的饭担忧吧。”许感让人搬。 朱祁镇不站起来。 但都知监的太监跪了一圈,挤着朱祁镇。 气得朱祁镇踩着一个太监站起来,他坐在内堂床上:“这张龙床是不是也要搬走啊?” “奴婢不敢!”许感请安后要离开。 万宸妃见都知监把南宫搬空了,就知道许感没说大话。 又没人敢问他,只能她站出来,问:“许公公,那明天的饭?” “嘿嘿,让敬妃娘娘亲自来取吧。”许感冲着刘敬妃笑了。 噗通! 刘敬妃跌倒在地上,这个狗太监真敢惦记太上皇的女人? 这时,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瘸着腿的女人由宫女扶着慢慢走过来,毫不畏惧地走过来,把许感堵在门口。 “他们收走了本宫的刺绣,那是本宫的东西,不是南宫的东西,还给本宫!” 这女人瞪着独眼,死死盯着许感。 那种坚韧,让人不寒而栗。 “给皇后娘娘请安。” 许感冷冷道:“若皇后娘娘把自己和南宫分得这么清楚,那您吃了多少年南宫的饭菜,是不是也该还给南宫?” “皇后娘娘,皇爷给您留下一个伺候的人,已经法外开恩了!” “若您不稀罕,奴婢可以把她赶走!” “你!” 钱皇后仅剩的独眼,死死盯着许感:“本宫会去宫里讨个说法的!” 别人怕,她不怕。 连太上皇北狩瓦剌,她孤独一个人在皇宫之中,她都不怕! 八年前,当今圣上登基,她也不怕! 她靠一股子坚韧,撑到了现在,什么都不怕! 别说是许感了,哪怕对着当今皇帝,她也要讨个说法,让他老老实实把南宫的东西送回来!那是太上皇的,不是你皇帝的! 看见钱皇后,朱祁镇脸上恢复了血色,眼泪夺眶而出,关键时刻,还得靠皇后啊。 “随您,把她也带走!” 许感瞥了她一眼,给脸不要脸! 要不是皇爷怜惜你的真情,放你入南宫,哪有你的好日子?哼,却不知回报,更不懂得皇爷苦心! 钱皇后挣脱开宫女的搀扶,厉喝道:“本宫这就去皇宫面见皇帝!问一问他,为何如此无情!” 啪! 许感扬手一个耳光,甩在伺候她的宫女脸上,怒吼:“拖出去!杀了!” “你敢!”钱皇后脸色一变! 这宫女是她的陪嫁宫女,是宫中的女官!你个狗太监,敢杀她? 噗! 许感没有废话,抽刀狠劈,鲜血溅了钱皇后一脸! 她惊恐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全是血啊,脸上、前襟,都是血啊! “她,是你害死的!” 许感死死盯着钱皇后,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钱皇后,皇爷对你恩深义重!” “你拿刺绣出宫去卖,博取你的贤名!” “却让皇爷背负恶名!” “皇爷高抬贵手,不跟你计较!” “可皇爷真就苛责过南宫吗?缺你卖的那点刺绣钱吗?” “你无非是沽名钓誉!” “皇爷大人大量,宁愿背负恶名,也没怪罪你!” “可你是怎么回报皇爷的?” “你忘记了,要不是你天天哭求,你能来到南宫?” “忘记了?你的腿残了、废了,是谁给你医治的?是谁怜悯你的?” “你都忘了!” “良心被狗吃了!” “现在居然又拿出破刺绣去打扰皇爷!” “你以为没有子嗣,奴婢就拿不到你的弱点了?” “好!是你钱皇后,气坏了太上皇的身子,三天不能吃饭!” 许感把刀插在死了的宫女身上。 然后后退三步,跪在地上:“皇后娘娘若不服气,大可杀了奴婢!奴婢绝无怨言!” 钱皇后浑身一颤,这狗太监的眼光,要杀她! 她不怕死,正如许感所说,她没有子嗣,没有弱点,但她最大的弱点,就是朱祁镇啊! 许感要饿他三天不吃饭,岂不饿坏了身子? “你,你不能虐待太上皇!”钱皇后忽然发现,她除了坚韧,一无所有。 她这个皇后,只是一个空头名声罢了。 连太上皇都尊崇为太上皇了,可她还是皇后,称呼别不别扭? “南宫三天不吃饭!” 许感就看不惯钱皇后,沽名钓誉,钓名欺世。 你的好名声,是建立在皇爷的恶名身上的! 你是踩着皇爷上来的! 可你,惦记过皇爷一点好吗? 钱皇后回眸,独眼看见南宫诸人怨恨的眼神,身体一颤,蠕了蠕唇,想说一句软话,却说不出来。 “南宫的饭,已经赐给你们了,你们好好吃吧。”许感目光扫了眼死了的宫女。 朱祁镇仿佛又想到了什么,直接干呕出来。 他一把抓住钱皇后的手,怒声喝问:“你,你想害死朕不成!” 轰! 钱皇后如遭雷劈,她是为太上皇争一口气呀,可太上皇居然怨怼她,逼她低头。 别人怎么看她,她不在意,哪怕身体残了她也不在意。 可她最在意的是太上皇的看法啊。 “谢太上皇、皇后娘娘恩典,奴婢告退!”许感磕个头,慢慢站起来。 钱皇后看着朱祁镇,朱祁镇摇着她的手臂,还在吐。 “等一下!” 钱皇后咬碎银牙:“许公公,请留步!” “奴婢耳朵背,听不到!”许感冷笑。 “许公公,请留步!”钱皇后豁出颜面,嘶吼,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到南宫后,她以为陪在丈夫身边,今生不会再流泪。 却不想,为了这个男人,她还要流泪。 “许公公,本宫错了。”钱皇后绝望地闭上眼睛。 堂堂皇后,却要跟太监认错,她满腔愤怒。 “皇后娘娘,您不要跟奴婢认错,要跟皇爷认错,你的一切,都是皇爷赐给你的!” “不止你,皇后娘娘!” “还有你们!” “你们的一切,都是皇爷赐给你们的!” 许感眸光如刀:“没有皇爷,你们都在路边跟野狗抢饭吃呢!你们还能舔着脸活在世上?是皇爷的恩赐!” “你们的一切,都是皇爷的恩赐!” 轰! 朱祁镇脑子炸开。 诸多嫔妃也满脸惊恐。 慢慢的,钱皇后转过身体,对着紫禁城的方向,跪下,泣声道:“臣妾等谢陛下恩赐!” 头,磕下去。 眼泪,夺眶而出,止不住的流。 南宫妃嫔,也都有样学样,跪地谢恩。 而许感的目光,在盯着朱祁镇。 朱祁镇一僵,朕也要跪? 朕不跪!就不跪! 他是皇帝,朕也是皇帝,朕为何给他下跪? 朕是哥哥!他是弟弟!天底下哪有哥哥给弟弟下跪的道理? 但许感只盯着他。 噗通! 朱祁镇慢慢跪倒,眼泪狂流。 跪下了,就算今天不跪,许感也有办法让他明天下跪,囚犯还有什么颜面呢?在瓦剌大营不也是嘛,忍一忍就好了。 他开导自己,反正从土木堡开始,他就这般开导自己,都习惯了。 许感也跪在地上:“奴婢给皇爷磕头!” 嘭嘭嘭! 脑袋狠狠磕在地面上,磕红了额头。 钱皇后攥紧了拳头,有样学样,磕了三个响头:“臣妾给陛下磕头!” 呜呜呜! 她仅剩的那只眼睛有点模糊了,有点看不清了…… 万宸妃、刘敬妃等也跟着磕头高呼。 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朱祁镇想杀了许感,终究还是一头磕在地上,嘭嘭嘭磕了三个:“朕,给陛下磕头!” “太上皇请起!”许感的声音传来。 朱祁镇的尊严,被狠狠踩在一个太监的脚下,他发誓,一定要杀了他!坐回那个位子上! 杀光那些嘲笑过朕的人!杀光! “奴婢告退!”许感对着朱祁镇磕了个头,从“狗洞”爬出去,他脸上还挂着笑。 “收尸啊!你们倒是收尸啊!”朱祁镇慢慢站起来,忽然看见院中的尸体还在那,登时大怒。 “收尸啊!” 朱祁镇去敲门,门锁灌了铅,狗洞被关上,门口还有人戍卫。 却没人理他! 朱祁镇慢慢蹲在地上,眼眸通红,泪水盈满了眼眶。 他低着头,不让别人看到。 “陛下,见泽没乃吃呢,可怎么办呀?”周妃抱着孩子过来问。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没有乃吗?你不能喂吗?” 朱祁镇怒吼:“滚!都滚!无朕旨意,谁也不许出宫半步!饿死也不许出宫!” 等妃嫔、孩子都走了,他双手抱着头,坐在地上痛哭起来。 被俘的时候、在瓦剌大营的时候,他都没哭,如今却真的哭了。 那个废人,真的狠啊。 “父皇父皇,您看我发现了什么?”广德公主朱延祥蹦蹦跳跳过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 朱祁镇赶紧擦了眼泪,朱延祥才三岁,说话还说不清楚呢,什么都不懂。 他看了眼那食盒,好像是许感带来的,忘记带走了? 她打开了食盒,忽然惊叫一声,一颗红色的心脏从食盒中滚了出来。 朱祁镇整个人都傻了,许感是送这东西来的? 这是陈循的?还是谁的? 他眼睛一黑,彻底昏厥过去。 …… 翌日。 奉天殿上。 朝堂上争论巡按使的人选。 “可有结果?”朱祁钰问。 “回禀陛下,阁部推选出几个人选,请陛下定夺!”林聪很明白,该听谁的话。 李绍、钱琎、朱文范。 这几个人选的有意思,李绍是李贤门人;钱琎在易储中倒向过皇帝,却是陈党;朱文范是吏部主事,是胡濙的人。 朝臣推举出这三人来,其实是在试探皇帝的心思。 “三个都派去。” 朱祁钰扫视一眼:“山东六府,朕派去六个巡按使,再推三个人出来。” “臣等遵旨!”林聪领旨。 他也在琢磨皇帝的心思。 今时不同往日了,以前把皇帝当吉祥物就行了。 现在,任何事都要和皇帝商量,甚至还要揣测皇帝的心思,唉,不习惯啊。 “诸卿,昨晚王越星夜入宫,他告诉朕,他在回来的路上,遭遇两次刺杀。” “这是打中枢的脸呢!打朕的脸啊!” “山东不平静啊,朕也徒呼奈何。” “所以朕赐他天子剑,给他权宜之权!” “朕不管山东平不平静,朕就要山东平静,那就必须平静!” 朱祁钰站起来:“但王越一个人去,朕不放心!” “除了巡按使之外,朕打算再派出两个御史出京,担任钦差,秘密走访山东,让山东恢复平静!” “都察院,谁愿意去?”朱祁钰看向王竑等人。 “臣愿意去!” 新任右副都御使张鹏出班跪下:“臣愿意秘访山东,为陛下查清山东大灾原委!” 都察院很多人争先恐后当钦差。 朱祁钰眼睛一眯,陈循死了,都察院在找新主子呢,张鹏在主动投靠朕啊。 不错,都察院虽然带刺,却是口好刀,伤人伤己的好刀啊。 “张鹏,朕任命你为钦差!查访山东!”朱祁钰给张鹏一个机会。 “臣谢陛下隆恩!”张鹏不苟言笑。 山东是个大泥潭,一不小心,都得死在里面。 他站出来,是揣测皇帝的心思。 陈党没了,他们要么投靠胡濙,做新的胡党,要么投靠皇帝。 可胡濙并不揽权,不想做什么胡党党魁,反倒是内阁中的李贤、王直跃跃欲试,有自成一派的念头。 但和投靠李贤比起来,可就远不如投靠皇帝更划算了。 所以他铤而走险,先投靠皇帝再说。 “臣也愿意出使!” 王竑、杨瑄等人都高呼。 朱祁钰摆摆手:“都察院不必争了,六部再推举一人。” 李贤目光一窒,皇帝这是看透了都察院的心思,想看一看六部的心思呢。 陈循一死,陈党以雪崩的速度瓦解。 李贤和王直合作,大肆收拢陈党势力。 奈何朝臣并不傻,皇帝也趴在陈循的尸体上茁壮成长,皇权正在迅速膨胀。 如今已经过去了陈循在时一呼百应的日子。 朝臣四分五裂。 在朝堂上,皇党最大,坐下走狗林聪、王文、何文渊,内阁、都察院都在倾向于投靠皇党。 李王党茁壮成形,大肆招揽有生力量,陈党党羽很多投靠了李王党。 胡党也形成雏形,纵然胡濙从不拉帮结派,还是在朝中形成了举足轻重的力量。 甚至还有飘然若仙的于谦,死死攥着兵部不放手,以及凋零的勋贵。 朝堂上五方势力角逐。 按目前形势看,皇党最强势,势力最大。 而随着皇权越来越大,皇帝在朝堂上必然一呼百应,纵然达不到陈循时齐心协力的地步,但也需要李王党、胡党勠力同心,才能达到双方平衡,勉励支撑罢了。 倘若四方同时压制皇权,皇权才会收缩。 至于把皇帝彻底关进笼子里,想都别想了,老老实实和皇帝分享权力吧。 很快,六部推举出陆昶。 陆昶是景泰二年的进士,这是在安皇帝的心。 六部退让,就是胡濙在退让。 朱祁钰看懂了,胡濙是担心山东成为朝臣的绞肉机,所以竭力想从漩涡中逃离开。 还是这老狐狸看得通透啊。 李贤、王直一门心思争权,宁愿踩中陷阱,也要权力,哼。 “允。” 至于锦衣卫、东厂出的人,就不劳朝堂费心了。 朱祁钰扫了眼李贤和王直,倒便宜你们两个了。 “朕昨日与老太傅商谈,打算把皇店卖掉,筹集的钱全部送去山东。拍卖一事,就由户部和锦衣卫来办。” “吾皇圣明!” 皇帝肯放弃皇店,于国于民,都是大好事。 接下来议的都是老生常谈的话题,也是走个过场罢了。 下了朝,朱祁钰进入勤政殿。 勤政殿旁边,就是军机处。 军机处挂了牌,是他亲自题的字。 入值军机处的官员,跪在门口,迎接圣驾。 朱祁钰让他们开始办公吧,还没工夫一个个接见。 “王复到了吗?”朱祁钰吃了饭,喝了药,问冯孝。 “回皇爷,在殿外候着呢。” “宣进来。” 用了贴黄之后,大大提高了行政效率,但他居然比之前更加繁忙了。 这是胡濙的手段,用冗杂的奏章累死他。 哼,怕累当什么皇帝! “皇爷,许公公还在门外跪着呢,您看……”冯孝提点道。 朱祁钰脸色微寒:“让他跪着,朕让他去作威作福,欺负欺负人算了,不是让他去杀人的!” “如今是什么情况,他不知道吗?” “南宫那边再出了乱子,影响朕的大事,朕饶不了他!” “哼,自作聪明,冻着他,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朱祁钰喝了口参茶,平复怒气,缓缓道:“给他送了吗?” “送了,昨晚就给送了。”冯孝就知道,皇帝不是真生许感的气,而是敲打他,太得意忘形了。 “恩,把这盏也送给他,暖暖身子,别冻出毛病来。” 朱祁钰也是做做样子,许感在南宫杀人,是瞒不住的,没等都察院弹劾的奏章送来,他就先罚了许感,是在给他脱罪。 冯孝端着参茶出去。 朱祁钰又勾勾手指:“回来,给他再加件棉衣裳,别冻坏了。” “皇爷,昨晚您已经赐他三件棉衣了。”冯孝好笑地看着皇帝。 朱祁钰轻咳一声,佯怒:“滚吧!” 听了许感处罚了钱皇后,他反而好笑,换做是他,他早就一巴掌抽死那个女人了! 敢找朕理论? 朕三番五次高抬贵手,给你脸了? 他目光一沉,想到钱皇后,自然而然地也想到了汪氏。 汪氏曾经无数次劝谏他,劝他迎回太上皇,宽恕太上皇,不要兄弟相残,善待孙太后…… 当初,钱皇后能顺利出宫,去南宫伺候太上皇,汪氏可没少出力啊。 可汪氏,当时可是朕的皇后呀! 为何屡屡帮太上皇呢? 朱祁钰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王复走了进来,跪下行礼。 “平身,赐座。” 朱祁钰神色如常:“王卿,知道朕诏你前来,所谓何事吗?猜猜看!” “启禀陛下,臣以为陛下是想问张仁孝的案件。”王复说话一板一眼,不会故弄玄虚逗皇帝开心。 朱祁钰并没怪罪,轻轻颔首:“没错。” “这张仁孝,在午门被杀,可他弟弟张仁礼居然状告于朕,朕是既愤怒,又觉得冤枉!” “所以想问问王卿,究竟查得怎么样了?” 王复惊异地瞟了眼皇帝,张仁孝真不是皇帝杀的? “臣将审理经过写成了奏章,请陛下阅览!” 王复显然提前准备。 朱祁钰翻开细看,越看目光越冷:“荒谬!荒谬至极!” 打赏名单明天感谢!求订阅! (本章完) 第84章 当朕的狗不丢人!强收军权入军机处!战报传来! 朱祁钰心虚,张仁礼的供状,全是真实发生的。 张仁孝的胳膊,是他剁的,人也是他安排人杀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多,那几个商贾都看见了。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朱祁钰就说没做过! 他看向王复。 “臣也以为十分荒谬!”王复登时了然,张仁礼供状上所言,都是真的,但皇帝偏要指鹿为马,他能有什么办法。 “臣回去就处置了他们!”王复在向皇帝示好。 “不必脏了你的手,交给东厂吧,张仁礼罗织罪名,栽赃于朕,够他们喝一壶的了,你说是吧通政使?”朱祁钰笑盈盈地看着王复。 王复趴伏在地上:“臣谨遵陛下圣旨!” 他王复是聪明人,愿意做皇党的人! “快起来,坐。” 朱祁钰把玩着扳指:“通政司荒芜多年,官员也都是尸位素餐之辈,朕不欲用之,你是通政使,通政司的主官,心中可有干练之才,推荐于朕?” 王复眼睛一亮,皇帝投桃报李,给他培植党羽的机会。 “微臣以为章格、余子俊、牟俸、林璟、刘升,颇有才能,可胜任通政司的职务。” 这个王复是个秒人啊。 举荐的都是景泰二年的进士,尤其章格、余子俊、牟俸三人,都是朱祁钰很看重的人才。 朕的心思就这般容易被看穿吗? 朱祁钰嘴角翘起:“多调些人入通政司历练历练也不错,但他们在地方任官时间不足,不可入通政司便给高位,如此乱了定制,非长久之计,左右通政,还需在朝中提拔啊!” 王复心领神会:“微臣以为辽东巡抚刘广衡和原右都御史寇深适合担任左通政。” “刘广衡?让他屈居伱之下,恐怕他心里未必爽利,加授他荣禄大夫,暂为左通政。” “寇深在家中丁忧,朕必须夺情起复了,朕本打算起复他为左都御史,看来只能入通政司了,也加授荣禄大夫,暂为右通政。” 朱祁钰对王复很满意,本来他还打算用自己人替代王复,如今王复主动投靠,省去很多麻烦。 辽东巡抚刘广衡很尴尬,商辂被赶去辽东当巡抚了,刘广衡就要被调入中枢,偏偏中枢没有他的职位,再让他去西北吃沙子,恐怕会心有不满。 寇深也是同理。 王复帮着皇帝解决了麻烦。 “原杰为左参议,薛希琏、朱英为右参议,剩下的便由王卿任命吧,交给朕御批便是。” “臣遵旨!”王复松了口气,张仁礼就是他的投名状。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皇帝的人了。 朱祁钰对他很满意:“王卿,通政司欲恢复太祖时之制,未来通政司,大可成为和内阁、六部平起平坐的衙门,你要为朕看好了通政司啊。” “微臣谢陛下恩典,必不负陛下厚望!”王复跪下谢恩。 又说了些关于通政司的安排,才把王复打发走。 朱祁钰心情大好,这才是皇帝嘛,大臣就该主动投效,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大明都是朕的!你们这些文臣端个屁架子!乖乖给朕卖命,多好! 朕的手该伸向六部了,哪一部能最先成为朕的门下走狗呢? “舒良还没消息传来?”朱祁钰又问,他还惦记着里库宝物的事。 “启禀皇爷,暂时没有,奴婢已经派人去问了。” 朱祁钰颔首,站起来:“去军机处看看。” 出了勤政殿,走进军机处。 冯孝跟在身后,双手捧着一只小匣子。 入军机处的大臣、翰林、太监跪拜在地上。 “请印!” 冯孝拉开匣子门,朱祁钰取出一枚金印,镌刻“军机处”三个字,是印绶监赶制出来的。 “从今日起,天下奏章必入军机处,凡出军机处奏章,须加盖军机处印,方可生效!” 朱祁钰语气冰冷:“凡奏章不加军机处印者,皆为无效!朕会下中旨,谕令天下!” 今日入军机处轮值的内阁官员陆瑜瞪大了眼眸,皇帝要收内阁的权啊! 这才是军机处设立的根本原因!朝臣都被皇帝给骗了! 皇帝要用军机处,收内阁的权! 不对,不止内阁! 军机、军机,皇帝还要收五军都督府的权! 收天下军政大权! “即日起,军中都督、将领、军事调动等一切任命,均出军机处,必须加盖军机处金印,否则一应任命,均为无效!” 没错,朱祁钰就是要用军机处,收军政大权! 收回皇权,只是第一步,最重要的,是收天下军政大权! 把天下军政大权攥在手里,他才是真正的皇帝。 军机处静悄悄一片。 入军机处的诸臣心中惴惴,觉得皇帝可能玩大了。 军机处本就是一个秘书部门,皇帝却要变成天下中枢。 关键皇帝刚刚杀了陈循,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收天下军政大权? 朝堂上必然反对声如潮,甚至,李王党、胡党,很有可能联合起来,对抗皇党。 本来皇帝安安稳稳收权,大家心照不宣,你好我好大家好。 偏偏皇帝又闹幺蛾子了。 等等! 皇帝的真正目标不是内阁,而是军权啊! 他要借着京营不在京城的时机,收拢兵权入军机处! “皇爷的话,尔等没听到吗?”冯孝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臣等遵旨!”陆瑜等人都是小虾米,哪敢跟皇帝掰腕子。 他们明白,皇帝没在早朝上说出来,是担心群情激奋,他下不来台。 所以,今天把风放出来,等着和朝臣讨价还价。 “冯孝便为军机处掌印太监。” 冯孝忠心可靠,这是他应得的。 没错,设立军机处之初,他就是要收拢军权。 如今五军都督府形同虚设,又被各方势力渗透,他就算完全拿回来,也未必能犹如臂使。 干脆在五军都督府之上,设立军机处,收天下军权于军机处。 此事必须要快,在京营回京之前,把大义名分定下来,传谕全国,生米煮成熟饭。 他也要做好不溶于水的准备。 冯孝跪下谢恩。 “陛下,微臣请问,军机处是内官部门,还是朝堂部门?”丘濬咬牙问。 他觉得若设掌印太监,军机处岂不成了司礼监? 作为进士出身,他们天然厌恶太监,让他们和太监一起共事,已经勉为其难了,若由太监掌印,是不是说军机处里,是太监说了算?那跟进入屎坑有什么区别? “兼得。” 朱祁钰要用军机处,统领内阁、司礼监、五军都督府。 “还请问陛下,这军机处里的主官是否是掌印太监?”丘濬真够楞的,这话居然直接问。 偏偏朱祁钰喜欢这样的官员:“军机处里,只有朕是最大的!” “掌印太监,只是掌金印而已。” “盖印,要经过朕朱批,方可盖印!” “军机大臣由内阁、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及五军都督府轮值担任,不固定人数,也不授固定官职。” 朱祁钰坐在主位上:“都平身吧,在军机处里,没太多规矩,大家放松些便好,礼节能省则省,能不跪便不跪,这里不是朝堂,没那么多规矩。” 他又不是鞑子,没必要奴化大明。 “在这设几把椅子,军机大臣可坐。”朱祁钰两排。 诸臣大惊失色,从赵匡胤撤椅子之后,群臣在君主面前就没有椅子可坐,甚至,在内阁里也没有椅子! 皇帝居然要在军机处里加椅子? 这是用臣权,换军权? 皇帝自知用军机处,收五军都督府之权极难,所以想用臣权做交易,让阁部同意,让文官同意。 “陛下,此举,恐怕于礼不合!”尹直跪在地上,支支吾吾道。 撤了椅子,皇帝就是皇帝了? 皇帝是不是真的皇帝,不看群臣是坐着还是跪着,而是看皇帝,能不能举刀杀人! 人都随便杀,还在乎跪着,还是坐着? “朕说过了,军机处不是朝堂,也不是内阁,没太多规矩,把朕的椅子抬高便是。” 朱祁钰淡淡道:“中间再设连椅、杌凳,诸卿疲劳时可坐下歇息。” 尹直张了张嘴,他其实想说,您给了臣子权力,可就拿不回来了,您可杀人,但您的后世子孙,未必能杀人啊! 但是,他并没往深层次想。 朱祁钰要收军权,总要拿出东西做交易的,从太祖建立大明以来,臣权被军权死死拿捏着。 朱祁钰想用一点点臣权,换取阁部支持,拿回兵权,至于于谦回来,洪水滔天,到时候再解决吧。 起码要把大义名分定下来,军权名义上是属于皇帝的,是在军机处手里的! “便成定制吧。” “陛下,微臣请问,军机处所出奏章是否经过内阁?”刘珝低声问。 朱祁钰刚想说不经过,但转念一想,若不经过,内阁必然不同意。 他的计划就泡汤了。 “经过,特殊奏章,内阁必须通过,不许阻拦。”朱祁钰又加了一句,便觉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留到朝堂上再争辩吧。 其实说来说去,都是利益交换罢了。 刘珝还想问。 “刘珝,把朕说的,写成奏章,下到内阁,明天早朝讨论。”朱祁钰给出明确时间,让文臣们商量出个筹码来,无非就是做买卖,朕看合不合适,合适的话,给你们也无妨。 他低声跟冯孝道:“宣萧镃、岳正觐见。” “奴婢遵旨!” “回来,再宣张凤和项文曜来,间隔开。” 这两个是于谦的人。 李贤和王直忙着争权夺利,让给他们一点好处,应该能够摆平,只要说服胡濙、于谦,军机处也就传谕全国了。 冯孝刚走,覃昌猫着腰进来:“启禀皇爷,舒公公上了奏章。” 朱祁钰接过来,扫视一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从今往后,朕就在这里批阅奏章,朱笔拿来!” 翻开舒良呈上来的奏章,朱祁钰眉头紧锁。 奏章上说,在陈循家中,找到了部分里库失窃的宝物! 还有大量白银,根据管事的说,白银是最近拉进府中的,舒良推测是倒卖里库宝贝换来的钱。 从陈循家中抄出了24万两白银。 以未追回的里库宝物估算,里库宝物卖了18万两,陈循家中仅有6万两白银。 “不对劲!” 朱祁钰觉得太巧了,查抄陈循家,就查抄到了里库宝物? 就算真是陈循偷的,陈循偷完宝物,会傻得藏在自己家中?又光明正大的销赃,大摇大摆把白银拉进自己府中,当科道言官是吃屎的? 这是最明显的栽赃陷害。 反而说明,里库宝物不是陈循偷的。 “宣舒良觐见!” 朱祁钰站起来,出了军机处,走入勤政殿。 正在处置奏章的官员放下笔墨,跪在地上,恭送皇帝。 舒良正在宫外等候,此刻他红着眼睛进入勤政殿。 “几天没休息了?”朱祁钰看了他一眼,把参茶赐给他一盏。 “奴婢谢皇爷赐茶。” 舒良跪在地上喝了一口,说了些表忠心的好听话。 “说正事,抄家情况,你怎么看?”朱祁钰问。 “奴婢以为是栽赃。”舒良斩钉截铁。 “说来听听。” 舒良磕个头,才站起来:“陈循家中的奴仆,奴婢问过了,都知道里库宝物,仿佛这些宝贝不是偷的,而是皇爷赐下的,这很不寻常。” “还有一点,藏银子的土是新的,做法很粗糙。” “所以奴婢怀疑是栽赃陷害。” 朱祁钰微微颔首:“银子上可有蛛丝马迹?” “皇爷是怀疑内承运库的银子?奴婢也查了,银子上没有铸刻。”舒良回答。 做的这么粗糙,却还要做。 什么意思? 把人当傻子? “皇爷,奴婢以为是黔驴技穷了……” 朱祁钰摆摆手:“不可能,必然是另有目的。再查查看吧,朕倒要看看这个张軏,有什么神通本领!” “奴婢有一计,皇爷可诏常德公主,一问便知。”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太阴险了吧,常德毕竟是朕的皇姐……好吧,诏入宫吧,就说皇太后病了,想念公主了,让公主过来侍奉皇太后吧。” “皇爷英明!” 舒良坏笑道:“皇爷,其实他们有什么心思,都不用猜,只要拿捏住常德公主,张軏就逃不出手掌心。” “你别用那般阴险的眼神看着朕,朕乃仁君!岂能戕害亲姐?”朱祁钰很生气,一把将他推开。 “是是是,都是奴婢阴险,奴婢阴险。”舒良跪在地上请罪,居然在笑。 朱祁钰气得踹他一脚。 舒良笑嘻嘻跪在地上,笑容促狭。 “罢了罢了,骂名让朕担吧,你这小身板,扛一个东厂不容易,还是朕为你遮风挡雨吧,反正朕有仁君的名声顶着……你笑什么?朕不是仁君吗?” 朱祁钰气坏了,舒良可真是没大没小,居然敢笑话朕! “皇爷恕罪,皇爷恕罪,您就是千古仁君!”舒良像在哄傻子。 “滚一边去!” 朱祁钰气坏了:“说正事!那些罪臣家属是怎么回事?” “启禀皇爷,也是栽赃陷害,这个陈首辅呀,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被张軏玩的团团转。” 舒良收敛玩闹之意,表情认真。 他认为皇爷太苦了,从夺门开始,皇帝就没真的笑过,甚至吃穿用度,极为小心谨慎,实在太苦了。 所以想逗皇爷开心开心,王诚离京时就提点过他,让皇爷开心点,忧思生病,恐伤龙体啊。 “奴婢以为,陈循的幕僚,被张軏买通了,所以才被人当猴耍。” “奴婢抓到了两个幕僚,跑了一个。” “那人姓姚,是正统七年的举人,乃陈循的入幕之宾。”舒良道。 朱祁钰皱眉:“姚什么?” “姚平。” 朱祁钰对这个举人没印象,不过重用师爷的风,此时已经兴起了。 “找了吗?” 舒良苦笑:“回皇爷,此人八成找不到了,要么改头换面离开京师了,要么被灭口了,奴婢以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张軏不在京中,却能操纵京中大事,真是可怕啊。”朱祁钰面露忧色。 舒良跪在地上:“皇爷莫忧,奴婢已经有了线索。” “经过王翱的妻子透露,在王翱被处死的夜里,有一伙人将他们接出宅子,她形容出此人的面容,奴婢已经抓到了!” “还在审讯之中,想来不久,就能顺藤摸瓜,抓到更多的人!” “张軏的人,只要还在京中,奴婢保证,十天内都能抓到!一个也跑不了!” 朱祁钰站起来,神情振奋:“好!十天!好啊舒良!保护赋的银子,你不必送入宫中,全部用来扩大东厂!舒良,朕就知道你能行的!” “奴婢谢陛下隆恩!”舒良跪拜。 “记住,大肆培植心腹,不必怕朝堂弹劾,朕给你兜底儿。” “你要利用征收保护赋的机会,把番子安插到市井之中。” “你是朕的眼睛,你看到的,就是朕看到的!” “你也是朕的手,朕要处置的人,都要你来做!” “不必怕花钱,朕会想办法筹钱的。” “舒良,你要永远记住,弹劾东厂的奏章越多,你越安全,朕越安全!” “东厂的势力越大,朕便能每日安枕!” 朱祁钰提点他:“朕能不能睡觉,全看你了!” “奴婢谨遵圣命!” 舒良跪在地上:“奴婢一定壮大东厂势力,让京畿的一切,都在皇爷的眼睛里,在皇爷的手里!” “好!去办!”朱祁钰扶他起来,使劲拍拍他的肩膀。 他要用军机处,强收五军都督府的权,恐怕又是一番血雨腥风,所以,他首先要做的,就是保护自己的安全。 宫中暂且维持原样,不许无关紧要的人入宫。 宫外,东厂与锦衣卫,缇骑与禁卫,彼此呼应,互相制衡。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 他能杀陈循,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出来一支暗箭,取走他的性命。 所以,隐藏在水下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皇帝易溶于水,不是一句虚言。 “皇爷,萧阁老等人到了。”冯孝打断了朱祁钰的思路。 朱祁钰轻吁口气:“冯孝。” “军机处的提督太监,虽不如司礼监提督太监风光。” “但这里却会成为天下最要紧的部门。” “未来会和内阁并列,高于司礼监。” “所以朕不给你提督大权,是为了你好。” 朱祁钰担心冯孝心里有落差,特意提醒他。 “奴婢明白!”冯孝跪在地上。 “倘若你想独当一面,和朕说,朕成全你。”朱祁钰时时刻刻都注意身边人的想法。 人心难测啊,他的小命攥在身边人的手里,所以他尽量满足他们的权欲,也不过分苛责他们,最重要的是,互相监督,互相制衡。 给好处,也要上夹板。 他骨子里,谁也不信。 “奴婢谢皇爷恩典!”冯孝磕头。 “起来吧,让萧镃等进来吧。”朱祁钰安抚好了冯孝。 很快,萧镃、岳正觐见。 “免礼,赐座。” 看着萧镃,朱祁钰有点想乐,这老头以前挺刚直个人,如今变成了应声虫,让他说话就说话,让他闭嘴就闭嘴,看样子是被吓坏了。 被一蓬血,吓出毛病了。 真是个废物。 “萧爱卿,你对陈循的死,有何看法?”朱祁钰直来直去。 萧镃心头一跳,眼泪夺眶而出。 趴伏在地上:“老臣不敢有想法,老臣如今身体不适,请陛下赐恩,允许老臣辞官归乡。” “萧爱卿别闹了,如今朝堂多事之秋,你还要留在朝堂上多帮帮朕啊。” “老臣是真的精力不济,忧愤成疾,身体不中用了,求求陛下,让老臣归乡静养吧。”萧镃真被吓坏了。 从高谷死到陈循死,才多长时间啊,朝堂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之前朝中的风向还是把皇帝当成吉祥物。 现在,事事都要奏报给皇帝。 他担心啊,再等一段日子,他们这些尸位素餐的,就会被皇帝赶出朝堂。 皇帝的动作太快了,又狠又绝,不惜把自己陷于危难之间。 这样的皇帝,要么溶于水,要么成为千古一帝。 反正跟着这样的皇帝混,没什么好下场。 “老爱卿,你真忍心弃朕而去?”朱祁钰有点急了,若萧镃辞官,他没有合适的人选入内阁,岂不便宜了其他人? “陛下,老臣实在有心无力。” 萧镃拿出写好的奏章,高高捧起,跪伏在地。 朱祁钰陡然收起了笑脸,寒声道:“萧爱卿是想步陈循后尘?罢了,朕允了。” 萧镃浑身一颤,脸色瞬间煞白一片:“陛下……” “出去吧,朕允你归乡了!”朱祁钰真生气了,叫你一声爱卿,真把自己当成人了? “陛下,老臣失言了,老臣昨夜没睡好,神情恍惚,说错了话,请陛下恕罪!”萧镃吓得瑟瑟发抖。 步陈循的后尘,那是个死啊! “回乡就能永远睡了。”朱祁钰冷冷道。 这……还是死啊? 萧镃嘭嘭嘭磕头,旁边的岳正也瑟瑟发抖,不敢帮萧镃说话。 岳正在内阁里也十分尴尬,他资历不足,硬被提拔上来,当个随风草左右倒。 连泥胎木塑都不如,还夹在中间,受夹板气。 “岳正,扶起萧镃,让他退下吧。” 朱祁钰淡淡道:“你的辞呈,朕批了,也不必走三让三辞的流程了,你收拾收拾东西,直接下去吧。” 下去?下哪?下地狱? 萧镃身体一软,五体投地,老泪纵横:“陛下啊,老臣知错了!只要能在陛下御前伺候,哪怕不许臣做这个阁老,老臣也绝无怨言啊,老臣此生只求侍奉陛下身边!” 这番话说得极为肉麻,这些年萧镃自以为清白,多年来犯颜直谏,追求的就是流芳千古。 却不想,老了老了,居然活成了佞臣。 “想侍奉朕的,天下间如过江之鲫,还不缺你萧镃!”朱祁钰冷喝:“提御笔来!” 冯孝立刻去取御笔。 “陛下啊,老臣真的老糊涂了,说错了话了。老臣还当阁臣,只听陛下的话,当陛下的忠犬!”萧镃以头点地,呜呜痛哭。 他毕竟当了多年阁臣,是懂皇帝心思的,皇帝就让他在内阁里当泥胎木塑,等着给后来人让路。 所以之前他说要离开内阁,皇帝才大发雷霆。 “朕的狗,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朱祁钰冷笑:“林聪扬言要做朕的狗,朕告诉他,成吉思汗有四狗,你等自问,可如哲别?可如忽必来?” “都不如!远远不如!” “你们以为,狗是蔑称?错!狗是最忠诚的,你们啊,还不够资格当朕的狗!” 那就是狗都不如喽? 萧镃哭得更凶了,老了老了,想当狗,人家都不收,岂不更讽刺? 啪! 朱祁钰将奏章砸在萧镃的脸上:“别哭了!像个娘们一样,如此姿态也配当朕的狗?你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啊萧镃!” “罢了,朕看你过去有苦劳的份上,饶你一命!” “以后不要不识好歹!” “记着,这天下是朕的,能当朕的狗,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 就是把你们惯坏了! 鞑清来了,你们不还是老老实实跪下了吗? 朕就是心慈手软,不然就把你们都剖了,换上一群狗,放在朝堂上,太阳也照常升起,天下也照常运转! “老臣谢陛下隆恩!”萧镃收敛了哭声,但满脸悲戚。 那一蓬血,浇灭了他心中的热血,让他变得麻木,如今又屈膝做狗,把文人的风骨都丢了,他愧对圣贤啊! “起来吧。”朱祁钰缓了口气,萧镃必须留下,等他有了新人选,再把他踢出京城。 萧镃擦了把眼泪,战战兢兢站起来。 “萧镃。”朱祁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噗通一声,萧镃跪在了地上。 他被惊到了。 朱祁钰翻个白眼,不爽道:“起来!你是阁臣,是大明的脊梁,朕没让你跪,你不许跪!朕让你跪,你必须跪!明白吗?” “老臣明白。”萧镃爬起来,带着哭腔。 废物。 “内阁是皇权的延伸,朕的圣旨到了内阁,也是圣旨!”朱祁钰提点萧镃。 “老臣明白,圣上说的一切都是对的!老臣都同意!”萧镃有点转过弯来了。 朱祁钰看向岳正。 岳正维持跪姿,高声道:“陛下乃世间明主,臣愿用余生侍奉明主,在成为陛下忠狗的路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瞧瞧,这才是聪明人! “狗,贵在忠诚,獒犬亦是犬,你心领神会便好。” 朱祁钰对他很满意:“说说吧,你们心中有何人选,推荐给朕?” 岳正眼睛一亮,皇帝这是要为他培植党羽呢。 萧镃刚想说不宜结党,赶紧收住话头,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你已经不是清流了,是皇帝的走狗,是皇党!再不结党,是傻的吗! 他们推荐了几个内阁官员,朱祁钰大方的提拔了。 “萧爱卿,你儿子萧詧可考中进士?”朱祁钰问。 “回禀陛下,考中了,乃正统十三年进士,尚在地方历练。” “也有快十年了吧?入通政司吧,朕欲大用通政司,于他前途有大好处。”朱祁钰丢出个馅饼出去。 萧镃跪下谢恩。 “岳正,你哥哥岳端也是进士出身,也入通政司吧。”朱祁钰其实很重视岳正,岳正以后可有个了不得的女婿,就是李东阳。 打发走萧镃和岳正。 趁着间隙,朱祁钰喝了药,假寐一会。 张凤和项文曜到了。 张凤心中惴惴,谨慎地扫视一圈,今天勤政殿没死人?奇哉怪也? “朕没杀人。”朱祁钰没好气道。 “臣绝无此意。”张凤跪下请罪。 “起来,在勤政殿就放松一些。” “这勤政殿虽叫勤政殿,却是西暖阁改的,算不得殿,姑且这般叫了吧。” “朕也不想让钦天监唠叨个没完没了,直接就改了。” “朕亲自题的字,你们看朕的字,如何?”朱祁钰和他们话家常,拉近距离。 张凤可太了解这位皇帝了,皇帝示弱,准要求人。 “陛下的字,自然是极好的。”张凤也学聪明了,捧着唠呗。 朱祁钰把各宫改了名字,亲笔题字。 至于钦天监,敢说个屁,想步入陈循后尘吗? “两位爱卿,朕诏你们前来,乃是有一事不决。”朱祁钰让冯孝把刘珝写好的奏章交给张凤。 张凤看完脸色一变,交给项文曜看。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皇帝要强收五军都督府的军权啊。 “陛下,此事事关重大,还需在早朝上讨论,再说,臣乃礼部尚书,此事也不归臣管呀。” 张凤这是抱怨,皇帝把他的户部尚书拿掉了,心里不满呢。 “爱卿,如今朝堂乃数十年未有之大变局,各部尚书来去如走马观花。” 朱祁钰斟酌着说,他不肯将户部让出来。 好不容易到手的,除非张凤愿意转头他的门下。 可能性微乎其微,别看皇帝蹦跶的欢,那是于谦没在京中,若于谦在京中,于谦和胡濙合璧,皇帝分分钟老实了。 所以朱祁钰才拼命蹦跶,拼命收权,就是等于谦回来。 朱祁钰也没让张凤入阁,那等于在打张凤的脸,阁部之争,六部和内阁势同水火,张凤入了内阁,是投降?还是当奸细? 张凤不接话。 “罢了,就调叶盛入礼部,张卿回户部吧。”朱祁钰咬牙决定,让出户部。 为了收军权,他也豁出去了。 张凤目光闪烁,能当户部尚书,也是好的,如今皇帝正有求于他,是不是该多要一点? “朕欲重用通政司,张卿与项卿儿子,皆可入通政司。”朱祁钰眼巴巴地看着他。 张凤还不满意。 朱祁钰皱眉,这个张凤有点得寸进尺了! 于谦没在京中,朕若剪除了他的羽翼,他难道真敢派兵攻打京城不成? 张凤莫名一抖,他看到了皇帝杀气腾腾的眸子。 心里发苦,皇帝到底会不会做买卖呀?你漫天要价,我落地还钱,很正常呀,哪你有这样的,不问价不还价,直接把刀架人脖子上了!你可真不怕被宰,但还让不让臣活了! “微臣谢陛下隆恩!”张凤跪伏在地。 他不敢再讨价还价了,皇帝都要掏刀了,投降得了。 今天勤政殿还没死人,他再啰嗦,献祭的就是他了! 这殿太邪性了,打死都不来了! 答应了? 朱祁钰一愣,没想到张凤这么好说话,朕的天子剑都准备好了。 登时笑了起来:“爱卿快快请起,朕的圣旨马上就下,你依旧是户部尚书。” “项卿?” 朱祁钰看向项文曜,此人已经是吏部左侍郎了,实在没法再安排了。 “启禀陛下,臣刚升迁左侍郎不久,尚无功劳于社稷,不敢求官,只求陛下调教臣子,调教其成材,臣先谢过陛下了!”项文曜很懂事。 他自知不能升官了,干脆把好处让给儿子,不让皇帝难做,这是个聪明人啊。 “项卿如此识大体,儿子想来是不会差的,朕会特殊关照的。”朱祁钰很满意。 得到张凤的支持,就等于搞定了于谦一脉。 只要再说服胡濙,军机处收权之事,就大功告成了。 打发走张凤、项文曜。 朱祁钰又去军机处批阅奏章。 整个下午都心情愉悦。 天色渐渐黑下来,朱祁钰问冯孝:“算算日子,南和伯应该到京了,怎么还没到?是否出现意外?” “启禀皇爷,尚无消息传来,想来不会发生意外,南和伯、石尚书率领千人快速回京,路上贼子恐怕不敢打劫。” 朱祁钰颔首:“让内阁再下一道圣旨给叶盛,叶盛转为礼部尚书。” “朕今晚不去承乾宫了,让贵妃来乾清宫伺候。” “对了,罢了明天早朝,有大事递奏章进来,朕近来没休息好,明天睡个早觉。” 朱祁钰抻个懒腰。 主要是没和胡濙谈好交易,已经派人去请胡濙,胡濙还在忙拍卖的事情,走不开。 交易达成后,后日直接一锤定音,省着扯来扯去的。 朱祁钰脱了龙袍,在殿内活动身体,身体除了调理和将养,还要适当锻炼。 冯孝看着皇帝怪异的运动方法,满脸懵。 “这是朕琢磨出来的锻炼身体的妙招,是以关了门自己练。”朱祁钰解释。 “冯孝,宫中可有能工巧匠?”朱祁钰琢磨来琢磨去,赚钱的妙招还得点亮科技树。 “兵仗局、银作局倒是有一些。” “明日召集起来,朕看看可不可用。”朱祁钰想搞点发明。 但他也深知一件事,发明这种东西非一日之功。 比如说玻璃,是用沙子烧制的,这个年代已经出现了小块玻璃,但做不成大块玻璃,如何做成大块,需要工匠们钻研,也就需要朱祁钰提供研发成本。 可他就是想赚钱,才搞小发明的。 而搞发明,又需要大量的钱财投入,简直是个恶性循环,走一步看一步吧。 运动后,朱祁钰洗个澡,便歇下了。 清晨时分,门外响起冯孝的声音:“黎明即起,万机待理,勤政爱民,事必躬亲!” “陛下,您今天有早朝吗?”唐贵妃懵懵地睁开眼睛。 “没呀?” 朱祁钰撑开眼皮子:“冯孝,滚进来!” 吱嘎一声,房门开启,冯孝扑倒在地上:“给皇爷请安,奴婢叫醒皇爷,是迫不得已啊。” “出了什么事了?”朱祁钰睁开眼睛。 他清楚,冯孝不是没分寸的人,大早晨叫醒他一定是出事了。 “天还没亮,就传来宣镇奏报,皇爷……”冯孝支支吾吾的。 “说!”朱祁钰坐起来。 “皇爷,宣镇总兵杨信传来战报,我军战败了,兴安伯殁于阵中!” “什么?” 朱祁钰顿时清醒了,伸出手,要奏章来看。 看了一眼,登时大怒:“十几万大军,怎么会败呢?京营带去五万大军驰援,就守不住一个宣府?” 冯孝趴在地上,不敢应答。 “何时送来的?” “启禀皇爷,天还未亮,奴婢不敢影响陛下睡眠……” 朱祁钰眸子要杀人,冯孝不敢说下去了。 他吐出一口浊气:“罢了,你也是为朕好,朕不怪你,但不许再有下次,下次无论何时,前线奏报,必须第一时间呈给朕看!” “谢皇爷恩典,谢皇爷隆恩!”冯孝磕头。 “伺候朕更衣。” 朱祁钰好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百思不得其解,杨信怎么会败呢? “爱妃,你睡吧,朕得去奉天殿了。”朱祁钰安抚唐贵妃。 “臣妾准备了早膳,等陛下回来吃。”唐贵妃不敢说其他。 朱祁钰点点头:“召集百官于奉天殿议事。” 感谢:【会飞的鱼668】【白乞苍】【书友20210922133947264】【万事通】【特殊符号表情】【暮色寒蝉】【书友20181127233012706】【云台禪伽】【phillip9494】【雾里物理勿理物理】【书友141223135444603】【鹿鸣叶静羌】【书友20170616135742256】【偑岚】【书友20221114165006430】【蟹不肉啊】【书友151220222250093】【吾即华夏族】【在娜娜】【火星人的孤独】【书友20230226093236802】【书友141223135444603】【千寻暮晨曦】【席方】【书友130212152833687】【冲锋的萝卜】【衝鋒車】【书友20230206093835013】【七月你还更不更了】【木偶师之】【土匪下上】【夜娘】【书友20230403144211833】【流逝的流苏】【维鹊】【白乞苍】【雷绅】【青衫兮】【书友160725124708789】【星耀之矢】【书友151204200344862】【起名字是一个恒久的问题】【书友20190720084105721】【沈修昊】【帅兔他】(一半人,明天还有!) (本章完) 第85章 杨信战败,瓦剌汹汹!迫不及待,收拢军权!胡家魔星! 奉天殿一片肃穆。 战报上写着,正月二十六日,宣镇军民重创瓦剌,欢欣鼓舞,兴安伯徐亨趁瓦剌退却之时,开关城突袭,追击数十里,战果颇丰。 总兵杨信、定西侯蒋琬率全军出关城重击瓦剌,节节胜利。 瓦剌人丢盔弃甲,杨信、徐亨、蒋琬等一鼓作气,追至黑夜,到达沙岭,结果在沙岭处遇伏,损失惨重。 杨信等人击退伏兵,徐徐后撤,后撤路上,连遇伏兵十余次。 总阵亡人数超过四万人,兴安伯徐亨殁于阵中,将校阵亡数百员,败得莫名其妙。 “明天春龙日,杨信给朕好大一个惊喜啊!” 朱祁钰怒不可遏,十七万大军啊,怎么就能中了瓦剌的诱敌之计呢? 阵亡四万人,士气低落至极,就算用王八阵死守,能不能守住都是问题。 “请陛下息怒。” 王伟出班叩首:“臣以为此非杨总兵之罪。” “我军线报写的是瓦剌军只有五万人,可最新战报中显示,埋伏在沙岭的瓦剌人超过三万。” “又有兵力沿路清扫我军堡垒,恐真正战力超过四万。” “就是说,瓦剌此次出兵九万人。” “臣以为不可能。” “也先死后,瓦剌各大势力攻伐不休,实力锐减,绝对凑不出九万人的兵丁。” “除非在沙岭埋伏我军的是鞑靼军。”王伟慷慨陈词。 兵部右侍郎俞纲反驳:“绝不可能。” “鞑靼和瓦剌,势同水火。” “近几年,鞑靼多次要求内附大明,对我大明极为恭顺,岂能和瓦剌狼狈为奸?” “臣以为这九万人是瓦剌举国之力,因为战报上显示双方配合无间,显然是从刚开始定下的计谋。” “佯攻宣镇的五万人,就是诱饵。” “臣以为,此乃非战之罪,瓦剌人用五万人为诱饵,换做老臣,恐怕也忍不住诱惑。” 俞纲为杨信开脱。 俞纲此人,在景泰三年易储风波之中崭露头角,倒向了景泰皇帝,同时他又和陈循、高谷、王文、于谦都眉来眼去的,朱祁钰也搞不清楚,他究竟是谁的人,反正是根随风草。 “臣也以为,俞侍郎所言甚是!”东宫詹事仪铭跪下道。 朱祁钰目光一闪,仪铭是郕王府长史出身,奈何屁股坐到了高谷那边,他是高谷的人,不是朱祁钰的人。 高谷死后,朱祁钰没清算其党羽,如今仪铭有投靠他的苗头。 “瓦剌能凑出九万兵丁?” 朱祁钰觉得不可思议:“罗绮可在?他出使过瓦剌,可知瓦剌情况?” 近些年,大明与北方没有战事,所以武备废弛,也极少搜集漠北情报,所以朝中知道瓦剌情况的朝臣,少之又少。 “启禀陛下,罗侍郎出督云南、四川军储,不在朝中!”俞士悦出班回禀。 因为罗绮是刑部左侍郎,所以俞士悦应答。 朱祁钰才想起来,罗绮是朱祁镇的人,被原主打发走了。 “老臣可以证实,瓦剌举国丁口数百万,可凑出九万兵丁。” 王直站出来道:“但也先死后,瓦剌分崩离析,据老臣所知,瓦剌大体分为三大势力,也先弟弟忽勒孛罗、也先长子博罗纳哈勒和也先次子阿失帖木儿三大势力。” “除非三大势力联合,才能凑出九万兵丁。” 按照草原上的习俗,拆伙分家的三股势力,应该打出个狗脑子才对啊,不应该联合到一起的。 “启禀陛下,恐怕就有两种可能。” 胡濙缓缓走出来:“一种是瓦剌出现了新主人,但老臣以为这种可能性不大。” “第二种,就是草原的日子太难熬,再加上三家攻伐不断,损失惨重,牧民恐怕是真的过不下去了,才迫于无奈南下劫掠宣府。” “陛下可再等等大同军报,倘若真是三股势力联合,恐怕最先被抢的不是我大明,而是关西诸番。” 也对,近些年瓦剌人口激增,丁口恐怕超过二百万,以草原的贫瘠是养不了这么多人的,再加上最近天灾不断,天气变冷,几方势力又攻伐不绝,无法休养生息,草原上的日子绝不好过。 “杨信战报上,并没写明,瓦剌损失多少?”朱祁钰对杨信战报的含糊其辞十分不满。 “臣以为,我军损失惨重,杨总兵不敢派出探马去探查。” 王伟解释道:“但臣估算,瓦剌最少减丁一万到两万人。” “臣以为,当务之急是夺回长城内的堡垒,以墩台屯守,以待于少傅驰援。” 王伟是知兵的。 提起堡垒,朱祁钰更怒了:“战报上也没提,后方的堡垒是怎么丢的?瓦剌人是怎么绕过张家口,绕过十几万大军,偷袭后方堡垒的!” “只写了遭遇十几次伏击,就没了!” “让朕怎么猜?让朝堂怎么猜?” “这个杨信,败了也就败了,怎么连战报都不会写?” 朱祁钰动了临阵换将的念头,但还是压下来,如今宣镇士气正低落,中枢最好不要胡乱插手。 “陛下,想来杨总兵也不知道如何败的,等探明后,会有新的战报传来。”俞纲低声道。 没错,败得太诡异了。 撤退时连连遭遇十几次伏击,就算是堡垒被偷袭,起码会有点动静吧?没有动静,就没点燃一次狼烟?一座堡垒没传信出来,十几座都没传出来? 所以这里面猫腻儿太大了! 杨信不敢随便奏报,所以要调查清楚才敢写出来。 “罢了!” “给杨信下圣旨!” “此败,非战之罪,宣镇军民有大功,朝堂犒赏随后便到!” “追封兴安伯徐亨为兴安侯,由徐贤袭爵。” “还望杨信重整军容,死守宣府,半步不退!朕、朝堂、大明万万百姓,希望尽负于汝之肩膀,万望坚守宣府,等待驰援!” 朱祁钰长吁口气。 胡濙也舒了口气,皇帝终究克制住了,没有下圣旨对宣镇大开杀戒。 倘若申斥的圣旨下去,宣镇根本没法守了,士气低落,必然大败。 这个时候,只能赏,再赏。 哪怕有幺蛾子也得吞进去,宣镇不能再败了。 十七万人镇守都捉襟见肘,如今又丢了连成片的堡垒、墩台,又减丁四万,伤者无算。 势力衰弱至极,此刻只能鼓励,只能赏,期盼杨信能以死守住宣镇,等待于谦率领的京营大军。 “朕想调大同军协防宣镇,诸卿意下如何?” “陛下,此举绝对不行!” 胡濙率先道:“老臣怀疑,瓦剌四万大军,就是从西北而来,西北诸番被抢掠得狠了,若大同空虚,老臣担心,他们也会来打大明的秋风!” “西北蛮子也敢欺朕?”朱祁钰气得不行。 他喃喃自语:“怀来也不可动,居庸关还要增加守卫,若再调兵,就得从湖广抽调了。” “启禀陛下,数日前南和伯方瑛传来喜讯,苗乱旦夕可平,臣以为可从湖广调回一些人,屯守居庸关,以居庸关之兵移驻怀来,请怀来总兵赵辅驰援宣镇。”王伟谏言道。 俞纲觉得不妥,和边关相比,湖广才是心腹之患,而且平苗军熟悉山地作战,若在平原上野战,必然吃亏。 朱祁钰满脸愁容。 难道只有派五万京营出征了吗? “老臣以为,可调京营出征!” 胡濙叹了口气:“王侍郎所言有理。” “可让赵辅移镇宣镇,居庸关之兵屯守怀来。” “再以京营重兵,屯守居庸关,拱卫京师。” “若无必要,可不参战。” “湖广之兵暂且不要动。” 王伟、俞纲、仪铭等懂兵事之人,皆同意此举。 而有资格统率京营出征,又能安皇帝心的,恐怕只有范广了。 朱祁钰左右权衡,如今京中危机暂且解除,以梁珤屯守京师九门也可,让范广屯守居庸关等关隘,一来可增加军功,二来可更好的将五万京营掌握在手中。 “臣以为天官所言甚是!”李贤站出来支持。 阁部都同意派京营驻守居庸关,而非在营盘里无所事事。 “朕允了,居庸关、紫荆关、倒马关三关驻防卫所,原三关兵马移驻怀来,怀来赵辅待援军抵达后,便立刻移镇宣府,依旧由杨信指挥,朕信杨信!” “再从京中押解一批军需至宣镇,户部没有,便从内帑出。” “军器局、兵仗局,加班加点,为前方将士制造装备!” “升范广为三关总兵,授昭勇将军,镇守居庸关、紫荆关、倒马关三关!” 朱祁钰又往里掺水了,趁机加大范广权柄。 瓦剌从宣镇方向来,和紫荆关、倒马关有什么关系? 还不是趁机把紫荆关、倒马关的卫所悉数调去怀来,给范广机会,收买人心。 胡濙、王直都看穿了,奈何能让皇帝派出五万京营,已经不容易了,干脆睁一眼闭一眼吧,毕竟陈循没了,遏制不住皇帝了。 但朱祁钰决定得寸进尺了。 “京营出征四万人!” “撤京师九门守卫军,改为九门提督,立九门提督府,下辖一万两千人,提督为正二品。” “九门提督不隶属于五军都督府,由军机处直辖,为朕直管。” “梁珤出任九门提督,加授保定侯梁珤昭勇将军。” 京营出征,朱祁钰必须牢牢把京师九门攥在手心里。 王直、李贤脸色一变。 皇帝这是在趁机揽权! 他偷偷给范广加权,大家睁一眼闭一眼,过去就算了。 如今又设什么九门提督,加军机处的权。 皇帝玩了命似的抢夺兵权,有意思吗! 王直咬牙劝谏:“陛下,九门提督之事尚需再议……” “再议?宣镇军情如火,你让朕再议?” “是瓦剌敌军能给你时间?还是苦苦待援的宣镇能给你时间啊!” “堂堂阁臣,连点军事常识都没有!伱当什么阁臣!王直!” 朱祁钰陡然发怒:“即日起,天下军事任免、调动,须加军机处金印,无印者,一概无效!” 就收权了! 堂而皇之的收权! 你们若不答应,京营便不出征! “这……”王直傻眼,皇帝杀气腾腾,恐怕又要杀人了。 他是真害怕。 只能看向胡濙。 胡濙苦笑一声,皇帝昨天请他入宫商量,他当时太忙,却不想今天早朝,皇帝直接来硬的。 他能以何名义阻止? 只要他敢说不,皇帝就能以枉顾宣镇安危叱责他,杨信兵败,反倒成了皇帝的杀手锏,皇帝用政治抢夺军权,太急了吧。 “内阁,下圣旨!”朱祁钰一改姿态,变得无比强硬。 “臣遵旨!”林聪领旨。 只有王直和李贤面面相觑,他们给萧镃、岳正、薛瑄使眼色,但三人如泥胎木塑,不但装作没看见,还跪下领旨。 他俩顿时明白了,昨天皇帝宣萧镃、岳正勤政殿觐见,显然把这两位摆平了。 “朕昨日收到都察院奏章,说京中治安越来越差。” “朕打算由京营中抽掉一百人,再从民间招募二百人,改原巡捕军为巡捕营。” “巡捕营也隶属于军机处,朕来管!” “侍卫军,也独立出来,不再隶属于锦衣卫,单独建军,也隶属于军机处。” “朕打算设一军机大臣,为朕掌军,诸卿谁愿意自告奋勇啊?” 朱祁钰一定要把京中所有军队,牢牢攥在手心里。 光有四卫还不够,他要把势力范围,要从内宫扩张到全京城了。 这才是,他允准京营出征的全部条件! 想让京营离开京畿,屯守居庸关,就要把京中兵权交付于朕,否则朕心不安! 朱祁钰不担心李王党,于谦也被他摆平了,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胡濙。 李贤、王直也不断给胡濙使眼色。 希望胡濙站出来阻止皇帝。 虽然皇帝是在抢夺勋贵的权力,但要想后果啊,皇帝掌握了京畿军权,会做什么? 皇帝没军权时,就敢杀高谷、王翱等,有了丁点军权就敢杀陈循,他若掌控了京畿军权呢?会发生什么? 胡濙也难啊。 皇帝大势已成,又拿准时机,他用什么阻挡? “陛下。” 胡濙跪在地上:“老臣以为军情当急,朝堂应该以稳为主。” “老臣并非反对陛下以军机处凌驾于五军都督府之上。” “只是陛下又建九门都督府,又建巡捕营、侍卫军。” “老臣担心户部入不敷出啊。” 简单一句话,没钱。 胡濙就知道拿钱堵朕,朕建巡捕营,不就是为了钱嘛。 “侍卫军不过原大汉将军、红盔将军、明甲将军而已,乃从民间招募,不过建军而已,用度和以前一样。” 朱祁钰笑道:“而巡捕营,算是新建,费用无须走户部,朕有办法,让巡捕营自己来筹钱,自负盈亏。” 组建巡捕营,是他琢磨出来的搞钱新办法。 撤军为营,是为了今后更好拆分。 朱祁钰能管的地方不多,首当其冲就是京师,想搞钱,还得从京师入手。 巡捕营的钱,巡捕营自己筹,等巡捕营有了钱,户部也别想要。 张凤对此视若未见,什么巡捕营不巡捕营的,只要不从户部掏钱,就让皇帝折腾去吧,反正也管不了。 “这……” 胡濙皱眉,靠山吃山靠桥吃桥,皇帝不会靠收过路费,剥削民脂民膏吧? “太傅,京畿治安如何,您比朕更清楚。” “近年来,弹劾京畿治安奏章的如雪片一般,顺天府知府换了多少了,都没任何好转。” “如今朕就是要重整京畿治安,所以巡捕营设立迫在眉睫。” 朱祁钰不再解释,换上笑容:“诸卿,谁愿意出任军机大臣啊?” 胡濙蠕了蠕唇,改就改吧,大不了等皇帝出了错漏时,逼着皇帝裁撤便是。 朝臣议论纷纷,谁也搞不懂军机大臣是几品官职? 朱祁钰让人把关于军机处的奏章,当中宣读。 胡濙皱眉,执掌京中军权的军机大臣,一定是皇帝的心腹才能担任,又无品级限制。 恐怕皇帝瞩意的是宋杰、宋伟兄弟。 果然,皇帝一番装模作样后,钦定宋伟入军机处,担任军机大臣。 争了个寂寞。 宋伟升任侍卫军总兵。 于冕代理羽林左卫指挥使。 这是皇帝给于谦好处,也让朝臣看看,跟着朕混,好处大大的有! 都快来投靠朕吧! “张尚书,皇店拍卖之事务必放在心上,宣镇要管,山东也要管啊。”朱祁钰叮嘱两句,便宣布退朝。 返回勤政殿。 路上宋家兄弟来谢恩。 “宋杰,侍卫军并不好管,来历驳杂,外面有乞丐军的叫法,朕把侍卫军交给你,不能用的人直接裁撤,能用的大肆提拔,不够的人就从民间招募,不必怕弹劾,朕给你撑腰!钱的事,朕去跟户部扯皮!” “启禀陛下,陛下想让侍卫军做什么?”宋杰担心侍卫军成为锦衣卫,他堂堂西宁侯,可不想当锦衣卫头子。 “变成朕的死忠,为朕拱卫城内安全!” 朱祁钰目的明确,宫中由禁卫戍卫,宫外至京城由侍卫军戍卫,京城城防由九门提督管好了,城外则由京营戍卫。 这样,整个京畿就完全攥在皇帝手中了,也能彻底安寝了。 宋杰松了口气,领旨谢恩。 “宋伟,这军机大臣,是帮着朕盯好了京中诸军,京中各卫调动,皆由你盖章,盖章后呈给朕,朕加军机处印,及朕的印玺,方可下达内阁。三印合一,才可调动军队。” “微臣领旨!”宋伟这是一步登天了。 同时,他有些惊恐地看着皇帝,若真三印合一,皇帝真就把全国军权收入手中。 从夺门到现在,才堪堪半个月啊,皇帝就成为了真正的皇帝啊! “羽林右卫还由你兼着,卫所中有合适的人选,举荐给朕。”朱祁钰淡淡道。 只有把这些都做完,他才会成为真正的皇帝。 他现在根基薄弱,要大肆安插自己的党羽进去,才能稳如泰山。 现在缺的,就是时间。 长则三年,短则一年,他就真真正正的君临天下,成为宣宗那样的真正皇帝了! “臣等谢恩!” 打发走宋家兄弟,朱祁钰琢磨着,侍卫军不能变成宋家军,还需用人制衡,宋家的权势已经够大的了,他不希望走到君臣刀刃相见的一天,也是为了他们好。 “皇爷,金公公入宫了。”冯孝低声提醒,打断朱祁钰的思路。 “宣。” 很快,金忠进来,跪下请安。 “朕安,起来!” 朱祁钰笑道:“金忠,你在锦衣卫做的不错,朕想知道,你在锦衣卫有多少心腹?可信的人!” “回皇爷,超过二百人。” 金忠扩张的速度很快,这也得益于朱祁钰帮他推倒了三座大山,又杀了陈循,锦衣卫中的人开始攀附金忠。 “派去宣府一些,朕总觉得宣府不太对劲。” 那封含糊其辞的战报,以及朝臣的解释,都认为战败得过于蹊跷,后方堡垒丢的太诡异了,瓦剌人如何在大军眼皮子底下穿插的? 杨信是知兵的人,徐亨也是宿将,蒋琬是后起之秀,宣府之中也多有能人俊才,怎么就轻易着了道了呢? 这里面一定有鬼! “皇爷,您是怀疑杨信?”金忠直言不讳说出来。 “杨信不敢。” 朱祁钰摇摇头:“若徐亨没死,朕会怀疑杨信,但徐亨死了,勋臣死了,中枢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所以杨信不敢做,再说了,他兵败,损兵折将,对他有什么好处?” “朕是怀疑宣镇的商贾啊。” “朕杀了那个张仁孝,让所有人封口闭嘴,结果张仁礼还是知道真相,应该不是朕身边人透露出去的,朕有这个自信。” “一定出在那几个商贾身上!” 朱祁钰隐隐猜测,这案子若揭开,恐怕要把宣镇要成一片白地。 “奴婢这就去抓人!”金忠磕了个头。 “回来!” 朱祁钰摇头:“把张仁礼关进诏狱,此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查了。” “当务之急是宣镇啊。” “宣镇不能丢,若丢了宣镇,居庸关就成为前线,京中岌岌可危。” “心怀叵测之人都会跳出来,京中空虚,朕这皇位就坐不稳了。” “所以朕让你去暗查,派信得过的人去宣镇,走访调查。” “朕相信,杨信会帮你们的。” “他比你们,更想知道真相,给中枢一个满意的交代。”朱祁钰道。 “奴婢遵旨。”金忠领旨。 朱祁钰又交代几句。 金忠表功:“皇爷,奴婢查到了王喜的线索。” 朱祁钰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奴婢从王喜死的那家青.楼入手,您猜猜,那家青.楼的幕后老板是谁……” “别卖关子,快点说!”朱祁钰不满。 “奴婢遵旨。” 金忠磕了个头才说:“是陈义和孙震。” 朱祁钰一愣,才想起来孙震是李惜儿的弟弟,陈义是钟鼓司内官,都被他杀了。 “他们在外面合伙开青.楼?” 朱祁钰记得,李惜儿说过她弟弟孙震多乖,朕没少给他们兄弟赏赐,难道他们用这些赏赐去开青.楼了? 一股怒火从朱祁钰眸中射出:“然后呢?” “奴婢顺藤摸瓜,这家青.楼每个月都有一个大客户,在此花费一大笔钱,奴婢再查,此人就是王喜!” “从账目中看得出来,这是王喜贿赂孙震的钱。” “所以,奴婢抓了孙震,审问了他。”金忠有点恐惧地看了眼皇帝。 “审出什么了?”朱祁钰不以为意。 金忠松了口气:“孙震据实交代,王喜在他那花费,用的是化名,奴婢以为一无所获的时候,孙震却说,王喜在此有一个单独包间,每次来他都找一个姑娘,并且不允许其他人伺候。” “奴婢把这伎子抓来询问,她说王喜从来不碰她,每次只是待一会便走,不许她说出来。” “而王喜死前,是行色匆匆地跑来这间青.楼,像是来取什么东西,也是在这里,遭遇了暗杀。” “奴婢派人去翻那个房间,房间看似如常,其实被人翻动过。” “锦衣卫的人也一无所获。” “但是,奴婢在那伎子身上找到了突破口。” “那伎子说,王喜在房间里藏钱了!” “她看到过!” “王喜把银锭子埋在地下。” 金忠说到这里,停顿一下。 “去青.楼藏银子,有趣。”朱祁钰嘴角翘起,金忠既然说出来,说明找到了。 “回皇爷,是银子,奴婢从很深很深的地底下,挖出来64枚银元宝,有的已经腐烂了。” 金忠禀告道:“这银子可不是简单的银子,因为那伎子偷过银子,被王喜发现后,差点杀了她,逼她把银子拿回来。” “奴婢把银子拿到手后,就开始琢磨。” “昨天终于发现了眉目。” “奴婢把银子剪碎,在里面发现了东西,是纸条!” “64枚银锭,全部剪开,里面都有纸条,把纸条拼接到一起,就是一份名单!” 说着,金忠把东西呈上来。 “好个王喜啊,居然把秘密藏在银锭子里。” “就是说,他明知必死,所以死在那里,是故意告诉朕,他的秘密藏在那里呢。” “这是他对张軏的报复啊!” 朱祁钰嘴角翘起,纸条已经拼接好了,名单上字迹模糊,但依稀能看出人名。 “按照人名去抓!抓完就挨个审讯,一个都不要放过!”朱祁钰又想到了一件事。 王喜是怎么把纸条铸入银子里的? 能巧妙的铸入纸条,是不是也能化了银子,重新制成元宝呢? 王喜在提示皇帝,内承运库的银子,是张軏偷的! 没错,他背后的人,就是张軏! “传旨卢忠,清查银作局!”朱祁钰目中寒光一闪,银作局不能留了。 “不!朕亲自去银作局,诏锦衣卫、东厂入宫,李瑾随行!” 卢忠分量不够。 朕亲自来,看看银作局,藏着多少奸细! “奴婢这就去召集人马!”金忠心领神会。 “去吧。” 朱祁钰摆摆手,旋即问冯孝:“常德入宫了吗?” “启禀皇爷,常德公主今晨入宫,目前在永寿宫中。”冯孝回禀。 “摆驾永寿宫!” 朱祁钰眸光如刀:“把朕的两个外甥宣进宫中,与朕一起,去永寿宫。” …… 宫外。 夜色将晚,李贤造访胡太傅府邸。 胡濙本不想私下见李贤,但李贤以商讨宣镇军务为名,他不好拒绝。 便让小儿子胡豅陪同,胡豅今年二十几岁,他年轻时走遍大江南北,耽搁了时间,所以老来得子。 “父亲大人,李阁老此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又擅长借力打力,他从不冒头当靶子,与他打交道,还请父亲大人慎之又慎,谨防被他当枪使。” 胡濙眼睛一亮,小儿子极为聪明。 是他硬压着,否则早就声名鹊起了,不弱于神童李东阳。 奈何他已经位极人臣,不想再让两个儿子都卷入权力漩涡里,所以他故意打压小儿子。 也在考验小儿子的心态,也有磨砺他的意思。 “我儿,你对当今陛下如何看?”胡濙考校他。 “这……”胡豅紧张地看看门外。 “李贤没那么快进来,就当你我父子夜话,说来让为父听听。” 胡濙斟酌,若小儿子真非池中之物,他反而可以举荐给皇帝,以皇帝闹腾的性子,说不定小儿子会成为保住胡家的一条后路。 胡豅对父亲的打压很不满意,但他很清楚,若不征得父亲同意,他永远没有出头之日。 所以,他要把握好这次机会。 “回父亲的话。” “儿子以为今上是一头猛虎。” “前八年,蛰伏于笼中,虎视眈眈。” “如今光芒万丈,要斩破牢笼,要倾覆天下。”、 胡豅话锋一转:“但陛下有一个巨大弱点,做事优柔寡断。” “嗯?”胡濙微微皱眉。 “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我为陛下,杀了陈循,我才不会招揽陈党,干脆直接全部杀光!” “把朝臣全都杀光,大不了中枢停摆数日,从地方调人才入主中枢便是。” “杀了朝堂上尸位素餐之辈,这天下也就清净了。” “日后陛下做何事,再无掣肘,无论改革,还是征伐漠北,都再无反对之词。” “陛下已经握住了刀,却生生止住了杀意,所以儿子以为陛下过于优柔寡断。” 胡豅说的兴奋,却没注意到,胡濙脸色越来越黑。 这哪是什么非池中之物,而是活脱一个乱世魔星! 皇帝最厉害之处,就在于明明握住了刀,却能生生止住杀念,用朝堂的朝臣,对付朝臣,这才是皇帝最高明之处。 也是他迅速掌握皇权,朝臣对投奔皇党并不十分排斥的原因。 倘若皇帝真拿陈党开刀,就算把朝臣全都杀光了,从地方诏新臣入京,该不听话的还是不听话。 皇帝难道接着杀? 好,一路杀,一直杀,就算把天下人杀光,皇帝也做不成任何事的!只会进入一个恶性循环,最后皇位丢了! 这也是胡濙佩服皇帝的地方,皇帝没刀时候,气势汹汹要杀遍天下,反而攥住了刀之后,却止住了杀念,用朝堂上的规矩解决朝堂的事,这才是最难的。 而这,才是皇帝迅速抓住皇权的根本原因。 这个儿子,若放出去,一定会成为皇帝的好帮手,帮皇帝杀遍天下,最后落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这小子绝对不能放出去!绝对不能! “好了,我儿,去歇息吧。”胡濙不想听下去了。 胡豅正说到兴头上,被老爹打断,看老爹满脸不愉的样子,就知道说错话了。 “爹,儿子认为当今陛下杀心太重了!” 胡豅立刻转变风口:“若儿子是陛下,一个人都不杀……” “滚!” 满嘴谎话的乱世魔星,老夫今日算看透你了! “得嘞。”胡豅磕个头,圆润地滚了。 穿过庭院时,和李贤撞对脸,胡豅乖巧的行礼。 李贤打量一番,连连赞赏:“如此少年人,他日必非池中之物。” 进了正堂,李贤夸赞胡豅:“老太傅,令郎钟灵毓秀,乖巧懂事,晚学断定,他日必成朝堂的中流砥柱。” 胡濙脸色发黑,真放他进朝堂,恐怕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李阁老谬赞,李阁老造访寒舍,所为何事?”胡濙直来直去。 一来两个人官位差距很大;再者胡濙年纪非常大,有倚老卖老的资格;三来就是胡濙讨厌私相授受,对李贤造访他的府邸表达不满。 李贤苦笑一声:“老太傅莫要叫晚学为阁老,若蒙不弃,叫晚学一声原德便好。” 他把姿态放得很低,自称晚学。 “晚学此来,乃是和老太傅商讨,陛下欲收天下军权入军机处一事……” 没等李贤说完,胡濙摆摆手打断:“原德贤弟,此事老夫不敢置喙,陛下之心,你我皆知,今时不同往日了,不能再横生枝节了,陛下要做,便由得他吧。” “这……”李贤知道胡濙怂,却没想到怂成这样。 “老太傅也要考虑,倘若军权入军机处,我等日后如何安身立命?”李贤直接摊牌。 胡濙喝了口茶,眸中思索。 他在想,李贤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晚学没有其他目的,只是为我等未来担忧,多年来,五军都督府之权,入我等文臣之手,太上皇在时便有不满,所以才要竭力亲征,未尝不是摆脱我等控制。” “今上刚登基时,也想插手五军都督府,但那时陈循当在我等前面。” “为我等争取了八年发展时间。” “奈何阁部争权,给了陛下喘息之机。” “如今陈循一死,陈党分崩离析,陛下之心,再无遏制。” “之前说建立军机处,乃是秘书罢了,我等便听之由之。” “不想这军机处,要收天下军政大权,包括内阁,也要听命于军机处。” “若五军都督府,也归入军机处。” “从杨士奇开始,我等文臣的所有努力,就都要化为泡影了!” 李贤行了一礼:“晚学和老太傅掏心挖肺,说的也都是肺腑之言。” “晚学知道,若这番话传入陛下之耳,晚学恐怕会沦为第二个陈循。” “但晚学依旧要说出来,这天下不能没有文臣,文臣不能没有魁首。” “所以晚学希望老太傅能站出来,为文臣张目,为万世开太平。” 明白了。 李贤要扩大党羽,要当文臣魁首,要当第二个陈循。 他在问自己,你当不当? 胡濙微微颔首:“原德此言甚是,但老夫老迈,儿子无能,担不起这个魁首啊,不过原德要当,老夫必鼎力支持。” 李贤眼睛亮起:“晚学谢老太傅支持之恩,但陛下那里……” “原德与老夫说肺腑之言,老夫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胡濙沉吟道:“你我,都挡不住陛下。” 李贤想说,李王党和胡党合为一体,就能挡住陛下了。 胡濙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于谦”。 只有于谦回来,才能挡住皇帝。 李贤浑身一震,果然是这样,皇帝敢大肆收拢军权,无所顾忌,就是因为于谦不在京中,勋贵也不在京中。 这时,胡家老仆催促主人用饭。 李贤告辞。 “原德不妨在寒舍用一点?”胡濙笑着送客。 “晚学不敢叨扰老太傅了,但请老太傅想一想晚学的话。”李贤告辞。 看着他的背影,胡濙脸色渐渐冰冷。 你真是狗胆包天啊,要当第二个陈循,简直是活腻味了! 陈循是所有文官,齐心协力造出来的。 那时皇帝如泥胎木塑,才有了陈循。 你居然要建李党,呵呵,老夫看你高楼起,看你宴宾朋,看你楼塌了! 若我家那小崽子入朝为官,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胡濙一拍脑袋,那小子必须压制,不能放出去! …… 朱祁钰等来了两个外甥,起驾永寿宫。 永寿宫中冷冷清清,整个皇宫都这般冷清。 请太妃去伺候先帝时,把冷宫都清理出来了,宫中伺候的太监、宫娥都是有数的。 整个皇宫,只有一个地方特殊,废后汪氏居住的地方,多几个人伺候,因为朱祁钰的两个女儿,住在那里。 进入永寿宫。 正殿内,母女脸上的笑容,登时僵硬在脸上。 “母后,救女儿啊!”常德害怕了。 “莫怕,为娘在这里,他不敢把你怎样!”孙太后硬撑着坚强,为母则刚。 为了儿子,她能豁出一切,为了女儿,也能。 “参见皇太后。”朱祁钰入殿后先行礼。 孙太后冷哼一声。 朱祁钰又冲常德行了一礼:“见过皇姐。” “常德参见陛下!”常德公主行礼,她看到自己的两个孩子,脸上的惊恐愈发浓郁。 “免礼。” 朱祁钰笑道:“皇太后,皇姐,这两个孩子真乖,朕看着喜欢。” 然后拍拍孩子的背:“你们两个哆嗦什么呀?朕是你们的亲舅舅,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娘!”长子薛厦叫了一声,声音沙哑。 常德一听,脸色急变:“陛、陛下您让薛厦怎么了?” “朕考校这孩子学问来着,他说会背千字文,朕就让他背一背,谁知这孩子从乾清宫,一直背到这里,还没背完呢。” “可能是读书的声音太大了,累着嗓子了,皇姐勿忧。” 朱祁钰笑吟吟道:“去吧,去找你娘吧。” 常德脸色煞白,皇帝心毒啊! 让儿子一路背千字文到这里,累坏了薛厦的嗓子。 他在告诉自己,若不听话,就让这孩子背个三天三夜,弄哑了他的嗓子! 常德一踉跄,差点跪在地上。 孙太后见皇帝折磨她的外孙,眸中怒光闪烁:“皇帝,你就这般不顾血脉亲情吗?” “皇太后说的哪里的话呀,朕只是考校孩子的学问,到你嘴里,变成了朕虐待孩子了。” 朱祁钰笑道:“朕是孩子的亲舅舅,能害自己的外甥?” “朕决定了,要给薛厦封爵。” “他爹薛桓虽与朕作对,但薛厦毕竟是皇姐的亲儿子,朕不能薄待啊。” “封什么爵位好呢?民间管放羊的孩子叫羊倌儿,薛厦便封为羊倌伯吧!” “皇太后,皇姐,以为如何?”朱祁钰笑眯眯地看着她们。 薛厦看到皇帝舅舅的笑容,登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感谢:【书友20181124195024035】【喜欢爱莉】【雨都悔过】【书友20201104105238377】【莫失l莫忘】【书友20220817184445647】【闪追国度】【风来过的街道】【saynol】【独行倾城】【eggsy】【典军校尉夏侯渊】【书友20230129125659795】【墨攻殘耐】【七千两】【方禹宸】【书友20211117161029002】【书友20230415022916591】【蓝色法宝】【这书毒毒毒】【起灵吾王】【拍球的老李】【双刀就看走】【yuug】【莫莫跑得贼快】【书友20211225112332684】【书友20220428181509503】【郑邪丶】【书友160410011144293】【不二的剑】【莫不开心】【想握住的左手】【phillip9494】【江城路2121】【书友20230415215632732】【一页无书】【书友20191112190821486】【柯南dao尔】还有,明天继续感谢! (本章完) 第86章 你敢欺(轻)辱(bo)哀家? 羊倌儿! 哀家的外孙,去当羊倌儿?亏你想得出来! “皇帝!不管怎么说,薛厦都是你亲外甥,你有什么火,冲哀家来,难为一个孩子干什么?” 孙太后招手,让孩子过来,示意常德坐下,她活着呢。 “皇太后笑话了,朕不过逗逗孩子而已,看把皇姐吓的。” 冯孝搬来一把椅子,朱祁钰坐下,瞥了眼常德。 常德吓得站起来,像个受气包一样看着母亲。 “阳武侯薛琮在京吗?”朱祁钰问冯孝。 “回皇爷,阳武侯出征宣镇,未在京中。”冯孝回禀。 朱祁钰微微颔首:“传旨,褫夺薛琮爵位,改封薛厦为阳武侯。” “皇太后,这回满意了?”朱祁钰看向孙太后。 孙太后脸色直接就黑了:“皇帝是乱了朝纲,逼厦儿去死吗?” “皇太后说笑了,薛厦是朕的外甥,怎么能逼他去死呢?是不是薛厦?”朱祁钰看向薛厦。 薛厦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朱祁钰目光一厉,薛厦登时收了眼泪,身体一抽一抽的,满脸委屈。 “伱是他舅舅,那般吓唬他干嘛?” 孙太后气得站起来,指着朱祁钰:“你究竟要干什么?说出来,不要跟哀家打哑谜了!” “皇太后莫急,朕只是想念皇姐,才把皇姐接入宫中的,皇姐也不必回公主府了,等薛厦承袭了阳武侯的爵位,就住侯爵府吧。” 噗通! 常德跪在了地上:“陛下,求求你饶了我们娘俩吧!” “怎么?担心薛琮报复你们?他敢?朕赐他死,赐他一脉死绝,皇姐满意否?”朱祁钰目光幽幽地看着常德。 “求陛下饶命啊!” 常德嚎啕大哭,皇帝哪是赐死薛琮啊,是赐死他们娘仨啊! “皇帝,你把国家爵位当儿戏吗?” “说罚就罚,说封就封,好威风呀!” “你如此不讲规矩,日后哪个勋臣还会为国朝卖命?哪个勋臣会以爵位为荣?我大明江山如何存续下去?” 孙太后厉喝:“你把爵位给厦儿,名不正言不顺,无非就是逼着你的亲姐姐、亲外甥去死!” “好!你是皇帝,哀家说不了你!但哀家和他们娘仨一起去死!不拖累皇帝你!” 朱祁钰冷笑:“呵呵,皇太后寻死觅活,是让朕背负大不孝的罪名?” “好啊!” “朕赐天子剑!去死吧!” “就算背负大不孝恶名又如何?朕必须成全你们!” 孙太后瞪大了眼睛,皇帝疯了吗?要赐母死,他真不要这天下,不要这皇位了吗? 铿锵! 天子剑出鞘。 孙太后惊呼一声,指着朱祁钰:“你,你真要杀母?” “这不是皇太后想要的吗?逼朕的吗?来啊,朕赐你,为何怕了?”朱祁钰提剑走两步。 孙太后后缩了一步,表情惊惧。 不对啊,皇帝杀了陈循,明明大权在握呀,为什么要来永寿宫大闹一场?他要干什么? 他一定不敢杀了哀家的,这个废人自私自利,眼睛里只有自己,根本不可能放弃天下,杀了哀家这个孤寡老太婆的! 噗! 鲜血,打断了孙太后的思路。 伺候她的司闱女官被剑戳中,孙太后惊呼一声:“皇帝,你要干什么?要杀哀家吗?啊?” 常德也看傻了,她以为母后在宫中一呼百应,却不想,贴身伺候母后二三十年的老宫人,皇帝说杀就杀! 似乎在皇帝面前,母后也很无奈…… “朕不敢杀母,但她们伺候皇太后不利!悉数赐死!” 这才是朱祁钰的真正目的! 彻底剪除皇太后的羽翼! “你说不利就不利?你凭什么赐死哀家的宫人?你敢……啊!”孙太后惊呼一声。 却看见内官监掌印太监的脑袋滚到孙太后的脚下! 而皇帝,奔着叶尚宫去了! 他要杀光伺候她的宫人! 皇帝没疯,皇帝是为了那个秘密来的! 常德也被骗了! 她以为皇帝是为张軏而来,却不知道,皇帝是为了她而来啊! 皇帝心思诡谲,看似寻常,其实处处是圈套! “站住!”朱祁钰以剑指着叶尚宫。 叶尚宫嚎啕大哭,张开令人作呕的嘴巴,她完全没想到,祸从天降,皇帝刚才还好好说话呢,转眼就要杀人。 在皇太后宫中伺候的四个人,已经死了两个了! 叶尚宫不听,试图往外跑。 忽然,皇帝倒握剑柄,飞出一剑,正中她后背。 叶尚宫惨叫一声,扑倒在地上。 皇帝一脚踩在她的屁股上:“你敢违抗朕的圣旨?活得不耐烦了!” “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 叶尚宫张开嘴,没牙的嘴巴嗷嗷惨叫:“求皇爷开恩,奴婢愿意给皇爷卖命!” 叛变了! 她想用叛变,换取苟活。 “皇太后与朕,乃是一体的,母子之间寻常争吵而已,是你等奴婢可以随便挑拨的吗?你背叛了皇太后,就等于背叛了朕!” 朱祁钰抽出剑,狠狠一剑,戳在她后脖颈上。 鲜血飞溅。 叶尚宫瞪圆了眼睛,根本想不通,皇帝为何要杀人呢? “那个呢?”朱祁钰拔除剑,环顾四周。 四个伺候的宫人,还有一个太监没在正殿里伺候,人呢? 孙太后神情惨然。 常德也被吓坏了,傻傻地看着地面,满地是血,满地是尸体,皇帝究竟要干什么啊? “呜呜呜!” 薛厦兄妹吓得痛哭,常德抱住他们两个,让他们两个别哭了,神情惊恐。 朱祁钰看过去:“薛厦,剩下一个,你来杀!他们对你皇祖母不恭顺,你若有孝心,便杀了他,朕赏你爵位!” “陛下饶命啊!薛厦还是个孩子,不会杀人啊!”常德泪流不止,她害怕薛厦过去,也会被皇帝一剑削首。 “薛厦,过来!” 朱祁钰龙袍上有血,薛厦吓得哭嚎个没完。 “废物!” 朱祁钰看向冯孝:“去杀,朕要他的脑袋!” “这些宫人,伺候皇太后一点都不上心,难道他们以为,皇太后非朕亲母,便可随便虐待吗?让朕背负不孝恶名吗?” “荒谬!” “永寿宫宫人,悉数赐死,族诛!” 朱祁钰目光如刀,看向孙太后。 孙太后满脸惊恐,皇帝会不会直接一剑赐死她,对外宣称她是病死的? 不会,不会的!皇帝最担心的是那个秘密有没有被泄露出去? 他需要一个确定答案,才能动手。 否则皇帝早就毒死她了,对,一定是这样的。 可皇帝的心太毒了,前几天以清.宫为名,将永寿宫宫人尽数诛杀,今日又把她贴心的几人也杀了……皇帝要断绝她在宫中的触角,让她彻底变成孤家寡人啊! “常德。” 朱祁钰提着剑,看向常德公主:“可知朕为何宣你入宫?” “常德不知。”常德被吓傻了。 “常德啊常德,你真找了个好姘头啊,在锦衣卫里埋钉子,害朕;盗取内承运库的银子,骗朕;逼朕去杀陈循,坑朕!” “朕被他耍的团团转啊,连个傻子都不如啊!” “常德!皇姐!” “你说朕该如何处置张軏?” 朱祁钰盯着薛厦:“越看越像啊。” 常德浑身一颤,死死抱着薛厦不放手,泪如雨下:“陛下,跟常德无关啊,常德什么都不知道啊!孩子无辜啊陛下!” “张瑾藏哪了?”朱祁钰最恨的就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偏偏张軏反复玩他。 而去抓张軏,张軏人在宣镇,他唯一的儿子张瑾也假死脱身了。 仿佛在说,气死你个狗皇帝! “臣妾不知道啊!”常德哭嚎。 “你还袒护他?” 朱祁钰大怒:“常德!动动你的脑子!张軏运筹帷幄,把朕、把朝堂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会算不到,朕会找你常德算账?” “你居然还处处帮他求情?你是脑子有坑,还是智商有缺?” “皇家怎么出了你这个蠢货!” 这时,冯孝把一个太监的头呈进来。 朱祁钰拎着脑袋,丢在常德的脚下。 常德惊恐地把脑袋踹飞,哭出声来:“臣妾真不知道啊,他做什么都不会告诉我的!” “你真是蠢得可爱!” “朕都为你惋惜!” “张軏拿你挡箭牌,让天家骨肉自相残杀,他在旁边看笑话!” “哪怕你不咬出张軏来,只要把张瑾的行踪告诉朕,朕也能对你网开一面!” “好!” “你愿意为了张軏献身!” “为了他,你能不顾念天家颜面!” “那朕就成全你!” 朱祁钰朝薛厦招手:“过来,朕赐你个痛快。” “不要啊!那是张軏的罪,你要杀就去杀张軏,为什么不放过我儿子啊!” “我什么时候帮他开脱了?” “我是真不知道啊!” “皇帝,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们娘仨呢?” “你为什么就这么狠心,非要杀自己的亲姐姐,亲外甥啊!” “你还是人吗!” 常德疯了,冲着皇帝大喊大叫:“父皇啊,救命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吧,你的儿子,要杀你的女儿啊!要杀你的外孙啊!” 见常德无礼,冯孝竖起眼眸。 跪下,双手高高举起,等着接剑。 皇爷顾念亲情,顾念名声,奴婢不在乎,奴婢命贱,用自己的狗命换公主的金贵性命,值了。 “好,既然你提到了先帝,骂名朕来背,你们去跟先帝忏悔吧。” 朱祁钰指了指薛厦:“先从他开始。” 他的余光一直瞄着孙太后。 看她什么时候才肯救她的女儿和外孙。 不管薛厦是谁儿子,都是她的亲外孙。 常德根本不会思考了,就一个劲儿的哭和骂。 孙太后脸色不断变化,终究哂笑两声:“罢了,皇帝,让他们退下吧。” 就等你这句话呢! 冯孝正在从常德怀里拉拽薛厦,常德叫骂个不停。 朱祁钰摆摆手:“好了!常德,有一有二,不可再三再四,知道吗?” 常德明显一愣,皇帝话都说那么狠了,为什么母后一句话就放过她了? 难道他们之间? 她看了眼母后,又看看皇帝…… 想不明白。 但她也隐隐猜测,自己就是个工具人,是皇帝和母后博弈的工具。 恐怕是母后肯松口了吧? “退下吧。”朱祁钰不再看她,有些意兴阑珊的坐在椅子上,以剑拄地。 让所有人退出永寿宫,无朕命令,不许踏入永寿宫一步! 又让冯孝带着人,把永寿宫搜一遍,看看有没有藏人。 孙太后满脸讥讽:“皇帝,你的胆子越来越小了。” 朱祁钰不说话。 “皇帝啊皇帝,你究竟做了多少亏心事啊,这么怕别人知道?” 朱祁钰还不说话。 直到宫人全部退出永寿宫,朱祁钰才冷笑回应:“还不是被你逼的?” “逼你?” “是你逼哀家吧!” “你当着哀家的面,杀了伺候哀家多年的宫人;” “又当着哀家的面,要杀薛厦,要杀常德。” “不就是做给哀家看的吗?” “皇帝,你的做法一点都不高明。” 孙太后长叹口气:“呵呵,真没想到啊,皇帝,有朝一日,你与哀家会这般相见。” “哼,在皇太后脑海里,恐怕一直都是朕跪在你的面前吧?” 朱祁钰打断她自怨自艾:“朕没工夫听你废话!” “废话?皇帝大可以不听,也可以一剑杀了哀家这个老太婆,但皇帝会吗?”孙太后嘲讽。 “朕不敢杀你。” 永寿宫内,只有他们两个人,没必要装了。 他就是不敢杀皇太后,不把这个秘密彻底湮灭之前,不能杀。 “咯咯咯!”孙太后得意大笑,充满嘲讽。 啪! 陡然,朱祁钰狠狠一个耳光甩在她的脸上! 直接把孙太后打蒙了,指着朱祁钰:“你,你敢打哀家?哀家是你嫡母!你敢打母?” “母?皇太后,你不是朕的母亲。”朱祁钰冷哼。 “嫡母不是母?你的亲生母亲只是妾!是哀家的奴婢,哀家才是你的嫡母……” 啪! 孙太后话没说完,又挨了一个嘴巴! “你个无法无天的逆子,敢打哀家?” 孙太后捂着脸痛哭:“先帝啊,睁开眼睛看看吧,你的好儿子,在打哀家啊!这就是大明的皇帝!打他的嫡母啊!呃!” 孙太后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朱祁钰一把捏住她的嘴,近在咫尺地看着她的眼睛,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你,你敢轻薄嫡母?”孙太后想咬朱祁钰的手指头,却被朱祁钰狠狠砸在软塌上。 “轻薄?就算朕不嫌你老?却嫌你的蛇蝎心肠!” 朱祁钰退后两步,冰冷道:“别再撒泼了,说正事,朕没工夫耽误在你身上!” 孙太后躺在软塌上,不肯起来。 “什么正事?儿大避母,你和哀家在永寿宫中独处,一旦传出去,欺母的恶名,你肯定逃不过去,到时候你必然声名狼藉!” 孙太后死死盯着他,怪笑道:“哀家豁出脸面,就算下地狱,也要拖着你一起!” “皇太后想多了,今天发生的一切事情,绝不会传出去一丝一毫。”朱祁钰淡淡道。 孙太后猛地坐起来,无比惊恐道:“你要杀了常德灭口?你,你……” “说!”朱祁钰没回答她。 “你放过常德好不好?”孙太后眼泪流了出来,充满绝望。 “你在求朕?” 孙太后身体开始发抖,从软塌上站起来,泪流不止:“皇帝,不管怎么说,常德也是你亲姐姐,你放过她,好不好?” 朱祁钰只是盯着她。 “呵呵!”孙太后惨笑两声:“哀、哀家在求你!够了吗?放过常德吧!” “求人就得有个求人的样子,不兴方才那般撒泼的。”朱祁钰慢慢坐在了椅子上。 “难道!你想让你娘给你跪下吗?”孙太后爆吼。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也别跟朕套近乎,朕与你没有亲情可言。”朱祁钰冷笑。 孙太后无助地流泪,哽咽道:“哀家给你跪下,你就真能放过常德吗?好!哀家给你跪下!给你跪下!跪下!” 噗通! 她跪在了地上,发髻散开,满脸泪痕:“哀家是你嫡母,你敢让你嫡母给你下跪,不怕下地狱吗!呜呜!” 朱祁钰勾勾手指。 孙太后嚎啕大哭,她年少入宫,入宫便得太孙喜爱,滟绝天下,宠冠六宫,她何曾受过屈辱? 哪怕强势如太宗皇帝,也是极为喜爱她这个孙媳妇的! 在后宫里,作威作福三十多年,只有别人给她下跪的份儿,何曾想过有一天,她会给其他人下跪! 还要像狗一样爬过去! “皇帝,你就要这般羞辱哀家吗?” 孙太后哭红了眼睛。 她宠冠六宫,靠的是举世无双的容颜,如今容颜依旧在,只是夕阳红…… 朱祁钰端坐,依旧勾勾手指。 她哂笑,身体抽搐几下。 皇帝把她当狗一样,让她爬过去!不给她留一丝一毫的面子! 可她敢说不吗?刀子架在常德的脖子上啊! 她抹了把眼泪,像狗一样,爬了过去。 为了常德!为母则刚! 朱祁钰弯着腰,抓住她的头发,捏住她的脸蛋,把她的脸提到面前,眸中冰冷:“皇太后,里库的宝贝,是你偷的吧?” “你放过常德!”孙太后咬着牙看他,嘴巴被捏住,说话含糊不清。 “回答朕!”朱祁钰森冷地看着她。 “哀家是你嫡母,你这般作弄哀家,传扬出去……” “回答朕!”朱祁钰爆吼。 孙太后瞳孔映照出来朱祁钰发火的样子,吓得浑身一抖:“不,不是哀家,是徐有贞!” “说来!” 孙太后想挣扎,但朱祁钰却捏着她的脸蛋,不肯松开。 “正月十五的夜里,徐有贞给哀家传信,说镇儿需要东山再起的本钱,哀家就让蒋冕、叶达配合,徐有贞是水利大家,懂得用金水河把东西运出宫。” “所以哀家为他打开方便之门,让他顺利把里库东西运走。” “疼!” 孙太后想挣开朱祁钰的手,她的两腮被捏得太痛了。 朱祁钰松开她。 她双颊出现一道青淤。 “徐有贞是你放走的?”朱祁钰问她。 “是,她藏在后宫之中,京营人马搜不到他的!”孙太后承认了。 冤枉于谦了! 不对啊,那天夜里紫禁城戒严,京营加上禁卫,把紫禁城围得水泄不通,徐有贞是怎么逃走的? “过了两天,徐有贞扮成太监,被送出宫的!”孙太后坦白了。 就知道,这宫里是个筛子! 只有把宫人都赶出宫,才会安全! 朱祁钰重新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脸提起来,逼视她:“东西呢?” “哀家不知道!” 孙太后试图挣脱,但朱祁钰使劲抓着她头发,痛得她不敢动弹。 她哭着说,弄疼哀家了! 朱祁钰不理她,接着问。 “不知道?徐有贞是你放出去的,他是太上皇的人,你会不知道?”朱祁钰不信。 他要搞清楚,徐有贞和陈循有什么关系?和张軏又是什么关系? “哀家真不知道,你放开哀家!哀家是你嫡母,你不能这般作践哀家……”孙太后哭嚎。 朱祁钰松开她的头发。 孙太后手拄着地,头发披散着,衣衫凌乱,哭个不停。 “过来!”朱祁钰动动手指。 孙太后满脸泪痕,怒视他:“哀家不是你的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朱祁钰勾勾手指:“过来。” 孙太后眼神怨怼,却还是慢慢凑过来。 朱祁钰捏住她的脸颊:“你想想,你在这后宫,多少次兴风作浪了?” “朕都没杀你。” “你的消息渠道,肯定知道了前朝的事,朕杀了陈循,皇权攥在朕的手里,朕和宣宗皇帝一样,是真的皇帝了!” “朕杀你,比杀之寄还容易。” “你还活着,该感到庆幸,知道吗?” 孙太后斜着眼看他,充满讥讽。 她勾着眼神,让朱祁钰凑近,呸的一声,一口吐沫吐在他的脸上,然后睨着朱祁钰,怪笑道:“杀了哀家啊!皇帝,杀了哀家啊!” 啪! 朱祁钰狠狠一个耳光甩在孙太后的脸上:“给你脸了!” 孙太后却扬着脸,讥讽地看着他:“就在这里,掐死哀家!” “掐死你的嫡母,看看天下人如何看你这个皇帝!” “只要哀家活着,你就得奉养哀家,哀家永永远远都是你的嫡母!” “你和宣宗皇帝比?配吗?” “宣宗皇帝想杀杨士奇,勾勾手指就够了!” “你敢杀胡濙吗?你敢杀于谦吗?” “你敢杀吗?你能杀吗?” “跟哀家吹,哀家从永乐朝过来,什么风浪没见过?什么事情没经历过?” 孙太后冷笑:“哼,皇帝,你不过是在永寿宫里,在哀家面前耀武扬威罢了,你能把哀家如何?啊?” “打呀!再打哀家,打你的嫡母,打先帝的脸!” 她昂着头,仰着脸,逼朱祁钰打她。 “你在逼朕啊?” “朕不敢杀你,朕承认!” “但朕能不能杀常德?能不能杀朱祁镇?能不能杀朱见深?” “你在逼朕啊?皇太后!” 朱祁钰站起来。 方才还洋洋得意的孙太后,浑身一抖,转瞬抱住朱祁钰的腿:“皇帝,哀家年龄大了,说错话了!给、给哀家一次机会,求、求求你了!” “哀家,哀家,你也配!” 朱祁钰慢慢转过身体,指着脸上的吐沫:“往朕脸上吐口水的哀家吗?啊?” 孙太后嚎啕痛哭,满脸绝望:“哀家给你擦干净,皇帝……” “滚开!” 朱祁钰推开她,指了指地面:“跪下。” 孙太后颓然跪在地上,她的牵绊太多了。 皇帝随便抓一个两个,都在抓她的心啊,她受不了啊! “过来。”朱祁钰动动手指。 孙太后绝望地闭上眼睛,像狗一样爬了两步,扬起脸,让朱祁钰捏着。 “朱祁镇不是你儿子,对不对?”朱祁钰声音轻柔。 “是!” 孙太后猛地睁开眼睛,眸光嗜血:“是!镇儿是哀家的亲生儿子!” “不是!” “当初朕在奉天广场说的故事,是真的!” “皇太后,你为了自己的权势,陷害了胡皇后!朱祁镇是你从宫女那里抱养来的!” “不是你亲生的,对不对?”朱祁钰盯着她。 “没有!哀家没做过!朱祁镇是哀家的亲生儿子!” 孙太后斩钉截铁,她死死地盯着皇帝:“就算你杀了常德,杀了太子,也改不了的现实,朱祁镇就是哀家的亲生儿子!是真的!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反倒是你,才未必是先帝的儿子呢!” 说到这里,孙太后诡异地笑了起来。 朱祁钰盯着她,她也盯着朱祁钰。 你有哀家的秘密,哀家也有你的秘密,要不,互相伤害吧。 “放开哀家!”孙太后眼神中浮现喜色,喘息几口,终于要翻身做主人了。 她打开朱祁钰的手。 得意地爬起来,慢慢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着的朱祁钰:“跪下!” 你的秘密,掌握在哀家手里! 你的正统性,也攥在哀家的手里! 啪! 回应她的,却是一个响亮无比的耳光! 孙太后捂着脸,死死盯着朱祁钰:“你、你不怕哀家把秘密给你抖落出去!你就失去了正统性,你还当什么皇帝!” “那这么多年,你为什么没说出去呢?” 朱祁钰指了指地面:“跪下。” 孙太后抽搐几下,慢慢跪在了地上,眼泪又流了出来。 “憋回去。” 朱祁钰抓着她的头发,问她:“有谁知道这个秘密?告诉朕!” “你要干什么?杀人灭口吗?”孙太后面露惊恐。 “告诉朕!”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喷在她的脸上:“这是朕放过常德的条件。” “皇帝,我们做个交易吧。” 孙太后看着皇帝,疾声道:“你不许再提镇儿身世的事,你的身世哀家也不提,如何?” “你觉得可能吗?” 朱祁钰冷笑:“朱祁镇不是嫡子,他和朕一样,都是庶子!还做交易,当朕傻吗?” “可你不是先帝的儿子!”孙太后死死盯着他,不怕他再打她。 “胡说八道,朕和先帝长得那般像,为何不是?”朱祁钰死死捏着她的脸颊,眼睛死死盯着她。 “宣宗皇帝长得像朱高煦,你说呢?”孙太后诡笑。 “朝中多少大臣,见过朱高煦,朕是和朱高煦像,还是和先帝更像?”朱祁钰压低嗓子嘶吼。 这才是他最大的弱点! 也是他不能杀了孙太后的原因,不把名单抠出来,他是绝对不能杀了她的! 孙太后笑声更大了:“皇帝,你搞这一出,不就是想从哀家嘴里,得到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吗?哀家不会告诉你的,哀家只会和你做交易,保太上皇、常德、太子的命。” “你有点得寸进尺啊,皇太后!” 朱祁钰几乎贴着她的脸,死死盯着她:“你在这后宫之中,朕有一万种办法,让你悄无声息的死了,朝堂根本说不出一个错来,你死了,秘密也就消失了,朕何必和你做什么交易?” “皇帝,你可以试试,哀家死了,你的秘密就会被公之于众!” 孙太后狞笑:“你别忘了,你这皇帝,是哀家的懿旨让你当的皇帝,而不是先帝遗旨做的皇帝!” “倘若你的身份遭到了质疑,你还有什么资格呆在皇位之上?” “啊?哪怕是流言,也足以压垮了你了!” 啪! 朱祁钰一个耳光扇在她的脸上:“贱人!” “废人!” 孙太后哈哈大笑,挣脱开朱祁钰的束缚,站起来:“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哀家又不是皇帝,天家死绝了又如何?这是你的江山,不是哀家的!” 她癫狂地看着皇帝,大不了就鱼死网破,看谁能威胁谁? “你不在乎太上皇、常德了?好,那宫外,你的哥哥孙继宗呢?弟弟孙显宗呢?你都不在乎了?” “好,一并赐死,诛族!” 朱祁钰坐在椅子上,眸中厉芒闪烁:“和他们有姻亲的,一概诛杀!” 噗通! 孙太后软软地跪在地上:“不是,不是他们!” “不是也该死,你威胁朕,拿大明江山开玩笑,朕赐你们孙氏一族去死,难道不应该吗?”朱祁钰爆喝。 还收拾不了你了? 孙太后眼泪呛出来,爬到朱祁钰的面前,把脸扬起来,抓着朱祁钰的手,求他捏着她的脸,泪如雨下:“皇帝,你我母子,为何非要你死我活啊?” “求求你了,放了孙家吧!” 她脸面什么的都不要了! 就这样让朱祁钰捏着,求着朱祁钰! 只要他喜欢,做什么都行! “名单!”朱祁钰冰冷吐出这两个字。 “就算哀家给你,你能信吗?皇帝,这是你的心病,你不把老朱家的人杀光,你是不会放心的?” 孙太后苦笑:“当初建文,就是疑神疑鬼的,削藩削藩,把江山削没了!” “皇帝,没有什么名单,这些年来,只有哀家、徐宾和聂氏知道,没人知道的!” “你觉得朕会信吗?” 朱祁钰冷笑:“唉,皇太后好算计啊,在朕的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真如你所说,没有名单,朕只能把老朱家的人杀光了,才能坐稳这皇位啊!好算计啊皇太后!” 猛地,他眸光一厉:“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名单!” “真没有名单啊!”孙太后痛哭。 “皇太后是真以为朕不能杀人啊!” 朱祁钰松开了她:“反正老孙家人多,朕随便诏几个入宫,当着您的面,剁了他们,不,让您亲自动手,把他们杀掉!” “那时候,你就会说了!” 孙太后疯狂摇头:“不,不要!” “皇帝,哀家没说谎,哀家没说谎啊!” “你要怎样才肯相信哀家的话啊!” “朕只要名单。”朱祁钰声音冰冷。 孙太后满脸绝望,无论如何说,皇帝都不信啊。 这完全是一个死结。 “请皇帝杀人吧,哀家真没有名单,真没有啊!你要如何才肯相信哀家啊?” 孙太后哭个不停:“皇帝不信,把哀家圈禁在宫中,哀家永远守着这寂寞,终生不见人,如何?” “皇太后也和太宗皇帝讨价还价过吗?”朱祁钰冷冰冰地问她。 孙太后浑身一颤,皇帝这是非要把疑心病,变成杀戮,不杀光了,他是不会安心的! “呵呵呵!” 她惨然而笑:“哀家早就不该心慈手软,让你坐这八年皇帝!镇儿回来的时候,就该不顾一切,推翻你!也就没有今天了!哀家悔啊!” “哼,皇太后少做了吗?” “景泰二年的金刀案,景泰四年的朱见济。” “朕后宫里的女人,朕吃的药……” “不都是皇太后一手策划的吗?” “哪件少了?” “只不过朕命大,活到了今天而已。” “成王败寇,皇太后便服了吧。” 朱祁钰语气一缓:“交出名单,朕让薛厦出宫。” “否则,出宫的就是诛孙家九族的圣旨了!” 孙太后惨笑,不说话了,求饶也没用了,当狗也没用了,皇帝疑心病犯了,只有杀戮才能治这个病。 朱祁钰走出仁寿宫正殿。 他一直在等孙太后叫住他,可是没有,孙太后没叫住他。 难道真没有名单? 皇太后没骗人? “传旨,皇太后忧思成疾,朕心难过,国朝正值多事之秋,朕无暇侍疾,便让常德公主代朕侍奉皇太后。再在宫外贴出告示,召集天下名医,为皇太后诊病。” 看见朱祁钰走出仁寿宫,常德以为皇帝真杀了母后呢? 可听到圣旨,微微松了口气,又如遭雷击,皇帝这是把他们母子三人和皇太后一起,圈禁在永寿宫中了! 不过,孩子不用死了! 该死的张軏,本宫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却如此待本宫,狼心狗肺啊! 常德搂着两个孩子,走进永寿宫中。 “吃食上别亏待她们,吃饱吧。”朱祁钰嘱咐一句。 去银作局的路上,朱祁钰阴沉着脸。 先切断了永寿宫对外的交通门路,再徐徐图之吧。 “皇爷。”冯孝唤了一声。 朱祁钰歪头看他,冯孝压低声音道:“若皇爷想,奴婢可动手!” “滚一边去,皇太后、常德毕竟与朕是一家人,吵吵闹闹罢了,吓唬吓唬她们就算了。” 朱祁钰倒是想杀,名单不到手,怎么杀? 冯孝没转过弯来。 皇爷不是恨到跳脚嘛,怎么就又不杀了? “启禀皇爷,南和伯传来消息了,已经到京畿了,最迟明早就能入京。”冯孝低声道。 “带来多少人回来?”朱祁钰正愁无人可用呢。 “七百人。” 朱祁钰颔首:“够用了,传旨方瑛,入京后便来宫门拜见,朕在宫中等他。” “让金忠抓的人,抓来了吗?” 冯孝回禀抓到了。 “抓去银作局,朕一并审了。”朱祁钰清理完了内宫,就要开始清理宫外的各监、各局。 其中,他最看重的是御马监,御马监下辖养马军,养马军下辖勇士营和四卫营。 也是他在京畿之中,必须掌握的一支军队。 九门提督府、侍卫军、禁卫、巡捕营、养马军,攥在手里,内城的安全便无忧了。 至于养马军,他属意由太监掌军,但没有合适的太监,如果让方瑛掌军的话,又太屈尊了,恐怕方瑛也未必愿意。 先看看御马监可不可用吧! “令阮让滚去银作局。” 阮让是御马监提督太监,朱祁钰也摸不透,这个太监是谁的人,朱祁钰猜测,应该是兴安的人。 “奴婢遵旨!”冯孝领旨。 御辇从西华门出宫,直奔银作局。 …… 东宫。 “把手伸出来。”项司宝板着脸,手里拿着戒尺。 朱见深战战兢兢的摊开手掌,手掌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全是伤。 “皇爷让奴婢管着你,是为了你好,别嫉恨奴婢。” 项司宝扬起戒尺,狠狠打在朱见深的手心上。 朱见深惨叫。 “不许叫!” “这点疼痛都受不了吗?” “受不了就不要抽鼻涕!不要结巴!” “皇爷让奴婢帮您改掉这个毛病,是为了您好!” 项司宝语气冰冰冷冷的。 她和初入东宫时判若两人。 那时的她,带着几分讨好,如今不一样了,偌大的东宫里,只剩下三个活人了。 作为东宫的主人太子朱见深,最受气。 啪!啪!啪! 项司宝跪在地上,抡着胳膊使劲打。 每打一下,万贞儿的身体都不由自主的跳动一下,打得实在太狠了。 朱见深痛得直抽搐。 “说话!” 项司宝明明跪着,却仿佛站着,朱见深明明站着,还不如跪着呢。 “本、本宫……” “摊开手!”项司宝又举起戒尺。 朱见深泪如雨下,两个手掌,没一块好肉了。 项司宝看了一眼,着实没地方下手了,干脆道:“把屁股撅起来。” “啊?”朱见深瞪大眼睛。 “项姑姑,太子受了重伤,要不今天就到这吧?”万贞儿帮着求情。 项司宝冷冷地瞥她一眼:“等皇爷来问,你来替太子受过吗?” 万贞儿浑身哆嗦一下,垂下头,不敢吭声。 “转过去!” 项司宝语气冰冷,狠狠一道戒尺,抽在朱见深屁股上。 朱见深一哆嗦,一个屁没憋住,放了出来。 刚巧,对着项司宝的脸。 他立刻意识到犯错了,惊恐地告罪。 “太子放的是龙屁,奴婢甘之若饴!”项司宝还陶醉的闻了闻。 啪! 就在朱见深发懵的时候,项司宝狠狠一戒尺,抽在他的腰上。 朱见深痛得跳起来:报复啊! “项姑姑,您不能打太子的腰啊!” 见项司宝还要打,万贞儿护住朱见深,疾声道:“项姑姑,您不能再折磨太子殿下了,若把殿下打出个好歹来,奴婢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去乾清宫告您!” “告我?” 项司宝指了指自己,气得站起来:“好你个溅蹄子,还敢告我?给我跪下!你不是要帮太子殿下挡着吗?好,那本司宝就打你!” 万贞儿吓得一哆嗦。 她知道自己说错话了,项司宝是陛下派来难为太子的,陛下肯定为项司宝撑腰啊,自己去乾清宫告什么告呀! “站住!”项司宝阴沉着脸,朝着万贞儿而去。 万贞儿不敢躲了,她担心项司宝再去找太子的麻烦。 啪的一声,戒尺抽在万贞儿的身上。 万贞儿疼得直掉眼泪,却不敢叫出声来。 朱见深见万贞儿被打,直接炸了:“你要干什么!奴大欺主了是不是?” “本宫豁出去了,这太子不做了,本宫这就去禀明圣上,本宫不做这太子了!” “项氏!本宫就算不是太子,也是皇子!是圣上的亲侄子!也是亲王!” “岂是你这般奴婢敢欺辱的!” “走走走,咱们去御前说个明白!” 朱见深顾不得手疼,拖拽着项司宝往东宫外走。 项司宝却害怕了,她福至心灵,跪在地上:“太子殿下,您、您不结巴了,也不流鼻涕了,奴婢恭喜太子殿下!” “奴婢为了治太子殿下的疾病,才出以下策,请殿下饶命啊!” 她磕头如捣蒜。 把朱见深给气乐了,你真是要治本宫的毛病?不是公报私仇? 等等! 聪慧的朱见深明白了,项司宝折磨自己,不是皇帝授意,肯定是太后授意的! 若真有皇帝撑腰,她不会怕成这样! “项司宝真是为了给本宫治病?”朱见深坏笑。 “是是是,奴婢一心为了殿下,激怒殿下是为了给殿下治病的!”项司宝神情惊恐。 她的确受到了皇爷点拨,却没让她如此折磨太子。 是吴太后,看太子不顺眼,授意她折磨太子,最好把太子给打废了。 她很清楚,一旦闹到御前,皇帝是不会袒护吴太后的,所以她只能告罪求饶。 “如今本宫好了,也该感激项姑姑。” 朱见深伸手要戒尺。 “您,您要干什么?”项司宝表情惊恐。 “感激项姑姑啊。” 朱见深一把夺过戒尺,狠狠抽在项司宝的身上:“你个贱婢!打了本宫不说,还敢打本宫的人!活得不耐烦了!本宫好好谢谢你,谢谢你啊!” “啊啊啊啊!” 项司宝的惨叫声,充斥整个东宫。 “还敢躲?跪下!” 朱见深抓着把柄,就往死里收拾她:“要不就去御前,看看圣上是给谁做主!” 啪! 朱见深拿戒尺狠狠抽在项司宝的脸上。 戒尺应声而断。 在项司宝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项司宝痛得嗷嗷痛哭。 “你的脸皮是真厚啊,能把戒尺给打断!” 朱见深得理不饶人:“贞儿,把木杖拿过来,孤要好好感谢感谢项司宝!” 一听木杖,项司宝吓得晕厥过去。 “殿下,见好就收吧,奴婢不疼。”万贞儿担心闹出事来。 朱见深心疼地看着她:“圣上不会因为个奴婢,就处罚本宫的!” “她也不是圣上派来整治本宫的,这点小伎俩,圣上不屑于用!” “肯定是咸安宫那位,借机收拾本宫的!” “你不必害怕,本宫心中有数!” 朱见深安抚她:“本宫告诉你,如今朝堂不稳,圣上需要孤,会哭的孩子有乃喝,孤这次就哭给他看。” “你看看孤的伤,重不重?” “不重的话,你再狠狠打几下,只要孤的伤足够重,别说处置个奴婢,就是让圣上杀了舒良,圣上也得捏着鼻子杀!” 朱见深目光深邃,有个蠢奴婢,不是什么好事! 万贞儿捂着嘴,会吗? “相信孤,圣上的心思,孤最清楚了。”朱见深露出与年纪不符的笑容。 “殿下,您、您真的不磕巴了,也不流鼻涕了?”看着意气风发的朱见深,即便他身上都是伤,但万贞儿就是莫名的安心。 “不装了,反正都被戳破了,没必要装下去了。” 朱见深傻傻地笑了。 “奴婢都听殿下的,您这伤看着不太重。”万贞儿掀开衣衫查看。 “那就再打,弄得恐怖一点,让圣上、让朝臣看见孤的惨状。”朱见深笑容很傻。 万贞儿却知道,他才是世上最聪明的人。 感谢【书友20220304214322034】【是我阿龙】【长安ChangAN】【暮光青柠兮】【汤姆呀】【世萌殇紫夜】【錦衣鎮國錦衣衛指揮使】【我本无心】【成败山上自己蛊】【山鬼不听】【江榕】打赏的大佬们!感谢! 详细的内容,以后建裙看! (本章完) 第87章 流民如虎,僧道是马蜂窝,恶人还需恶人磨!内承运库银子现踪! 常德进入永寿宫正殿,看着披头散发的孙太后,当她扬起头,看见她嘴角於痕,忍不住惊呼:“母后,您、您的脸?” 孙太后抹了把眼泪,遮住红肿的嘴角:“没什么,那废人不敢杀哀家,也不敢动你,安心住着吧。” 这痕迹,好似是…… 他们在宫中时间好久了吧…… 常德赶紧晃晃脑袋,不敢多想,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他是一点也不顾念亲情啊!” 孙太后眼神悲戚,也不知道还要被折磨到什么时候。 …… 银作局。 掌印太监蔡宽跪在地上,一应人员跪在全部跪着。 金忠身着飞鱼服,手扶绣春刀,威风凛凛。 舒良一袭锦袍,腰挎宝剑。 和金忠一左一右,站在朱祁钰身侧。 东厂、锦衣卫、外加李瑾率领的羽林前卫,一同护驾。 朱祁钰坐在椅子上,王喜名单上的罪人、银作局全体、还有御马监太监、监官等悉数跪在地上。 啪嚓,金忠将一枚剪开的银子丢在地上。 “看看,这工艺是不是出自银作局?”金忠问。 蔡宽看完,交给大使孔自。 孔自很尴尬,他是陈循保举入仕的,任银作局大使,也是陈循力荐的。 如今陈循已死,皇帝虽未清查陈党,但作为陈党的他,尤为尴尬。 “回禀陛下,是出自银作局。”孔自不敢隐瞒。 “谁做的?”朱祁钰问。 孔自把那枚银子给工匠们看看,传阅所有人,却没人起来回话。 “金忠!”朱祁钰唤了一声。 金忠撩了下衣袍,手扶绣春刀,大步走下去,抽刀出鞘,架在孔自的脖子上:“说,这银子是不是出自银作局?” 冰凉的刀刃,让孔自浑身颤抖。 “金公公,是出自银作局,但……啊!”孔自话没说完。 金忠一刀削了他的耳朵! 孔自捂着流血的耳朵惨叫。 “不许叫!” 金忠厉吼:“知不知道!这银子是叛臣王喜用来藏秘密的,你们银作局,如何与王喜勾连?说!本提督饶你狗命!” 孔自强忍住剧痛,满脸惊恐。 王喜他被通缉了的,已经满门抄斩了的。 如何与银作局产生了瓜葛呢? “金公公,下、下官真的不知道啊!” 孔自惊叫,因为金忠把刀放在他另一个耳朵上,他哭嚎着说:“此事不归下官管,归监工管!” “这不管那不管,伱当什么银作局大使?啊!” 金忠把刀横在他脖子上,直接一划! 孔自的喉管被划开,鲜血喷涌。 整个银作局的人都吓傻了,堂堂银作局大使,说死就死了。 锦衣卫居然跋扈至此吗? 关键皇帝就看着呢,难道皇帝要把银作局,杀个血流成河吗? 蔡宽浑身一软,磕头告罪。 因为,金忠的目光看向了他。 “金公公,奴婢真不知道!” 蔡宽吓傻了,膝行而来:“皇爷饶命啊,皇爷饶命啊!” 金忠踹了他一脚:“想活命,就把制作这种银子的人,给咱家揪出来!” “奴婢遵命,奴婢遵命。”蔡宽吓傻了,他也不是皇帝的人,他是兴安的人。 从兴安死后,他每天都不敢入睡。 尤其听说宫中把太监、宫女都赶出了宫,只留下少数人伺候,他更加恐惧了。 今早他接到圣旨,陛下驾到,他就隐隐猜测要出事,结果中奖了。 “金公公,求赐一把刀。”蔡宽磕个头。 “叫咱家卫督。”金忠招手,取来一把刀,丢在地上。 “奴婢谢卫督!” 蔡宽捡起刀,爬起来,眸光嗜血,谁不让咱家活,咱家就让你先死! 大使死了,还有副使曹锟。 他把刀架在曹锟的脖子上,曹锟只是个小小的从五品官,只能攀咬。 蔡宽不想把事情做绝,又把刀指向曹锟攀咬出来的那个人。 金忠咳嗽一声。 蔡宽浑身一颤,皇爷是要清洗银作局啊! “你个银作局副使是怎么当的?” 蔡宽把刀又架在曹锟脖子上:“说!是谁做的!” “下官真不知道……啊!” 蔡宽直接抹了他的脖子。 然后刀架在管理曹环的脖子上,曹环刚犹豫,也被抹了脖子。 转眼间,银作局死了三个人了! 佥书鲁典惊叫:“别杀我,别杀我,是刘大壮的手艺,是刘大壮的手艺啊!” “刘大壮!” 蔡宽猛地回头,看向工匠刘大壮。 刘大壮吓得屎尿齐流。 把什么都招了。 他收了王喜的银子,偷偷给王喜做的。 金忠拍拍蔡宽的脸:“做的不错。” 蔡宽哆哆嗦嗦跪下谢恩。 然后,指向刘大壮,目光凶厉:“把他拖出来!” 又指了指鲁典:“他也一起!” 刘大壮被两个锦衣卫拖拽出来。 “你是如何知道是刘大壮手艺的?你有没有参与?”金忠没审刘大壮,反而盯着鲁典。 鲁典摇头:“卫督饶命啊,下官只是认得刘大壮的手艺,绝对没有参与!” “只是认得?” 金忠走向写字王睿,一把薅起他:“你认不认得?” “下官只是写字,不负责银作局工匠,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王睿满脸惊恐。 “咱家是问你,认不认得?”金忠盯着他。 王睿摇摇头。 金忠丢开他,又抓起一个监工,问他认不认得。 他也说不认得。 金忠走回来,把刀架在鲁典的脖子上:“所有人都不认得,为何就你认得?鲁佥书,别诓骗咱家啊!咱家心眼小,被骗了,就要狠狠报复的!” 鲁典惊恐地瞟了眼皇帝,皇帝安坐,显然是在给金忠撑腰。 他隐隐猜到了,皇帝究竟要找什么! “下官只是认得,没参与过……啊!”鲁典发出一声惨叫。 他一只耳朵,被金忠剁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王喜,阴谋造反,他把党羽名单藏在这银锭子里!” “刘大壮私藏名单,说明他也参与了造反,你鲁佥书偏偏又认得刘大壮的手艺,真巧啊,唱戏的都不敢唱这么巧!” “怎么?你当咱家脑子坏了?” 金忠举起刀,又要剁:“来人,去抓鲁典全家!” “不要,不要啊……”鲁典满脸惊恐。 但绣春刀斩落,狠狠劈在他肩膀上,鲜血迸溅,鲁典打滚惨叫:“下官招了!给下官个痛快吧!” 他承认,是他把刘大壮介绍给王喜的。 “还有谁?”金忠问。 鲁典看了眼银作局其他人,银作局所有人满脸惊恐,担心鲁典乱咬。 金忠把刀锋压在他的后脖颈上,他哭着指出几个人。 “卫督,下官也不知道王喜是造反啊,只是接了私活,求求卫督,饶了下官家人吧!”鲁典哭饶。 就接了私活,糊弄鬼呢吧! 王喜用银子藏秘密,不就是在暗示,内承运库的银子,是张軏偷的吗? 内承运库银子有铸刻,不敢明目张胆流通。 必须要经过银匠的手,重铸银子才行。 而且,王喜的党羽也都招了,确实从内承运库里偷银子了。 但具体运到哪里去了,没人知道。 所以,要撬开工匠的嘴。 万一有意外收获呢。 金忠却蹲下来,按着他的脑袋看看那只被剁的耳朵,笑道:“就少了只耳朵,不耽误活着。” “鲁典,咱家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做成了,咱家不但放过你的家人,还放过你!如何?” 鲁典绝境逢生,拼命点头。 “你不用怕,咱家也不是吃人的老虎,放松点,皇爷看着呢,皇爷是天底下最仁慈的陛下。” “刚才咱家手段狠辣了点,请你担待着点。” “咱家也是奴婢,皇爷交代下来的事,咱家可不敢有一丝一毫怠慢,你说对吗?” 金忠观察着鲁典,其实他不满意蔡宽把人都杀了,王喜已经死了,线断了,不过挖出些党羽罢了。 真正目的是内承运库的银子啊! 皇爷缺银子,缺得快要疯了,整个皇宫里,一件像样的玩意儿都当了,皇爷苦啊。 “下官不敢怪罪卫督,不敢!”鲁典连连点头。 金忠在笑:“告诉本督,最近银作局是不是进来一笔见不得光的银子?” “或者说,有大批银作局的工匠,出去接了私活?” “咱家跟你直说了,那笔银子是内承运库丢的银子,谁碰了,都是掉脑袋的事;若知情不报,灭九族!” 鲁典脸色一变。 金忠就知道,问对人了。 “你说出来,咱家跟皇爷求情,让你做银作局的大使,如何?”金忠安抚他。 鲁典绝望中迸发出一丝希望。 却在这时,刚才写字王睿忽然发起冲锋:“我杀了你个狗太监!” 噗! 金忠反手一刀,劈在他的胸口,鲜血溅了鲁典一脸。 “人还没死,抓起来,别便宜他,敢刺杀本督?丢进诏狱里,慢慢审!” 金忠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又蹲下来,拍拍鲁典的肩膀:“说吧!” 鲁典绷不住了,眼泪狂流,说出几个名字,有人想跑,这里天罗地网,哪里跑得了? 金忠都愣神,这般容易就找回来了? 这就是皇爷杀了陈循,掌控朝局的好处吗? 任何魑魅魍魉,都无从遁形。 根据工匠交代,这笔银子没入银作局,而是由一个叫刘彦的监工,联络银作局的匠人,每天深夜,带着他们去山里重炼银子。 刘彦交代,藏银子的地点是郊外一座荒山。 “金忠,立刻带人去抄!速度要快!”朱祁钰开口。 “奴婢遵旨!”金忠跪下领旨,带着鲁典、刘彦等人去找那座荒山。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看着跪在地上的银作局诸多工匠。 “你们本来是朕最忠心的奴婢。” “却不想成了贼窝啊!” “查清犯罪者,诛族!” “监工以上,不论知情与否,一律处死!” 朱祁钰目光如刀:“银作局所有人等,知情不报,罚役三年!” “陛下饶命啊!陛下,我等没参与啊,也并不知情啊!”有监工叫屈。 “这不知情,那不知情,你做什么监工?” “监工、监工,朕给你权力,就有责任!” “享受了权力,就要承担责任!” 朱祁钰眸光变厉:“叫屈者,诛族!” “即日起,十二监四司八局,依乾清宫例,两两编组,行连坐之法!一人犯罪,两人伏诛!不可申辩!” 这才是朱祁钰的真正目的! 而银作局,就是杀鸡儆猴的寄! 御马监掌印太监阮让浑身一颤,皇帝让他来听音儿的,是在敲打他,乖乖投靠皇帝,若再三心二意,下一个被清洗的,就是御马监了! “奴婢等遵旨!”阮让匍匐在地,无比恭敬。 “皇爷、皇爷,奴婢帮您查出了鲁典,卫督答应过奴婢,饶了奴婢的!”蔡宽爬过来,哭嚎求饶。 “呵,蔡宽你为提督太监,朕的内承运库被盗,你明知道城外荒山有一笔银子,却知情不报,还有脸跟朕求饶呢?” 朱祁钰冷笑:“金忠答应你,你去找金忠吧。” 他动动手指。 不等蔡宽说话,东厂番子直接削首。 这种吃里扒外的垃圾,留之何用? “和王喜牵连者,牵连过甚者,族诛!牵连轻者,举族贬为匠户,充入各局。” 朱祁钰高抬贵手,没有杀戮过甚。 旋即,目光看向阮让。 “皇爷,奴婢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阮让磕头如捣蒜。 雪中送炭者寥寥无几,锦上添花的比比皆是。 之前朕急缺人时,无人帮朕;如今朕大权在握,都如狗一般趋之若鹜,真是可笑。 “起来吧,随朕去看看养马军。”朱祁钰要把京中最后一支力量,攥在手心里。 御马监在东北角上,而银作局在西南角,正好对称。 路上,朱祁钰问李瑾,可否愿意接掌养马军。 “陛下,臣担忧您的安全!”李瑾当然想提督养马军。 “无妨,宫中没什么危险了。” 陈循死了,皇权正在收入手中,谁会傻的跟随造反? 别把老百姓当成傻子。 给皇帝卖命,不香吗? 非要把脑袋别裤腰带上去造反,图个什么呢? 今时不同往日了,皇帝攥住了皇权,能够大肆封赏,等到内承运库的银子找回来,皇帝的腰杆子就更硬了。 二次夺门的可能性没有了。 “你从羽林前卫举荐两个人给朕,由他们掌管羽林前卫,朕也能安枕。”朱祁钰很自信。 “臣遵旨!” 李瑾露出了笑容,这就是投靠皇帝获得的好处。 养马军啊,下辖勇士营和四卫营,都是天下精锐之士。 当然了,如今养马军是不是精锐,那就不得而知了。 “好,朕命你为养马军都指挥,下辖勇士营和四卫营,你挑选营中可用人才,不可用者打发回卫所,等这一战过去,再从天下卫所中挑选精壮,入养马军。” 太祖设养马军,是为了防奸御侮,算是宫中最后一道防线,而攥住兵权的应该是太监。 但朱祁钰不打算把养马军,养在京中。 而是要拉到战场上打仗。 这支养马军,会成为他的第一支嫡系军队。 所以,不能让太监完全掌兵权,也不能把兵权完全交给李瑾。 “朕再让赵顺过去配合你,赵顺是个老实人,不会插手你任何决定的。” 朱祁钰给李瑾一颗定心丸:“赵顺任提督太监,你暂且为都指挥,等时机成熟,朕任你为总兵。” “臣谢陛下隆恩!”李瑾明白,各军都有太监做监军,这个赵顺他知道,的确是个老实人,皇帝没派老人出来,是照顾他。 “朕给你一万两千人的实额。” 朱祁钰看了他一眼,语气一冷:“边关、京营的那一套,就别拿到养马军里了,知道吗?” “臣知道!”李瑾浑身一抖,宣镇大败的根本原因,恐怕皇帝已经心里有数了。 “军饷也不必担心,户部不出,内帑出,朕会派人去底层问的,每一个士卒,都要收到实饷,知道吗?”朱祁钰声音冰冷。 大明的军饷实在低的令人发指,可偏偏前线士卒能拿到十分之一就不错了,所以训练不卖力,打仗不卖力。 这么烂,不也打了北虏二百多年嘛! 谁说大明无男儿? “臣绝不敢碰一分军饷!”李瑾磕头。 “在养马军里,谁碰,杀了谁!这是朕给你的权力!”朱祁钰冷哼。 “臣遵旨!” 朱祁钰语气一缓:“你的那份朕给你备下了,各级军官的那份,朕也给出了,可否?” 李瑾吓得跪在地上,连说不敢。 “你可以不要,但下面的人得要,日后朕会出个条陈,你们按照上面的领饷即可。” 朱祁钰不可能把军饷调高,他没这么多钱。 而且,养马军要调,天下各卫所难道不跟着调高?逼人家造反吗? 要调高,就都得调高。 所以,直接调高军饷,那是找死的行为。 只能以赐的方式,赏一点而已。 也不能赏多了,养马军无功无劳的,就因为皇帝喜欢就多给赏赐?边关、京营会服? 那就不是赏了,而是动乱因素啊。 这是朱祁钰敲打李瑾呢。 “李瑾,朕把养马军交给你,给你权宜之权,但朕要看到结果!”朱祁钰目光一厉。 “臣用性命担保,三个月,就让陛下看到一支强军!”李瑾也发狠了。 “好!精锐不在人多,人少也是精锐!朕就把养马军,全权交给你了!” 朱祁钰相信李瑾,因为养马军毕竟有底子,清理出去一批,练个三个月,总能练出点成果的。 “李瑾,这养马军,日后是要驰骋漠北的,你要给朕练好了。”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就让他退下了。 又诏赵顺过来,交代几句。 “去了养马军,你是朕的眼睛,把你看到的,时时汇报给朕,不许添加个人情绪,知道吗?” 赵顺脸露不舍:“奴婢领旨。” “别胡乱伸手,这养马军里,不兴这套,别脏了朕的军队,懂了吗?”朱祁钰敲打他。 “奴婢知道!皇爷让拿的,奴婢才敢拿。”赵顺匍匐在地。 朱祁钰颔首:“不止你不能伸手,伸手的,你就给朕剁了他的爪子!记着,养马军是朕的,任何伸进来的触角,都给朕剁了!” “奴婢明白!”赵顺在宫中混迹这么多年,什么不懂啊,不过在皇帝面前老实罢了。 “去吧。” 朱祁钰让御辇停下:“御马监就不去了,传圣旨吧,三个月后,朕再去御马监。” 阮让一愣,但听到圣旨差点哭了出来。 皇帝把他这个御马监掌印太监的权力给架空了啊。 不过,比银作局的下场好多了。 “阮让,三个月后,朕要看到成果。”朱祁钰警告他,敢使绊子,三个月后就要你的脑袋。 “奴婢谨遵皇爷圣谕!” 阮让想哭,不过皇爷这番话也能正着听,三个月内做出成果,不就得到皇爷青睐了嘛。 “回宫。” 朱祁钰临时改变决定,是因为怀恩来报,方瑛、石璞入京了,正在入宫的路上。 一炷香后,朱祁钰正在用膳时。 方瑛、石璞风尘仆仆入了勤政殿。 “两位爱卿,朕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们盼回京了!”朱祁钰神情激动。 方瑛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他袭父职指挥使,后因功封爵南和伯,可以说,方瑛是他的嫡系。 只是方瑛此人不站队而已。 如今局势明朗,不必担心方瑛投靠太上皇了。 石璞就有意思了,他为了升官,贿赂过金英,按律当斩,是他朱祁钰保下来的。 他也不参与党争,却和李贤交好。 “陛下,您晚膳就用这个?”石璞看着桌上的清粥咸菜,大吃一惊。 “唉,老尚书,朝堂难啊,朕只能带头,吃这个,希望臣民也能如朕一般,随大明度过难关。”朱祁钰惺惺作态。 “好教石尚书知道,皇爷已经吃了半个月的清粥咸菜了,连宫中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了。”冯孝在旁卖惨。 石璞感动落泪:“天下有如何贤君,大明何愁不兴啊!” “老尚书,南和伯,先跟朕说说,湖广之事吧。”朱祁钰让人赐座,他把没吃完的粥吃光,才让人撤掉。 “便请南和伯说吧。” 方瑛从进入沅州开始说,计破鬼板等一百六十余寨。 他又与尚书石璞移师天柱,率领李震、陈友等人分击天堂等寨,又大破叛军。 共攻克寨二百七十座,生擒伪侯伯以下一百零二人。 “臣离开时,按照圣旨,将兵权交给都督佥事李震和陈友二人,李震为总兵,陈友为副总兵。” 方瑛道:“臣以为,湖广苗乱无碍,只是湖广之地彻底烂了,流民遍地,无法休养生息了!” 平定苗乱是军事手段,想恢复湖广大地的平静,还须政治手段啊。 “老臣以为,湖广应该以抚为主,朝堂最好能拿出一大笔钱粮出来,改土归流,把流民就地安置,再免除几年赋税,湖广即可大定。”石璞认真道。 “老尚书以为需要多少钱?”朱祁钰问。 “恐怕需要上百万两。”石璞苦笑。 “这么多?”朱祁钰也吃了一惊。 “陛下有所不知。” 方瑛接话:“湖广乱象,不止是湖广百姓,天下流民,都往湖广而去。” “根据地方官所报,湖广流民百万以上,但据臣估计,实则超过百万啊。” “有几个寨子,初时臣以为是苗人,可臣看衣冠和汉家无异,打听才知道,都是逃户,已经在寨子里生存很多年了。” “这样的寨子比比皆是,听口音都不是湖广人,哪里的人都有。” 朱祁钰眸光一厉,湖广官场都该杀! 早晚荡清湖广官场! “老尚书说百万两,但臣以为,恐怕不够。” “倘若朝堂真给湖广钱,安置流民。” “恐怕会吸引天下流民往湖广而去,如今天下……” 方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敢说下去了。 “南和伯,你与朕说话无须有所顾忌。” “朕知道这大明盛世,无非粉饰太平罢了。” “京城外都遍地流民,何况地方了?”朱祁钰实话实说。 方瑛略微吃惊,皇帝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石璞却知道一些,李贤经常给他通信,所以知道朝堂变化。 原来这八年,皇帝一直都在装傻呀。 如今执掌天下剑,不知道他会成为建文呢,还是太宗呢? 方瑛咬牙道:“臣入京城时,京郊流民遍地,臣担心再这般下去,恐怕会有流民作乱啊!” 他没敢细说,担心皇帝发雷霆之怒。 “作乱应该不至于吧,流民虽多,但朕已经下明旨令寺庙、道观去城外赈济了,总能吃一口饭的,吃不饱饿不死吧。”朱祁钰轻笑。 但方瑛不敢说话。 朱祁钰脸上的笑容僵硬:“南和伯,朕说错了?” “陛下无错!”方瑛吓得跪在地上,缄口不言。 “你看到了什么?方瑛,说!”朱祁钰声音冷厉起来。 方瑛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城外那般景象,朝堂上无人出一言,不就是没人敢揭开盖子吗。 自己也是蠢,明明不涉及党争,要明哲保身的,怎么就一高兴,说秃喽嘴了,什么都说出来了! 这下怎么收场? “陛下,如今当务之急,是宣府,是山东啊。”石璞为方瑛解围。 朱祁钰收敛杀机:“老尚书所言甚是,但朕也不想做个瞎子,做个聋子,做个傻子啊!方瑛,说!” “臣先请陛下息怒!” 方瑛知道,不说不行了:“城外,流民以万计算。” “每天都有卖儿卖女的事情发生。” “臣亲眼看到,一个男人领着两个孩子,跪在臣的马前,求臣买下他们。” “那个男人肚子圆鼓鼓的,应该是吃了观音土,怕是活不成了。” “还有些女人,只要给一口吃的,什么都能做……” 卖儿卖女? 妇女失节? 这是乱世之象啊! 朱祁钰脊背发凉,倘若有野心勃勃之人挑动,恐怕又是绵延不绝的叛乱啊。 到时候天下烽烟四起,万一再出一个太祖皇帝呢! “赈济呢?宫中也出了钱的,朕的皇庄、皇店,都出了钱的,朕批条子了,每天都批,朕是出了钱的。”朱祁钰还抱有一丝希望。 “回陛下,臣走了十几里,没看到一个施粥处!” “什么?” 朱祁钰猛地站起来,一把薅起方瑛来,面容狰狞:“你一个都没看到?” “不可能啊,朕每天都批了条子的!” “还有寺庙,道观,朕都下了明旨,每个庙观必须在城外设下一个粥棚,赈济流民,为什么没有?” 他松开了方瑛,这不是方瑛的罪责。 喃喃自语:“给老百姓一条活路,就这么难吗?” “你们都享受锦衣玉食了,娇妻美妾,什么都有了!” “你们要的,朕都赐给你们了,为什么还那么贪婪?就不肯给老百姓一条活路呢?” “逼着他们造反?” “逼着他们打进城里来?” “逼着天下再出一个太祖吗?” “逼着大明倾覆吗?” 朱祁钰的情绪控制不住了。 他一直以为,如今的大明,最多是有点烂,却没想到,是烂透了!烂到骨子里了! 什么时候开始烂的? 仁宗?宣宗?还是太上皇呢? “陛下,陛下!”石璞唤了几声。 “朕、朕一直以为自己这皇帝当的算合格呢,却不想,是个笑话啊!” 朱祁钰眸光如刀:“传旨!召集京中皇庄、皇店所有太监、管事,一应人等,午门听旨!” 只有血,才能浇灭朱祁钰的怒火。 “皇爷!”冯孝惊恐地跪在地上。 他不担心杀些太监、管事,他担心皇爷对寺庙、道观动手啊,那是马蜂窝啊,碰不得啊。 “去!” 朱祁钰炸了。 但方瑛和石璞都跪下来请皇帝息怒。 “朕就处置自己的家奴!不行吗?” 朱祁钰还没疯,寺庙、道观是马蜂窝,不能捅,难道皇庄、皇店,也是马蜂窝吗? “陛下!”方瑛无比后悔,恐怕他今天这番话传出去,他会被僧道骂死,甚至可能直接暴毙。 “无妨,你的话,不会传出去的,安心。” 朱祁钰喘息几口,平静下来:“让老尚书和南和伯看笑话了,朕实在是绷不住了,朕失言了。” “陛下爱民之心,臣等感同身受!”石璞拍个马屁。 这是在向皇帝示好呢。 “方瑛,寺庙、道观的粥棚,也一个都没有吗?”朱祁钰又问。 方瑛想抽死自己,却还要说:“回禀陛下,有的,但粥棚里面没有粥,只有把孩子卖给寺庙或道观,才能吃上粥。” “呵呵!”朱祁钰乐了,惨笑。 这是人贩子啊! 比人贩子还恶劣! 你们究竟信的是什么?恶魔吗?呵呵! 僧道是马蜂窝,朕惹不起! 但恶人还需恶人磨。 你们等着瞧! 朕给天下人做主! “南和伯安心,你在勤政殿的每一句话,都传不出去!”朱祁钰有这个自信。 石璞微微吃惊,他是工部尚书,他是知道八年来皇帝窘境的。 却不想,一别经月,皇帝的权势已膨胀到了这般地步。 “罢了,不说此事了。” 朱祁钰露出笑容:“方瑛,朕本打算让你入京营,可如今京营出征,营中没有兵丁。” “但朕打算编练团营,原本是十团营,朕打算再加两个,十二团营。” “之前于少傅和石亨改革京营时,改革不彻底,等京营回京,朕打算再次打乱重洗,彻底改革。” 说到这里,朱祁钰看向石璞:“老尚书也知道,宣镇初战大败,损失惨重,就算日后大胜,能回京多少人,也说不好了。” 勤政殿中三人唏嘘。 石璞和方瑛刚刚回京,不敢随便置喙,只听皇帝说。 “所以再练两个团营,实额一万五千人,朕把两个团营都交给你!你为总兵官!加盖军机处金印!” 朱祁钰就要大肆收拢兵权,谁也休想阻挡! “兵丁不从卫所挑选了,一来没工夫,二来等京营回京,还需要从卫所补充兵丁呢。” “朕打算从京中就地招募。” 朱祁钰又是一缓:“若可以的话,从流民中招募一些,朕可酌情赐些土地给他们。” 这…… 方瑛脸色瞬变,这又是个马蜂窝啊! 京畿流民,可是京中豪强的佃户来源啊,也是僧道的杂役来源。 倘若团营再从流民中招募,恐怕会不祥啊! “怕了?” 朱祁钰哂笑:“朕派太监去招,你练兵便是。” 方瑛被架到火上烤了! 皇帝这是逼他做孤臣啊,由他掌握京畿重兵之权,皇帝不放心,所以才逼他和京中权势人家做割裂。 这手帝王心术玩的高明啊! “臣不怕,臣愿意去流民中招募!”方瑛咬牙道。 “好,朕赐你天子剑,阻拦者,不问是谁,直接杀!和你争夺兵丁者,杀!” 朱祁钰嘴角翘起:“方瑛,你次子今年十岁了吧?朕没记错吧,朕看你儿子方涵年龄和固安年龄差不多,不如朕与你定下儿女亲家,如何?” 方瑛大吃一惊,儿子尚公主,这是圣眷正浓啊! 石璞也暗惊,皇帝只有二女,幼女有疾,长公主颇得皇帝疼爱,却要嫁给方瑛次子,可见皇帝要无比重用方瑛了,才舍得下这般血本! 就是说,皇帝不止想让方瑛控制两个团营,而是更多…… 用他来替换于谦吗? “陛下,臣之犬子,如何尚得了公主?”方瑛有点怕了。 一旦和皇帝结了儿女亲家,他只能一条道跑到黑了。 这和他不结党、明哲保身的守则相悖。 方瑛不怕上战场,但在朝堂上,他容易被人玩死啊。 “这件事就定下了,不必讨论了。” 朱祁钰一锤定音。 他之所以选方瑛,一方面是方瑛打仗有本事,另一方面是方瑛有两个好部下啊,李震和陈友,都是大将之才,他需要倚重。 “臣遵旨!”方瑛叩头领旨。 “朕是极疼爱固安的,方卿放心便是。” 朱祁钰是告诉他,虽然固安公主的母亲是废后汪氏,但并不能抵消皇帝对女儿的疼爱。 “方涵能尚公主,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方瑛心里的不情愿,也得压着。 “明日让方毅入宫伴驾吧。” 朱祁钰还得上一道保险,方瑛的长子方毅,入宫当人质。 “臣遵旨!” 却在这时,宫外递进来大同急报。 “两位爱卿且慢,跟着一起看吧。” 朱祁钰打开奏章,扫视一眼,顿时皱眉:“老太傅果然料事如神,宣镇多出来的四万敌军,果然是从西北来的!” 大同总兵郭登传来奏报,正月二十二日,便有番民被抢掠。 初时,大同镇诸多卫所并未在意,可关西诸番被抢后,跑来大同求助,郭登以宣镇告急为名拒绝了。 后来有番人被抢急眼了,跑到大同劫掠,被大同镇卫所击退。 郭登才派人探查,得知关西诸番被瓦剌人给抢得老狠了。 这伙瓦剌兵又从天而降,降临宣府,大败杨信诸将。 “老尚书,你也是知兵事的。” 待二人看完,朱祁钰问石璞:“待击退瓦剌,朕能否借机收回河套之地?” 石璞早就猜到了皇帝的心思,皇帝这是要当太宗啊! “陛下,河套贫瘠,我大明军收回河套容易,但治理难啊!”石璞苦笑。 说来说去,就是没钱! 想收河套,就要往里面砸银子才行! 甚至,只要占有河套,就得一直往里面砸银子,是个无底洞。 但河套的战略价值不言而喻,又是汉家领土,不收回来,实在没法交代。 “老尚书,您估算需要多少银子才行?”朱祁钰又问。 见皇帝收河湟之心不死,石璞只能估算出个数字:“五六十万两银子,应该是够了吧,老臣也不敢说死,但这钱要年年投入。” 朱祁钰咂舌,大明一年才收多少银子啊。 这几十万两,那几十万两,哪分得过来啊! “而且,粮食问题最难解决,河套之地种出来的粮食,难以自给自足,需要从南方运粮,一旦赶上南方大灾,河套叛乱就会层出不穷,之前投入的治理银子,就全都打了水漂了。”石璞解释道。 想解决河套问题,第一难关,就是银子和粮食。 “朕明白了。”朱祁钰叹了口气。 这不是有玉米就能解决的,这个时代的玉米,亩产恐怕也不高。 但若能在河套地区种植玉米,粮食问题应该能缓解一些吧? 朱祁钰也拿不准主意,走走看吧。 “陛下,臣有个问题请问陛下。”石璞忍了半天了,才问。 “您说。” “陛下再练团营,饷从何来呢?”石璞不解。 “内帑出吧。” 朱祁钰明白石璞在问,用不用文官镇守呢。 “本来朕打算让李秉与方瑛配合的,奈何宣镇离不开李秉,朕又把年富派过去了,他们都是知兵的,朕心里实在没有人选了,请问老尚书能否举荐个懂兵事的文臣,辅佐方瑛?” 朱祁钰没和文官撕破脸,自然不能改变规则。 石璞听到这话,登时松了口气:“老臣倒是有个人选,寇深。” 朱祁钰眼睛一亮。 他之前正愁怎么安排寇深呢,寇深的资历太高,放进通政司,王复恐怕不好对付。 让寇深帮着方瑛执掌团营,能安文臣的心,也能安朱祁钰的心。 何乐不为。 求订阅! (本章完) 第88章 午门前,杀个昏天暗地!坏蛋集中营,搞钱方略! “姜显,朕打算派你去团营,如何?”待方瑛、石璞离开后,朱祁钰问姜显。 “奴婢谢皇爷恩赐!”姜显不识字,入不了军机处,他原本就在乾清宫中伺候,在夺门之夜极为卖命,得到朱祁钰重用。 “朕派你去不是争权的,而是给朕盯着团营的!” 既然打算拆分团营,那么就该赐下军号, 冯孝笔墨伺候,他在宣纸上写下两个名字:白眊、无当。 此乃刘备、诸葛亮手下精兵番号。 “希望方瑛,无愧此军号!”朱祁钰让印绶监,打造两枚军印,赐予方瑛。 “姜显,朕不止命你为提督太监,还让伱担任军需总管。” “白眊、无当二军的军饷皆出自内帑,不经户部、不经朝堂,只经你一人之手。” “每发一分饷,都要给朕发到实处!一分都不许差!” “差一分,朕不找别人,就找你!” “丢了一个铜板,朕就摘你身上一个零件!” “你姜显在下面,怎么杀人,朕也不管,朕就要发到实饷,就要实额三万兵丁,一个不少、全是精锐,就要让白眊、无当二军,拥有超强战斗力,能为朕纵横漠北即可!” “其他的,朕一概不过问,朕给你最大的权力,让两支团营,三万兵丁,成为朕的倚仗!朕的肱骨!” “能做到吗?” 朱祁钰盯着他:“你若不能,也无妨,朕再派别人去!” 姜显嘭嘭磕头:“启禀皇爷,若丢了一个铜板,缺了一个兵丁,请皇爷摘了奴婢的脑袋!奴婢一定督促方大人、寇大人让白眊军、无当军发挥出最大战斗力!” “只要你能做到,你要什么,跟朕说,朕全赐给你!朕不怕你贪心,就怕你没本事!能不能?姜显!”朱祁钰不吝惜赏赐。 但新练的团营喝兵血、私役成风的烂事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这种事,贻害无穷啊。 “奴婢能!”姜显磕头:“奴婢谢皇爷恩赐!” “起来吧,朕对这二军报以极大期待。” “朕不怕你们慢,一年两年,朕都等得。” “粮饷更不必担心,朕来撑着,哪怕朕天天喝粥,也不短你们的用度。” “朕就要掌控一支战斗力极强的军队,能为朕纵横漠北!征南扫北,犁庭扫穴!” 朱祁钰语气激烈:“你要的,你们要的,朕都给你们!但朕要的,你们必须做到!” “奴婢遵旨!”姜显磕头。 “从宫中多挑些太监跟着你,再挑些计相出去,做提督太监,总要有自己的势力才行。” 朱祁钰亲自扶他起来,千叮万嘱:“人不够,去东厂、锦衣卫调些人安插进去。” “要懂得收拢人心,去内帑支五百两银子,先用着,收拢人心,是要用钱的,不够跟朕要,多少都给。” “方瑛是有能力的人,又是朕的亲家,可以信任。寇深是老臣,懂得分寸。” “但你也要盯着他们,你是朕的眼睛。” “记住,这三万精锐的主人,是朕!” “这是朕的军队,每个兵丁捧的是朕的饭碗,吃的是朕的赏赐!记牢了,这三万人是朕的,谁敢伸爪子,就给朕剁下来,懂吗?” “无朕圣旨,任何人不许调动!朕之命令,让他们上刀山下油锅也不许眨眼睛!明白吗?” 姜显磕个头,表示明白。 “去宫外挑太监,那些被朕打发出去的,必然有心怀怨怼的,正好给他们个机会,看看谁会跳出来。” “刚收到手的太监,别轻信,从乾清宫点几个,随你一同去,慢慢掌握人心,拉拢为心腹,记住,忠心是最重要的。” 朱祁钰反复叮嘱。 姜显却明白,皇帝从乾清宫派太监,是盯着他的。 “奴婢遵旨!” 朱祁钰又叮嘱几句,才放姜显离开。 等李震回京,再任命方瑛为总兵,兼任白眊军指挥使,李震为无当军指挥使。 “皇爷。”冯孝低低唤了一声。 朱祁钰扭头看过去。 “皇爷,虽然内承运库银子能追回来一些,但也不能这般造呀!” “这白眊、无当实额三万兵丁,加上各级军官的粮饷,简直是烧钱呀皇爷。” “倘若练个一两年,到时候北方无战事,可就是净赔的呀,届时是解散,还是继续养着?”冯孝小心翼翼进言。 他其实想说,如今京中稳定,有九门提督、养马军、禁卫,足够拱卫中宫了,没必要再砸银子练兵了。 “别跟朕绕弯子,说明白点”朱祁钰不满。 “皇爷,能不能让户部分摊一点?总不能什么银子都从内帑出吧。”冯孝小心翼翼道。 “你倒是精明,朝堂的官老爷不比你精明?” 朱祁钰冷笑:“真跟他们扯皮,这两支团营必然练不成,方瑛如何安置?流民如何安置?就边军、京营那个战斗力,能指望得上?” “太祖、太宗为何能做真正的皇帝,因为他们手里的兵,是亲自带出来的。朕没带兵的本事,但这些兵从入伍就吃朕的饭,用朕的银子养他们的家,总该有些忠心的。” 冯孝的意思是,皇位暂时没威胁,就别折腾了皇爷。 可朱祁钰,是要征伐漠北的皇帝。 钱嘛,那不遍地都是嘛。 “皇爷,总该一点点来嘛,急不得的。”冯孝不敢深劝。 “好了,朕心中有数,兵也不是一天征的,钱粮也不是一天发出去的,钱无须担忧,等开春了,这皇宫也该修缮了。” 冯孝诧异,皇爷都快把皇宫当没了,哪来的钱? “别啰嗦了,去把方兴喊过来,还有曹吉祥。”朱祁钰智珠在握。 很快,方兴和曹吉祥进殿跪下。 方兴听说姜显出去做提督太监,满脸羡慕嫉妒恨。 “京中治安越来越差,朕打算重建巡捕营。”朱祁钰把巡捕营的想法大概说了一下。 “曹吉祥,朕给你个重获圣眷的机会。” 曹吉祥趴伏在地上,连连叩首。 “朕打算命你为巡捕营提督太监,这巡捕营,主要做两件事:” “其一,巡视京中治安。” “其二,负责收税。” 曹吉祥吞了口口水,就知道没好事! 在京中收税,无非是设钞关,等被弹劾多了,他就会被皇帝丢出去,当替罪羔羊。 皇帝一直都这样做的。 “商税有东厂和钞关太监负责,无须让巡捕营插一手了。” “朕欲使巡捕营在寺庙、道观门前,设香火钱,一干入庙观者,须购买香火后,方能进入!” “为了方便征钱,朕打算封闭庙观各门,只留一门。” “所谓香火钱,就是庙观内不许有香火,想入庙观拜佛烧香者,需要在门口购买,庙内僧道烧香,也需要在门口购买!任何人不许例外!” 噗通! 曹吉祥软软地趴在地上。 皇帝这不是征税啊,是送他去死啊! 京中僧道泛滥到了什么地步,景泰初年,皇帝采用鬻牒之制,就是军中不发军饷,发度牒,士卒再把度牒拿到市面上去卖,一牒难求。 这样发了五六年了,京中该有多少和尚、道士?这还不算假和尚、假道士,还有外地来京讨生活的,那简直多得数不胜数。 皇帝自己不想捅马蜂窝,把他曹吉祥推出去捅啊! 等皇帝收了“蜂蜜”,实在受不了弹劾的时候,就把曹吉祥推出去杀了,继续装仁君。 方兴也浑身瘫软,完了,我肯定哪里得罪皇爷了! “京中,收缴一切香火,私制、私贩香火者,族诛,不赦!” “信徒于家中烧香者,也须于巡捕营购买,不得私制、私贩,违者不问何人,族诛!” “京中信徒很多,朕也不把一炷香的价格设的太高。” “普通的一根香,一个铜板。” “好点的一两银子,贵点的十两银子,再贵的一百两、一千两,不设上限。” “宫中增设制香局,把香火多弄出点花样来,满足权贵的虔诚向佛之心。” “曹吉祥,你觉得如何?” 朱祁钰自己说的热闹,低头一看,曹吉祥吓瘫了,登时不满。 “皇爷!” 曹吉祥泪如雨下:“您还是给奴婢一个痛快吧!” “怎么?做不了?求死了?好,朕成全你,曹氏族诛吧。” 朱祁钰冷笑,给朕卖命的人如过江之鲫,朕用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居然还不领情? “不要啊,不要啊皇爷!” 曹吉祥哭喊着求饶:“请皇爷听奴婢辩解几句。” “如今僧道泛滥,京中信徒如过江之鲫,其中不泛有权贵之家。” “皇爷您突行严厉之法,奴婢担心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没等他说完,朱祁钰冷笑打断:“怕了?要说权贵,天底下最尊贵的,乃是朕。” “曹吉祥,你造反叛乱,朕饶你不死,已是法外开恩了。” “你若想重得朕之信任,怎么连这点小事都不敢做?” “那你活着干什么?浪费空气吗?” 曹吉祥哭个不停。 皇爷,您也信佛啊!还被番僧灌顶过! 甚至,宗室里,信佛道的也比比皆是,权贵之中更别提了,多到令人发指。 更别说皇帝一刀斩断所有人的利益,巡捕营必然臭名昭著,至于能撑多久,就看皇帝能扛多久了。 扛不住的时候,就是他被杀的时候。 曹吉祥哭嚎:“皇爷,奴婢这条狗命算不得什么,奴婢担心京中信徒聚众作乱,使皇爷新政仓促而停,影响了皇爷圣誉啊!” 信了你的鬼! “拖出去杀了吧。”朱祁钰懒得废话。 “皇爷,给奴婢一个机会!给奴婢一个机会!”曹吉祥磕头如捣蒜,他真不想死啊。 当那颗眼珠子塞进他嘴里的时候,他就知道,死比活着难多了。 “早这样不就得了?真给你脸了!” 朱祁钰冷笑:“拖出去,打十杖,再拖回来!” 曹吉祥被拖走了,再进来时,屁股上全是血。 “能不能做?”朱祁钰问他。 “奴婢能!”曹吉祥敢发誓,一旦朝堂上沸反盈天,皇帝会毫不犹豫地推他去死。 “巡捕营的巡捕兵丁不能从良家子中招募,不够狠,朕特许你去北镇抚司诏狱、厂卫诏狱、刑部监、都察院监、五军都督府监中招人,那些穷凶极恶的,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你做事不够狠,多招些狠辣之人,朕是为你考虑。” “但这些人也不能放心用,把他们家小抓进东厂诏狱里,若不听话,就直接杀了!不必手软!” “别怕捅破了天,天上还坐着朕呢!” “朕给你们撑腰!” 曹吉祥一听这话,直接吓晕过去! 从监牢里招罪大恶极的犯人做巡捕,皇帝摆明了是用完了就杀啊! 再看看方兴,他就明白了,皇帝是打算用完他后,杀了他,让方兴接班啊。 “曹吉祥,别怕。” 朱祁钰亲自把曹吉祥扶起来,拍拍他的肩膀: “巡捕营开始收香火钱后,朕带头,先买一根!” “和你作对的,就是在和朕作对!” “你的靠山是朕!” 朱祁钰安抚他两句,便给他出谋划策:“你也不要横冲直撞的去收钱,先收买些市井泼皮,干脆都招进巡捕营来,对,把市井上的混蛋都招进来!” “搞清楚京城中信佛信道的人家,搞清楚了人家的财政情况,再把香火卖给人家嘛。” “买多的巡捕营提供送货,你们也别一副强买强卖的架势,这方面你们不懂,再招些懂经营的商人进来,去东厂诏狱里面招,那些奸商,都给放出来,招进巡捕营。” “大家公平买卖,他们别凶神恶煞的,都是虔诚的信徒,惊坏了他们,这笔买卖以后如何细水长流?” “只有那些不听话的、闹事的、狗仗人势的,你们巡捕营直接出动,最好别弄出人命来,多罚些银子就行!” “若有和尚、道士不听话,敢不买香火的,就弄块肥肉片子,塞进他的嘴里;道士干脆八光了,全城游街!” “别怕闹出事来,朕给你们撑腰!” 听完皇帝的话,曹吉祥直接想死,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天了! 看看皇帝招的都是什么啊! 穷凶极恶的罪犯、市井泼皮、胡同串子、奸商,全是坏蛋! 皇帝是顺便一勺烩了啊,等出了事,直接全砍了了事! 而且,皇帝不止要抠信徒的银子,主要抠僧道的银子啊。 “这样,朕给你设个限额!” “你每天卖出去五十万两银子!” “低于这个数,朕就要从你身上,选个零件出来,剁下去!” “你自己考虑清楚了,曹提督。” 朱祁钰开心地笑了起来。 咣当! 曹吉祥又摔倒在地上,五十万两啊!皇帝是想钱想疯了,直接派他去抢啊! 最多三天,他脑袋就会被挂在城门楼上! 一根香一个铜板啊,卖多少根,才能搞来五十万两银子啊! “你若给朕敛财一千万两银子,朕就保你不死!” 朱祁钰又把他扶起来,拍着他肩膀:“届时,就算是天下人逼朕杀你,朕也把你保下来,如何?” 总要给人一点希望嘛。 一千万两……您还是直接赐奴婢死吧! 曹吉祥浑身发软,趴在地上,哭个没完没了。 “方兴,朕命你为巡捕营副提督太监,你什么都不用做,就给朕盯着银子就行!” 方兴松了一口气,高声欢呼:“奴婢谢皇爷仁慈啊!” 曹吉祥却在哭。 皇帝对你是仁慈了,但对我太残忍了!还不如一刀被剁了更痛快! “别一副死了爹妈的模样,有点信心。” “朕告诉你,京中的小寺庙,都比朕的内帑富,只要你能抠出来一点点,就够你凑足五十万两了!” “一千万两不过二十天的事,届时,朕在奉天殿里给你庆功,京城里的女人你随便挑,朕都赐给你做女人!给你娶个几房妻妾!伺候着你!” “曹吉祥,不想自己,也想想家人嘛。” “朕知道,你在钦天监、勋臣中都有自己的人,你还有几个能干的侄子,都能做你的羽翼!” 朱祁钰语气幽幽:“曹吉祥,朕又给予你圣眷了,这一次,你千万不要让朕再失望了!” 曹吉祥是又好笑又好气,皇帝说让他挑女人,是在告诉他,你是个太监,在京中随便的横行霸道,人死鸟朝天,你又没鸟,怕个屁。 又以他的侄子、亲戚威胁他,不听话,就夷三族吧。 “奴婢谨遵皇爷圣旨!” 曹吉祥满脸求生欲:“奴婢还想跟皇爷要几个人。” “说!” “参与造反的人中,还未死的,家眷尚在的,奴婢要他们。”曹吉祥咬牙。 “都给你!朕给你条子,你去各监提人便是。” 朱祁钰知道,只有在绝境中的人,才会对别人更狠。 恶人还需恶人磨。 京中僧道糊弄朕,以为朕拿他们没办法。 的确,朕拿你们没办法,但曹吉祥有,曹吉祥肯定不想再吃眼珠子了,更不想让别人吃了他的眼珠子。 那些参与造反的人,这段在诏狱里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吧。 放他们出来,肯定比习惯享受的僧道更狠。 至于能扛多久,还得看曹吉祥能抠出多少银子,若一天真能抠出五十万两银子,朕把反对的杀绝了,也要撑到底! “下去筹备吧,朕给你权益之权,不必事事汇报,你可临机决断。” 朱祁钰缓了口气:“朕不给你下圣旨了,也不赐天子剑了,制香局提督太监也有你来担任,好了,下去吧。” 果然,皇帝是不想蹚这臭水沟,却逼他下去游泳。 曹吉祥苦着脸退下。 他犹豫不决,是挣扎一下,奋起勃发活下去;还是自怨自艾,等待死神降临…… 忽然间,他眸光如刀,咱家想活,就对不起你们了! “皇爷。”方兴缩着脑袋看向皇帝。 “你倒是机灵,知道朕会特地交代你。” 朱祁钰瞟了他一眼:“安心,你是朕的贴心人,不会送你去死的。” “你只负责盯着曹吉祥便是,你从乾清宫挑些人出去,收上来的银子,一分不少的交到里库。” “巡捕营里面全是混蛋和反贼,没有手脚干净的,你不必管。” “你只要暗中留心,谁可用,谁不可用。” 朱祁钰在暗示他,等曹吉祥把架子搭起来,就送曹吉祥去死,由他接管巡捕营。 “奴婢记住了!”方兴匍匐在地上,神情激动。 “放心,记着,朕给你的,才能拿。去吧。” 朱祁钰在敲打方兴,方兴此人善妒、手脚不干净,所以特地告诉他,若还不长记性,就别怪刀剑无眼了。 “皇爷,奴婢担心巡捕营捅了马蜂窝呀。”见方兴退下,冯孝担忧道。 “捅了就捅了,又不是朕捅的!” “关朕什么事?” 朱祁钰哂笑:“朕把里库钥匙交给你,其他人朕信不过,多招些计相,银子一分都不许错,让宫中的太监都去学,朕以后有大用。” “对了,朕让你找的工匠,可来了?” 冯孝看了眼外面的天,苦笑道:“皇爷,外面天黑透了,明日是春龙日,皇爷早些歇息吧。” “春龙日好啊,正是杀人时。” 朱祁钰狞笑:“皇庄、皇店太监、管事都到了?” “还没!”冯孝垂着头。 “都在午门前跪着,没到的,去催,再给半个时辰,没到的直接捕杀!派锦衣卫去!” 朱祁钰对冯孝的效率不满:“你也学会悲天悯人了?” 噗通一声,冯孝跪在地上,惊恐道:“回皇爷,奴婢是担心皇爷杀戮过甚,会引起不必要的反弹。” “哼,不杀如何平民愤啊?城外的流民都看着呢!” 朱祁钰叹了口气:“冯孝,你记住一点,不做事就不会错,那是懒政。” “朕是皇帝,天下无错,朕就该主动找出错来,这才是皇帝该做的事。” “直到有一天,朕实在找不出错来了,这天下就真的太平了。” “这江山,才能传承下去,懂了吗?” 冯孝跪在地上:“奴婢不如皇爷高瞻远瞩,只有一颗担忧皇爷之心。” “你的关心,朕懂,所以天下人愿意做这糊裱匠,对错事睁一眼闭一眼,朕也可如此。但朕不想江山在朕手中断送,让后世子孙戳着朕的脊梁骨骂朕。” 朱祁钰长舒口气:“罢了,朕以后压着火便是,起来吧。” 冯孝慢慢站起来:“皇爷,今天去承乾宫吗?” 朱祁钰瞟了他一眼:“以后有话,直接跟朕说,别绕来绕去的,你是朕的知心人,朕信你。罢了,不去了,让贵妃来勤政殿伺候吧。” 这宫里,太冷清了。 关键他还有点尴尬,不管用啊。 一夜无话。 早晨,朱祁钰穿上大朝会的龙袍,率领文武去先农坛,亲自扶犁耕田,劝课农桑。 仪式举行完毕,回程的路上,胡濙、李贤向皇帝表达了不满。 皇帝设立军机处,没和群臣商量,便以军机处收五军都督府的军权。 昨晚又私设两个团营,任方瑛为总兵。 总兵是能随便任免的吗? 还有养马军、巡捕营,都没经过商量,皇帝就私自做决定。 皇帝抓兵权之心,如司马昭之心啊。 这让胡党和李王党极为不满。 “两位爱卿,朕犁了三回地,累得腰酸背痛,要不明日早朝上再说吧。”朱祁钰耍赖。 “陛下,您收权之心太急了!”胡濙十分不满。 尤其是工部尚书石璞,靠拢皇帝,让他察觉到不妙。 如今六部,工部、刑部靠拢皇帝,兵部、户部在于谦手上,胡濙手里只抓着吏部,让他很没安全感。 “老太傅此言何意啊?这天下权柄,皆是朕的,何谈收啊?”朱祁钰失笑。 胡濙被怼的够呛。 “陛下,军机处先不论,微臣以为新练团营,不能赋予一人之手。”李贤也想抓兵权。 朱祁钰眸光一寒:“李阁老想任军中巡抚?”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微臣并非怀疑南和伯,只是南和伯一人手握三万兵权,微臣内心担忧。”李贤迎难而上。 “朕赐军号白眊和无当,此乃两个团营。” “那就该设两位指挥使,陛下直接任免总兵官,恐怕于礼不合。”李贤认真道。 朱祁钰盯着他,谁给李贤狗胆了?不怕朕赐他天子剑? 他瞟了眼胡濙。 “方瑛是总兵官,两军自然需要两个指挥使……” 没等皇帝说完话,李贤抢先道:“微臣有一人举荐!” 李贤抢班夺权的迫切样子,把朱祁钰气乐了:“朕心中有数。” “陛下,团营隶属于京营,任命指挥使应该由兵部和内阁商讨,此乃祖制!”李贤态度强硬。 “祖制祖制,你再这般跟朕说话,朕就依祖制,剖了你的心!”朱祁钰眸子陡厉,他明白了,李贤是掺沙子来了。 朱祁钰下嫁公主的事肯定传开了,钱粮又从内帑出,皇帝之心,路人皆知。 朝臣是担心皇帝独掌三万人的兵权,所以迫不及待添堵来了。 李贤哆嗦一下,给胡濙使眼色。 胡濙苦笑一声:“陛下,老臣以为军饷全由内帑出,负担过重,户部愿意承担一部分。” “户部又有钱了?”朱祁钰诧异。 “户部暂时还没钱,但老臣听说,内承运库的银子有下落了,锦衣卫昨晚拉了一夜的银子,嘿嘿,所以老臣想跟陛下拆借一点……” 话没说完,朱祁钰的脸直接就黑了:“不借!” “陛下,有借有还,等户部……” “老太傅,户部借了44万,还了吗?”朱祁钰反问。 胡濙嘴角抽搐一下:“等今年收上来税赋就还,就还。” “那等还清了,再借。”朱祁钰算看透了,用朕的钱,养你们的军队,做梦去吧! “陛下……” 朱祁钰挥手打断:“没别的事,朕就要回宫了。” 胡濙表情尴尬。 “陛下,那指挥使的任免?”李贤硬着头皮问。 “白眊军指挥使方瑛,无当军指挥使李震;白眊军巡抚寇深,其他的你们定吧。” 朱祁钰给他们留个口子。 李贤面露不愉,李震是方瑛的人,如果方瑛和皇帝成了亲家,等于说两支团营被皇帝牢牢攥在手心里。 关键粮饷是从内帑拨付的,朝臣是别想掺沙子进去了。 “老太傅,朕听说胡豅在家无所事事,不如入宫中伴驾吧。”朱祁钰再次发出邀请。 想到那个让人头疼的儿子,胡濙坚决摇头。 朱祁钰碰个钉子,心里不爽:“老太傅有老太傅的想法,朕不强求了。嗯,都别散,去午门跟朕看一场好戏吧。” 朝臣随着御辇行至午门。 午门外,黑压压跪着很多人。 最近阁部在处理皇店的事,所以看这些人有些眼熟,这不都是皇庄、皇店的太监、管事们嘛。 御辇停下,朱祁钰走下来,坐在午门门楼子里。 “都认识朕吗?” 朱祁钰让百官陈列两侧,他的声音从门楼子里传出来,带着回声。 “奴婢等认识皇爷!”一个太监战战兢兢应答。 “朕记得你,尹乐,京郊庄子的庄头,年前朕去庄子时,是你伺候的朕。”朱祁钰声音传来。 “皇爷好记性,当时皇爷病了,是奴婢入行宫伺候的皇爷!”尹乐颇为自得。 “嗯,当时你做事勤勉,朕还勉励了你。” 朱祁钰话锋一转:“那你知道,为何今天你们都跪在这里吗?” “奴婢不知。”尹乐缩了缩头。 “京中皇店的提督太监呢?”朱祁钰高声问。 “奴婢石能在。” “朕发的条子,你收到了吗?”朱祁钰又问。 石能脸色微变:“敢问皇爷,是哪个条子?” “你收到几个啊?” 朱祁钰不喜不悲的声音传来,石能颤抖道:“奴婢收到了。” “可做了吗?” “做了!都按照条子上的做了!”石能连忙回答。 “呵呵!” 朱祁钰冷笑声传来:“舒良。” 一个身穿东厂厂公官袍,手按宝刀的人从门洞中走了出来,指着自己问:“可知咱家是谁?” “奴婢参见厂公!” 铿锵! 宝刀出鞘,舒良将刀刃塞入石能咯吱窝里,他一手扶着刀背,一手握着刀柄,向上一提。 “啊!”石能惨叫,鲜血从咯吱窝里流了出来。 “皇爷问你做到了吗?”舒良不断加劲儿。 石能惨叫个不停:“做……啊啊!” 噗! 他一条胳膊被切了下来! 舒良要把刀插进他另一个咯吱窝里,他剧烈挣扎,两个东厂番子把他按住。 “回答。”舒良声音很低。 “没做到!”石能惨嚎。 “没做到什么?跟你说话怎么这么费劲!还需咱家一句一句教你啊?” 舒良踢了脚他的腿:“没事,这条胳膊没了,还有腿儿。” “没、没在城外设粥棚!”石能惨呼。 哗! 朝中百官万分惊恐,谁也没想到,皇帝居然知道城外的事…… 啪嚓! 胡濙手中的笏板掉在了地上,有些惊慌失措地捡起来。 他快速走两步,想跟皇帝禀报,但被东厂番子拦下来。 完了! 天塌了,皇帝为什么不跟他商量呢! 城外流民的情况,他这个吏部尚书难道不知道吗?难道内阁不知道吗?难道都察院不知道吗?难道朝中文武不知道吗? 为何不提! 就是因为如今多事之秋,不能再出幺蛾子了! 要稳定,稳定啊!陛下! 哪怕皇帝在奉天殿处理,也比在午门外强啊! 奉天殿内能让百官封口,如今怎么让天下臣民封口啊! 这下完了! 他好不容易维持的朝堂稳定,再也维持不住了,天下动荡了! 皇帝怎么就不能安分一点呢! “滚开,让本官去见陛下!”胡濙老态龙钟,却矫健地踹了那番子一脚,趁机闯入门洞内。 “为何抗旨啊?”朱祁钰平静的声音传出来。 他余光看到胡濙闯入,却挥挥手,让番子别再阻拦。 “奴、奴婢……啊!”石能又惨叫一声。 他另一条胳膊,也被切下来了! 偏偏他没办法反抗。 舒良却把刀放在腿窝里,折上他的腿,然后开始向上用力,鲜血迸溅! “陛下,不能再审了!” 胡濙跪下行礼,疾声道:“朝堂不能再乱了,陛下啊,您已经掌握了兵权,等待时机成熟,什么都做得了,此时最重要的是稳定,稳定啊!” “老太傅,您也知道城外流民的情况?”朱祁钰问。 “陛下,如今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胡濙急了:“老臣知道,但老臣为何不报?就是因为朝堂不能乱了,老臣担心陛下知道后,会像今天这样……” “所以就瞒着朕喽?认为朕冲动,冲动就坏事,坏事了就会影响朝堂的稳定?” 朱祁钰冷笑:“老太傅,当初您劝朕莫杀陈循,朕杀了,朝堂乱了吗?” “如今您又劝朕,装聋作哑?可朕能装聋作哑,但城外的流民能吗?” “万一有心之人挑唆怎么办?流民已经活不下去了,顺势揭竿而起,推翻朕这个狗皇帝!能不能?” “京营不在京中,是老太傅能挡住数万流民,还是朕能啊?啊?” “老太傅,你是在捂着火啊!” “用纸包火,能包住吗?” 朱祁钰站起来:“东厂、武骧左卫随驾!” 王直、李贤、王竑等人拦驾。 “滚开!” 朱祁钰沉喝,提剑走到石能面前,石能满身都是血,哀嚎着求饶。 噗! 朱祁钰直接一剑,戳在石能的喉咙上! 鲜血喷涌,溅到了龙袍上。 “杀个人怎么这么磨叽呢?” 朱祁钰瞥了眼舒良:“把各皇店的太监,都给朕召集过来!” 很快,三四十个太监哭哭啼啼地跪在地上。 “朕给了你们什么条子,念出来!”朱祁钰用剑指着一个。 他说话吭吭哧哧。 噗! 朱祁钰直接一剑,戳死! “你,说!” “皇、皇爷的条子是……啊!” 那太监话音未落,朱祁钰直接一剑捅在他身上:“怎么这么墨迹?朕有功夫跟你们废话吗?” “你!说!”朱祁钰指着下一个太监。 “皇爷让一里设一个粥棚,每一个皇店、每一个皇庄设一个粥棚!”那太监反应快,迅速说了出来。 “你做到了吗?”朱祁钰把剑尖顶在他喉咙上,问。 “皇、皇爷,奴婢想,但上面不让啊!” “谁不让,指出来!”朱祁钰问。 那太监指了指石能。 噗! 朱祁钰直接一剑戳死他:“把罪名丢给一个死人,糊弄朕呢?行,朕成全你,你去下面骂他去吧。” “到你了,为什么不设?”朱祁钰把剑架在下一个太监的脖子上。 那太监屎尿齐流。 朱祁钰嫌脏,直接划了。 一口气,杀了六七个太监。 整个午门外,全都倒吸冷气,跪着的太监们嚎啕痛哭。 但朱祁钰余怒未消。 指着下一个太监:“为什么抗旨?” “奴、奴婢贪财!”终于有一个太监说了实话了。 皇店、皇庄为什么入不敷出,明明是垄断行业,却亏个底儿掉! 不就是进个人的口袋了吗? 太监拿,管事拿,在店里做活的人也拿! 就皇帝拿不到! 好好的店铺,全都亏到不行,可到皇帝内帑的钱,都不如一个店里的伙计贪得多! 为什么? 不就是糊弄皇帝,把皇帝当傻子嘛! “为什么贪财?你一个太监,连个根儿都没有,要钱有什么用?”朱祁钰问他。 “奴婢也不知道,就知道钱好!”那太监不停磕头。 “连你个太监都知道钱好,那你想过没有,城外的流民是不是也知道钱好呢?” “换做是你,在城外挨饿,看见他们穿着绫罗绸缎、吃得脑满肠肥,你会怎么想?” “想不想进城来抢一笔!” “反正在城外也是饿死,不如进城来抢他娘的!” “知不知道!是你们!在逼着城外流民造反啊!” 朱祁钰狠狠一剑戳进他的心窝里! “你们不怕,是因为上面有朕给你们顶着!” “你们是给朕看的皇店、皇庄,不是给自己干!” “所以你们都不上心!使劲往自己兜里划拉!也把朕的圣旨当做放屁!” “好啊!” “朕就让你们知道,把圣旨当做放屁的下场!” 朱祁钰猛地怒目回头:“还有你们!衮衮诸公!尸位素餐!” “在朝堂上唬朕懵朕,拿朕当傻子!” “以为你们才是天下最聪明的人!” “其实你们都是傻子!他娘的,朕的朝堂上,都他娘的是傻比!” “居然还在助纣为孽!” “帮着这帮子狗货骗朕!” “你们想想自己,一顿不吃就饿得慌!一顿不吃好的,肚子里就馋虫大动!” “可城外的流民呢?都饿着肚子呢!红着眼睛呢!” “你们还在堵!还在逼?” “是逼着流民打进城里,把刀顶在你们脖子上,凌辱你们妻女的时候,才知道后悔吗!” “煞笔!” “朕的江山,就是被你们这群煞笔给败坏的!” “传旨!” “皇庄、皇店庄头、管事等一干人等,悉数赐死!” “有家人的,族诛!” “一个不留!” “立刻,马上!拉到城外去,丢进流民里面!” “让流民杀!” “安流民的心!” “你们不让流民活,朕就不让你们活!” “所有人的家财,悉数籍没,全部用来赈济流民!” “能就地分田的分田,不能的给路费让他们回家,传旨给当地,让地方妥善安置!” “朝中文武百官,每家设一粥棚,今天天黑之前,还有流民吃不上饭的,朕就把还没开粥棚的人家,送出城去!后果自负!朕也救不了了!” “再传旨,九门提督梁珤,立刻封锁城门,无朕旨意,不得开城!” 朱祁钰怒火爆棚! 胡濙居然还来劝他,难道你不知道吗? 京中没有兵丁了,只剩下一万多人看守九门,实额有多少鬼知道,万一流民打进城,什么后果?没想过吗? 朱祁钰下令。 “不要啊皇爷,我们无辜啊!”一个皇庄管事的大喊大叫。 “谁无辜?你啊?” 朱祁钰冷笑:“去跟流民解释吧,若流民能放过你,朕也不罚你。” “你们可真有脸啊,贪了皇庄、皇店多少银子,朕都可以不追究了!” “但你们不能把这大明江山,给朕葬送了!” “这江山是朕的,是大明的,是亿兆百姓的!” “谁拿朕的江山开玩笑,朕就送谁去地狱!” 朱祁钰眸光如刀。 “臣等谨遵圣命!”胡濙带头,百官跪在地上。 连胡濙都冷汗直流了,皇帝没说错,京营不在京中,一旦城外流民被有心人撺掇造反,京城拿个屁挡? 堂堂大明,还能连国都都丢了?当大明是鞑清啊! 动不动就巡狩? 求订阅! (本章完) 第89章 尔等就是一帮那(煞)啥(笔)!飘了,朱祁钰飘了! 午门外,跪着的太监、管事们哭喊个不停。 东厂番子抓人,拖出城去。 朝堂官员置若罔闻。 “老太傅,朕说的可对?”朱祁钰目光灼灼。 “陛下高瞻远瞩,老臣不可及也。” 胡濙跪拜:“老臣这就动员家里,哪怕勒紧肚皮,也要挤出些粮食设粥棚。” 朱祁钰看向王直。 “陛下此言如醍醐灌顶,臣等拜服!”王直磕头。 百官跟着叩拜,高呼万岁。 “万岁?万岁?朕怕你们活不过今岁!” “再重申一遍!” “朕让你等设粥棚,可不是让你们趁机把流民变成家丁的!” 朱祁钰语气阴鸷:“伱们以前是怎么做的,朕不管!也懒得追查!” “但从现在开始,谁敢欺上瞒下、巧立名目,把流民逼反,就别怪朕辣手无情了!” “朕不止杀了你!” “连带着杀你的九族!你上官的九族!你上上官的九族!全都杀了!” “你若是鸿胪寺的,朕就把鸿胪寺杀绝!” “若是内阁的!朕就把阁臣杀光!” “若是勋臣,朕就把和你连着亲戚的九族都杀了!” “谁跟朕过不去,朕就让你等九族去阎王殿报道!” “都别在这杵着了,都滚,去办!” “没粮食的去买粮,没钱的去想办法筹钱!自己吃不饱肚子,也得把流民给朕喂饱了!” “京中胆敢抬高粮价的粮商、布商,一律诛族!” 朱祁钰声音沙哑,怒火滔天。 他昨晚派太监出城去看,从先农坛回程路上收到禀报,城外流民遍地,真有数万之多,甚至有流民开始饿死了,形势已经极为严峻。 至于流民是怎么来的?他暂时还不知道,但肯定比方瑛说的流民数目还要多,可能是方瑛没敢报那么多吧。 若京营在京,他并不在意,可如今京中无兵,拿什么挡住流民造反? 他可不想当嘉庆。 关键野猪皮还有地方可跑,他往哪跑?宣镇在打仗,辽东也不太平,只能往南跑。 跑到南京,宣镇必然军心离散,守不住的。 届时瓦剌兵将长驱直入,万一学耶律德光,当起了中原皇帝,朱祁钰尴不尴尬? 这还没考虑更恶劣的政治影响! 太上皇北狩,当今皇帝南狩,哥俩天生一对,老朱家出了两个逃跑皇帝,还有什么资格当天下共主? 边将会不会有别的想法?于谦会不会有别的想法?瓦剌、鞑靼、关西七卫、西南土司、宗室、勋臣会不会也有想法? 天下真就乱了! 就算还有南京小朝廷,坐在帝位上的也绝不是朱祁钰。 万一倒霉,逃跑的路上,被叛军抓住了呢,尴不尴尬?让朱祁钰以何面目活下去? “怎么还不去?”朱祁钰要动剑杀人了,谁不让他坐在皇位上,他就让谁九族去死! “陛下勿怒!” 张凤无可奈何,爬出来道:“陛下,如今京中无粮啊!” 朱祁钰一怔:“粮食呢?” “粮食已经运出京了,有的押送宣府,有的押送山东,户部、内帑的粮仓都已经空空如也了!”张凤着急回禀。 也对,如今多事之秋,宣镇、山东都需要粮食,还是那两边急一些。 “诸卿家中凑一凑,朕在宫中也凑一凑。” 朱祁钰缓了口气:“朕先下圣旨,平复流民心中怒气,晚间就开仓放粮,少放点,别死人就行。” “陛下,微臣等已经数月没有俸禄了,家中饥肠辘辘,真没有粮食啊!”张凤苦笑。 朱祁钰变脸,语气森寒:“真一点也凑不出来?” “能、能凑出一点,但不够施粥啊。”张凤被朱祁钰的脸色吓到了。 “不够?啊!” “张凤!你的家人可饿死,流民不许饿死!” “听到了吗?” “都滚,朕不管你们去哪筹粮,哪怕去抢,朕也不管,朕就要看到粥棚!流民决不许乱!京畿不许乱!” 朱祁钰爆喝:“都滚!” 他怒不可遏,更不听解释。 你们一个个家中生意遍布京中,日进斗金,说家里没粮食,鬼都不信! 就说顺天府知府,都比朕富裕! 当朕傻子,不知道? 这帮该死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攥着手里那两个糟钱儿!也不怕流民形成叛军,攻进城内,把你们全家杀光了,那时才知道后悔! 他气汹汹回宫,这帮挨千刀的,就该都送进流民堆里,让流民把他们煮着吃了! “老太傅,可怎么办啊!”张凤满脸着急。 “还问老夫怎么办?筹粮啊,难怪陛下生气,陛下说的没错,一旦流民形成叛军,会发生什么,你不知道吗?” 胡濙也急眼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差那几个小钱?保住命不比什么都重要? 他抬目看去,发现不少官员和张凤一样,急得如热锅蚂蚁一般。 “老太傅,家中无粮啊!”崔恭苦笑。 “崔恭,你糊弄糊弄陛下也就罢了,还想哄骗老夫?你家有多少生意,老夫不清楚?怎会无粮?” 胡濙呵斥他:“危急存亡之秋,就别省那几个钱了。” “如今吾等朝臣该和陛下站在一起,不能内斗了。” “快些筹粮,把流民安置好了,把他们打发回原籍,是死是活,就跟吾等无关了。” 胡濙苦口婆心:“都听老夫的吧,破财免灾!” “不是内斗,老太傅,下官家中是真无粮啊。”张凤眼泪流了出来。 很多官员跟着点头,真没粮食啊。 “粮食呢?”胡濙讶异。 “下官家那婆娘,见前几天粮价疯涨,就把粮食卖给了官中。”张凤支支吾吾,才说出真相。 胡濙瞠目结舌,堂堂户部尚书,居然把自家粮食卖给了户部,赚取差价。 “你们也都卖了?”胡濙指着崔恭等官员。 崔恭等难为情地垂下头。 国难当头,他们作为朝中大员非但不帮助朝堂渡过难关,还趁机发起了国难财。 皇帝都知道卖皇庄、卖皇店去筹钱,把内帑掏空了去筹钱买粮,赈济灾民! 你们居然趁机发国难财,倒卖粮食,拿着陛下卖皇店筹集的赈灾款,你们要干什么啊!要毁了大明吗? 你们读了半辈子圣贤书,读进狗肚子里了吗? 圣贤经义便这般教你等行事的吗? 胡濙想骂,但骂的话到嘴边,化成几声惨笑。 他摇摇欲坠,被王文扶住。 “那就出城去乡下收,乡下农户家中,肯定有些余粮,高价买回来,先应付过去。” 胡濙只能帮他们想办法:“等漕运粮食入京,再贱买给他们,咱们吃些亏罢了。” “别饿死人就成,钱财不过身外物,明年就回来了,不必放在心上。” 却还没人动弹,都低着头,不敢看胡濙。 张凤踌躇道:“下官内人见粮食疯涨,早就派家丁去收了,附近农庄都收了,连天津卫的都收了。” 再看百官众生相。 胡濙一拍脑门,指了指崔恭等官员:“你们也去收了?” 崔恭低着头不敢应答。 “你们可真是会赚钱啊,连天津卫的粮食都收走了,老夫算是知道流民是哪来的了!” 胡濙神情颓然,蹲在地上,直摇头,说不出话来了。 “下官没去天津卫,下官去保定收的。”崔恭小声道。 王文脸上带着点小庆幸:“本阁去顺德府收的。” “本阁去永清收的。”林聪接口。 “永清粮价高,本御史去河间收的。”王竑也带着点得意。 堂堂中枢大臣,一个个如市井商贾一般,这大明早晚亡在这群人手中!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抖机灵!想想自己的脑袋吧!” 胡濙惨笑:“你们告诉老夫,该怎么办吧!陛下骂尔等是煞笔,老夫尚且不服,如今看来,陛下骂得对啊!” 一众人收声,面露苦笑。 虽然不懂煞笔是啥意思,但感觉是骂人。 “老太傅,这不请您想个办法,咱们去哪凑一凑粮食?”王文面带讨好。 “去顺德府试试吧。”胡濙怼他。 王文老脸通红,辩解道:“老太傅,下官家中并不富裕,开销又大,所以想着赚点小钱,此乃人之常情,只是谁能想到,京畿外流民如此之多……” “能不多吗?” “你们动动脑子,流民是哪来的!” “是你们逼出来的!” “你们去买粮,肯定跟大户买粮啊,难不成一家家去收吗?” “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老百姓家里的余粮都未必能熬到秋收!老百姓家里肯卖吗?啊?” “可你们花高价去买粮,那些大户人家,自己想钱想疯了,不但把自家余粮拿出来卖,还逼乡间农户把余粮交出来,卖给你们了!” “都卖给你们了,他们吃什么?” “那些黑大户会做什么?你们一个个不都门清吗?呵呵,肯定趁机把他们田地给霸占了!” “这些流民就是这么来的!” “他们本来是京畿良家子,活生生被你们逼成了流民!” “倘若被陛下知道,你们都摸摸自己脖子,看看有没有刀斧硬吧!” “一帮煞笔!” 胡濙虽然不懂煞笔是什么意思,反正就觉得形容衮衮诸公非常合适。 他拂袖而去。 林聪、张凤等人赶紧抓住他:“老太傅啊,如今怨怼吾等也没用啊,当务之急是筹粮,解决危机啊!” “老夫有什么办法?能变出粮食吗?”胡濙真觉得猪队友,没救了。 “太傅,之前您负责买粮,京中粮商可还有粮食?”薛瑄急声问。 胡濙指着他:“薛先生,您也倒卖粮食了?您怎么也能发国难财呢?” 薛瑄老脸通红,不知道往哪搁。 “您是文学宗师,天下文人的老师啊!您更是当朝宰辅,难道不知道买粮的钱,是怎么来的吗?” 胡濙快哭了:“那是陛下卖了皇店,筹来的啊!” “户部为了卖出个好价钱,和那些商贾吵了一天啊,满身沾染了铜臭味!” “好不容易筹来钱,又从粮商手高价买粮,运到山东去,那是救命的钱啊,薛先生!” “陛下因为钱不够,熬白了头发啊!” “他们贪图蝇头小利,老夫可以理解,但您不能啊!” “您是天下文人魁首,是天下文人的榜样啊!” “您自己说说,对得起自己读的圣贤书吗?您以后如何为人师表啊,如何让莘莘学子,相信圣贤书里的大同世界啊!” 胡濙这才发现,朝中三分之二的朝臣,都发了这笔国难财。 少数没发的,估计实在抢不到,连汤都没喝到,但肯定把家中余粮给卖了。 “老夫愧对圣贤啊!”薛瑄掩面哭泣。 胡濙抹了把眼泪,知道如何骂都没用了,事情已经发生,就得想办法解决。 他收拾心情,道:“如今只能去找勋臣了,京畿土地多在他们手中,他们家中必有余粮。” 张凤却垂首不语。 “又怎么了?” 张凤苦笑:“启禀太傅,英国公府的张懋往户部运了几百车粮食,其他勋臣也有样学样,都卖了粮食。户部优先购买勋臣的粮食,然后才是京官的,最后才是粮商的。” 胡濙眼前一黑:“你们怎么什么粮食都收啊!” 恐怕勋臣家无粮供养佃户,恐怕也会将他们赶出来,变成流民! 而且,见微知著,京中百姓家的余粮,是不是也高价卖给户部了呢? 这样一来,漕运粮食能供足京畿人口的嘴吗? 坏了!坏了! 一旦漕运粮食供给不了口粮,京畿就会乱! 一旦乱了…… 他不敢想下去了! 关键皇帝还不知道,一旦皇帝知道,肯定要动刀子了!没等粮食先乱,恐怕皇帝会把所有人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最可怕的是,朝中多少人率军出征在外? 倘若知道家人被杀,这不是逼着他们造反嘛! 完了完了! 大明江山倾覆在即啊! “老太傅,山东情况危及,陛下也说了,征集京畿粮食,悉数运往山东,以山东为主……”张凤辩解。 “闭嘴吧你!陛下让你们抢民户的粮食了?疯了吧你们!” 胡濙颓然坐在地上,挥了挥手:“回去吧,都洗干净脖子,老夫也没办法了。” “太傅,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把流民全部杀了。”王文狠声道。 “杀?你去杀啊!” 胡濙骂他愚蠢:“京营若在京,还用怕几万流民?别忘了,京畿只有梁珤一万多人,战斗力如何还不知道,能指望得上吗?” “老太傅,那请圣旨,调居庸关的范广回京。”王文发狠。 “那你去阻挡瓦剌啊?行了,别说这不着四六的了!要是能杀,用得着你说?” 胡濙气得够呛:“户部粮仓,能不能凑出来一点?先给流民一点希望,熬一天算一天吧。” “户部粮仓都能跑耗子了。”张凤苦笑。 “各家凑一点出来,饿几顿饿不死人。”胡濙实在没办法了。 “老太傅啊,若家中能凑出来,吾等为何还聚在这里?就说吾家,今晚下锅的都没米了!”王文真想掐死那个败家娘们! “京畿无粮,山东缺粮,宣镇在打仗,西北指望不上,湖广苗乱未平。” “只能走漕运从江南调粮了……” “可时间来不及啊,流民快熬不住了呀!” 胡濙急白了头发,却还是没办法。 朝臣皆愁眉苦脸,更多的在担心自己家晚上挨饿。 “老太傅,下官倒是知道一地有粮,只是……”石璞欲言又止。 “石尚书,快说吧,这是救命粮啊,老夫亲自去借!”胡濙焦头烂额。 “庙观有粮。” 嘶! 很多官员倒吸一口冷气。 庙观是马蜂窝啊,没看皇帝都不敢捅嘛。 只罚家奴,不罚庙观,避之如虎,连天不怕地不怕的皇帝都怕,何况尸位素餐的衮衮诸公? “石尚书,你家就没两个崇道信佛之人?”林聪怒目而视! 这种马蜂窝,疯了才去捅! 提这建议的人,非傻即坏。 “本官老母亲便信佛,但这是胡太傅问的,本官应答罢了。”石璞满脸无辜。 “这话能乱说吗?京中崇道信佛之人有多少?你心中没数吗?” 林聪低声嘶吼:“你别不识好歹,本首辅是在救你,若传出去,你老命不保!” 尔后他怒目环顾:“今天这番话,谁也不许传出去,石尚书也是为了大家好,明白了吗?” “下官等明白!”百官应答。 没错,林聪真在救石璞,但石璞并不领情,把林聪气坏了。 “好了,别争论了。” 胡濙咬了咬牙:“那老夫亲自去,去寺庙、道观中借点粮来!” “什么?”林聪、王文等人瞪大了眼睛。 崔恭急声道:“老太傅,元末乱世时,太祖尚且不敢明目张胆对庙观动手。宗.教之乱,甚于流民之乱啊!老太傅还请三思啊!” “只是借,出些利息也行,等漕运粮食到京,再还给他们,要钱要粮都成,咱们出赔头。” 胡濙认为这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别看朝堂中儒佛之争甚嚣尘上,但仅仅是争论罢了,朝堂偶尔有限佛之令,也隔靴搔痒,走个形式罢了。 但是,若动钱粮,可就在动庙观的根子了! 庙观可不是好对付的。 “借不得啊。” 项文曜面带惶恐,站出来劝阻:“景泰三年,下官曾呈上奏章劝谏陛下:戒游食,禁游惰以敦本业,汰僧道释老之教,节省冗费以舒民力。僧道者,不知君臣之义、父子之亲,有伤风化,释者不除而欲天下之治,难矣……” “这是下官上的奏章原文,当时在奉天殿上宣读,您应该记得。” “但您知道吗?” “当天晚上,下官幼子回家路上摔断了腿,下官家里一个月无人来收恭桶!” 项文曜苦笑:“收恭桶之家信佛,拒不收下官之家恭桶,就是因为下官上了这道奏章!” 胡濙也知道,僧道绝对是个马蜂窝,非到万不得已,不敢捅啊。 “只是借,高价借也行。”胡濙没辙了。 项文曜还是摇头不语。 其实他想说,流民越多,庙观香火越兴隆,僧道还会趁机收拢流民为寺田佃户,招收更多的僧道入庙观。 可以说,于京中权贵、庙观而言,这是一场饕餮盛宴。 谁影响他们吃得脑满肠肥,赚得盆满钵满,谁就是他们的敌人! 他们可不管流民会不会造反,反正造反了有皇帝顶着,他们怕什么?换个皇帝不照样过好日子? “那老夫也没辙了。”胡濙长叹口气。 “老太傅,下官以为王少保所言甚是,我等劝谏陛下,请九门提督梁珤率军出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穆庄咬牙道。 “闭嘴!” “老太傅是担心军力不足?我等家丁凑一凑,也能一战!”穆庄发狠了。 “你进宫禀告陛下吧,老夫爱莫能助!老夫预祝穆少卿马到成功!”胡濙懒得呵斥他,这货脑袋有坑。 如果流民能杀,还啰嗦个什么? 别忘了,京畿无粮,每天流民都会增多,越来越多,今天杀了城外这些流民,明天呢?后天呢?能杀完吗? 这不是逼着京畿良家子造反闹事吗? 胡濙心累:“你等自己想辙吧,老夫爱莫能助。” “陛下也说了,抢也行掳也可,只要拿粮食赈济流民,不让京畿闹起来便可以。” “老夫听陛下的,只要京畿不乱,做什么都由着尔等,老夫装聋作哑,散了吧。” “老太傅!”林聪等人试图挽留。 胡濙步伐坚定,这帮猪队友真带不动啊。 回到了家,他见长子胡长宁逗鸟玩虫,糟糕的心情稍霁:“长宁,你亲自去,带着家中的粮食,去城外设一个粥棚。” “啊?”胡长宁正提着鸟笼子逗鸟,忽然愣神。 “啊什么啊?” “快点去办,天黑之前,必须把粥棚设好。” “让流民喝上粥,抓紧去办!” 胡濙想督促他上进,但心乱如麻,便没说什么。 “哦。” 胡长宁表情僵硬,额头上有冷汗流出:“那个,父亲,为何要设粥棚啊?如今京中粮食齁贵的……” “让你设就去设,啰里吧嗦干什么?” 胡濙怒吼:“天黑之前,必须让流民喝上粥,喝不上,咱们胡家的脑袋,都得搬家!” “啊?”胡长宁惊呼一声,身体一软,靠在门柱上。 手里提着的鸟笼子掉在地上,笼子摔坏,笼中鸟飞了出去。 这是胡长宁最喜欢的鸟儿。 胡濙看出不对劲来了:“怎么了?” “父、父亲……”胡长宁支支吾吾想扯谎,但脑子笨,没想出来。 “说实话!” 胡长宁吓了一跳,他极怕父亲,直接撂了。 “前几日京中粮价极高,儿子就想小赚一笔,就把家中粮食都卖了,父亲您先别急,儿子赚了上千两银子……” 胡濙眼前发黑:“孽子啊!孽子啊!” 胡长宁还挺得意,他去京畿收了不少粮食上来,卖给了户部,大赚了一千多两呢,这么多钱他都不知道怎么花。 却看到父亲摇摇欲坠,他赶紧去扶。 啪! 胡濙一巴掌呼在他脸上:“老夫英明一世,怎么就生出你这个蠢儿子呢!你倒卖粮食怎么就没跟老夫商量商量呢?” “罢了!去召集林聪、李贤、张凤、石璞等人!” “去请!快点!老夫快被你气死了!” 胡濙眼角落泪,他还以为自家无虞呢,谁能想到,蠢不可及的大儿子,居然把家中余粮都卖了! 之前还嘲笑人家呢,结果打脸了! …… 回宫路上。 朱祁钰神色不愉:“传旨,念给流民听!” “就说朕被奸人蒙蔽,你们的粮食被这些该死的太监给贪墨了,朕将罪魁祸首交给你们,随你们处置!朕自省,特于城外,一里设一粥棚,先填饱肚子,朕再建设流民营,为尔等遮风挡雨。你们的情况,朕天天都看着呢,你们的冤屈,朕来帮你们洗清!” “皇、皇爷这圣旨,未免太口语化了。”冯孝皱眉。 “跟些百姓,你拽文言,他们听得懂吗?你要晓得因人而异。” 朱祁钰苦笑:“冯孝,城外设粥棚的事情,朕全权交给你,朕赐你天子剑,任何人皆可杀!一定不能让京畿乱起来!” “奴婢领旨!”冯孝跪地谢恩。 “在宫中收集些粮食,留下口粮即可,剩下的全都带出去。”朱祁钰是真害怕了。 “传旨九门提督府,即日起,京中戒严,无朕圣旨,不许开城门!” “再写一道圣旨,随时传去居庸关,让范广回京护驾!” 进入勤政殿,朱祁钰喝了口茶,对覃昌说:“你亲自去,传旨给曹吉祥,让他加快速度,如今朝臣焦头烂额,没工夫管他,是赚钱的最佳时机。” “再传旨给东厂,让舒良去把制香、贩香的工厂、店铺全都捣毁,第一批货就用这些,然后将制香工匠招进制香局里。” 朱祁钰指尖轻敲,沉吟道:“制香局就设在旧监库里,改名制香局,诏沈淮率武骧右卫看守制香局。” 启用沈淮,是给宋伟一个面子。 也不至于让下面的人寒心。 “覃昌,督促曹吉祥,速度要快!”朱祁钰缺钱缺红眼了。 把曹吉祥放出去,抢钱喽。 …… 冯孝、陈韶率队,押解着数百人出城。 冯孝在城门之上给梁珤宣旨,宣毕,他眺望城外。 京中繁花似锦,京外却如一片白地。 城内如天堂,城外如地狱。 入目望去,除了雪就是土,连根枯草都没有,赤地千里。 流民遍地,穿着的虽然不太差,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一个个饿得直打晃。 “陛下知道了?”梁珤小心翼翼问。 “保定侯,您入京时,便是这般吗?”冯孝问。 “尚未。” “当时京畿有流民,但没这么多。” “也不知道怎的,从山东大涝开始,京外流民越来越多。” “本侯也亲自去问了,口音都是当地的,多数是京畿良家子,也有大户家的佃户,被赶出来自谋生路了。” 梁珤苦笑:“本侯刚写了奏章,本欲明日早朝启奏,却不想您来宣旨。” “保定侯有心了。” 冯孝心情不错:“皇爷今日在午门外大发雷霆,让京官皆设一粥棚,赈济流民,恐怕用不了几天,也就过去了。” 但梁珤欲言又止。 “保定侯有话便说,咱家虽无甚实权,但在皇爷跟前伺候,总有几分薄面,您若是有用得上咱家的地方,咱家自无不可。” 冯孝示好梁珤,他很清楚,皇爷如何重视梁珤,他自然要巴结拉拢。 “冯公公与本侯交心,本侯也不能拂了公公美意。” 梁珤咬牙道:“本侯便照实说了吧,本侯猜测,流民会越聚越多,因为京中无粮!” 给冯孝说乐了:“京中怎会无粮呢?” “的确,皇爷卖了皇店,筹集了19万两银子,在京中买了些粮食,导致京中粮价大涨。” “但漕运未断,每天都会有粮食入京。” “皇爷也下圣旨了,京中这批粮食暂解山东燃眉之急,以后便从南京运粮,钱从户部和内帑出。” “如今圣旨已经出京,南京肯定在筹措粮食,运往山东。” “宣府粮食也已经运走,尚算充足。” “可能近一段时间,京中粮食不太宽裕,但也不至于无粮啊。” “漕运自会运到京中的。” “就算漕运不够,也可去保定、天津、唐山等近的地方,购买粮食,京中不缺粮保定侯。” 见冯孝乐观的模样,梁珤猜测,皇帝恐怕也是这般想的。 以为京畿流民,不过癣疥之疾。 “冯公公,请借一步说话!” 梁珤带着冯孝换了个地方,压低声音道:“本侯便与冯公公实话实说了吧,请公公务必将本侯这番话转达给陛下!” 见梁珤无比郑重的模样,冯孝收起笑脸,凝重点头。 “不瞒冯公公,从山东大涝消息传到京中,京中权贵便四处收粮。” “本侯听说,京畿粮价暴涨。” “连带着天津卫、唐山、保定等地的粮食都跟着疯涨。” “而京中权贵大手一挥,全部收走。” “收走之后,再高价卖给户部。” “先不论权贵们赚了多少银子,总之京中无粮。” “京畿之地的流民来源,就是因为大户卖粮,有的农户跟风卖了,有的农户被强买强卖。” “这才导致流民遍地,因为都活不下去了!” “说白了,这些流民都是京畿良家子!” 梁珤无比确定道。 冯孝呆住了,牵动下嘴角,难以置信道:“保定侯说笑了吧。” “皇爷猜测可能京畿哪里受了灾,还没报入朝堂,才出现如此多流民的,怎么可能因为粮食的原因呢?” “本侯绝无虚言!” “这几日,本侯便与流民接触,才知道这些的。” “本侯已经将这些情况写入奏章之中,请公公带回去呈给陛下阅览。” 说着,梁珤从兵甲里,拿出另一份奏章,奏章密封,此乃密揭。 属于密报。 梁珤做了两手准备,一手是朝堂上给皇帝上书,一手是密揭,秘密奏报。 就是担心此事涉及官员太广,担心遭到报复,明哲保身之法。 冯孝不敢不信了:“若真如保定侯所说。” “恐怕流民会与日俱增,越来越多。” “等不到漕运粮食运来,就能把京畿给挤爆了!” “甚至,漕运粮食,也赶不上流民消耗粮食的速度!” 他身体发软,倘若把这个情况告诉皇爷,恐怕皇爷会把朝堂杀光的! 不,杀光朝堂也找不到解决办法的! “所以本侯才担心!” “冯公公,当务之急,不是赈济灾民!” “而是想办法弄到粮食啊!足够的粮食!”梁珤抓着冯孝说。 没错,一旦施粥棚赈济流民,反而会导致,京畿之中一些家里尚有一口食物的良家子抛家舍业跑来吃饭。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流民越来越多,漕运粮食根本不够消耗,等到有一天真断了粮,他们会毫不犹豫攻入京城,把皇帝拉下马! 甚至,一旦京畿免费放粮的消息传出去,恐怕各省百姓都会千里跋涉而来,吃免费的粮食! 这会使天下动乱的! “明白、明白,咱家明白!” 冯孝拼命点头,神色慌张:“多谢保定侯提醒,咱家这就回宫,禀告皇爷,保定侯的大功咱家一定不会忘记!” 他语无伦次。 不能传旨了,更不能把这些罪人送出城给流民杀了! 一旦流民见了血,必然凶性大发,鬼知道会酿成什么祸患! 幸好,幸好保定侯是皇爷的人!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一切还是维持原状!”梁珤斩钉截铁。 “对,维持原状就好,维持原状!” 冯孝迫不及待返回宫中,将此事禀告给皇爷。 …… 勤政殿。 朱祁钰听着金忠的禀报,满心雀跃。 “追回来37万两银子?好啊!金忠!做得好啊!” 有了钱,腰杆子就硬了。 朕终于可以为所欲为了! “传旨方瑛,征兵,给朕玩了命似的招募,把流民之中的身体健硕的都给朕招入团营里!为朕卖命!哈哈!” 朱祁钰大喜过望,若这三万人攥在手心里。 他怕个屁于谦啊! 于谦回来又能如何? 于谦和胡濙合体,又能如何? 朕不怕! 朕左手中有权,右手有兵,朕就是真正的皇帝!哈哈哈! “金忠你做得好啊!” 朱祁钰来回踱步,欢欣鼓舞,拍着金忠的肩膀:“锦衣卫扩张,去城外挑人!多挑一些!大肆扩张!钱朕出了!” “女人也招一些,尤其是有姿瑟的,全都招入锦衣卫,好好训练一番,安插进文武百官的家里,充当朕的眼睛!” “太祖时,京官说了什么梦话,太祖都了如指掌!” “这都是锦衣卫的功劳,朕也要知道!” “不止京畿!” “天下人说了什么话,朕都要一清二楚!” “你们,就是朕的眼睛!” 朱祁钰飘了。 被压制太久了,终于翻身做主人了,飘飞了。 “聪慧的小孩子也招一些,男孩女孩都要,在宫内办个小学堂,朕亲自来管。” “朕宴请名师,学经义、韬略、兵法、数算等等,朕亲自培养出一批人才出来。” “这些孩子,未来就是朕的死忠。” 朱祁钰脸上忍不住地笑。 大权在握的感觉,太好了! 朕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接下来,就是选秀女,充实后宫。 等朕身体好了,就开始生儿子。 多生几个,有了儿子,皇位就稳定了! 朱祁钰脸上的笑容实在收敛不住,飘了,一阵风都能吹跑的飘。 飘飘然的感觉太舒服了! 这才是做皇帝的感觉嘛! 朱祁钰神情雀跃:“以后银子都运入宫中,存放里库,铜钱放在内承运库。” “皇爷,是否继续追查下去?” “那荒山之中,有一个很大的制银坊!” “奴婢以为,这里面必然非比寻常。”金忠问。 朱祁钰沉吟,在荒山外设个制银坊,着实不同寻常。 这个坊是张軏的吗? “你怎么看?”朱祁钰收敛喜悦之色,问。 “奴婢查了下,那荒山是一个矿山,矿主是陈循的弟弟陈冕。” “但奴婢让人去查了,根本就是一个荒山,不是什么银矿。” “所以奴婢觉得里面有鬼。”金忠回禀。 “陈冕呢?” “腰斩于市了。”金忠回答。 朱祁钰微微沉吟:“朕觉得是张軏的。” 金忠眼睛一亮:“奴婢也以为是张軏的!” “那便去找证据吧,等张軏回京,便缉拿他归案。”朱祁钰淡淡道。 至于制银坊究竟是谁,根本不重要了。 却在这时。 冯孝慌慌张张跑进来。 “跑什么?”朱祁钰呵斥。 “皇爷,不好了!” 冯孝口齿发干,上气不接下气。 朱祁钰让他喝口水再说。 他摇了摇头,先把怀中的奏章呈上来。 才咕噜咕噜喝了两口水,满脸惊恐地跪在地上。 朱祁钰打开奏章一看,瞬间炸了! “疯了!疯了吧!” “他们真就缺这点小钱吗?” “高价收粮,倒买倒卖!赚朕的银子!” “却倒逼京畿农户成为流民!” “讽刺啊!天下最讽刺的事情,莫过于此!” “这回傻眼了吧!” “呵呵呵!” 朱祁钰惨笑:“你们以为朕给你们撑着天,就能为所欲为了吗?” “把朝中文武百官,京中一切官员,都给朕宣到奉天殿上!” “一个也不许少!” “准备好天子剑,朕要杀人了!” 不杀不足以平愤! 你们是真不把大明江山放在心上啊,就知道自己那蝇头小利,朕卖了皇店,筹措的赈灾款啊! 你们动是赈灾款啊! 每一分钱,每一粒粮食,都能活一个灾民啊! 好,你们远在京畿,看不到山东的惨状,也不把山东百姓放在心上,好,朕可以理解,但不能逼着农户把口粮卖给你们啊! 你们逼反了京畿百姓,是在刀尖上跳舞啊!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你让百姓没得吃,他们会做什么?动动脑子啊! 你们真就缺那么一点卖粮钱吗? 缺吗? 你们打茶围花的都比这多几十倍! 哪怕京畿一个芝麻官儿,哪年不赚个几万两白银?铜钱、宝钞你们都看不上! 哪个出入不是前呼后拥的?哪个没有十几房妻妾? 还不够吗? 都他娘的活腻味了! 朱祁钰真日狗了,好心情都没了。 求订阅! (本章完) 第90章 先拿隆福寺开刀,管你和尚、道士,杀就完了!囤积居奇者,杀! 回京路上,叶盛收到了三道圣旨。 官职一天三变,他深感无语。 进入京畿,他看见饥民遍地,甚至有的穿着棉袄,戴着六合一统帽,像是个员外,却惨白着脸,和流民挤在一起。 叶盛问了才知,他是大兴庄子里的老爷,因为米店几天都不卖粮了,只能拖家带口出来找点吃的。 这都两天没吃的了,快要饿死了啊。 前两天还好些,对付口草籽树皮粥吃,虽然填不饱肚子,起码还能活着。 到了今天彻底没吃的了,城外一片赤地,能吃的、不能吃的东西全都吃光了。 他想进城投奔亲戚,但城门关闭,有兵卒守着,进不去了。 又饿得发慌,一家人凑在一起,在小树林里刮树沫子,混着雪煮着喝。 叶盛看了眼城外的树林,无数流民围着刮树沫子煮水喝。 “京畿哪里遭灾了吗?”叶盛一头雾水。 问了几个人,居然说没遭灾,就是家里没吃的了,出来觅一口吃的。 这青黄不接的季节,连根绿草都没有,去哪找吃的啊。 叶盛看这些人,穿着都不错,应该不是外地跋涉来的灾民,像是本地人,而且口音也是本地的,想来是京畿哪里招灾了吧,他必须写奏章禀明陛下。 他问话的时候,房山方向又来了一伙,穿的都不错,就是两眼发绿,尤其看见叶盛的马车,不断流口水。 “房山也遭灾了?”叶盛走过去打听。 “大老爷!” 这时,一个女人领着个孩子扑过来,跪在地上,抓着叶盛的官袍下摆:“大老爷,求求您收留俺吧,俺什么都会干,只要给俺一口吃的,您想干什么都行!” “您看不上俺,俺闺女、俺闺女还没许人家,只要您看得上,让她当烧火丫鬟也行,若您高看她一眼,赏她个通房,那都是她祖上积德了,大老爷,您就行行好行行好吧!” 她又拽着怀里的小儿子:“他、他机灵,给您当长随也行啊!大老爷,您行行好,收留俺们母子吧!” 叶盛整个人都懵了,看这大嫂穿着体面,不像是卖儿卖女的人啊。 “大老爷,俺家是清白人家,俺男人是当兵的,在京营里面!要不是实在饿得不行,俺也不会卖儿卖女啊,以前俺家女儿登门求亲的不绝如缕,俺都没答应啊……” 女人没说完,便嚎啕大哭。 见她这般说,十几个女人都跑过来跪下,求叶盛收了她们吧。 “你们都先起来,老夫这里有些钱,你们拿着去买点粮食,先渡过难关吧。”叶盛苦笑,他真是一头雾水。 “俺不要钱,现在钱没用,要吃的啊!”一个女人哭嚎着说。 “有钱就能买到了。”叶盛苦口婆心的劝。 却不想那女人掏出一把银子,丢在地上:“这东西有什么用啊!不能吃不能喝,俺家也有啊!俺家是庄老爷啊,俺男人是大少爷,昨天饿死了啊,您要是看俺有几分姿色,您就收了俺吧!呜呜!” 其他女人也跟着喊,都说自己是清白妇人,就给一口吃的,什么都干。 “何至如此啊,何至如此啊!” 叶盛扼腕叹息,究竟是什么难处,竟逼得这些清白妇人连贞洁都不要了? 他悲天悯人的毛病又犯了。 “大嫂、诸位,您们听我说!” “老夫是朝廷命官,这就入宫禀报陛下!” “陛下忧国忧民,必然有办法赈济尔等。” “但请诸君少待,朝堂必有妥善解决之法……” 叶盛话没说完,一个女人站起来“呸”的一口吐沫,喷在他的脸上。 “都是那个狗皇帝,高价收粮,才害得俺们没饭吃的!”那女人愤怒嘶吼。 却引来流民的附和之声。 叶盛刚要呵斥,却见群情激奋,无数流民叱骂皇帝,叱骂朝堂,甚至有人红着眼睛盯着他。 悲天悯人的心怂了,也不敢应答。 见叶盛讷讷不语,反而把房山来的流民激怒了。 指着叶盛骂道:“就是你这样的狗官,才害得俺们挨饿!” “杀了这个狗官!” “把他煮了吃肉!” 本来饿得打晃的流民,听说“吃”字,眼珠子都蓝了,死死盯着叶盛。 叶盛听到了吞口水的声音,心里暗暗后悔。 “这匹马便送给诸位了,老夫这就入宫禀报陛下,诸位相信老夫,老夫一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 叶盛话没说完,拔腿就跑。 什么都不要了,玩命往城门方向冲! “救命啊!本官是礼部尚书叶盛,快开城门!”叶盛一边跑,一边对着城门大喊。 “别放过那个狗官啊!”第一个跪下的女人矫健地飞扑过去。 幸好叶盛出其不意,跑得够快。 那女人扑了个空,恶狠狠地吞了口吐沫:“就是他撺掇狗皇帝,害俺们吃不饱的!吃了他!” 叶盛清瘦,平时很重视饮食,保养得不错。 虽然年逾四十,但跑起来速度极快,再加上流民都几天吃不上饭了,自然跟不上他的脚步。 可余光一闪,却看见城头上,守城士卒搭弓上弦,箭尖寒光闪烁。 急得他从怀里掏出官引。 “本官是尚书!不要射箭啊,本官是当朝尚书,是官啊!这是官袍,官袍!” 情急之下,叶盛拽开官袍,迎风抖动,让城墙上的士兵看清楚。 “别动手,城下的是官儿!”一个小旗喝止。 赶紧去禀报上官,上官过来看,看见叶盛跟跳马猴子似的,穿着亵衣,挥舞着官袍。 “是个官儿,放下去个吊篮。” 等叶盛被吊上城门时,依稀看到追着他的流民才跑到城墙下。 可城墙上的小旗挥了挥手。 咻!咻!咻! 箭矢横空,那个要将女儿卖给他的大嫂,当胸中了一箭,倒在地上。 她的瞳孔中仿佛带着几分解脱。 见了血,流民一哄而散。 可是,叶盛却看到,有人在拖拽那大嫂的尸体,她的一儿一女竭力保护他们的母亲,但是被人多势众的流民给踹翻,终究寡不敌众。 “能吃肉了,能吃肉了……” 叶盛仿佛听到了流民的笑声,他不寒而栗。 站在城头上,他忽然惨笑两声,眼角呛出眼泪。 一路走来,民生多艰。 他以为自己已心硬如铁,却还是忍不住哭了。 “大人,用不用标下送大人入京?”那小旗颇会巴结。 “不用了,本官能走。” 叶盛嘴角牵牵,勉强露出一抹笑容:“伱叫什么名字?” “标下邢邯,见过尚书大人!”小旗恭恭敬敬行个礼。 “本官会向陛下为你表功的。” 叫邢邯的小旗欣喜若狂,连连拜谢。 但叶盛没心思虚情假意了,他要快速入宫,向陛下禀明此事,便直接道:“给本官准备一驾马车,晚间去本官家中去取。” “标下遵命!”邢邯知道,他巴结上当朝尚书,可就要一飞冲天了。 看着京内的繁华,叶盛满脸唏嘘。 仅一墙之隔,却如天堂与地狱。 但是,他发现个奇怪景象,粮铺门口,都排着长队。 马车在路上行驶,他在车中快速写下奏章,将城外所见所闻,报与圣上,请陛下速速赈灾,以免酿成祸患。 他一路入宫,进入奉天殿。 殿门外,听到皇帝的咆哮声。 “好一个衮衮诸公啊!” “逼京畿农户卖粮,高价倒卖给朕!” “好一桩生意啊!你们真是精明啊!” “好!” “朕可以不找你们要银子!” “朕也不敢要啊,朕怕你们因为银子,再谋朝篡位,把朕给杀了,可怎么办啊!” “好,朕心胸宽广,揭过这篇不提!” “但粮食怎么办?你们来找朕,朕有什么办法!” “难道朕还能变出粮食不成!” 朱祁钰在奉天殿上发火。 京中百官跪在奉天殿上,殿内跪不下的,跪在殿外,整个广场上跪满了人。 一个个冷汗涔涔,贼眉鼠眼的往前看。 “你们给朕出出主意!朕也没辙!”发完了火,朱祁钰颓然坐在龙椅上。 本想杀人的,结果面前出现一个深渊,杀人有用吗? “陛下,臣以为不如施以辣手!”六科给事中戴昂进言道。 “杀人?” “你长没长脑子!” “问题是城外那点流民吗?” “京畿农户家里没了粮食,你敢说城中百姓家中就有余粮了?” “他们是不是也卖了?都赚朕的银子了?” “你信不信,朕把九门士卒派出去,城中立刻倾覆。” “朕这紫禁城能不能守住不知道,但你家肯定首当其冲,饥民冲进去会做什么,朕就不知道了!” 朱祁钰本来心情大好,刚享受大权在握的感觉。 结果朝中文武就送他一个天坑!不,是深渊啊! 历朝历代是怎么乱的,不就是吃饱饭嘛! 倘若不能妥善解决,等着当明末帝吧,恐怕连崇祯都不如。 戴昂悻悻退下。 “李贤,你来说,有何办法!”朱祁钰点名。 李贤神情发苦:“臣有两法,其一催漕运衙门,快些运粮入京;其二是追回部分粮食,以解燃眉之急。” “这是办法?朕用你说?朕没长脑子啊,自己不会想啊?”朱祁钰逮着他往死里喷。 李贤跪着,低头,不敢说话。 “燃眉之急、燃眉之急,今天晚间的饭怎么解决!都说说!”朱祁钰火冒三丈。 “微臣以为,可去庙观拆借一点。”李贤硬着头皮说出来,也不怕被骂了。 这是他们在胡濙家商量出来的对策。 “你去借吧,朕无能为力。”朱祁钰可豁不出面皮去。 他干脆躺在龙椅上,双手插袖,闭上眼睛。 李贤拼命给胡濙使眼色。 “陛下,老臣以为,可以朝堂的名义拆借,等有了钱粮后,再还给庙观,您看如何?”胡濙劝谏。 朱祁钰睁开眼睛,瞥了他一眼:“老太傅,您不会也参与了吧?” 胡濙不好意思说话。 “好家伙啊,满朝忠臣啊,就朕一个昏君,真他娘的讽刺!” “是忠是奸,尔等心中有数!” 朱祁钰干脆转过去:“唉,你们脸皮厚,自己去借吧,朕也没辙,朕就在奉天殿里,等着饥民冲进来,把朕脑袋砍喽当球踢,朕认了。” 见皇帝撂挑子了,胡濙面色发苦:“陛下,还须请陛下圣旨……” “滚!” “你们犯的错,让朕给你们擦屁股吗?” “请朕的圣旨,是朕抢走农户的粮食吗?还是朕硬低买高卖,赚朕自己的银子啊?” “老太傅,亏你说出这番话来!” 朱祁钰气汹汹坐起来,神情悲悯:“老太傅,你平时是怎么教朕的?都忘了?谆谆教导朕做个爱民如子的明君!” “朕做到了,朕把皇庄、皇店都卖了,宫中能卖的东西,朕都卖了!” “为了战争,为了灾民,朕吃了半个多月的清粥咸菜,连一颗鸡蛋都舍不得吃!” “结果你呢?” “低买高卖,把农户逼成了流民,把京畿数百万百姓的口粮都给卖了!” “你就贪那点卖粮钱?你家真缺那点小钱吗?老太傅!” “那是什么钱?你心里没数吗?” “你动一分,山东就会死一个人!” “这钱,你花的心安理得吗?那都是染血的钱啊!” “朕都没脸说你!” “真不知道先帝在天之灵,看见他的托孤重臣,亲手把大明埋葬,会作何想法?” “朕以为你要当宇文化及呢!” “结果,你连宇文化及都不如!” 朱祁钰把胡濙骂个狗血淋头。 胡濙泪如雨下。 他一直以为在维护大明神器,却不知道,亲手挖了大明根子的人,居然是自己! “老臣有罪!” “老臣愧对先帝,愧对太宗、仁宗!” “老臣谁都不如,老臣才是千古第一蠢臣!” “是老臣害了大明啊!” 胡濙磕头不断,老泪纵横:“老臣愿意以死谢罪!” 完了!又演过头了? 这老滑头! 本想趁机削胡濙的权势,谁想胡濙滑不留手,以死邀名,够狡猾。 “陛下,此乃臣等之大罪,是臣等贪图小便宜,求陛下开恩啊!”李贤跪在地上,为胡濙开脱。 “好了!” 朱祁钰借坡下驴:“朕本来准备好了天子剑,打算杀光了朝堂,然后自杀谢罪。” “但想想啊,朕是皇帝,不能当懦夫!逃避现实啊。” “老太傅也起来吧,都起来吧。” “想想办法,怎么把这段日子度过去,别死人就行!” “什么派兵把流民杀光的蠢办法就别说了,京畿数百万百姓,甚至波及整个河北、半个河南,杀得完吗?” “都说说,怎么办吧?” 朱祁钰也不斗心眼了,刚抓到一手王炸,正美滋滋呢,结果人家不玩了,心情犹如日狗。 “老臣以为向僧道借粮,是唯一的办法!” “陛下再催催漕运,多多运粮入京。” “再从河南、辽东催粮,就近运过来一些,解了燃眉之急,事后再还给他们,或者买也成……” 胡濙话没说完,朱祁钰瞥了他一眼。 还买? 想让河南、辽东重演这一幕? “老太傅去跟僧道借吧,这圣旨朕下不了,就传口谕吧。”朱祁钰可不想留下话柄。 “老臣以为一家家上门去借,容易惹人误会。” “或者让京中百姓知道京畿缺粮,恐人心不安,引发恐慌。” “不如借着春龙日契机,陛下在宫中举办一场佛道盛会,邀请京中高僧、道士、喇嘛入宫参与盛事。” “吾等正好,请庙观出一笔粮食。” 胡濙够损的啊,来个一锅端。 但是,这样一来,皇帝的名声在僧道中间肯定臭了。 除非朱祁钰肯大肆封赏僧道,给他们想要的,才能化解风波。 胡濙就是想用政治退让,换取庙观借粮。 说来说去,都是让朕吃亏,你们占便宜啊。 “老太傅,此策自无不可,只是朕想知道,京畿究竟缺多少粮食啊?”朱祁钰缓缓点头。 胡濙也一脸懵,扭头看了眼李贤等人。 大家都一头雾水。 却在这时,叶盛请求见君。 “臣礼部尚书叶盛,请问圣躬安!”叶盛行礼后跪在地上。 “朕安!” 朱祁钰让他起来。 叶盛呈上奏章,将在城外所见所闻描述一遍。 “怎会那般严重?”胡濙大吃一惊。 “胡尚书,下官只看到冰山一角,真正情况,恐怕还要严重十倍百倍啊!” 叶盛并不知道胡濙做上了吏部尚书,封为太傅,所以如此称呼。 李贤看向林聪,林聪看向王直,王直看向王竑,众人面面相觑。 “不应该啊。” 王竑喃喃道:“吾等确实收粮,但官中银子是有数的,户部用19万两银子,能收购多少粮食呢?怎么会这般严重呢?” “是啊!” 这些都是人老成精的家伙,立刻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了。 “陛下,恐怕有人在囤积居奇啊!” 王文跪在地上,发狠道:“臣请陛下出动锦衣卫,查抄京中粮铺,所得必够赈济饥民!” 没错。 一定有人在囤积居奇,因为山东大涝的消息传出去,宫里筹措银子,肯定要买粮食赈济嘛。 如此赚钱的良机,精明的大明商人,怎么会错过呢? “嗯。”朱祁钰沉吟。 杀几个商人,倒是没有问题。 只是,万一粮商的粮食,没在京中怎么办呢?岂不打草惊蛇? “尔等谁家经营粮食?”朱祁钰问。 朝臣都是读圣贤书的纯洁丈夫,怎么会做染满铜臭之事呢? 圣贤书里可说的好好的,天子不与民争利,本官不是天子,本官是民。 “朕不是追责,而是要知道,京中粮商的仓库设在哪里?”朱祁钰缓了语气。 胡濙、林聪、李贤看向穆庄。 穆庄脸色惨白,支吾道:“微臣家中有一个小粮铺!” 朱祁钰眸子一厉,囤积居奇你估计也有份儿! “说!粮商的仓库在哪?” 穆庄吓得一激灵:“据微臣所知,京中有三家大粮商,都是江南商贾,从江南运粮往京师卖。” “一般仓库都设在漕运码头附近。” 朱祁钰眼睛一亮,张湾! “陛下!” 胡濙却拦住他:“陛下,还是派人先去探听虚实,不能立刻动手,一旦让粮商有了准备,就不好办了。” 这是老成谋国之言。 但是,朱祁钰扫视着京中百官。 这些粮商背后的靠山,都在朝堂上站着呢。 你说,他们会关心百姓的死活,还是关心自己的钱袋子呢? 一定是钱袋子,不然怎么会这么狠,把京畿数百万百姓的口粮都买回来了,难道就为了高价卖给户部? 倘若,他们尚不知足,想要更高的价格,反卖给百姓呢? “朕给你们一个机会,站出来!” 朱祁钰从龙椅上站起来:“如今是危急存亡之秋,江山社稷就存于尔等一念之间!” “一旦流民变成叛军,在京畿内作乱,对尔等也没有好处!” “囤那么多粮食有什么用?” “朕也不是巧取豪夺之君,朕掏银子买,还是跟上次一样,户部收粮,价格你们定,如何?” “站出来吧,朕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好吗?” 朱祁钰说得口干舌燥,却没人站出来。 粮商的后台,都在朝堂上装死。 会是谁呢? “穆庄!”朱祁钰点名。 “微臣和商贾没有半点关系,请陛下明鉴啊!”穆庄磕头如捣蒜。 “林聪!”朱祁钰又点名了。 林聪趴在地上:“微臣真不知道啊。” “老太傅!你告诉朕,朝堂中,谁是粮商的后台!”朱祁钰眸光如刀。 “陛下,老臣不知。”胡濙搪塞。 李贤却抢先开口:“陛下,既然是买,就没必要大费周章了,户部挂牌,从粮商手中买粮,您也说了,价格他们定,他们肯定会卖粮给户部的。” “你李贤出钱啊?”朱祁钰语气阴鸷。 “啊?”李贤一愣,刚才您不是说,您出吗? “你不出钱说什么话!你家趁万贯,你去买啊!”朱祁钰气坏了,那是玩笑话好不好! 朕疯了,花银子买粮商的粮食? 他们坏了朕的江山社稷,朕要诛他们九族!还花钱?烧了,让他们去地下花吧! “陛下恕罪!”李贤天真了。 “好!没人站出来!” 朱祁钰也装不下去了:“朕派东厂的人,去抄粮商的仓库!你们就在宫中等着吧,一丝风声,也不许传出宫!” 说粮商没后台,打死朱祁钰都不信。 为了顺利把粮食弄到手,只能中枢停摆,没办法。 朱祁钰目光阴鸷:“朕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主动站出来,朕放你全家一条性命!” “否则,等朕把这些奸商丢进诏狱里,等她们招出你们来,那时候,朕让尔等求死都难!” 朝臣跪下谢罪,却无人出列。 “好,你们够狠!” “让文武百官全都陪着你们,让天下停摆,就为了几个狗屁商贾,好!” “传旨金忠,动手!” “再传旨宋杰、李瑾,侍卫军、养马军,听金忠调动!” “再传旨漕运衙门,配合锦衣卫!违令者斩!” “朕只要粮食,谁都可以死!朝堂只要粮食!” “把朕的午膳传过来,朕就在这里吃!” 朱祁钰目光希冀,希望能抄到粮食吧。 这些囤积居奇的粮商,必须杀光! 敢砸了京畿数百万百姓的饭碗,砸了朕的天下,这些该死的商贾,全部诛十族!不赦! …… 曹吉祥从昨晚开始,就在各大监狱里面捞人。 尤其是那些被折磨狠的、家人在城中的,全都捞出来。 又砸银子,招了一批市井泼皮进来。 巡捕营的草台班子算搭建完毕。 曹吉祥、方兴一晚上没睡。 “提督!” 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跪在曹吉祥面前。 “你个杀才,真够命大的,还活着。” 曹吉祥瞅着他狞笑:“皇爷又重用吾等,吾等就要做出点样子出来!” “奴婢谨遵提督之命!”蒋冕咬着牙,他脚指头都被剪掉了,身上有多少伤就别提了。 “咱家不管你心里作何想法,咱家只要结果!” 曹吉祥猛地看向所有人:“尔等都是罪人!皇爷给咱们一个活着的机会,尔等珍不珍惜?” “珍惜!” 放眼看去,巡捕营里,最善良的居然是小偷。 这小偷叫张千,他有点惊恐地看着这些满身世上的巡捕兵丁,他以为自己够坏的了呢,谁承想,进了巡捕营,他反而是最善良的一个。 他的上司小旗赖三,赖三手上有七八条人命,是曹吉祥从刑部监里捞出来的。 总旗更恶,参与过造反。 百户就是那个太监蒋冕,据说参与盗取里库。 这都什么人啊,要干什么啊? 张千害怕。 “以百户为一队,去城中捣毁所有制香、贩香的店铺!任何一家,都不许放过!” 曹吉祥厉声道:“本督亲自率队去寺庙、道观捣毁香火!” “怕的,站出来,咱家一刀结果了他,省得回监牢痛苦。” “咱家只给你们半天功夫,若城中再出一根香,咱家就找负责该区的百户,找出一根,咱家就取你身上一个零件!你自己选好了,咱家直接剁!” 整个巡捕营,瑟瑟发抖。 曹吉祥扭头看向文书:“写好了吗?” “回提督的话,写好了。”文书缺了一只手,还穿着囚衣,囚衣上都是血和酸臭味。 “你们,每捣毁一处,就张贴一张!” “全城都要贴遍了!” “再请秀才老爷在告示前面念,让街坊邻居都听得清清楚楚!” “再花些银子,编成歌谣,让孩子们走街串巷的念!” “都给咱家记住喽!” “在城中,私烧香火者,脱咣打十板!城中一切香火,必须在巡捕营中购买!” “尔等不许加价,按照告示上的价格卖;不许私售、不许贪墨银子,若让咱家知道了,谁敢欺上瞒下,咱家就砍了你们全家的狗头!” 曹吉祥声音渐厉:“皇爷让咱家一天卖五十万两,今天就开始算。” “卖不到限额,就摘咱家身上的零件。” “咱家也告诉你们,皇爷摘咱家之前,咱家先摘你们的!” “自己算算,身上有多少个零件,够咱家摘!” “出发!” 曹吉祥懒得废话,直接带队去庙观。 万事开头难,他打算先挑战最难的,隆福寺(五塔寺)。 隆福寺是皇爷钦定建的,建于景泰三年,用的是南宫树木建的。 当时为了更好监视太上皇,皇爷以兴建隆福寺为名,砍咣南宫的树木,就以这树木建的隆福寺。 隆福寺可不简单,是番、禅同住的寺庙。 拔梭法幢喇嘛更是给皇爷灌顶的法师,拔梭法幢师父是克主杰,是法台宗喀巴的徒孙,地位极高。 如今虽不在京中,他的徒弟虔嘉喇嘛常驻京中,经常入宫给皇爷讲解佛法。 而禅宗高僧慧静禅师也是皇爷的座上客。 可以说,隆福寺是最得皇爷青睐的寺庙,是以曹吉祥决定先从隆福寺开始,由难到易。 看着人流如织的隆福寺,曹吉祥长舒口气。 为了小命,冲啊! 他先礼后兵,进入庙中,先和主持商量。 向虔嘉喇嘛和慧静禅师是不会见他的,主持寺中日常事务的是毗僼禅师。 “公公无须多礼,此事尚需贫僧向主持禀报,还请公公稍待。” 毗僼禅师也在揣度,曹吉祥究竟是何身份来隆福寺闹事,皇帝到底知不知道呢? “还请毗僼禅师快一些。” 曹吉祥暗恼,若夺门之前,毗僼哪敢和他这般说话? 哼,京中的庙观,还不是咱家等人撑着,若无咱家等撑腰,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请曹公公稍待。”毗僼禅师决定用拖。 喝了两盏茶,曹吉祥有些坐不住了。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京中大小庙观多达千家,一家家通知,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收钱。 若把时间都浪费在隆福寺,恐怕他身上的零件加起来,都不够皇爷砍的! “来人!先堵门!”曹吉祥陡喝。 毗僼禅师睁开眼皮子,讥笑曹吉祥沉不住气。 “曹公公稍待,慧静禅师正在入定,请安静等候,届时自有回答。”毗僼道。 “还需多久?”曹吉祥真不想和隆福寺撕破脸。 无论是慧静禅师,还是虔嘉喇嘛,他都开罪不起。 “快了。”毗僼就在磨曹吉祥的性子。 曹吉祥来回踱步,眉宇间纠结。 见毗僼爱搭不惜理的模样,曹吉祥心知肚明,这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见他如今失去了权势,不鸟他。 “毗僼禅师,你我是老熟人。” “咱家信佛,这些年没少出香火钱。” “就当给咱家行个方便,行不行?” “这是皇爷交代的皇差,咱家实在是没时间等了。” 曹吉祥苦口婆心,他真不想撕破脸啊。 “若曹公公不耐,可先去其他寺庙通知,等慧静禅师有了回复,贫僧再派小沙弥去告知曹公公,您看如何?” 毗僼仍是一副官腔,这一手拖字诀用得好啊。 曹吉祥算看出来了,这些年的香火钱,没结下任何香火情。 “慧静禅师在哪?咱家亲自去找他!” 毗僼挥手,小沙弥拦住曹吉祥的身体。 “慧静禅师入定,与我佛交通。” “有立地成佛之念,岂容凡夫俗子打扰?” “说句不客气的话,哪怕是陛下在此,也要等禅师回神,方能入内探讨佛法。” 毗僼言下之意,你曹吉祥算个什么东西! 曹吉祥咬着牙,闷声道:“请禅师给一个确定时间!” 毗僼闭上了眼睛,懒得搭理他。 “禅师,给咱家个面子,给皇爷个面子,让咱家亲自和慧静禅师说,如何?”曹吉祥哀求。 毗僼闭目不言。 “禅师,算咱家求你了,成吗?” “等交完了皇差,咱家回来给禅师磕头赔罪。” “庙里天王堂还未修缮吧?这钱咱家出了,行吗?”曹吉祥怒火就在心头,但还是强压着说些好话。 可毗僼就是不说话,也不让他去见。 他刚要动弹,那个小沙弥拦在他身前。 “毗僼!” 曹吉祥嘶吼:“咱家时间有限,请慧静禅师出来!” “噤声!” 毗僼缓缓睁开眼睛:“曹公公怒火攻心,肝火大动,徒儿,去泡一杯菊花茶给曹公公,让公公消火,心静自然是空。” “静你马拉个头!” 铿锵一声! 曹吉祥抽出刀来,一刀劈向毗僼的身上! “啊!” 小沙弥刚好去拦,正好撞在刀刃上,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而曹吉祥抽回刀,把刀架在毗僼的脖子上,面容狰狞、凶恶,吼道:“咱家问你,慧静在哪?” 毗僼吓了一跳,再也装不了得道高僧了,颤颤巍巍道:“你,你岂可在佛门清净之地,杀、杀人?” 呲! 刀子往下压,刀锋嵌入皮輮中,鲜血如尿液般呲了出来。 毗僼吓傻了,那是他的血啊,呲了他一脸。 “咱家问你,慧静在哪?”曹吉祥管什么报不报复了,先保住自己的狗命再说吧! 这狗屁和尚实在气人,嘲讽咱家,瞧不起咱家,好啊,咱家去死,也带着你同路! 毗僼指了指上面大殿,他不断哆嗦:“疼、疼啊……” “你也知道疼啊?啊?一点情面都给咱家!虎落平阳被犬欺!去死吧!” 曹吉祥面容狰狞,一刀划下去,直接划开毗僼的喉管。 “来人啊!” “把庙门给咱家封死,只留一门!” “庙内香火悉数烧毁!” “任何人不许碰,阻拦者杀!触碰者杀!” 曹吉祥怒吼,是你们逼咱家杀人的! “谨遵提督之命!”殿外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 这些都是地痞流氓,就喜欢搞破坏,就喜欢打砸抢。 曹吉祥也懒得去找什么禅师了,干脆坐在大殿上,看着毗僼一点点死去,莫名其妙的,痛快了。 “手脚麻利点,马上就去下一家!” 曹吉祥念头通达了,心情舒畅了。 就该这样。 皇爷放咱家出来,就是大杀四方的,不是出来受气的! 反正咱家的生命都进入倒计时了,怕个鸟啊!人死鸟朝天,咱家还没鸟,怕什么! 这时,入定的慧静禅师慌慌张张进来:“曹公公,岂能杀人啊!” “慧静禅师?您不是在入定吗?” 曹吉祥讥讽地看着他:“你不是神游天外吗?追寻佛祖的踪迹吗?要立地成佛吗?怎么?不成佛了?来见咱家这个腌臜之人了?不嫌脏了?禅师?” “你、你敢在隆福寺中无礼,老衲要去奉天殿去告你!老衲要请陛下主持公……” 慧静话说半截,生生止住。 因为曹吉祥把染血的刀,拍在他的脸上。 啪!啪! 还带着热乎气儿的刀身,拍在他的脸上。 慧静生生止住了话头,满脸惊恐:“曹、曹公公,您是要干什么?” “叫提督。”曹吉祥大马金刀的坐着。 慧静有点害怕,叫了一声“曹提督”。 曹吉祥咧嘴笑了起来,充满讥讽。 然后恭谨地站起来,从另一张椅子上拿起告示,展开给他看:“传皇爷口谕!即日起,城中信徒所烧香火,须去巡捕营购买,不得私制、私售!” 他将告示塞给慧静禅师。 慧静禅师一看,差点脑血栓:“这、这是巧取豪夺啊!” 啪! 曹吉祥把刀身狠狠拍在他的脸上,在慧静禅师满脸横肉的脸上拍出一道血痕。 慧静禅师咬牙不肯叫出声。 “你说什么?” 曹吉祥问他:“就你这句话,就够砍你的脑袋了!” 慧静禅师气坏了,定是曹吉祥此等奸人,蛊惑圣听,陛下才出了此昏招啊! 不行,老衲这就入宫,请陛下给一个说法! 但是,面对曹吉祥目光灼灼的眼神,他浑身一软:“老衲失言了。” “跪下!”曹吉祥冷哼。 慧静禅师咬着牙,对着紫禁城跪下,叩拜。 “所有墙壁上,必须贴上告示,任何人不许损坏,若坏了一个角,咱家就停一天隆福寺中香火。” “寺中派个僧人,在告示前宣讲,告诉所有香客,去巡捕营购买香火。” “当然了,巡捕营会在庙门口设一小旗,在门口购买就行。” “还有,庙中每日要烧头香,头香一百两银子一炷。” “咱家不管是你们庙里自个烧,还是香客愿意花钱买单,咱家就要看到钱。” “若庙中香客愿意掏钱,大可拍卖,价格不上限,价高者得。” “还有尾香,庙里来买,一炷十两银子,价格不高,你们一个佛像前烧三炷,咱家数清了庙里有多少佛像,就收多少钱,放心吧,不多拿你们。“ “至于其他的,咱家暂时还没想到,等想到了,一并贴墙上,全城庙观皆一样,没有例外!咱家不许出现例外!” 听完曹吉祥的话,慧静禅师觉得匪夷所思:“佛家清净之地,岂可沾染铜臭?” “慧静禅师,若您非要这般说,那请您将香客捐赠给庙里的银子,拿出来给咱家,咱家不怕铜臭!” 曹吉祥冷笑:“你千万别说没有,咱家这些年没少往你这里捐吧,慧静禅师。” 慧静低头不语。 京中佛道如此盛行,和太监信佛有着直接关系。 就说王振的家庙,规模堪比隆福寺。 曹吉祥每年都砸几万两银子进来,庙里有多少钱,曹吉祥门清。 “曹公公……曹提督,咱们借一步说话。”慧静禅师懂,太监不就想那个嘛,给。 “干什么?你想贿赂咱家?哼,这是皇差,皇差,懂吗?咱家敢动歪心思吗?啊?” 曹吉祥一把推开他:“慧静禅师,你给毗僼禅师收尸吧,咱家没那个功夫!” “记着,别跟咱家耍心眼,若在隆福寺中,查到一根不该有的香火,咱家就开了你的脑壳!” 说着,曹吉祥啪啪的拍着他光溜溜的脑袋。 慧静禅师气得想哭,他是得道高僧,多少次入宫给陛下讲解佛法,陛下以师礼待他。 可曹吉祥却这样拍他的脑壳。 像拍西瓜一样,啪啪的。 “虔嘉喇嘛那边,你去交代一声,让他照做!” 曹吉祥走出大殿,吆喝一声:“做完了吗?怎么磨磨唧唧的,砌个门都这么慢?” “你?你他娘的不去收缴香火,摸那个小娘干什么?快点干活,小心你吃饭的家伙!” “限尔等一盏茶的时间,再做不好,咱家就杀了尔等!” 慧静禅师不禁一哆嗦。 再看曹吉祥,好像是疯子啊,不止杀和尚,怎么连自己人都杀? 再看看他带来的这些人,身上有伤的、手脚不干净的、地痞流氓的,好像唯一看着正常的,居然在偷一个香客的钱袋…… 这都什么人啊! 不行,老衲一定要入宫,禀报给陛下,绝不能让曹吉祥此等败类,败坏了陛下的声誉! 绝对不行! 用命威胁,干活都快。 曹吉祥留下一个小旗,一个小旗五个人:“尔等驻扎此门口,开始收钱,按照咱家的章程收,不许多收,不许少收,不许多拿,记住咱家的话,仔细你们身上的零件!” “标下遵命!” 这一小旗五个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在曹吉祥面前,他们是绵羊,可曹吉祥走了,他们可就凶性毕露了,一个个都是豺狼虎豹。 “都他娘的听着!” “一炷香一两银子,入庙的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 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拿着一把刀,啪的一声,刀刃拍在桌子上:“只要路过这条街,就得入寺!入寺就得买香!” 有一个秀才打扮的香客懦懦道:“告示上不是说一个铜板吗?” “你说了算还是老子说了算?老子说一两,就是一两!你给老子先拿一两银子出来!” 那小旗直接把刀架在秀才脖子上了。 “这是明抢啊,这是强盗啊!”秀才气得哇哇痛哭。 “要不你就别信,信了你就掏钱!” “让你们和佛祖见面,花一两银子算便宜你们了!” “哼,从大爷这买香,就能见着佛祖,所以就要这个价!” 小旗表情凶悍。 ———— 解释一下:流民时间线缩紧了,应该有个一个月发酵时间的,作者也想这样写,问题是节奏慢,读者老爷是真跳订啊,所以就缩紧时间线了,逻辑上请老爷们谅解! 求订阅! (本章完) 第91章 这光头,摸着上瘾!血溅奉天殿,先杀为敬,谁是粮商的后台! 小旗收了银子,大马金刀坐在马札上。 他穿着囚服,浑身是伤,让人望之生畏。 “小旗大人,您私自加价,若无人买香,咱们可怎么交差?”新招募的地痞流氓点头哈腰地问。 “知道爷犯了什么事吗?” 小旗指了指自己这身囚服:“造反,爷连宫门都攻打,怕个寺庙?没香客买,这香就卖给寺庙,让和尚买!反正和尚有钱!” 这地痞被吓到了,他也就敢跟良善百姓耍浑,可眼前这位爷敢跟紫禁城那位耍浑,难怪这么豪横。 “若报到营督那里,恐怕不好交代!” “交代个屁!曹太监就要钱,他管什么交代?没看连和尚都杀了?天都捅破了,还怕个鸟!” 小旗狞笑:“咱们都是没明天的人,管他死后洪水滔天!干他娘的!” 那地痞表情后悔,加入的是个什么组织啊? “敢问小旗大人高姓大名?” “老子石冲,俺堂叔叫石亨,以前俺是边军坐营,从他娘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率军攻打过徽音门,皇帝老子近在咫尺,你说老子怕谁?” 噗通! 那地痞别人没听说过,但石亨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尤其石亨的下场,让他闻之惊悚。 眼前这位,应该被灭族的啊,居然被放出来了! 皇帝究竟要干什么啊? “老子被判诛九族,却被皇帝老子放出来了,你说老子该杀几个,才能够本?桀桀桀!” 石冲怪笑,陡然怒吼:“他娘的,你个贼鸟破庙,给老子端点酒肉上来!叫几个小和尚出来伺候着,挑他娘的清秀点的,伺候兄弟们吃着喝着!” 慧静禅师气汹汹准备入宫告状,听到这叫骂声,差点气晕过去:“佛门清净之地,如何混入这般杂物进来!陛下啊,您快看看吧,这佛门清净之地,要被这群肮脏烂货给毁了!” …… 曹吉祥沿着隆福寺,查抄小庙。 京中小庙上千座,有的藏在民居里,有的是家祠改的,供奉什么的都有,佛家讲万物有灵,杠夫供杠、穷人供穷神、倒腾狗的供哮天犬、走路的拜槐神庙,还有番僧、夷人,供得五花八门。 曹吉祥一路查抄香火,抄到的香火,摆在门口来卖。 小庙僧人见着差官敢怒不敢言。 尤其看到曹吉祥一行人从隆福寺出来,连隆福寺都按圣旨办,他们这等小门小庙的,自然不敢造次。 天色擦黑,曹吉祥叩开法华寺的大门。 法华寺是太监刘通,和他弟弟刘顺修建的。 这个刘通是永乐朝太监,历仕四朝,正统年间去世的,他死后家财捐给法华寺,法华寺进一步扩大规模,才形成如今模样。 “封门!” 曹吉祥提着刀,颇有营督风范。 “曹公公,您这是何意啊?”主持寂严瞟了眼曹吉祥染血的刀,颇为客气道。 “跪下,咱家要宣读圣上口谕!”曹吉祥冷哼。 “贫僧乃出家之人,不在五行之……啊!” 寂严话没说完,刀锋压在他脖子上。 “伱是什么人?” 曹吉祥冷冰冰盯着他:“皇爷口谕你敢不跪?你想上天啊!用不用咱家亲自送你一程,送你去见佛祖!” “曹公公,您与贫僧都是熟人,有话好商量、好商量。”寂严面带惊恐。 呸! 曹吉祥一口吐沫喷在他的脸上:“商量个屁!跪下!” 寂严唾面自干,慢慢跪在地上。 “曹吉祥,佛门圣地岂容你撒野!” 一个健壮的僧人一袭武僧打扮,手握念珠,双手合十,却如怒目金刚一般。 “法华寺乃宣宗皇帝亲笔题字,乃皇家御寺,寺中僧人多次为宫中主持法事,主持更是在圣上面前略有薄面,岂容你放肆?” “寂华大师,请过来。”曹吉祥认识此人,此人乃武僧,脾气暴躁。 “贫僧怕你不成!” 寂华僧人抬头昂首,大步流星向曹吉祥走去,指着曹吉祥叱责:“圣上亦向贫僧讨教过练武之术,贫僧亲自教导过圣上养生妙术,圣上对此赞不绝口。” “而你曹吉祥,又算什么!” “哼,你传你的圣上口谕,贫僧等皆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岂容你指着鼻子呵斥?” “传将出去,吾等僧侣还怕你阉竖不成?” 寂华意得志满,把曹吉祥喷个狗血淋头。 噗! 待他走近,曹吉祥狠狠抡出一刀,刀锋直面而来,寂华只看见明晃晃的刀刃在他面孔上划过。 “啊!”寂华惨叫一声。 脚步蹬蹬后退,而曹吉祥手中的刀,离开了他的手,刀锋嵌在寂华的脸上。 “血、血!曹、曹吉祥,你、你……”寂华伸出双手,看着鲜血顺着刀刃滴落在地,整个人都傻了。 “让咱家帮你拔出来吧!” 曹吉祥快速两步过去,抓住刀柄,狠狠往寂华面孔里面压! 呲! 鲜血呲在曹吉祥脸上。 寂华使劲抓住曹吉祥的衣服,想要说话,但嘴巴被刀锋切成了四瓣儿,一说话就四瓣儿嘴乱动,声音呜咽,不成话了。 唰! 曹吉祥狠狠一划,刀锋顺着脸颊,划开喉管,鲜血如注般喷射。 呸! 曹吉祥抹了把脸,嘴巴里都是血沫子,他张嘴吐在寂严主持的脸上。 寂严完全傻眼了,根本没想到,曹吉祥会直接杀人。 一口吐沫,把他喷醒了。 “你、你怎可杀人呢?”寂严指着曹吉祥,完全傻了。 “跪下!” 曹吉祥脸上露出癫狂之意:“咱家传皇爷口谕,谁敢不跪!” 噗通! 寂严傻傻地跪在了地上。 法华寺僧众跟着跪下,在庙里烧香的香客也都傻了,跟着跪在了地上。 曹吉祥放眼望去,全都跪在地上,嘴角翘起。 “传圣上口谕……” 听完旨意,寂严有点明白,曹吉祥为何先给个下马威了,这是要挖了庙里的根子啊! “寂严,把告示贴满庙宇,挑几个认字的小和尚在告示前念。” “咱家没工夫跟你废话!” “但只告诉一句话,谁敢私藏、私烧香火,一律处斩!” 啪!啪!啪! 曹吉祥用刀刃拍寂严的脑瓜顶,和尚脑袋瓜子锃亮,和拍脸蛋触感差不多。 “寂严大师,听到了吗?”曹吉祥拍得有点上瘾,又拍了几下。 寂严脑瓜子嗡嗡响,还不敢揉揉,强忍着闷声道:“听、听到了!” “照办!” 曹吉祥收刀回鞘,前倨后恭:“寂严大师,咱家也是听命行事,莫要和咱家怄气。” “只要您按照告示上做,咱家绝不找贵寺麻烦。” “您是知道的,咱家信佛。” “阿弥陀佛!”寂严不想跟他说话。 “看来大师是生咱家的气了。” 曹吉祥伸手去摸寂严的脑袋。 寂严恼怒,法华寺僧众羞怒。 “你敢躲?” 曹吉祥摸了个空,眸光陡厉,直接抽出腰刀。 “曹吉祥,别得寸进尺!” 一个青袍僧人横在曹吉祥与寂严和尚中间,厉喝道:“方丈乃圣上钦定圣僧,岂容尔阉竖欺辱!” “别人怕你的刀,但贫僧明镜不怕!” “贫僧这躯壳不过身外之物罢了,你想要便拿去,贫僧倒要看看,你如何和陛下解释!” “法华寺僧众,必去陛下当面,求个解释!” 明镜和尚瘦高个,面庞清瘦,死死盯着曹吉祥。 曹吉祥倏地笑了:“明镜师父何必如此恼怒,咱家只是和大师开个玩笑。” 见曹吉祥色厉内荏,明镜和尚冷哼一声。 但是,曹吉祥忽然抽刀而出,抽冷子一刀劈在明镜的脸上! 明镜的脸被生生劈成两半! 鲜血迸溅! 曹吉祥表情狰狞,伸手去摸明镜的脑袋:“明镜师父,您不让咱家摸寂严大师,咱家就摸你的,行吗?” 明镜指着曹吉祥,说不出话来。 鲜血哗啦啦往外流。 他下意识要退,但曹吉祥却使劲推刀刃,而手,使劲摸他的头! 极度屈辱,是明镜临死前最后一个念头。 “曹吉祥!你是欺吾法华寺无人吗?”有武僧怒吼。 寂严也急了:“曹吉祥,你在老衲这法华寺中大开杀戒,难道就不怕佛祖惩戒于你吗?” “来人!法华寺僧人聚众闹事!阻挠本督行圣谕,全都杀了!”曹吉祥厉吼。 嚓嚓! 腰刀出鞘,巡捕丁将刀刃指向了他们,甚至有个流氓地痞,先一刀劈倒一个僧人。 “不可,不可!” 寂严吓了一跳,前倨后恭:“曹公公息怒,请公公高抬贵手,不要杀戮,不要杀戮,法华寺听旨、听旨。” “叫提督。”曹吉祥不喜欢营督这个称呼,不如厂督霸气。 “是、是,曹提督,请收刀、收刀。”寂严真吓到了,敢情曹吉祥就是一条疯狗啊。 还说自己信佛,你这是要灭佛啊! 就这说话之间,寺中就死了三个僧人。 看曹吉祥这意思,大有把法华寺杀绝的架势啊。 “跪下!”曹吉祥摆了摆手,让巡捕丁收刀。 噗通! 寂严无比屈辱地跪倒在曹吉祥面前,心中恨极,却不敢表露出来。 “知错了吗?”曹吉祥伸手去摸寂严的脑袋。 这光头,摸着上瘾。 寂严满心屈辱,强忍着曹吉祥的手,任由他抚莫。 “就有几个点,摸着手感不佳,可惜了。”曹吉祥还吐槽。 为了法华寺延续,让寂严舍了这身皮囊都在所不惜,死死咬着牙:“贫僧知错了。” “哈哈哈!” 曹吉祥得意怪笑,嚣张、跋扈,到了极致。 出了法华寺。 有人给石冲穿小鞋,将他在隆福寺收一两银子的事情说了。 不想,曹吉祥居然笑了:“石冲是个聪明人啊!” “营督。” 钦天监的汤序是曹吉祥的心腹。 朱祁钰特意把他调过来帮曹吉祥,他低声道:“营督,您这般做,是不是把事情做绝了?” “再说了,法华寺还算听话,您为何大开杀戒,去摸、摸方丈寂严大师的头啊!”汤序为曹吉祥担心。 “咱家在保命!” 曹吉祥瞥了他一眼:“你说石冲为何在隆福寺外嚣张跋扈啊?嗯?” 汤序不解。 “哼,皇爷为何给咱家口谕?” “动动脑子,咱家不来当恶人,难道让皇爷当恶人吗?” “咱家不止恶,要恶到万佛唾弃!” 曹吉祥狞笑:“找茬的要杀;不听话的要杀;听话的,也要杀!” “这才是咱家的生存之道!” 汤序心思电转,顿时明白了。 曹吉祥为何进法华寺就杀人,无非是帮着皇帝挡枪,主动当这个恶人。 皇帝传下口谕,已经得罪了僧道。 如何把皇帝摘出去呢?就需要一个更坏、更恶、恶到极致的人,把皇帝凸显成被奸佞小人蒙蔽的明君。 进隆福寺的时候,曹吉祥还没领略到这一点。 但杀了毗僼禅师,他就明白了。 皇帝有两层深意,第一层是让他去庙观抢钱,第二层就是让他来充当恶人,为皇帝背锅。 等到皇帝扛不住的时候,顺势把他杀了,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倘若他不聪明,拿着皇帝的口谕招摇。 恐怕宫中已经传来圣旨,立地斩首曹吉祥,以正视听! 如今宫中没有圣旨传来,就是在说,曹吉祥做的不错,你还有用,不能死。 没看方兴一直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嘛。 汤序顿时明白了,难怪石冲敢公然涨价,在隆福寺外作威作福! 原来参透了皇帝的深意,借机保命呢。 “去天师道观!” 既然皇爷让咱家当恶人,那咱家干脆在京中杀个血流成河吧! 恐怕这是皇帝的第三层深意! 看他曹吉祥把京中庙观杀个血流成河,等到庙观熬不住的时候,就会进宫乞求皇帝高抬贵手。 到时候,皇帝就能和庙观讨价还价了,说不定,庙观中的僧道,会成为皇帝的走狗呢。 这就需要曹吉祥做得出神入化,把僧道折磨到崩溃才行。 倘若做到了这一步,皇帝非但不会杀他曹吉祥,还会升他的官,重用于他。 …… 夜幕降临,奉天殿。 看着皇帝吃粥。 虽是清粥小菜,却惹得朝臣肚子咕咕直叫。 “朕可没有多余的粥给诸卿吃啊。” 朱祁钰吃完,吧嗒吧嗒没什么味道的嘴巴:“朕都吃了近二十天的清粥了,看看,朕都瘦了!” “难道朕不想吃美味珍馐吗?朕不想吃大鱼大肉吗?” “为什么如此苛待自己?” “不就为了宣镇粮食、山东赈济粮食吗?” “朕想着,以身作则,朕带头省一点出来,宣镇就多一个将士吃饱肚子,山东就多一个灾民活下来!” “朕为了这个国家,操碎了心啊!” 陛下,您吃这个真是为了灾民?不是胆小怕被下毒? 皇帝在丹陛上卖惨,朝臣也不好意思揭老底。 只能跪在地上,歌功颂德。 “起居郎,快,记下来!”朱祁钰脸上掩饰不住喜色,谁说朕不是千古仁君? 朝臣翻个白眼,您骂人的时候,怎么不让记呢? 夸您的话,全都要求起居郎纪录在案,还要拿过来反复看,甚至提笔帮着修改,您不害臊吗? “金忠怎么还没消息传来?” 吃饱了朱祁钰心情不错:“诸卿,京畿难题一解,朕打算多多征兵,反正流民这么多,放他们回家恐生祸患,不如全都入京营,吃皇粮,意下如何?” 皇帝控制三四万兵权,还不满足? 胡濙被皇帝的想法吓到了:“陛下,如今战时,需要兵丁,等瓦剌退去,如何养得起那么多兵丁?” “老臣知道,陛下手中有了些银子。” “但我朝并无战事,您空养着几万人,也就罢了,倘若养个十几万,就算您有个金山,也不经这般消耗呀!” “老臣劝谏陛下,以兴文教,教化万民为主,切勿兴兵戈,令天下动荡。” 挨打了,就忍着不还手? 但这话可不能说出口,如今宣镇初战战败,正是人心惶恐之时。 “老太傅,那依您看,如何安置这些流民呢?”朱祁钰皱眉问。 “这……” 胡濙隐隐猜测,这些跑出来当流民的,恐怕家中土地都变卖了,难道让地主把到手的土地吐出来? “总不能让他们继续当流民吧?或者驱赶外地,让他们自生自灭?”朱祁钰冷笑。 胡濙眼睛一亮,完全可以让这些流民消失嘛。 “老太傅,这些流民当中,有很多都是京营士卒的家眷啊。”朱祁钰提醒他。 胡濙叹了口气:“陛下,此事尚需从长计议,若将其精壮全都招入京营肯定不行,京营负担太重,一年半载还好说,若十年八年的,京中财政肯定被拖垮了。” 言下之意,就算征兵,也不能就从内帑出钱,户部必须出钱,招募的也绝不是皇帝一人的兵丁,而是朝堂的兵。 “陛下、太傅,微臣有一法可安置流民。”叶盛出言道。 “说来听听。” “微臣以为,可将流民招入城中,做些活计……”叶盛拿尚膳监举例,庖丁需要上万人,为何不从流民中招募呢? 就是把流民变成市民。 可京中能养得了这么多张嘴吧? 京中粮食,一靠漕运粮食;二靠京畿地区种植,自给自足。 若这些流民变成了市民,城外恐怕会有大量土地撂荒;而且,农户没有生存技能,无法胜任市井工作,还会引发治安问题。 “倒是可以安置一部分。” 李贤轻声道:“朝堂再去京畿地主手中,买回一些土地,再把剩下的一部分安置回农庄。” “如此一来,流民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朝臣颔首,朱祁钰也点点头。 流民问题解决完毕,曹吉祥又掠来大量白银,他可就不缺钱了! 想想就让人兴奋。 却在这时,有锦衣卫匆匆跑进来,跪地禀报:“启禀陛下,金都督带着标下等人赶往漕运码头粮仓,并未找到粮食!” “嗯?”朱祁钰看向穆庄。 穆庄惊恐地跪在地上:“微臣用性命起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 “那粮仓里面怎么没粮?粮呢?”朱祁钰暴怒。 百官跪在地上请罪。 “陛、陛下!” 那锦衣卫小旗还有事没禀报完毕。 “还有何事?说!” “回禀陛下,市井之中出现了大量流言,如今京中粮铺、粮店,都排起了长队,流言迅速蔓延,京中粮价暴涨,人心惶惶,如今五两银子一斤粗粮,细粮卖到了二十两银子一斤,还买不到!”锦衣卫小旗禀告。 “二十两银子一斤细粮?” 王文惊呼:“别说普通百姓人家,就是官宦人家,也吃不起啊!” “回王少保的话,这是标下入宫时的粮价,如今恐怕又涨了!”锦衣卫小旗道。 王文身体一软。 完了!这回事情大条了! 本来找到了粮食,解决成为饥民即可,却不想流言纷纷,京中余粮肯定架不住百姓抢购的。 一旦出现抢购,京中必然人心惶惶。 别忘了,城外还遍地是流民呢,流民之所以没作乱,是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 倘若告诉城外流民,京中无粮,别熬着了,去死吧。 活不下去的流民会做什么?造反啊! 还有更恶劣的影响,京畿无粮,拿什么养兵啊,九门提督、养马军、侍卫军、禁卫几万张嘴啊。 这些士卒可都拿着刀剑呢,一旦…… 王文不敢想下去了…… “粮铺之中有粮食吗?”胡濙急声问。 “标下不知,金都督让标下入宫禀报,其他的标下并不知晓。” 听这锦衣卫小旗说完,奉天殿内窃窃私语,哀鸿之声遍野。 胡濙也稳不住了,脸色惨白一片。 冷静! 他反复告诉自己,每逢大事要静心,冷静。 不对。 消息传得太快了,粮价涨得太猛了。 粮铺这般举动,反倒不像是在卖粮,而是在故意制造恐慌! 可也不对啊,若老夫是商贾,肯定想赚钱啊,为什么一下子就把粮价哄抬到这个地步呢? 当朝堂无人吗?虽然京营不京,还有九门提督府等衙门,总能凑出几万人的,不怕诛九族吗? 猛地,他眸中厉芒一闪! 粮商在救人! 朝臣被关在奉天殿里,断绝消息,外面的粮商慌了,用暴涨的粮价,救奉天殿内的后台! 是谁?拿大明的江山做儿戏? 他想到了,朱祁钰也想到了。 “哈哈哈!” “好啊,好一出粮价暴涨的好戏啊!” “流言满天飞,粮价暴涨,京中百官被圈禁在奉天殿内,天下政事停摆,恐怕用不了多久,京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朱祁钰陡然大笑:“诸卿,尔等信不信,朕派锦衣卫抄了粮铺,也绝抄不出粮食来?信不信?” 朝臣都人老成精,都明白了个中深意。 粮商在救人呢! “难怪在这奉天殿中,丝毫不慌呢!” “原来外面有党羽帮着兴风作浪啊!” “是不是,以为朕拿你们没有办法?” 朱祁钰提剑走下丹陛。 朝臣面容惊恐。 “若朕不放尔等出去,是不是粮价还会继续飙升?” “流言纷纷,迅猛如虎。” “满城愈发恐慌,排队买粮之人越来越多。” “当城中百姓发现京中确实没粮食的时候,他们会干什么?” “京畿诸卫呢?万一知道京中无粮,食不果腹,会发生什么?” “你们呢?你们家中也无粮了,会发生什么?” “朕不敢想了……” 朱祁钰惨笑:“你们真厉害啊,把朕逼成了这般模样,最可气的,朕居然还不知道你们是谁?” “刚才朕还在想如何安置流民,结果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朕的脸上啊!” “刚才的你们,一定在偷着笑吧?笑话朕?笑话太傅?笑话李贤?笑话叶盛?” “笑话满朝文武,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偏偏朕还不知道你们是谁?” “厉害啊,把朝堂玩得团团转,把朕的京城快玩崩了,把朕的江山给玩没了!” “朕用不用跟你们说声谢谢啊?” 忽然。 朱祁钰的剑搭在了穆庄的脖子上。 穆庄浑身一颤,面色惊恐至极:“陛下,微臣不是粮商后台啊,微臣是忠于陛下、忠于大明的……” “说!有谁!”朱祁钰语气森寒至极。 “微臣不知道啊……” 噗! 朱祁钰把剑锋压在穆庄的身上,狠狠一划,鲜血淋漓。 “陛下饶命啊!”穆庄惨叫个不停。 “陛下!”胡濙刚要开口。 朱祁钰猛地看他:“老太傅莫劝朕,这群该死的王八蛋,不揪出来,这京师就不会有一天安稳!” “为了你们的狗命!那群该死的粮商,居然散播流言,哄抬粮价!” “他们要干什么!” “逼百姓、流民、士卒造反吗?要倾覆大明的江山吗?” “朕绝不如你们所愿!” “今日朕非但不放你们走,还要把你们都揪出来,杀干净!” “说!” 盛怒之下的朱祁钰一把将穆庄薅起来:“给朕指!不把他们抓出来,朕今天就把朝堂上的人,杀光!” 胡濙等人脸色一白,皇帝又要发疯了。 不过,他却没出言再劝,倘若皇帝发疯,能把那伙人揪出来,反倒是好事。 只是可怜穆庄了,当初陛下将他从南京提拔入京,不想落个这般下场。 “微臣不知道啊!”穆庄惨叫。 朱祁钰退后两步,狠狠挥剑劈在他的身上:“朕让你不知道!指!你指谁,朕杀谁!快指!” 陈韶率领武骧左卫涌入奉天殿。 按刀在手,穿过跪着的朝臣,护卫在皇帝身侧。 “快指!”朱祁钰又一剑劈过去。 鲜血喷了朱祁钰一脸。 朱祁钰状若疯魔。 穆庄也狠,闭着眼睛随便一指,指向了林聪。 噗通! 林聪趴伏在地上:“陛下,相信老臣、相信老臣啊,老臣家中从不经营粮食,绝对没有啊!” 朱祁钰谅林聪没这个胆子,那就是穆庄瞎指喽。 猛地,他回眸看向穆庄。 穆庄身体一倒,趴在地上:“陛下啊,微臣真不知道啊!” “再指!”朱祁钰冷哼。 一股屎臭味传了出来,朱祁钰猛地看过去! 户部十三清吏司的郎中包瑛。 他跪在奉天殿门口,距离皇帝很远,却吓出屎来。 朱祁钰丢下穆庄:“你是山东清吏司郎中包瑛,你以前是福建佥事,朕没记错吧?” “去年年底京察,朕看你政绩评级很高,所以调你入京,担任山东清吏司郎中。” “包瑛,告诉朕!你为何被吓得失禁?” 朱祁钰也不嫌弃他臭,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微、微臣胆小,所以吓到失禁!”包瑛浑身颤抖。 “不说实话?” 朱祁钰退后两步,抡剑就劈,鲜血迸溅! “啊!”包瑛在屎堆里打滚。 恶臭的味道熏得朝臣掩住鼻子。 “李贤!过来,按着他!” 朱祁钰嫌脏,自己不想沾手,让李贤按着他,他来劈。 李贤狂翻白眼,日狗的心情都有了。 您嫌臭,我就不嫌? 再说了,您身边那么多官员,为什么隔着这么远,叫我啊?我冤不冤啊! 李贤咬着牙过来,指着六科给事中黄甄:“你给陛下按着!” 黄甄翻个白眼,我不投靠李王党,你就报复我呗? “快点!”朱祁钰暴怒。 黄甄倒霉兮兮的过来按住包瑛。 朱祁钰瞪了李贤一眼,然后挥剑劈在包瑛身上。 “微臣是清白的……” 噗! 朱祁钰再劈,他不说,就劈!再劈! “传旨,包瑛于奉天殿上忤逆阁臣李贤,大逆不道,诛九族!” 朱祁钰断定,这个包瑛一定知道点什么,不然不会吓成这样。 包瑛脸色急变:“陛下饶命,微臣说,微臣说!” “谁!快说!” 包瑛指了指挨着他的河南清吏司郎中姚同甫、山西清吏司郎中涂永贞、湖广清吏司谢兴昌。 又指了指广积库大使董云、广盈库大使商祺、承运库大使徐贤、太仓大使霍瑞嫈、东安门仓副使张靖…… 朱祁钰都惊呆了。 包瑛居然指了十几个人。 有大官,都是小虾米,却都攥着实权。 胡濙、林聪、王文等人凑过来看,都看懵了。 “哈哈哈!” 朱祁钰怒极反笑:“户部,就是个贼窝!” “抓起来,都给朕抓起来!” 禁卫亲自动手。 姚同甫等人大呼冤枉,大骂包瑛攀咬。 “你冤枉啊?” 朱祁钰提剑出了奉天殿,站在姚同甫的面前:“你在喊冤啊?啊?” “微臣冤……啊!” 姚同甫陡然惨叫,胸口被剑锋豁开。 “冤枉?还有谁冤枉!” 朱祁钰眼眸发红:“说!粮食藏在哪?” 却没人应答。 “张凤、崔恭,给朕滚过来!” “这就是你们的户部!” “就是一个贼窝!” “清吏司郎中,仓库大使,都参与了!” “张凤,你来,给朕一个交代!快!” 朱祁钰气得胸口起伏。 “陛下,找粮食要紧。”胡濙走出来,跪在台阶上提醒。 “张凤,你来审!快!” 朱祁钰把天子剑赐给张凤,他退后数步。 陈韶目光如电,护卫左右。 当看见包瑛指出这些人时,张凤觉得触目惊心。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户部是最干净的,偶尔有些贪墨在所难免,却不想,一捅,就捅出个惊天大案啊! “霍瑞嫈,你来说!” 张凤有样学样,把天子剑架在霍瑞嫈的脖子上。 “尚书大人,下官真的冤枉啊,下官什么也不知道……啊!”霍瑞嫈惨叫。 张凤一剑戳在他肚子上,鲜血往外涌。 “说出来,本官保你家人一命,快说!”张凤目光凶狠。 流言蔚然成风,第一倒霉的是皇帝,第二倒霉的就是奉天殿上的朝臣。 天下大乱对他们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所以他们和皇帝是站在一起的,这也是胡濙允许皇帝发疯的原因。 张凤往死里扎他,剑尖穿过霍瑞嫈的肚子。 噗! 张凤抽出剑,带出来霍瑞嫈的肠子。懒得再问他,把剑尖顶在商祺的肚子上:“你说!” 商祺浑身都在抖,但张凤开始用力,剑尖戳入肚子里。 “下官说!说!在各个库里!”商祺忍不住了。 “库?哪个库?” 胡濙迫不及待地跑下台阶,急声喝问。 “广盈库、广积库、广惠库、脏罚库、承运库、甲字库、乙字库、丙字库、丁字库、戊字库……太仓、御马仓、长安门仓、东安门仓、西安门仓、北安门仓、张家湾盐仓……都有!” 商祺一口气说完。 朱祁钰和满朝百官都惊呆了。 户部这是被一网打尽了吧?还有清白的吗? 奉天殿外有人要跑,被武骧左卫给抓住了! “陛下!快派锦衣卫去找!快!”胡濙满脸着急。 “给金忠传旨,快,占领京中所有库、仓,即刻起由锦衣卫统领,违令者斩!” 朱祁钰招来锦衣卫小旗段鹏:“告诉金忠,谨防狗急跳墙,点燃仓中粮食,先控制仓库要紧,其他的都不重要,一定要保住粮食,知道了吗?” “标下遵旨!”段鹏跪在地上。 “快去!” 朱祁钰还不放心,让陈韶带着一半武骧左卫、于冕率领羽林左卫随行。 陈韶担心朱祁钰安危。 “安心,朕让都知监伴驾即可。” 朱祁钰握着他的手:“陈韶,你持朕圣旨,先按住各大仓库,速度要快!一定要保住粮食!” 他也担心,仓、库官吏,万一狗急跳墙,把粮食烧光,就鸡飞蛋打了。 所以速度一定要快! “臣遵旨!”陈韶火速出宫。 天已经黑透了,打着火把出宫。 “回来!”朱祁钰忽然想到了什么。 陈韶生生止住脚步,飞奔回来,跪在地上。 “宫外一定有粮商眼线,只要打开宫门,消息一定会先传到粮商的耳朵里。” 朱祁钰看向胡濙:“老太傅,请您配合朕演一出戏!” “老臣在所不辞!”胡濙神情慷慨。 “您带着阁臣先出宫,做出朕妥协的模样。” “您们在宫门口骂朕,怎么难听怎么骂。” “先稳住他们的心。” “东华门断壁残垣,陈韶等人从东华门出宫。” 至于能不能骗到粮商,就听天由命了。 “老臣遵旨!” 胡濙看着临危不乱的皇帝,仿佛看到了宣宗皇帝的影子。 “乘坐朕的御辇走,速度要快!” “臣等怎敢僭越?”胡濙跪地不起。 “朕赦你等无罪!” 朱祁钰懒得废话,看向林聪、王文:“朕把京中安全,就交到尔等手中了!望尔等慎之!” “臣等遵旨!”林聪、李贤等跪在地上。 朱祁钰并不怀疑李王党,因为京中乱起来,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张凤,你也出宫!” “户部的事,等过了危机,朕再找你算账!” 朱祁钰目光深邃:“这些人交给朕,朕亲自审!等陈韶出宫一炷香后,朕就会把他们放出宫!” “老臣等就在宫门口迎着他们,堵着他们,让他们传不出去消息!”胡濙懂朱祁钰的意思。 没错。 放胡濙等出宫的目的。 就是等皇帝放包瑛等出宫后,在宫门口堵住他们,让他们暂时没办法传递出消息。 陈韶就用这个时间差,控制住京中仓、库。 至于能保住多少,听天由命吧。 胡濙等人乘坐御辇出宫。 朱祁钰则盯着商祺:“说说,为什么打粮食的主意?” 商祺哀求着饶命。 “不关微臣的事,是、是照磨所照磨指使臣的!”商祺又吐出一个人来。 照磨所的照磨呢? 朱祁钰放眼去找,都找不到,这种芝麻绿豆的小官,他根本都没见过。 要不是今天他强令把京官都拘到奉天殿,恐怕照磨这辈子都没机会进奉天殿。 难怪粮商慌了呢,这些小官忽然被诏入奉天殿,他们以为是事泄了呢,能不慌吗? “陛下,他是!” 广场上乌漆嘛黑的,一个小官把他指了出来。 照磨所负责核查公文、监督规范章程,户部的公文都会经他的手,所以别看他官儿小,却消息最是灵通。 “照磨程茂叩见陛下!” 程茂被抓到奉天殿门口。 朱祁钰没陈韶贴身保护,不敢贸然涉入险地。 “陛下,他、他也参与了!”程茂指着刚才那个举报他的官员。 那家伙是照磨所检校,叫侯裕。 这俩家伙狗咬狗。 程茂就把实情给撂了。 原来。 在照磨所,程茂看到了山东大涝的公文,就把消息卖给了田记粮铺。 这种事他经常做,从未出过事。 本想让粮商去山东发财的。 不想皇帝卖了皇店,筹粮赈灾,户部出高价向商贾买粮。 所以精明的粮商,联合起来,去京畿各地收粮,收着收着,发现有不少权贵掺和进来。 粮商担心户部买权贵倒腾的粮食,不会买粮商的粮食。 但这个时候,粮商已经收了不少粮食,都是高价收的,如果不能卖给户部,可就亏了。 几个粮商就贿赂程茂,想通过程茂,买通户部官员,把粮食卖给户部,免于亏损。 但程茂一个八品芝麻官儿,哪有这个能量啊。 但粮商不肯放过他,说是他的消息害了他们,若卖不出去,就让他赔银子。 无奈之下,程茂豁出本钱买通上官,上官却告诉他,粮食收满了。 除非皇帝再出银子,否则收不了了。 程茂把这个消息带回去,那帮粮商差点把他给吃了,后来想出这么个毒计。 干脆在京畿制造一场大灾荒,让自己手中的粮食变得金贵! 所以,粮商不但没停止收粮,还加倍收粮,远离京畿四处收,高价收,把家底子都砸进来。 ———— 时间线缩短了,为了爽,放弃了时间线,希望读者老爷们体谅。 求订阅! (本章完) 第92章 京畿大清洗!数三声,杀一人,杀出个大秘密! “刚开始我们也害怕,但看见京中权贵,都下乡收粮,农户们贪婪,价高就卖。” “收多了也就不怕了,粮商们把家底儿都砸进去了,没有后路可走了。” “顺天府、永平府、保定府、真定府、河间府、顺德府、彰德府、太原府、东昌府、大名府、怀庆府、开封府……” “京畿收完了,就去附近收,能收的地方,全都收遍了!” “粮食太多了,没地方存放,就近存入常平仓里,京畿的则拉入京中,存放太仓等仓、库之中。” “反正各库、仓空虚,也没人会查。” “微臣伪造户部文书,用漕运运粮,并不麻烦……” 他没细说运粮的过程,恐怕漕船、钞关太监也不干净。 “微臣也没想到,他们会疯狂到这个地步,微臣担心自己撑不住了,就拖户部郎中邓良下水,邓良是崔恭心腹,崔恭乃户部左侍郎,在户部只手遮天……” “等等,你说拖谁下水了?” 听到这里,朱祁钰打断。 “户部郎中邓良,微臣牵线搭桥的……”程茂战战兢兢回答。 “邓良呢?” 朱祁钰顾目四盼,没找到邓良的影子。 邓良是崔恭的心腹,崔恭入户部后,将他调入户部担任郎中,代崔恭管理仓场务事,内阁批准了的。 “回禀陛下,邓良随张凤、崔恭出宫了。” 唰! 朱祁钰蹿起,提着剑冲下台阶,一剑劈在程茂的身上,嘶吼:“你怎么不早说!” “陛、陛下,您并未问……啊!” 程茂陡然惨叫一声,朱祁钰又一剑砍在程茂的身上:“崔恭呢?他有没有参与?” 程茂捂着伤口,哭个不停。 “不许叫!回答朕!”朱祁钰自以为得计,结果掩耳盗铃,把真正的后台给放出去了! “参与了,参与了!” 崔恭! 是他! 果然朱祁镇的人,都不能相信! 朕刚才就该拿他开刀! 悔之晚矣啊! “快!派人去追!拦住崔恭和邓良,快啊!” 朱祁钰大惊,让许感亲自去,带着天子剑,若抓不回来,就地处决,绝不能让他把消息传出去!要快! 猛地,回眸! “还有什么没说的?”朱祁钰双手握剑,剑尖顶在程茂身上。 “没、没了!”程茂呲牙咧嘴,强忍着剧痛。 “这朝中还有谁是你的同党?指出来!” “啊!” 程茂面容扭曲,惨叫不止:“真、真没了!” 朱祁钰看向检校侯裕,他拼命摇头,也说没了。 朱祁钰拔出来剑尖,用侯裕的官袍擦试剑上的血,盯着程茂:“接着说!” “其他的微臣真不知道了!”程茂趴在地上惨呼。 “不知道?那些粮商为什么要着急见伱们?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说出来!” 朱祁钰踩在程茂的伤口上,用力踩,鲜血喷溅。 真脏,龙袍又要洗了。 “他、他们担心出事,因为仓场钥匙在吾等手中!” 程茂解释说:“吾等忽然被诏入宫中,他们心中忐忑,以为陛下知道了他们的诡计,所以心中着急!” “不止吧!” 朱祁钰不信:“因为恐惧,就用如此极端之法?朕不信!” 程茂傻眼,我说实话了,您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啊!” 旋即,程茂用凄厉的惨叫声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你们能耍诡计,皇帝就能用皇帝的办法解决问题。 朱祁钰把剑放在程茂的脖子上:“说实话!快!” “你不能杀我!” 程茂脖子上有鲜血溢出。 他猛地面容狰狞,死死盯着皇帝,嘶声怒吼:“我不出宫,他们就会烧毁粮食!你不能杀我!” “威胁朕?当朕不敢杀你?”朱祁钰额角青筋跳动。 程茂毫不畏惧,皇帝算个屁啊,粮食在老子手上,老子才是皇帝! 他想爬起来,但受的伤实在太重了。 只能扬着头狞笑:“你杀一个试试,杀了老子,你这皇位就坐不稳了!” 朱祁钰忽然移开剑锋,脸上露出苦笑:“被你威胁到了,朕真不敢杀你,杀了你,京畿就真的断粮了,你说的没错。” “哈哈哈!” 程茂躺在地上狞笑:“皇帝,你下圣旨放我家人走!咱们相安无事,这身伤,算老子还你的!如何?” 他颇有英雄气,躺着和皇帝讨价还价。 把朝中诸卿看懵了,八品官都这么豪横吗? “去哪呀?”朱祁钰问。 “出京,放我家人出京!” 程茂勉强坐起来,见皇帝服软了,痴痴笑着,皇帝也就那么回事嘛! 在老子面前,不也得老老实实服软嘛! 他娘的,老子该坐一坐那个皇位,肯定老舒服了! “照磨好大的官威呀!” “张嘴闭嘴老子老子的,你掌管文书,应该是进士出身啊,怎么像个市井泼皮一般呢?” “弄得朕好害怕呀!” 朱祁钰怪笑:“朕的确不敢杀你,但没说过,不敢折磨你啊!” “来个太监,把他阉了!” “就在这里阉!” “想当朕的老子,你十族都他娘的活腻了!” 朱祁钰陡然暴怒:“朕看你满嘴污言秽语,一副市井泼皮之态,不知道是怎么当的照磨,户部都是瞎子吗?京察都是怎么做的?索性朕就赐你瓜蔓抄吧,杀绝了吧。” 程茂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狰狞怒吼:“狗皇帝,你敢!粮食在老子手里,老子能烧毁所有粮食,让京畿崩溃!你……” “可你在朕的手里呀,你能让京畿崩溃,朕也能让你崩溃,是不是这个理儿?” 朱祁钰轻笑,但面庞冰冷无比,毫无笑意。 程茂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狗皇帝,老子跟你拼了!”程茂刚爬起来,就被两个健硕太监给踹翻。 直接八开他的衣服,一个人扯着,另一个用刀直接一割! 奉天广场上只剩下程茂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关键一刀没利索,因为程茂躲避的原因,导致就剁下去一半。 两个太监踩着他,反复拉。 刀子拉一遍,拉断了,又觉得不干净,一个太监用刀刮了一遍。 那刺耳的声音,让奉天广场所有官员脊背发凉。 关键程茂还命硬,偏偏不死。 “你们都想尝尝这个滋味吗?” 朱祁钰寒着脸回眸:“骂朕狗皇帝?你他娘的也配!” “你们巧取豪夺,抢夺百姓家的粮食!” “为了钱,在京畿搞大饥荒,朕没把你们千刀万剐已经够意思了!” “居然还奢求放了你的家人?” “你看朕就这般软弱可欺吗?啊?” 朱祁钰瞪着眼睛,面容狰狞。 忽然回手一剑,劈在董云的身上。 董云惨叫一声,这无辜的一剑,挨得多冤啊。 “朕想杀谁就杀谁!” “谁敢拦朕?凭尔等宵小吗?还是凭尔等脸皮?” “可笑!” “哼!尔等,九族都会被点天灯!” “朕让京畿百姓,亲手点!” 朱祁钰又用侯裕擦剑上的血,侯裕吓得大小便失禁,朱祁钰也劈了他一剑。 才提着剑,拾级而上,坐在龙椅上,眸中厉芒闪烁。 石璞带着百官跪下,高呼万岁。 程茂的那玩意,被割下来后,断成几截,丢在地上,就扔在他的眼前,让他看着。 “陛下,点天灯也难消京畿百姓心头之恨!” 王竑高声道:“臣以为,当凌迟处死,将肉分给京畿百姓,否则百姓之苦,何人能解?” 百官一阵惊悚。 朱祁钰颔首:“王爱卿此言甚是,点天灯反倒便宜了他们,京畿百姓的恨无处发泄,是朕这个皇帝当得不合格啊!” “陛下心怀万民,乃千古仁君也!”王竑带头跪在地上,使劲拍马屁。 “陛下真乃仁君也!” 百官高呼。 程茂、董云、包瑛等人瞪大了眼睛,这、这是仁君?你们是不是对仁君有什么误解? “皇爷!” 这时,许感拖拽着一个人,回来禀报。 “崔恭呢?”朱祁钰霍然起立,许感就带回来一个人! “回皇爷的话,崔恭跑了……” 见朱祁钰变色,许感赶紧道:“崔恭跑回宫里了,没有跑到宫外去!奴婢已经派人去追了。” “往哪个方向跑了?” “会极门!” 崔恭真是聪明啊,知道从胡濙等人眼皮子底下跑的话,容易被捕杀,所以绕了个弯子,从会极门跑。 会极门直通东华门,早被叛军打成了筛子,他还不来去自如? “皇爷,都知监的太监都去追了!”许感神情紧张。 “追得上吗?算了!” 朱祁钰怅然,立刻作出决断:“传旨九门提督府,城中大小门等,皆关闭!任何人不许出入!违令者斩!” “传旨中军都督府,全城宵禁!” “限全城百姓一炷香内入户,迟者,皆杀!” “派快马全城通告,让百姓快速回家!” 朱祁钰问冯孝:“养马军和侍卫军在哪?” “回皇爷的话,在金公公身边!”冯孝回应。 “调侍卫军回京!” “传旨金忠,封锁漕运衙门,传令张家湾钞关,任何人船支不得靠岸!护漕军可由金忠调动!任何人不可掣肘!” “再传旨东厂,持朕圣旨,封锁兵仗局、军器局、兵甲库等重地,严令,不许出入!” “再派人,抓捕全城商人!不管是何商人,悉数逮捕,倘若东厂人手不够,可直接捕杀,任何人皆可杀!若有商贩叨扰闹事者,直接杀,朕赐舒良权宜之权,京中商贾,是杀是留,朕不过问!” “再派快马出京,宣范广入京!” “传旨河南卫所,收到旨意后星夜入京!” 朱祁钰一连串命令发出去。 百官震怖,皇帝这是做了最坏打算了,万一京中饥民作乱,就要以强兵弹压了。 “石尚书,可还有补充之处?”朱祁钰看向石璞。 石璞浑身一震,皇帝这是逼他站队呢。 “老臣以为可调备倭军入京!”石璞更狠。 “好,依老尚书之意,调备倭军入京!” 朱祁钰眸中寒芒闪烁,一个崔恭,一颗老鼠屎,毁了整个京畿! “来人!” “把这些人,全都凌迟!” 朱祁钰爆吼,还演个屁戏了。 干脆全都杀光! 真是便宜他们了! 他不理会求饶,冷冷扫视群臣:“诸卿!尔等家中可有家丁?” “时局坏到了这个地步!” “你们该与朕,站在同一战线上,明白吗?” “朕令尔等,派出家丁,帮着东厂去捕杀商人!” “朕不管明天如何!” “但今天,京畿仍在朕的手里,朕就让京中血流成河!血债血偿!” 朱祁钰爆吼:“能不能做到?” “臣等遵旨!”京中百官震怖。 把商人杀光,皇帝真疯了! 但是,石璞却皱起眉头,思索着皇帝的深层用意。 其实局势没烂到这个地步,还有一个地方是有粮的,庙观,皇帝可一直都没动呢。 再说了,京中军队全出动,总能保住一些粮食的,京中百姓家中虽然缺粮,但没到马上饿死的地步。 城外流民虽多,但还能勉强撑一撑。 等漕运粮食,也可从河南、山西等地调粮。 局势没有皇帝口中那么坏呀。 可皇帝大发雷霆,行如此极端之法,不问商人是谁,直接捕杀,这是要干什么呢? 钱! 皇帝在抢钱呢! 石璞啼笑皆非,皇帝居然用杀鸡取卵的方式,抢钱! 简直闻所未闻。 大灾在前,皇帝想的不是赈济百姓,而是在抢钱。 更可怕的是,皇帝不但自己抢,还拉着京中百官一起抢,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等等,是不是说,许感故意放走了崔恭呢? 那京中遭灾情况,是否也没有皇帝说的那般严重?不然皇帝为什么稳如泰山呢? 皇帝是爱民之君,不会以京畿百姓的命为代价的。 就是说,一切是可控的,起码还控制在皇帝手中。 石璞下意识看了眼叶盛,这叶盛是不是早就投靠了皇帝呢? 是他的那封奏章,引起的一切。 “这个王八蛋,朕亲自来杀!”朱祁钰指着郎中邓良。 许感跪在地上:“这等蠢材怎能脏了皇爷的手?奴婢亲自动手便是!” 朱祁钰悻悻难平,怒哼道: “罢了!” “诸卿,还不火速出宫?” “带着家丁,捕杀商贾!” “任何商贾,都可杀!” 朱祁钰嘶吼:“朕赐尔等,杀无过罪之权!” 朝臣全都面带喜色,商贾最多的是什么,钱啊,杀了他们,钱不就落入自己口袋了吗? 多好的发财机会啊! “臣等遵旨!”本来无甚兴趣的朝臣们,登时兴奋起来。 可他们并未往深了想,和东厂一起,杀了商贾,可就成为皇党了,一辈子也别想洗清名声了。 石璞目光闪烁,绝不能动手,今天杀了商贾,就等于将把柄双手奉上,等哪天你没用了,皇帝一定会以此为罪名,诛杀臣子,这是帝王心术。 京中百官人精的有多是,想到此节的也不少。 但是,朱祁钰声音一阴:“今天,朕要见血,百官也要见血,不杀人者,皆为粮商同党!” 石璞身体一软! 难怪皇帝把胡濙支走了,原来在这等着呢! 狗屁的演戏,其实就是支走胡濙,担心胡濙阻拦。 京中百官,能阻拦皇帝的,只有胡濙。 胡濙此刻在宫外,如何阻拦? “出宫!动手!” 朱祁钰冷哼:“朕派缇骑监督,尔等今天必须见血!” “粮商欺朕无能!欺朝堂无人!” “朕今天就让他们付出代价!” “杀光!” 朱祁钰一挥手,让所有官员出宫。 等官员悉数出宫,许感低声道:“皇爷,若有官员不肯沾血,怎么办?” “必是粮商保护伞,抄家灭族!”朱祁钰嘴角勾起冷笑。 没错。 他就在借机逼京中百官,站在他这边来! 杀商贾的恶名,一辈子也洗刷不掉了,想继续在朝堂上尸位素餐、贪污纳垢,就得乖乖听朕的话,当一名光荣的皇党。 否则,今天你们怎么杀商贾的,明天你们就怎么被杀! “传旨卢忠,全程监督,可杀商贾,不可殃及百姓!违令者,缇骑可诛之!警告卢忠,缇骑不许对财货动心,若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处死!” 朱祁钰沉吟道:“再传旨方瑛,看看他能调动多少人马,去仓、库保粮!都知监也去,保粮要紧!” 方瑛是他手中最后一张牌了,全都打出去,就看成效如何了,希望能保住五成粮食。 他行霹雳之法,粮商必以雷霆报之,玉石俱焚之下,能保住五成就很好了。 其实,五成是乐观的想法,能保住三成粮食就不错了。 他若不是为了强行收京中百官之心,也不必行此暴杀之举,说不定能保住五成粮食。 但时不我待啊。 下午王诚传来密报,战败后的宣镇,一片哀鸣,将无战心,军无战意,甚至悲观的情绪沾染了京营士卒,要不是有于谦震着,恐怕已经乱了。 王诚对宣镇很悲观,认为还会吃败仗。 所以,他不能等了,他必须要在宣镇第二封大败战报传来之前,整顿京师,把京师牢牢攥在手中才行。 京师绝不能再乱了,他绝不容忍再出现山东大涝之事! 因陈循的一己之私,导致山东百万人受灾,尤其牵绊住朝堂,耗费无数钱粮,导致征兵不善、后勤不利。 所以,朱祁钰必须先抓牢京师,握紧朝堂,集全国之力,对付瓦剌,解宣镇之危。 绝不能重蹈土木堡之败啊。 “奴婢遵旨!”许感领命后火速出宫。 “皇爷,您把都知监派出去了,何人拱卫中宫啊?”冯孝充满担忧。 “无妨,朕出其不意,他们不会狗急跳墙的,把宫中各门落钥,你亲自盯着便可。” 朱祁钰手中人马实在捉襟见肘,把都知监派出去,绝对是一招险棋。 冯孝担忧。 “都知监的都是些健壮太监,他们跑起来速度快,能够为朕传递圣旨,朕必须及时知道城中情况。” 朱祁钰无奈:“这不还有乾清宫太监呢嘛,就算真有强人打进宫来,朕在宫里跑,也能跟他们周旋,这宫中,朕熟。” 他开个玩笑:“摆驾,永寿宫!” 冯孝一愣,不明白皇爷为何要去永寿宫? 朱祁钰瞥了眼广场上还有活口,皱眉道:“都杀了,别浪费空气。” “奴婢遵旨!” …… 妙应寺(白塔寺)。 “曹公公。” 太常寺寺丞张解淡淡道:“此乃元世祖庙,归太常寺管,不劳巡捕营操心了。” 妙应寺供奉着元世祖忽必烈画像,乃京中十官庙之一。 宣德年间修缮过一次,近两年太常寺不断上书,请求修缮。 “张寺丞,那你是皇爷的官员呢?还是忽必烈的官员呢?”曹吉祥问他。 “本官自是当今陛下的官员!” 啪! 曹吉祥一个耳光甩在他的脸上:“那就按照皇爷的意思办!” “你、你怎敢打本官?”张解被打蒙了。 铿锵! 腰刀出鞘。 “再啰嗦,咱家不是打你,而是杀了你了!” 曹吉祥面容狰狞:“咱家给太常寺个面子,今儿不杀人,但你再跟咱家耍官威,咱家就拿你开刀!” “看你能把咱家如何?” “八品芝麻官儿,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 “呸!” 曹吉祥一口吐沫喷在张解脸上。 张解敢怒不敢言。 “封门!把香火放在门口,太常寺用香火,也需要买!”曹吉祥冷哼。 张解捂着脸喃喃自语:“反了天反了天了……” 曹吉祥懒得理他,收官庙香火,无非是做做样子。 妙应寺是喇嘛庙,京中番僧不多,信奉番僧的香客自然也不多。 所以对他而言,妙应寺就是个清水衙门,赚不来多少银子。 他下一个目标是天师道道观,朝天宫。 刚出庙门,就听见快马在街道上奔驰的声音,骑士呼喊着宵禁。 “营督,京中恐怕出事了!”汤序小跑过来禀报。 “叫提督。” 曹吉祥无语,就一个名字,他们怎么叫不明白呢,他不喜欢营督这个名字,听着像是营寄,犯膈应。 不满地问:“外面发生了什么?” “启禀营督,听骑士的话是要宵禁,标下看到东厂出动了,还有在京郊秘密训练的缇骑也入京了,恐怕是宫中出事了!” 汤序压低声音:“营督,是否需要入宫向陛下禀报?” “提督,罢了罢了……禀报什么?禀报咱家收不来银子吗?” 曹吉祥冷哼:“宫中是否传来明旨,叫停巡捕营行动?” “并无!” “那就继续!” 曹吉祥咬牙道:“实行宵禁更好,咱家办事也方便!打出巡捕营的旗号,咱家持圣旨办事,谁敢阻拦?” “去朝天宫!” 他向来先易后难,朝天宫乃道箓司所在,掌天下道教。 大明自太祖始,便笃信道教,太祖敕封天师道为道门之首,力压全真教等一众教派。 太宗皇帝靖难胜利后,登基为帝,极重天师道,时常诏天师道天师入宫探讨道法。 天师道则对外鼓吹太宗皇帝的正统性,宣称太宗皇帝乃真武大帝转世,双方一拍即合。 是以,太宗皇帝把朝天宫封赏给天师道,天师道总坛就设在朝天宫中。 京中庙观之众,最厉害的不是当今圣上亲建的隆善寺,而是天师道。 当代天师张元吉并不在京中,打点京中事物的是张元吉师叔周应瑜和李文英。 上一代天师张懋丞坐化时,便是此二人入京禀报,太上皇建南极观供奉其遗体。 足见皇家对天师道的敬重。 太上皇就钦命此二人,留在京中,执掌京中道家事物。 这两个人也因为太上皇一道圣旨,鸡犬升天。 曹吉祥站在朝天宫前。 深吸口气:“封门!” 他一甩官袍,大步流星踏入朝天宫中。 接待他的小道士请他稍待,然后去请李文英。 李文英身材清瘦,手持拂尘,脸色紧绷,不苟言笑:“曹公公,朝天宫乃道教牛耳,可不是尔等可撒野的地方!还请一干人等,退出朝天宫!” 李文英先给曹吉祥一个下马威。 “本督宣读皇爷口谕,尔等跪下听旨!”曹吉祥又来这招,借皇帝大旗杀人。 李文英却跪在地上。 待曹吉祥宣读完口谕后,便站起来:“朝天宫接旨。” 见李文英这么听话,反而把曹吉祥整不会了。 “将观中香火全都交出来!”曹吉祥冷哼。 “朝天宫接旨谢恩!” 李文英居然冲着紫禁城的方向跪下行礼,高呼万岁。 曹吉祥真懵了,天师道乖乖把香火都交出来了? 以后烧香可都要买了,难道天师道有金山银海?不差这点小钱? 还是惧怕咱家?闻听咱家在寺庙中杀人,所以怕了? 他看了眼汤序,傻傻道:“咱家威名赫赫?” 汤序翻个白眼,都不知道怎么接。 是啊,咱家是造反余孽,皇爷高抬贵手,饶了咱家一条狗命,连京中贩夫走卒都骂咱家一声阉竖,看看那隆善寺毗僼如何对咱家的? 而这朝天宫,乃天下道门魁首。 李文英更是当代天师的师叔,为何这么好说话呢? 奇哉怪也。 有鬼!里面绝对有鬼! 曹吉祥反而坐下来了:“李道长,这朝天宫,是不是有不该有的人啊?” “来人!封门,搜!” “任何人站在原地,不许动!” 朝天宫里一定有鬼! 李文英脸色微变:“曹公公,您这是干什么?” “您要封门,贫道同意了;” “您要收拢香火,贫道也按照圣上旨意来办,为何还要难为贫道?” 见曹吉祥面露怀疑之色,李文英苦笑:“不瞒曹公公说,吾师兄周应瑜道长即将兵解,敝观上下严阵以待,所以不想惹麻烦,请曹公公理解。” “兵解?咱家还没见到得道高人兵解呢,李道长,可否赏个面子,让本督观礼啊?” 曹吉祥一个字都不信。 他笃定朝天宫里有问题! 这些道士是什么货色,他太清楚了,向来捧高踩低,最是势利的货色,忽然这么好说话,鬼才信什么兵解呢。 道士斩断红尘,有什么感情可言? 他不信李文英和周应瑜有多么深的感情。 周应瑜兵解,那就死呗,其他人还不照样活着? 指不定李文英心里多高兴呢,没人跟他抢夺权力了。 再说了,庙观最是吝啬,像貔貅一般,只进不出,如何舍得花钱买香?不跟咱家争破脑袋,才有鬼呢! 哼,这朝天宫一定有鬼! “曹公公,兵解之事如何观礼?” 李文英见曹吉祥态度坚定,苦笑道:“贫道听闻山东大涝,灾民遍地,朝天宫想出一份力,捐赠一些钱粮给山东,您看如何?” “嘿嘿,咱家可不是官老爷,谁死谁活,咱家不在乎。” 曹吉祥陡然抽出腰刀,架在李文英的脖子上:“咱家就听出来,你在拖延时间!” “当咱家是傻子啊!李文英!” “来人!搜!” “任何异动之人,杀!” 曹吉祥瞪圆了眼珠子,死死盯着李文英:“说,这观里究竟藏着什么?” “什么藏着什么啊!”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贫道与你好说好商量,你偏偏怀疑贫道!” “好,你去搜你去查,倘若搜不出来什么,贫道就去圣上面前讨个公道!”李文英恼了。 “不用去皇爷面前讨公道了,去阎王爷那里吧!” 曹吉祥猛然收刀,却忽然回手劈翻那个接待他的小道士:“本督就在这里。” “今天搜出来东西,本督要你的狗命!” “若搜不出来,本督就引颈就戮!” “你、你是疯狗吗?为何杀人?贫道徒儿何辜?”李文英看着徒儿被砍死,怒吼。 “本督走了上百家寺庙了,杀了十几个和尚,你说本督疯没疯?” “一个小道士,咱家想杀便杀!” “就是你,就算咱家杀了,你上哪说理去!” “今天,咱家就是你们朝天宫的天!” 曹吉祥给汤序使眼色,让他快搜,朝天宫里一定有鬼! 殿门外,传来汤序的训斥声:“倘若搜不出来东西,营督会死,死之前,把你们统统送上路!一起走黄泉路,听到了没有!” 李文英身体一软,都这样说了,能搜不出东西吗? “曹公公,您究竟要什么,您与贫道说实话,只要朝天宫有的,贫道都可送给公公。” 李文英无奈,道士也怕枪杆子啊。 何况是一群疯子呢。 只能和曹吉祥商量:“陛下的圣旨,贫道悉数遵从,倘若曹公公还有不满意之处,请说出来,贫道改,改,行吗?” “牛鼻子,你今天太好说话了。” 曹吉祥冷笑:“若换做别人,也许被你糊弄过去了,以为天师道高人自有高人风范。” “但咱家是什么人?咱家在宫里待了多少年了?与你打过多少次交道?与天师道打过多少次交道?” “你们是什么货色,咱家不清楚?” 李文英着急解释:“曹公公,贫道师兄兵解,是一等一的大事啊,这……” 见曹吉祥当放屁,他只能说:“陛下对朝天宫恩重如山,贫道能做什么坏事?” “也许是有人在逼你呢!” “你能执掌朝天宫,可不是皇爷的功劳,是谁,不用咱家说明了吧?” 曹吉祥心中隐隐有猜测:“把朝天宫所有道士,召集过来,咱家一个一个看!” “这!”李文英犹豫。 “这什么?心虚了?” 曹吉祥把刀指向了其他道士:“别逼咱家再杀人!” “贫道师兄……” “够了,你师兄什么时候死、怎么死,咱家不感兴趣!” 曹吉祥厉喝:“咱家让你召集全部道士,若不听话,咱家就命人大开杀戒,从这里开始杀,杀到有人说出来为止!” “李文英,你还不知道吧?” “咱家带来的都是什么人?都是从诏狱、监牢里提出来的穷凶极恶之徒,他们可没什么良知,就喜欢杀人!” “说不定有变态的,喜欢清秀的小道士呢,万一有更变态的,喜欢老道士,呵呵呵!” 噗通! 李文英身体一软,跌倒在地上。 曹吉祥蹲下来,拍拍他的脸颊:“你也可以告诉咱家,倘若你自己说了,咱家向皇爷禀明,算你立功。” “倘若是咱家搜出来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你要想清楚啊,李文英!” 李文英打开曹吉祥的手,慢慢爬起来,狰狞道:“好,曹吉祥,你公报私仇,够狠!但这一场,天师道早晚讨回来!” 但把朝天宫翻遍了,却什么也没搜出来。 曹吉祥目光闪烁,朝天宫太大了,藏几个人太容易了。 主殿外,站着上千名道士。 若逐一甄别,几天都查不完。 “周应瑜呢?”曹吉祥站在门口。 “贫道师兄即将兵解,如何出来?”李文英大怒,声称要入宫去告曹吉祥。 “抬出来!” “你!”李文英气坏了。 曹吉祥却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去!” 李文英不敢跟刀子讲道理,让五个人去抬。 “管事的都站出来!” 曹吉祥目光闪烁,招呼几名巡捕丁过来:“咱家指,你们杀!咱家指谁,你们杀谁!” 一听这话,李文英吓坏了,连连说不能杀人啊。 “滚一边去!” 曹吉祥推开他,持刀叉腰站在台阶之上,高声道:“咱家就问一遍,听好了!” “你们观中,是否收留了很特殊的生人,这人见不得光,想来呆在朝天宫的时候也不短了,你们当中,必然有人见过他。现在,咱家让你们把他找出来!” “咱家数三声,三声杀一人!” “咱家不管此人是否无辜,指到谁,便是谁倒霉!” “被指到的也不要怪咱家,怪只怪那个不说实话的人,你们下地狱的时候,恨你们的同道吧!” “一!” 曹吉祥刚数了一声,就指了一个道士。 噗! 一个巡捕丁扛着大砍刀,斜着一刀,把那道士脑袋削下来,腔子喷子,手指头还在动弹,过了好半天才砸在地上。 “二!” 曹吉祥又指了一个人。 噗! 大砍刀落下,又一个道士倒在血泊之中。 “曹吉祥,你要报复冲我来!不要杀我天师道道众!” 李文英炸了,一把推曹吉祥个踉跄:“天师道乃道教牛耳,你今日胡乱杀我道众,贫道一定要你给一个说法!” “三!” 曹吉祥懒得理他,又指了一个道士。 那个道士想反抗,却出来两个巡捕丁按住他,也给剁了脑袋。 三个数,杀了三个人。 刚才不是说,数三个数,杀一个嘛! “四!” 曹吉祥又数了一个数,又一个道士被杀。 可笑的是,上千名道士,被上百名巡捕丁管着,眼看着同道被杀,只会自己哭,连反抗都不敢。 “五!”曹吉祥又数数了。 又一颗人头落地。 “不能杀了,不能再杀了!”李文英抱住曹吉祥。 “李道长,要不你来杀?”曹吉祥睨着他。 李文英脸色一白,居然嚎啕大哭。 天师道经记载李文英出生时,有菊香满室,紫云覆屋,三日乃散。四岁效作禹步,感雷声隐隐,人以为偶然,命在步,雷辄大震。乃授儒经玄秘,日记万言,文章书法卓冠时彦。 结果,这样一个高人,遇事只会哭鼻子。 “六!” 又一颗脑袋落下。 “不要杀我,我说,我说!” 一个道士连滚带爬的出来:“在三清像下面!” 曹吉祥给汤序使眼色,快去找。 他勾勾手指,让人把这名道士带上来,近距离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 “贫道给他们送过饭!” 一听是他们,曹吉祥立刻问:“几个人?” “五个人!” 曹吉祥脸上露出了喜色,大鱼啊!皇爷心心念念的大鱼,被他抓住了! “好,只要抓住他们,咱家重赏你!”曹吉祥拍拍他的肩膀。 那道士却哀求道:“只求你不要杀贫道师兄弟了,不要杀了!” “你有此善心,咱家便成全你。” 曹吉祥扭头看向李文英:“李道长,倘若被咱家找到了不该有的,别说是你,就是这朝天宫,也得塌!” 李文英低头不语。 很快,汤序回来说没有,三清像下面确实有一个密室,但里面没人。 曹吉祥猛地看向那个出首的道士。 那道士跪在地上:“贫道没说谎,没说谎啊!我师兄也看到了,里面确实有五个人啊!” 五个人? 曹吉祥脑海中电光一闪。 方才他让人去抬周应瑜的时候,好像走的是五个道士。 抬担架,用两个人,最多用三个人帮忙。 怎么用五个人呢? 坏了,那五个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跑的! “汤序,带人去抓那五个人!” 曹吉祥一把将李文英薅了起来:“说!那五个人去哪了?” “什么五个人,贫道不知道啊?”李文英满脸懵。 “还不说实话!” 曹吉祥松开他,退后两步,抡起一刀劈在他的胳膊上。 李文英惨叫一声。 曹吉祥却状若疯魔,抽出刀继续劈,劈劈劈,往死里劈他这条胳膊! “他娘的,怎么砍不断呢!”曹吉祥满脸是血。 把李文英薅起来:“在哪呢?” 李文英也傻了,他没想到曹吉祥敢对他下手啊。 “你再不说,咱家把朝天宫杀干净!所有人都要死!”曹吉祥退后两步,继续劈砍他的那条胳膊。 李文英另一只手去拦,结果被劈中手背,半只手掌掉在地上。 “杀!” 曹吉祥疯了。 若不把大鱼抓出来,他这条命也交代在这了。 反正都得死,那就一起死吧! 巡捕丁对着道士下手。 “不要啊!我说!”李文英道心崩了。 他以为自己心如铁石呢,但看着徒子徒孙倒在血泊里,他也慌了。 “快说!” “在贫道师兄那里!”李文英绝望的闭上眼睛。 曹吉祥抓着李文英,带人去周应瑜的修炼之所。 却扑了个空。 周应瑜也不见了。 “贫道师兄没兵解,只是托词。”李文英说实话了。 之所以说周应瑜兵解,是为了应付曹吉祥。 因为看见曹吉祥率领巡捕丁闯入朝天宫,进宫便要封门,他们以为是奔着那几个人来的呢。 所以周应瑜和李文英商量出这条计策。 对外说周应瑜兵解,其实是周应瑜假死脱身,等到风声过去,他秘密返回江西龙虎山,此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却不想,曹吉祥鼻子这么灵。 “这五人,究竟是谁?”曹吉祥问。 求订阅! (本章完) 第93章 撒欢儿地抢,放肆地杀!快让老子在血里撒点野! 舒良收到圣旨,整顿人马,猛虎出匣。 在他全力整合之下,东厂可用人手超过三百人。 他以这三百人为骨架,丰富血肉,用不了一年,东厂就成为皇帝京畿眼睛。 可舒良能力有限,控制三百人,他绰绰有余,倘若三千人、五千人的话,他能力就略显不足了。 而且其人适合做刀,做个执行者,不能做大脑,脑子不行。 靠三百人不够控制全城,拿不下多少店铺,他干脆把一直都不重用的番子全部启用,强凑一千四百余人。 先挑最富的下手,东厂征收保护赋后,京中商贾有多少铺面,了如指掌。 通过铺面推算盈利,再算商人家资,这都是东厂看家本领。 舒良重点找活钱儿多的商贾,固定资产的死钱,留给朝中百官吧。 嘭! 他一脚踹开了陈记珠宝的大门。 铺门左右站着两个彪膀大汉,刚要阻拦,两个番子一把刀子攮进喉管里,动作熟练迅猛,两个大汉连声惨叫都发不出来就死了。 “胡掌柜,这个点了还没打烊呢?”舒良闲庭信步般走入铺面内。 “参见厂公!” 胡掌柜和舒良算熟人,保护赋可没少交,所以看见舒良便先行礼。 舒良嗑着瓜子,面带笑容。 “东家吩咐老朽点货,虽未打烊,却不营业了,厂公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胡掌柜陪着笑,吩咐小厮上茶点,伺候好东厂番子们。 他们可不管叫东厂番子,要叫白靴校尉,姿态放低,恭敬着点。 他心里纳闷,舒良进来,门口的镖师为何没出声示警,这山西的镖局太不靠谱,回头跟东家说辞退了他们,在京师招募新镖师。 舒良看见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珠宝,就知道来对了。 他随手捏起一颗珍珠,对着烛火照了照:“胡掌柜,东西都在这呢?库房还有吗?” “啊?”胡掌柜没明白啥意思。 “本督问你,这个铺面的珠宝,库房里还有吗?”舒良放下珍珠,又捏着珠翠端详。 这时,他心腹龚辉小声禀报,外面的镖师都解决了。 舒良颔首,盯着胡掌柜:“嗯?” “库房没了。” “都收了!”舒良一挥手。 胡掌柜惊恐道:“厂公,您这是为何?保护赋本店一分不少的交了,告示上写的清清楚楚,交了保护赋,就没了那些腌臜事,厂公为何收我家珠宝?” “为何?跪下,本督传圣上口谕!” 舒良冷哼:“朕闻京中商贾囤积居奇,哄抬物价,挤兑市场,欺压良善,是以拘禁京中一切商贾,暂停营业,待三法司逐一甄别后,确定是良商,方可重新开店营业,听圣谕而不闻者,斩立决!钦此!” 胡掌柜愣住了,京中所有商贾暂停营业?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鼻子灵,隐隐猜测和暴涨的粮价有关。 “胡掌柜,你敢不遵圣命?”舒良盯着他。 “老朽不敢,老朽不敢。” 胡掌柜磕头道:“但本店诚信经营,绝无哄抬物价之罪。老朽愿意遵从圣命,但请厂公行个方便,吾等便在店中,等待铺面重开,可好?” “可。” 舒良挥手,让人收珠宝。 胡掌柜却扑过来:“厂公,不能乱动啊,这是东家的东西,是……” 铿锵! 舒良抽出腰刀,架在他脖子上:“是什么?” 胡掌柜惊恐闭嘴。 “这是赃物!东厂要把赃物全部收走,等三法司甄别后,若是清白的,自会归还给你,可懂?” 舒良挥手让人快收。 胡掌柜急得直哭,东厂收走了,会还回来?糊弄鬼呢! 当初那保护赋,就是张仁礼、王德义惹来的,他们是外地商帮,不敢忤逆,捏着鼻子认下了,谁想东厂改收为抢,愈演愈烈。 这倒霉事怎么摊老朽头上了! 该怎么跟东家交代啊! “胡掌柜,伱与本督是老朋友了,本督给你个机会。” 待番子把珠宝装入袋子,舒良收了腰刀,将胡掌柜扶起来: “本督知道,你虽是这大陈记掌柜的,却还是奴籍。” “陈家是龙游商帮中最大的珠宝商,在京中铺面就有十七家,本督怀疑陈家伙同粮商,哄抬京中物价,所以本督要把陈家人,全都抓起来,一个不留!” “你是陈家家生子,对他家了如指掌。” “本督给你个做人的机会,只要你把陈家人、陈家的赃物,交到本督的手里,本督撕毁你的奴籍,招你入东厂,让你戴尖帽穿白靴,做个白靴校尉,你想不想?” 果然,东厂就是奔着珠宝来的! 狗屁的赃物,龙游帮本本分分经商,在京中靠山不大,哪里敢张扬?怎么敢伙同粮商,哄抬全城物价呢? 说白了就是东厂明抢。 不过,舒良开出的价码很高,若能摆脱奴籍,那是福泽子孙的大好事啊。 而且他若不听话,舒良肯定要杀他。 “老朽愿为厂公效死命!” 胡掌柜指了一个小厮:“请厂公杀他!他是家主眼线,放他出去,必然给家主通风报信!” “好!” 舒良一摆手,东厂番子一刀劈死那小厮。 “胡掌柜识相,本督自不会亏待你和你的家人的!” 胡掌柜最会见风使舵,赶紧道:“老朽愿意带厂督清查陈家库房,老朽知道陈家有一密室,其内藏着大量现银!” “该自称什么?” 舒良很满意,要的就是这些! “标下胡长贵,叩见厂公!” 胡掌柜跪在地上磕头:“标下还知道小陈记的库仓,标下愿为厂公引路!” 他也豁出去了,反正已经卖命给舒良了,干脆一条道跑到黑,在东厂混出个官职来。 “懂事。” 舒良拍拍他的老脸:“你说得对,龙游商帮经营珠宝堪称一绝,本督最喜珠宝,借来看看也无妨,待欣赏完毕,自然物归原主!胡长贵,你说对吗?” “厂公喜欢的,何必归还!”胡长贵把狗腿子演得淋漓尽致。 “哈哈哈!” 舒良得意大笑,走出铺面。 街道上乱哄哄的,却有一匹快马停下,只见一个头戴圆帽,穿着直身长袍,脚踏皂靴的壮汉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启禀厂公,十六家铺面已经没收完毕!人都关在一起,标下派两个兄弟看着!” “彭立,做的不错!” “本督再啰嗦一遍,谁敢对今天得到的东西伸手,别怪本督无情!” “这些东西,待甄别完毕后,是要还给人家的!” “都听到了吗?” 舒良声音严厉,旋即语气一缓:“本督也不亏待弟兄们,今晚所得,本督拿出一成,奖赏弟兄们。” “所以,都给本督卖死命!” 胡长贵眼睛一亮,难怪东厂番子如此卖命,是有好处的。 若真按圣上口谕行事,恐怕今晚所得不菲。 他是不是也能分一杯羹呢? “龚辉,你带着人跟胡长贵走!” 舒良低声交代龚辉两句,又对胡长贵说:“老胡,以后你就归龚辉标下,若这次做的好,本督提拔你做一路侦察校尉。” “标下愿为厂公效死命!” 胡长贵也豁得出去,五十多岁了,先给舒良磕个头,又给千户龚辉磕头。 舒良则要亲自去下一家,小陈记。 龙游商帮就是潮汕商帮,近年来刚崛起不久,主做珠宝生意和印书生意,在京中做得风生水起,最大的有三家,大陈记、小陈记和林氏书业。 林家主营印书和造纸,油水没有二陈家大,所以舒良干脆交给京中百官吧,让他们喝口汤。 舒良率东厂番子骑马疾行,小陈记和陈记一东一西。 中军都督府负责宵禁,各个街道乱成一团,偷摸砸抢的肯定有,现在没工夫管,等着秋后算账吧。 路上,他看见不少勋臣世家带着家丁,也加入了打砸抢的行列里。 “当铺也敢抢?这伙家丁疯了?”舒良皱眉。 当铺和龙游帮可不一样,能在京中开当铺的,背后都站着京中权贵。 没看这些当铺,连宫里的物件都敢收,宫中多少宝贝,都经舒良的手卖给了当铺。 “吁!” 舒良忽然勒紧骏马,驻足看那伙家丁,心里发狠。 你们收了多少宫里的宝贝呀,那都是皇爷的,也该吐出来了吧! 不过,当铺不能轻易抢。 得找个人扛雷。 他目光一闪,落在一个侦察校尉的头上。 “孟州,本督分你一百人,你去把京中大的当铺都给本督抄了!” “人直接杀了,不必询问!” “你敢不敢去?” 这个孟州可是个狠人,袭父职盖州卫,他好好的卫所兵不当,隔三差五就越过边境去杀女真人,气得女真部落经常劫掠盖州,盖州上下哭笑不得。 盖州指挥使干脆把孟州革职,当时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听说孟州此人,就把他招入锦衣卫。 不想孟州是个真刺头儿,好勇斗狠,残暴嗜杀,在京中天天惹事,连马顺都压不住了,干脆把他踢来东厂。 那时东厂已经废了,孟州来了也被闲置。 舒良接掌东厂后,专门提拔刺头儿,四十多岁的孟州迎来了事业第三春。 “敢问厂公,可否杀人?” 孟州笑时,脸上的两道伤疤狰狞起来,听说是他杀女真人时留下的,他身上的伤疤更多,他以伤疤自傲,去勾栏瓦舍总吹嘘这身伤疤。 “杀绝,一个不留。” 舒良把孟州放出去,就是让孟州去扛雷。 等今晚抢完了,京中权贵必然去和皇爷哭诉,若皇爷顶不住压力,必然把所抢的原方不动还回去,顺便把孟州推出去顶罪;若顶住了,他孟州可就扶摇直上了。 “标下敢去!” 孟州露出恶笑,如饿虎出笼:“兄弟们,跟老子走!杀人去!” 东厂番子不是亡命徒,没人愿意跟他去找死。 “娘的,一点都不痛快!” 孟州吐了口吐沫:“跟老子走的,多给一成,敢不敢!厂公答应的!” 钱财动人心啊。 有番子陆陆续续跟着孟州走。 舒良并不在意,他压根就没把当铺算进去,无非临时起意,拿多少都是赚的。 再说了,抢当铺,不为钱,为了报仇,敢碰皇爷用的御物,全都该死! 皇爷是天下人的主子,天下间最尊贵的人,他老人家用的东西,你们敢碰?碰之必死! 孟州率领七八十个为钱不要命的好汉。 “东厂行事,所有人退避!” 孟州下马,冲入一家当铺之中。 当铺已经被抄了,七八十个家丁已经把当铺中的东西打包装箱,估摸着有三四十箱的样子。 一个贵公子打扮的少年人手里捧着汤婆子,端坐椅子上,神情自得。 而当铺的掌柜、文书、打手等都跪在地上。 见孟州进来,贵公子冷笑:“臭番子,滚,别碍着本少爷的眼!” 孟州懒得看他,指着搬运箱子的家丁:“放下!都给老子放下!” 那些家丁根本不把孟州当回事。 四个家丁搬一个箱子,可知东西多重。 “他娘的!” 孟州笑了,拍了拍一个家丁肩膀,那家丁骂了他一句,忽然身体一抽,肚子有血流出来。 噗! 孟州抽出刀刃,肠子顺着刀淌了一地。 嘭的一声,箱子砸在地上。 孟州举刀就劈,趁着一个家丁没回过神,直接把他的脑袋削下来。 然后反手一刀劈在对面家丁的面门上。 鲜血溅了孟州一脸,孟州咧嘴而笑,舌头伸出来腆腆鲜血,勾进嘴里,吧嗒吧嗒嘴,哈哈怪笑:“这他娘的才是老子想要的生活!” 说着,又一刀,直接把那个劈面门的家丁劈翻。 他翻身坐在木箱子上,得意大笑,大呼痛快。 四个家丁,转瞬被弄死三个。 那贵公子再也无法淡定了,惊慌地站起来,指着孟州:“杀、杀了他!” 家丁们才后知后觉,抽刀围住孟州。 孟州坐在木箱子上,抽抽鼻子,很享受血腥味:“他娘的,谁敢动老子?老子是东厂侦察校尉!杀老子就是造反!” 他举起腰牌,放在木箱子上。 然后跳下木箱。 家丁们懦懦不敢动手,这身行头的确是东厂的人,他们真不敢杀人,本以为孟州杀三个,这事就过去了。 可是,孟州刚走两步,忽然举刀,狠狠劈在一个家丁的脑门上。 刀刃嵌在头骨上,孟州没抽出来。 一脚踹飞那家丁,随后搂着后面的一个家丁,劈手夺刀,一刀攮在他肚子上。 转瞬又杀了两个! “动、动手,杀了他!”贵公子高呼。 “你们敢造反?啊?” 孟州把脑袋顶在一个家丁的刀前,指着他:“来啊,杀老子啊,杀了老子,你们九族都得死!” 那家丁惊恐地看了眼贵公子,转瞬惨叫一声。 一颗大好的头颅飞了出去,未散的瞳孔还能看见孟州猖狂的笑脸。 “杀了他!” 有家丁怒吼,因为孟州欺人太甚,若不杀孟州,以孟州的疯魔,也会杀光他们。 “他娘的,这帮人造反了!兄弟们,冲进来干死他娘的!”孟州嘶吼。 嘶吼之间,已经有十几个家丁持刀劈了过来。 孟州闷哼一声,中了一刀。 暗骂东厂番子都是怂蛋,这么半天还不冲进来杀人,怕个鸟啊。 他身上见血,反而激发了他的凶性。 冒着刀刃,用最快的速度往那贵公子方向冲。 “拦住他,拦……” 贵公子话说一半,一股滚烫的鲜血喷了他一脸。 他一袭白色锦袍染满鲜血,甚至有血涌入他的嘴巴里,腥咸的味道令人作呕。 下一瞬,他的脖子上架着一把刀。 “都他娘的别动,谁敢动,老子就从他身上卸零件!”孟州满身都是血,有自己的,有别人的。 但他满脸兴奋,这才是爷们该过的日子!痛快! “别、别动!”贵公子吓坏了,他都没看清楚,孟州是怎么穿过两道人墙,跑到他面前的,难道会妖法? 却没看到,孟州中了几刀。 家丁们不敢妄动,这位少爷可是家里的宝贝啊,伤不得啊。 “七八年不杀人了,身体生锈了。”孟州朝着贵公子咧嘴笑了。 当铺里乌漆嘛黑的,靠火烛照明,孟州这才看清楚孟州的脸,差点吓得背过气去。 这张脸有两道大伤疤,一条从额头到下巴颏,嘴巴都被划开了; 另一条在右脸上,伤疤不长,但深可见骨,几乎能看见孟州的牙齿。 “好、好汉,你要干什么?” 贵公子哆哆嗦嗦道:“好汉,咱俩聊聊,不就是钱吗?在下不要了,在下是抚宁伯朱永的二儿子,叫朱愷,这些钱就送给好汉,当交个朋友了,行不行?” “老子是侦察校尉,是官儿!不是他娘的绿林好汉!” 孟州冷哼:“抚宁伯算个鸟,老子连听都没听过,京中权贵多如狗,挫鸟抚宁伯给老子提鞋都不配!怎么,你他娘的造反,想跟老子套近乎,求陛下饶了你是不?别他娘的做梦了!” “摆平了,都他娘的进来吧,一帮瓜怂!”孟州瞧不起东厂番子,这些人抢钱还成,让他们干点正事,趁早算了吧。 东厂番子才涌进来,看见孟州控制住局面,便开始霸占箱子。 “他娘的,抢个屁,把这些人都杀了!傻鸟!”孟州气得不行,难怪厂公瞧不上这些货,若他做厂公,全都杀之了事。 “别、别杀人……啊!” 朱愷陡然惨叫。 孟州一刀劈在他身上,想剁他一条胳膊下来的,结果刀子不快,劈了两刀都剁不下来。 “他娘的,你家的家丁真不上心,上战场刀子都不磨,害得你遭三遍罪,这可赖不得老子手艺不行!” 孟州嘟嘟囔囔的。 朱愷趴在地上惨叫,哀求孟州,呼喊家丁救他。 但他那些家丁如羔羊般,被东厂番子砍杀。 “躺好喽,别用手挡着,老子剁错了,把你手剁下来,可不当事啊,还得把你这条胳膊卸下来!” 孟州踩着朱愷,又劈了一刀。 刀刃崩了,还没剁下来。 “他娘的!这破刀!” 孟州扔了这刀,从地上再捡一把。 “好汉、大哥,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把我交给陛下吧,求求你了……啊!” 朱愷的求饶毛用没有,孟州牟足了劲,狠狠一刀,终于把他右臂剁下来了。 朱愷惨叫个不停:“为、为什么非要剁啊?啊啊!” “他娘的,你聋了?老子刚开始怎么说的?” 孟州问他:“老子让你的人别动,他们怎么动了呢?老子一口吐沫一个钉,他们动了,老子就卸你的零件!” 朱愷狂翻白眼,东厂番子杀人家,还不让人反抗吗? 你他娘的太不讲理了! 朱愷是朱永的二儿子,明珠一般的人。 但朱永也能生,生了七个儿子,不但他能生,他后代更能生,专生汉尖。 “咋的?不服啊!”孟州懒得为难他,他追求的是快意恩仇,不是折磨人。 朱愷摇头说不敢,见当铺中声音渐息,抬头一看,发现喘气的都没了。 他带来的家丁都死了不说,当铺的掌柜的、打手之流,也都被杀干净了。 朱愷整个人都傻了:“你、你真不怕伯爵府?” “你小子是不是有病啊?京中勋爵他娘的有多是,老子谁也不服,你们无非摊上个好爹,让老子上战场,老子一个人打你们十个,算个鸟啊!” 孟州哂笑:“对了,什么伯?老子都没听过!什么狗屁伯!也拿出来瞎显摆!” 朱愷差点背过气去。 “校尉说得对,让咱们上战场,比他们强一万倍,咱们早晚也能挣个爵位回来,哈哈哈!”这些恶汉得意大笑。 “滚一边去,刚才怎么不进来?一个个吓得跟个孙子似的,吹嘘个屁!” 孟州揭他们老底,抢银子的时候一个顶八个,搏命的时候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好意思出来吹牛,一点脸都不要。 “这不有校尉威猛嘛。”一个老番子拍马屁。 孟州哂笑:“把东西找个地方封存,受伤的兄弟留下看守……别杀他!” 他见一个番子要动手杀朱愷,赶紧制止:“厂公让咱们杀当铺的人,没说杀勋贵,饶他一条狗命,把他丢到街上去,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 两个番子拖拽着朱愷,像拖死狗一样丢在街上,丢在大街中间,若有快马疾驰过来,八成被踩成肉泥。 “都他娘的听着。” “东西封存起来,看守的人别动不该有的心思。” “动动脑子,这钱没有厂公罩着,谁敢花?你们以为这当铺是谁都能开的吗?” “钱是赚不完的,拿着两成,足够荣华富贵了。” “再想想,咱们这身皮,是不是比银子更值钱?” “老子言尽于此,若有人还动坏心思,被厂公发现,掉脑袋的肯定不是老子!” 孟州训斥完,从箱子上拿回自己的腰牌,挂在腰间,又道:“后面所得,留守的兄弟也照常分两成。” “老子这人毛病多,就他娘的一个优点,公平!” “走,去下一个!” 孟州挺直腰身上马,加重伤势,但他满不在乎。 那个老番子周城小跑过来,关心问:“校尉,可否歇息一会?” “无妨,挑大的当铺先下手,等大的抓完,再回来拿小的!” 孟州瞥了眼周城:“以后少他娘的拍马屁,跟在老子身后!” “是,校尉!”周城两眼放光。 他看得出来,孟州此人要么名声鹊起,被厂公重用;要么死的很惨,他赌孟州走上第一条路。 …… “启禀厂公,孟校尉捣毁了两家大当铺,收获颇丰!” 舒良刚从小陈记出来,看着京中乱糟糟的,无数权贵带着家丁上街开抢。 无数好东西,成车成车的往府邸里面运。 他暗恼自己动作太慢,才抢了两家,总共也就抢一百万两银子。 再抢下去,恐怕赚不了多少。 好东西都落入人家口袋了。 “杂种日的!” 舒良猛地回头,扫视东厂人马:“谁他娘的敢为本督办件事?不要命的站出来!” “标下敢!” 一道炸响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五短三粗的大汉走出来。 他叫张永年,是东厂里出了名的滚刀肉,别看他长得又矮又胖,像个矮冬瓜,其实此人狠辣心毒,东厂里没人待见他。 他袭父职进的锦衣卫,在锦衣卫里万人嫌,被踢到了东厂,舒良也嫌弃他,和孟州一样,都不是他的心腹。 “好!” “本督给你二百人,人你来挑。” “若办得好,本督提拔你做千户!” 舒良让他靠近来,然后挥退身边人,低声道:“本督让你去打劫那些家丁,敢不敢去?” 张永年吞了吞口水,就猜到是这种事! 厂公对收获不满,肯定得找人下手,如今最富的不是商贾,而是权贵的家丁啊。 他们正兴致勃勃从各大商贾店铺、府邸中搬运宝贝呢。 来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果然能当厂公,心真够狠毒的。 张永年瞟了眼舒良的眼神,恐怕他不答应,舒良就会立刻处死他。 “标下敢!” 张永年跪在地上:“标下愿为厂公带回来一百万两银子!” “好!” 舒良发狠了:“但你们必须脱了东厂这身皮,事成之后,本督分尔等两成银子,升你们所有的人官,本督保证,只要本督活着,就没人敢难为你们!” 张永年面露难色,他们能在京中狐假虎威,靠的就是这身皮。 可用这身皮拷问商贾行,打劫文武百官的家丁绝对不行了。 若真明目张胆去,明天早晨,皇帝得把舒良推出去杀了,以谢天下。至于他们,今天就得死,皇帝也保不住他们。 “标下遵命!” 张永年也发狠了。 这是一张投名状,纳了,就成为舒良的心腹,也是他一飞冲天的好机会,干了! “去挑人吧!” 舒良挥斥走张永年,却还不满意。 皇爷搞这么大阵势,东厂弄这点毛毛雨回去,他都没脸跟皇爷交代。 “还有谁不怕死?”舒良目光灼灼,再派出一队出去。 “标下不怕!” 一个文人打扮的男人跪在地上。 舒良目光一闪,此人叫柯弘,举人出身,是他亲自招揽进入东厂的,当做心腹培养。 “上前来!” 舒良挥挥手,让柯弘去抢。 柯弘神情坦然:“回禀厂公,标下想要三成,但可为厂公抢回来二百万两银子,少一两,厂公剁标下一根手指头!” 舒良皱眉:“柯弘,你是举人出身,是本督重视的人,何必做这腌臜事?” “回禀厂公,标下想升官。” 柯弘咬牙道:“本来两成足够多了,但标下清楚,等张永年选完人后,便再无血勇汉子供标下挑选,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肯为标下卖命。” “好!本督等你的好消息!” 舒良答应:“你若带回银子,本督升你做千户!” “谢厂公栽培!”柯弘磕个头便去。 “龚辉。” 在张永年、柯弘选人的时候,舒良招呼龚辉过来商量,他也不能闲着。 “厂公,标下知道一点。”胡长贵低声道。 “说来。”舒良没叱责他偷听。 “标下以为徽商、苏商多盐鹾。”胡长贵提醒了一句。 舒良眼睛亮了起来:“对啊,盐啊!盐被抢走了,还有盐引呢!” 像徽商、苏商这些外地商贾,都报团取暖,形成商帮。 龙游商帮因为在京商贩少,势力不强。 但如晋商、徽商、苏商等商人,在京中可就多如牛毛了,他们形成统一的咬合力,互帮互助,势力强劲。 “上马!跟本督走!” 舒良知道,他恐怕也就喝口汤了,喝汤就喝汤,本督还不信了,谁敢和东厂抢汤喝,活腻了! 却在这时,天边忽然火光通天。 舒良吃了一惊:“那是什么方向?” “像是广积库!”龚辉回答。 舒良松了口气:“不是宫中便好,出发,手脚利落点,都快着点,晚上本督要入宫向皇爷报喜!” “谨遵厂公之命!” 京中徽商,以程、汪、吴、黄四家最富。 舒良就要去程家碰碰运气。 程家盐铺中,传来程家人的哀嚎声。 盐铺被抄,食盐洗劫一空,程家人被关在一家狭小的盐铺之中,外面有几个家丁看守。 舒良又白跑了汪家、吴家两家,都刮不出油水了。 他没去黄家铺面。 直奔黄家府邸而去,家主叫黄南丰,打过一次交道。 快马到了黄府。 却看见有不少家丁扛着盐袋往外走。 “又来晚了!” 舒良有点急眼了,打马冲上去,一鞭子落下,冲散了家丁,率领东厂番子冲入黄府。 “东厂办案,闲人退避!”龚辉怒吼。 他率番子把黄府四门封闭。 舒良急匆匆进来,看见黄家主厅中主客相谈甚欢。 舒良瞳孔一缩。 坐在主厅上的两个人也微微吃惊。 “参见厂公。” 黄南丰先行礼,而另一个却岿然不动。 舒良却懒得理黄南丰,目光灼灼地盯着另一个人:“本督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故定兴王之子啊。你不在家中养病,出现在这里所为何事啊?嗯?” “在下参见厂公!”张辅的嫡长子张忠不情不愿的站起来,他有腿疾,因病不能袭爵。 反而把爵位让给了庶出的弟弟,张懋。 但是,是张忠让的吗? 不是皇帝的恶趣味,故意封的? 都是庶子,哼! “本督问你,你为何在此?”舒良寒着脸厉声质问。 张忠对皇爷颇有怨怼之词,他是有所耳闻的,所以对张忠没什么好口气。 更关键的是,如今城中都在大肆搜刮商贾,张忠却和黄南丰品茶聊天,说里面没鬼,谁信? “厂公,在下在执行陛下的口谕,您没看见吗?” 张忠指了指正在搬运的家丁,冷笑道:“厂公,此地已有在下,不劳厂公操心了。” 舒良皱眉,徽商背后是英国公吗? “来人,搜!” 舒良懒得废话,直接动手。 黄南丰微微变色,看了眼张忠,急声道:“厂公,我黄家愿意自缚于店铺之中,不劳厂公动手,您看……” 舒良不为所动。 东厂番子下手极狠,先把黄家家丁制服,然后喝令英国公府中家丁停止搬运。 但没有张忠的命令,英国公家丁才不理会他们。 “张忠,让你的家丁停止搬运。”舒良寒着脸道。 “舒公公,在下也说了,此家是英国公府的了,也请舒公公高抬贵手。”张忠换了称呼,大喇喇坐了下来。 舒良脸色一阴,张忠这是逼他动手呢。 或者说,想借此来和皇爷讨价还价,但手法太稚嫩了! 你真以为本督会给你讨价还价的机会吗! “不听命者,杀无赦!”舒良喝令。 张忠猛然瑟变,刚要说话。 却听到惨叫之声。 他瘸着腿趴门口去看,看见他带出来的家丁,被东厂番子砍翻,鲜血染红了雪白的食盐。 “舒良,你敢杀我英国公府的人!” 张忠猛地指向舒良:“我要去陛下面前告你!啊!松开!松开啊!” 舒良却抓住他的手指,使劲掰。 痛得张忠惨叫个不停。 “你跟本督耍什么花样?不就是你在逼本督杀人吗,想去皇爷面前,讨个公道?” 舒良掰着他的手指头,逼他靠近自己,死死盯着张忠颇为稚嫩的脸庞:“你还太嫩,本督可以给你个机会,去阎王殿叫冤吧!” “东厂听命,黄南丰一家,和粮商勾结,持械拒捕,都杀了!”舒良大吼。 “啊?” 黄南丰吓傻了,摔倒在地上,向舒良哀求饶命。 但是,他看见他的妻妾被人砍翻。 他的儿子被东厂番子追着满园跑,最后被杀死。 “啊啊啊!” 黄南丰疯了,万万没想到,舒良敢这般做,他死死盯着舒良:“我跟你拼了!” 噗! 舒良直接一刀劈在他身上,鲜血溅了张忠一身。 把张忠给弄傻了。 舒良这是做给他看的! 因为他耍小聪明,所以舒良就杀了所有的人! 这舒良是疯了吗? 他不怕被弹劾吗? 陛下…… 猛地,张忠想明白了,皇帝的深意,就是逼着朝中文武百官大开杀戒,甚至,希望他们自相残杀。 让他们所谓的党羽,四分五裂。 “跪下。” 舒良指着张忠。 张忠被吓傻了,软软地跪在地上。 “别冲着本督,本督受不起你的跪。”舒良闪身让开,他可不是大逆不道的太监。 张忠面向紫禁城跪下。 “张忠,本督知道你对皇爷心怀怨怼。” “但想过没有,赐爵之事,真是皇爷做主的吗?” “你是故兴定王的嫡长子,就算略有残疾,也应该正常袭爵的。” “为何不能袭爵?” “便宜了谁?” “你再想一想,你们英国公府有多少叛逆,张輗,已经被凌迟了,还有张軏呢!” “那个张懋,就一定干净吗?” “动动脑子,究竟谁和谁是一伙的!” 舒良拍拍他的脑袋:“皇爷是在保护你,真让你袭了爵,你会是什么下场?跟着张輗、张軏兄弟同流合污!” “你也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张玉、张辅的一世英名,可就毁在你的身上了!” “可你再想一想,如果你帮着皇爷,铲除了张軏父子,是不是能让爵位回到你的头上呢?” 舒良就是在挑拨离间。 张軏能在宫里埋钉子,能在朝臣中埋钉子。 咱家也在英国公府里埋钉子! 张忠,不就是最好的拉拢对象吗! 又蠢又无能,多好用啊。 张忠蠕了蠕唇。 “你再想想,今夜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是不是被人算计了?” “徽商,是英国公府的人吗?” “张忠,若本督是你,可不能做这么蠢的事情啊,亲者痛仇者快啊。” 说着,舒良把张忠扶起来:“别怕,本督不杀你,但也要为本督所用,为皇爷所用。” “只要你乖乖听话,爵位不就回来了吗?” “让谁袭爵,不是皇爷一句话的事吗?” 张忠吞了吞口水,眼球动了动,目光闪烁着希冀之色:“我有残疾,也能袭爵?” “哪怕是死人,皇爷能让他袭爵,残疾算什么!” 舒良指了指自己:“本督不也残疾吗?皇爷不重用本督吗?” 张忠不愿意拿自己比太监。 但舒良的话确有道理。 “我这?”张忠指了指自己。 “本督可以当你从未来过!” 舒良拍拍他的肩膀:“别害怕,你才是英国公,但你要告诉本督,张瑾藏在哪里!本督知道,你一定知道的!” 张忠脸色微变,舒良不问他为何出现在黄府,也不在意徽商的后台究竟是谁,而是问张瑾,他这个堂弟究竟做了什么坏事呢? 本来写挺多的,写错了,删了,就剩这些,求订阅! (本章完) 第94章 蛐蛐喜欢吃你!黑吃黑,大人,跪下!快,给标下跪下!秘密揭开! 朝天宫。 曹吉祥带着人穿过蜿蜒的山路,追击周应瑜。 “他会从哪条路跑?” 曹吉祥环着李文英,胳膊用力夹,李文英吐出舌头:“贫道不知道啊!” “汤序!” 曹吉祥厉喝一声:“回去杀!每三息杀一个道士,只要周应瑜不出现,就杀到底!杀到天师道绝根儿!” “啊?” 李文英惊呼,拉着曹吉祥急声道:“请提督公公高抬贵手!” “天师道历来极为恭顺,对陛下忠心耿耿。” “此事皆周应瑜一人所为,他并非天师道道长,年前就被革除道籍,如今不过散兵游勇,和天师道绝无半分干系,请营督明鉴!” 曹吉祥咧嘴笑了起来:“周应瑜非天师道人?是临时工?” “是是,他就是临时工,在观中不过帮忙的而已,绝无职务,更非天师道道众!” 李文英连连讨好:“请公公高抬贵手,贫道愿为公公于观中立一生祠,公公可享受观中香火!” 曹吉祥退后两步,陡然抽刀,一刀劈在李文英的胳膊上! “咱家的小命都保不住,立生祠有个屁用!” 李文英惨叫。 但曹吉祥却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不许叫!天师道窝藏钦犯,还想拖咱家下水?你脑袋让狗踩了?说,钦犯藏在哪!” 李文英收敛了声音:“贫道真不知道啊!都是周应瑜一人所为……” 他竭力摘清周应瑜和天师道的关系,但曹吉祥不收贿赂啊,难道曹吉祥想要钱? “汤序,去杀!”曹吉祥暴怒。 钦犯近在眼前,却抓不到,这种感觉如百爪挠心。 不对,钦犯一定没逃出朝天宫。 工匠在封门,门外都有巡捕丁把手,有人出入,一定会鸣镝示警的,所以这五个人还在观中。 这黑灯瞎火的,藏几个人很容易。 会在哪呢? 李文英哀求,出一万两银子贿赂曹吉祥。 “抓不到人,咱家有命花吗?”曹吉祥冲他怪笑。 “曹吉祥,朝天宫中皆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道士啊,您要抓捕钦犯,吾等已经配合了呀,为何还要赶尽杀绝呢!” 李文英知道求饶无用,嘶吼厉喝:“贫道不过是天师道一支,你今日杀贫道,明日天师道人必让你入地狱!” 嘭! 曹吉祥一脚踹在李文英的身上:“咱家就知道,这才是伱的真面目!” “之前跟咱家装什么温柔善良?扮什么柔弱可怜?” “和你们打这么多年的交道,咱家会不知道尔等的本性?” “尔等不过借天师道之名,钻营巴结、捧高踩低的阿谀奉承小人罢了!” “想给咱家立生祠,你们也配!” “天师道,藏污纳垢之地罢了!” 曹吉祥把刀压在李文英的脖子上:“别跟咱家装什么悲天悯人,咱家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就算天师道被杀光了,你也不会在乎的!” “你在乎的,只有自己!” “每三息,咱家就摘你身上一个零件!” “带咱家去找人!” 李文英惨笑,被巡捕营的人拖着。 “到时间了!” 曹吉祥让人把他的手掌按在石头上,他一刀剁了李文英一根手指头。 “领路!” 曹吉祥推搡着李文英,恶笑:“别耽误功夫,你耽误的,都是自己身上的零件啊,李道长!” “曹吉祥,贫道必杀你!” “时间到了!” 曹吉祥让人按住李文英的手,又剁一根手指头! 李文英惨叫一声。 曹吉祥不许人松开他,拍了拍他的脸颊:“咱家说过,让你不许叫,再剁一根!” “啊!”李文英亲眼看见又一根手指头离开手掌,实在太疼了,没忍住又叫了出来。 “再剁!” 一连剁了两根手指头,他整只手空空,只剩下个手掌。 “看着真丑,直接剁掉算了!” 曹吉祥踩着他的手臂,一刀把他手掌给剁了下来! 鲜血喷射,李文英痛得直抽搐。 “贫、贫道真不知道……” “嘴是真硬啊!” 曹吉祥叹了口气:“你知道徐有贞、孙镗、叶达、蒋成、温恩,都是什么人吗?” 没错,朝天宫中窝藏的,就是徐有贞一干人等! “这几个人参与造反,攻打紫禁城宫门!” “知道按大明律,窝藏造反钦犯,是什么罪吗?” “李道长,咱家对你够宽容的了,倘若你进了锦衣卫诏狱,到时候你想死,都是奢侈!” “别用这个眼神看着咱家,咱家是在救你。” “若找不到这五个钦犯,咱家禀明皇爷,皇爷雷霆之怒,铲平了天师道,你又能如何?” “皇爷用天师道,用的是忠心,若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皇爷留之何用?” “罢了,反正你也不领情,换另一只手,开剁!” 这时,汤序举着火把快跑过来,将几个脑袋丢在地上。 李文英脸色急变,这些都是他的门人啊。 曹吉祥是真狠,说到做到,把天师道门人当猪狗一般对待,这笔账早晚得算! “营督,这般剁手指又慢又浪费时间。” 汤序怪笑道:“看标下找到了什么!标下刚杀了一个道士,那道士是斗虫的行家,随身带着几个虫罐,里面可都是宝贝啊!” 曹吉祥不喜欢斗虫,所以不解。 但汤序喜欢啊,打开虫罐给曹吉祥看:“这几个大将军,标下看一眼便喜欢无比。” “想来李道长也会喜欢的!” 他又拿出一个小罐,里面是雪白的糖霜,这一罐恐怕并不便宜,但以天师道的财力,当饭吃都没问题。 “蛐蛐喜甜,标下将糖霜抹在李道长的伤口上。” “再把蛐蛐放出来,蛐蛐为了吸食甜味,会用钳子将李道长的伤口翻开、撕裂,反反复复。” “李道长莫怕,就几只蛐蛐而已,咬不死人的。” 汤序让人把李文英按住,在他伤口上撒糖。 然后把虫罐中的蛐蛐放在伤口上。 “啊啊啊!” 李文英看着蛐蛐在伤口上爬动,眼珠子差点蹦出来,当看到蟋蟀钳子摆动,仿佛看到自己的血肉被蟋蟀吃进去了一样。 “放了我,放了我……” 汤序不听,拿着草棍拨弄蛐蛐,五六个蛐蛐在李文英伤口处斗了起来。 那种虫子在身上爬的感觉,已经让人毛骨悚然了,更让人崩溃的是,虫子在伤口上斗来斗去。 直接让李文英道心崩溃。 “在密室里!拿走!拿走!”李文英招了。 “哪个密室?”曹吉祥薅起李文英的脑袋,喝问。 “崇圣殿地下密室!” 李文英熬不住了,被剁手他都能忍,偏偏蛐蛐啃食血肉,把他吓住了。 他苦熬到现在,甚至不惜眼看着道众被杀。 就是为了延续道统! 倘若皇帝知道,天师道窝藏钦犯,以皇帝的残暴,天师道如何存续? 天师道从张宇初天师开始,讨好了太祖、太宗两代帝王,才有今日之鼎盛。 师父张懋丞临终前说盛极而衰,希望天师道能将盛况延续下去,切勿重蹈全真教覆辙。 所以他一直在硬撑,奈何曹吉祥手段太残暴了,他撑不住了…… “带咱家去!” 曹吉祥让汤序收了蛐蛐。 汤序意犹未尽:“还没在残肢上斗过蛐蛐呢,这大将军喜欢吃血肉,你的肉不错,等你死了这身肉送我行吗……是是,营督,这就收了!” 李文英指了指地上的手掌,想说送你了,却嚎啕大哭。 道心真崩溃了。 “掉地下了,脏了,大将军未必喜欢了,还是活的好。”汤序盯着李文英,面露垂涎。 在你眼中,本道人就是蛐蛐的食物吗? 曹吉祥带着人把崇圣殿包围。 押着李文英进去。 “在道尊下面。”李文英哭泣。 挪开道尊像,果真有一个密室入口,曹吉祥派人下去,很快便传来一声惨叫。 找到了! 那巡捕丁被杀了。 但恰恰说明,徐有贞等人藏身其中! “里面可还有暗道?”曹吉祥抓着李文英问。 李文英摇摇头。 “给咱家冲进去,咱家要活口,第一个冲进去的,赏总旗!抓住五人者,赏百户!”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七八个巡捕丁冲了进去,很快便控制局面。 “你叫什么?” 曹吉祥看到一个彪膀大汉,拖拽着两个身着道袍的人上来,身上挂彩,却面不改色。 “标下单英,乃营督从刑部监捞出来的,犯了杀人罪!” “好,单英,咱家封你为总旗!” 曹吉祥一口气封了三个总旗。 进去七个,活着出来三个,那四个倒霉蛋究竟是被孙镗杀的,还是因为抢功被弄死的,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巡捕营都是混蛋,不抢功才是怪事呢。 “都是老朋友啊。” 曹吉祥用刀挑起一个道士的脸,赫然是徐有贞! 就是他们,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自己还傻傻地苦找,聪明的徐有贞一定在嘲笑他曹吉祥吧。 “你们可害得皇爷找的好苦啊!”曹吉祥怪笑。 “呸!叛徒!” 孙镗吐了口吐沫,他是蒙古人,虽然归化,却仍有蒙古习性。 吐沫喷在曹吉祥的脸上。 单英要帮忙擦,曹吉祥却摆摆手,唾面自干:“孙兄,你是咱家引荐给太上皇的,这口吐沫咱家受了!” “但咱家要告诉你一件事。” “因为你的逃窜,你儿子孙宏、孙辅、孙軏,全被凌迟了!” “不过你妻子还活着。” “在张家湾的青.楼里伺候人呢,还有你的妾室、女儿、儿媳妇,都在一起伺候人!” “经常光顾的都是苦力,那些苦力又脏又臭,一个大字儿都不识,但就是体力好,听说嫂夫人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呢。” “对了,咱家听许都督说来着,你女儿怀孕了,岁数小身体好呀,嫂夫人这么久都没动静,啧啧……” “啊啊啊!老子要杀了你!” 孙镗冲过来想跟曹吉祥拼命:“狗皇帝,老子孙镗与你势不两立!” 他嘶吼不断,却被人死死按着。 噗! 曹吉祥一刀劈在孙镗的脸上,他半边脸上嵌入刀锋,鲜血涌了出来。 “皇爷你也敢骂?忤逆不道的废物!” 鲜血滴到地上,孙镗感到面部剧痛,咬了咬牙,发现咬到了刀片,他没忍住,惨嚎起来。 但腮帮子被豁开,他越嚎越疼,因为张力太大,从嘴角咧开,咧到了后脑勺,都裂开了,嘴巴闭不上,染血的舌头清晰可见。 曹吉祥抽回刀刃,孙镗捂着脸打滚惨叫。 “原来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啊!” 曹吉祥冷哼:“忘了告诉你了,你儿子孙宏死前也这般咒骂,结果他被多切了三百多刀,比别人多熬了三天才死!” 孙镗呜咽。 却让叶达、蒋成、温恩三人瑟瑟发抖。 “叶达,你弟弟叶成呢?”曹吉祥问。 “被、被杀了!” 叶达是太监,尖着公鸭嗓子:“奴婢们逃出来时,被人杀了。” “谁杀的?”曹吉祥担心,叶成是漏网之鱼。 “奴婢也不知道,收到风声后,从家中逃出来时,遭到数次围杀,他在路上被人杀了。” “在下可以作证。”蒋成是太监蒋冕的弟弟,他出声作证。 曹吉祥将信将疑,看向温恩:“好个收恭桶的太监,居然是太上皇的人,连咱家都吃了一惊!” “奴婢不是太上皇的人,奴婢是锦衣卫!” 温恩居然说自己是死间,是太上皇的人持暗号,令他听命行事的。 事发后,也是那人提前通知他撤离。 在此审问不行,须将五人送入宫中,交给皇爷,就算大功告成。 曹吉祥使个眼色,让人把这五个人控制起来。 “营督,这两个道士怎么处置?”汤序问。 “一并送入宫中,由陛下处置!” 至于朝天宫中的道士,也该由陛下处置。 “派人封锁朝天宫各门,派人看守,无皇爷圣旨,任何人不许出宫!”曹吉祥当机立断。 抓住徐有贞等人是大功,但若插手太多,就会演变成大过。 徐有贞偷盗的是里库宝贝,倘若徐有贞供认出宝贝销赃渠道,等皇爷去找,什么也找不到,肯定会怀疑到他曹吉祥头上。 皇爷,唉,难伺候呀。 为了安全起见,曹吉祥直接用棺材装人,拉去午门,到了午门由禁卫接管即可。 “营督,这朝天宫富得流油,若能……”汤序面露贪婪。 “你在找死吗?啊?” 曹吉祥瞥了他一眼:“你是什么身份?反贼!给你钱有命花吗?皇爷的圣旨是什么,照办便是,多办一点少办一点,都是罪,明白吗?” “标下明白,标下明白。”汤序冷汗涔涔。 “去灵济宫!” 曹吉祥只负责收香火钱,其他的,一概不问! 也不敢问。 甚至,他连朝天宫为何与太上皇勾连,他都不敢多问,都是皇家奥秘,知道了容易掉脑袋。 …… 黄家。 “你说什么?在朝天宫?怎么可能!” 舒良吃惊地看着张忠:“张瑾在朝天宫?” “没想到吧。” “朝天宫管事李文英和周应瑜,都受过太上皇的恩惠。” “夺门时,你们调查的火器,一直都藏在朝天宫中。” “所以,张瑾假死脱身后,藏在朝天宫,这有什么可惊讶的?” 张忠淡笑。 他还是稚嫩,没以张瑾藏身之所敲诈舒良。 这是作为王爵嫡子的自信。 虽是瘸子,却比张懋大气,那个妾生的废物! “朝天宫,为何会帮助太上皇?就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吗?”舒良眸中杀意闪烁。 皇爷是他的天,倒向太上皇的人,都该死! 若非京中需要英国公稳定朝局,他早就把英国公一脉杀绝了! 张忠撇嘴嘲笑,笑舒良读书少。 “本督没工夫跟你啰嗦,快点说!”舒良怒火汹涌。 “简而言之,天师道也不是铁板一块。” “张宇初仙逝后,张懋丞便担不起天师之责,传到张元吉手里,根本搞不定教内各派。” “如李文英、周应瑜之流,都有开宗立派之念头。” “张軏深知天师道内矛盾,所以拉拢李文英、周应瑜,以建立新道统为饵,勾引此二人上套,为太上皇所用。” 张忠对自己这位亲叔叔,只有恨! 他是嫡子,却无法继承家业,就是张輗、张軏两位亲叔父的阻碍! 之前他以为是这两兄弟迷惑当今圣上,当今圣上又是庶子继承家业,心里有恶趣味,自然和张懋那贱妾生的王八看绿豆,所以才以张懋袭爵来恶心他。 可舒良的话,让他对当今圣上印象改观。 但他何尝不是在借舒良的手,推倒张軏这座大山呢! 张軏一倒,作为同党的张懋,会有好结果吗? 如今勋贵式微,勋贵中只剩两座大山,英国公府和成国公府,皇帝在没有足够数量勋臣之前,是不会贸然推倒一座大山的。 他张忠,就会渔翁得利。 “你与本督同去,去朝天宫,抓住张瑾,本督亲自向皇爷为你请功,令你袭爵英国公,如何?”舒良一刻都不想等了。 皇爷如何忌惮张軏,他非常清楚。 如今张軏最大的软肋出现了,只要抓住张瑾,张軏就不攻自破了。 因为张軏只有张瑾一个独子,以张軏的岁数再生个儿子估计不可能了,所以他必然会回京的,绝不敢叛逃漠北。 “那这……”张忠看了眼黄家。 “来人,把这家抄了,伤员留下看守,其他人跟本督走!” 舒良眸中寒光闪烁:“你是如何来黄家的,本督不知道,本督只知道,你张忠是本督的朋友。” 张忠肯定是被人骗了,才趟这浑水的。 或者说,有人想借东厂的手,杀了张忠,他好渔翁得利,是不是啊张懋? “出发!” 舒良率领人马直奔朝天宫。 张忠不能骑马,有腿疾又不能步行,舒良不嫌麻烦,让人背着他跑。 来到朝天宫。 和抓张瑾比起来,钱财反而放在第二位,何况已经抄不出多少油水了。 到了朝天宫,反而把舒良弄懵了,朝天宫四门被封,门前站着巡捕营丁。 舒良自报家门。 “他娘的,老子不知道什么东厂西厂的,老子只听营督之命!”一个混不吝的大汉满脸横肉,身上还穿着囚衣。 龚辉拔刀:“东厂办事,所有人退避!违令者斩!” “来来来,你砍老子一个看看,老子办的是皇差,皇帝老子的命令,你敢杀老子,你就是造反!” 那混不吝伸出脖子,拍拍自己的脖子,让龚辉砍。 龚辉见他出言不逊,刚要动手。 舒良却喝止他,他听到大汉说办皇差,难道说这什么营,也是皇爷的人? 他派人和此人交涉,但这大汉就是个地痞,一个大字不识,只知道听命营督曹吉祥,其他人的命令一概没用。 “厂公,杀进去吧!” 龚辉低声道:“他们最多十几个人,挡住咱们!” 舒良沉吟,曹吉祥肯定是皇爷派出来的,这个巡捕营,自然是皇爷的人,没必要喊打喊杀。 “朝天宫还有其他路吗?”舒良问张忠。 “这我哪知道?” 张忠耸耸肩:“直接杀进去算了,几个地痞流氓罢了,能挡住你东厂之人?” “去告诉他们,东厂奉命办事,和曹公公是一路人!”舒良目光闪烁。 他把番子撒出去,封锁朝天宫要道。 若这群人再不识相,那就冲进去。 …… 孟州接连捣毁四家当铺。 都是京中的大当铺,收获颇丰。 但在王记当铺中吃了瘪。 这王记当铺掌柜、管事的全都被杀了,但当铺里空空如也,他还被人给围住了,让他把银子交出来。 碰上黑吃黑了。 “他娘的,向来都是老子吃人家的赃!哪有被堵门里的时候!” 孟州率人冲出家丁封锁。 结果连入几次当铺,都被人抢了先。 次次都被家丁堵住。 他意识到不妙了,这是有人设了套,让他往里面钻呢。 对方是冲着东厂这身皮来的,他们抢了当铺,却不敢声张,所以需要东厂这杆大旗来帮他们顶缸,把黑吃黑的锅扣在东厂的头上。 “老子真他娘的蠢!” 孟州狠狠拍自己脑门一下,被人当枪使了,才回过味儿来。 “校尉,怎么办?”周城担忧地问,他担忧自己的前程,好像赌错人了。 “老子还想问你呢?别烦老子,让老子好好想想!” 六七十号人看着孟州。 过了好半天,孟州咬牙道:“拆分成小旗,十人一小旗,五小旗为一总旗。” “拆成两总旗,老子领一个总旗,在前面扫荡。” “后面一个总旗跟着老子,都脱了东厂衣服,等老子被家丁包围,你们快速掠过他们,沿着这条街找。” “这个陷阱布置得匆匆,往前面找,肯定能找出马脚来!” “另一个总旗,谁想当?” 孟州这办法够笨的。 “启禀校尉,标下想当!”周城想当总旗。 却惹来一阵嘲笑声。 连孟州也不看好他,后面这总旗虽没什么危险,但需要胆大心细,周城拍马屁行,能力他看不到。 “标下当!” 一道响亮的声音响起,走出一个有点罗圈腿的中年汉子,他马术很好,孟州知道。 “叫什么?” “标下叫范青!” 范青声音清朗,他说要当,却没收获周城的嘲笑声,反而有人说支持范大哥。 “好,你来当!” 孟州拍拍他的肩膀:“当官儿,就得拿出点能耐来,老子告诉你,若找不出人,老子就宰了你!但不必害怕,这些崽子敢不听你的,直接杀了!老子就要找到设套的王八蛋!” “标下能做到!”范青很自信。 入东厂之前,他做过七年捕快,进入东厂他因为武艺高人一筹,很得人心。 孟州懒得废话,迅速拆分队伍,他率领三十人为一总旗,继续被人牵着鼻子走。 范青率一队脱掉东厂袍靴,把马存放在一地,让几个人看着。 然后轻衣快行。 追了几条街,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 一伙蒙面强人在当铺里黑吃黑,这伙人干净利落,权贵家丁根本不是对手,轻松解决。 然后快速把东西运走,开始布置陷阱,等着孟州上钩。 “快,派人去通知校尉!”范青压低声音道。 孟州还在受窝囊气,次次被人堵住,东厂黑吃黑的名声不胫而走。 “咋了?老子没让你当总旗,心情不顺?”孟州瞥了眼周城。 “标下不敢。”周城无精打采。 孟州撇嘴冷笑,此人小人一个,成不了气候,索性也懒得理他。 终于,收到范青的线报。 “他娘的!老子这口窝囊气如鲠在喉,终于轮到老子报复了!” 孟州翻身上马:“兄弟们,跟老子冲!” 他带出来二十几匹马,分给范青一半,但范青担心骑马扎眼,不利于抓人,就归孟州队了。 范青尾衔而上,本来悄无声息的。 但马蹄声惊动了这伙强人,他们立刻丢下银车,四散而逃。 “他娘的!没带弓弩!” 孟州在马背上大骂,但这大半夜的,有弓弩不也是乱射嘛。 “范青,别抢东西,先抓人!”孟州马快,勒动缰绳,马蹄跃起,狠狠踢翻一个蒙面人。 范青也不甘示弱,抓住几个蒙面人。 “他娘的,有点手段啊!”孟州骂骂咧咧下马,把面罩摘下来,看样子都是练家子。 “是镖师!”范青摸摸他们手中的老茧便判断出来。 “哪个镖局的?敢他娘的抢东厂的东西,活腻味了!”孟州先一刀攮在他肚子上。 他手法精湛,很折磨人却还不死。 “说,老子没工夫跟你废话,老子就找你的东家,说出来,老子让你去治伤,还能保命。” 孟州使劲一捅,那汉子痛得惨叫。 “再深一点,就没救了,你死了,老子还能问别人,说不说?”孟州松开刀柄,让他的肚子撑着刀柄的重量,更加疼痛难忍。 “兴隆镖局!”那汉子招了。 孟州微微皱眉:“兴隆镖局,山西人开的?” 那汉子点头。 噗! 刀尖穿过他的后背,他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孟州,不是说好放过我吗? “老子最讨厌不讲义气的家伙!” 孟州抽出刀刃,挥挥手:“都杀了!跟老子走,去端了这个兴隆镖局的老窝!” 噗噗噗!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被抓住的七八个黑衣人都被杀了。 “把东西收起来,留两个弟兄看守,其他人跟老子走!” 孟州在京中生活有些年头了,对京中各势力有所耳闻,刚上马,便扭头问范青:“兴隆镖局的东家姓啥?” “回校尉的话,姓王。”范青做过捕快,对镖局诸事了如指掌。 “哪个王?” “阳曲王氏!” 阳曲是太原府治所。 孟州皱眉:“范青,这王氏在京中最大的生意是什么?” 范青一愣,恍然大悟:“当铺!” 之前他进的几家当铺里,就有王家当铺。 掌柜的、管事的都死了,他当时没多想,可现在回想起来,打劫当铺的兴隆镖局,就是王家的产业啊,这不是贼喊捉贼嘛! “他娘的,被个狗商贾给坑了!” 孟州调转马头,喝问:“谁知道王家大宅?” 东厂专门收保护赋,自然对京中商贾了如指掌,有一个叫赵开富的指出方向。 孟州率人呼啸而去。 马踏王家大宅。 奇怪的是,王家府邸前平静似水,仿佛王家不是商贾,而是官邸,根本没有趁火打劫的家丁来叨扰。 “校尉,不太对劲。”范青低语。 “怕个鸟,冲进去!” 孟州留人看马,提着刀翻墙进去,部下陆陆续续也翻进去。 府内安宁,甚至还传来朗朗读书声。 “他娘的,要是知道这是家商贾,老子还以为进了状元府呢!” 孟州大喇喇往前走,有人进来,自然惊动了小厮。 他杀性大发,见人就杀。 一路杀进主厅。 主厅之上,王家家主王师臣正在和工部左侍郎赵荣论诗手谈,相谈甚欢。 当房门被踹开,看见一脸杀气的孟州,王师臣脸色一变。 赵荣放下棋子,骤然爆喝:“何人敢叨扰老夫雅致?” 赵荣身着官袍,不怒自威。 孟州虽莽,却认得官袍,吓得跪在地上:“标下东厂侦察校尉孟州,给上官见礼!” 若舒良在此,肯定一个耳光打死他。 东厂番子,只跪皇爷,其他人配跪? 但舒良主持东厂不久,东厂奴性未改。 全因这些年皇帝自断臂膀,厂卫沦为文官玩物,所以孟州看见赵荣身穿正三品官袍,吓得不成样子。 “东厂?侦察校尉?算个屁啊!” 赵荣怒斥:“本官乃工部左侍郎赵荣,谁让你私闯民宅,公然杀人的?” 孟州脸色急变,知道自己理亏。 抢钱的事,若搬到朝堂上去,厂公肯定不会保他的。 “启禀侍郎大人,标、标下奉命查抄商贾府邸……”孟州支支吾吾,全无杀戮时的英雄气,更像个奴才。 “查抄商贾府邸?谁给你的指令?舒良吗?本官明日早朝,便要参舒良一本!”赵荣狐假虎威。 其实心里怕得要死。 他哪敢惹舒良啊,舒良正满世界抓他小辫子呢。 因为他是太上皇的人,这个时候该装死才对。 偏偏他又是李贤的人。 而王家是晋商核心家族,这些年,晋商没少支持陈循,如今转而支持李贤。 说白了,晋商如今是李贤的钱袋子。 李贤担心王家被破门,所以请赵荣亲自坐镇,保住王家。 但让李贤、赵荣没想到的是,王师臣更是个枭雄,借李贤的势黑吃黑,还把屎盆子扣在东厂头上,简直狗胆包天。 “标下不敢,标下不敢!” 孟州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你杀了几人?从实招来!”赵荣是老官油子,若直接放了孟州,孟州肯定会怀疑,所以得见血。 区区一个侦察校尉,本官杀了,舒良又能如何? “标下没记!” 孟州咬牙道:“请侍郎大人放标下一马,标下这就带人退出王家大宅,绝不再踏入一步!” “退出?杀了人,想退就退,你当国法何在?” 赵荣呵斥:“你叫孟州,本官记住你了,你的名字会出现在奏章之上,是死是活便有大理寺审判吧!滚吧!” 他无视王师臣的眼色,摆足了官架子! 因为他不知道,王师臣派人在外面黑吃黑,黑了不少银子不说,还往东厂头上扣屎盆子。 王师臣想说话,却被赵荣摆摆手,不让他说。 孟州一听,心中一股怒火直冲云霄,却不敢发作。 硬着头皮解释:“请侍郎大人听标下解释……” “本官不听,你要解释,去跟大理寺解释吧,滚出去!”赵荣压根就没把孟州放在眼里。 东厂的侦察校尉,和朝堂堂堂正三品官员比起来,差的实在太远了。 “标下……”孟州还想说。 “闭嘴,滚!” 赵荣厉喝,见孟州不走,看向王师臣:“王兄,让你的家丁把他赶出去!” 王师臣坐蜡了。 赵荣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啊。 之前他给赵荣使眼色,其实是想让赵荣说句软和话,他好用钱拉拢孟州。 反正外面兵荒马乱的,钱有多是,大不了分孟州一份,和气生财嘛。 可赵荣非摆官架子,把后路给堵死了。 按照他原本的构想。 等天一亮,九门提督府出来维持秩序,就尘埃落定了,到时候他再跟李贤摊牌,李贤是他的靠山,只能捏着鼻子帮他顶雷,大不了分李贤一点小钱。 可孟州的乱入,打乱了他的算盘。 这个人,必须死! 王师臣有枭雄之资,挥挥手,让家丁个眼色,让人直接弄死孟州。 “啊!” 孟州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当四个家丁靠近他时,一道冰冷的感觉从背后袭来,刺痛感传来,他下意识趴在地上,扭头看见刀上染着血,就差一点,就弄死他了。 他身体向前一滚,顺势抽出腰刀,借力一劈,劈翻了一个家丁。 “为何要杀我?” 孟州身体一跃,一刀劈中那家丁手腕,匕首掉在地上。 他指着匕首,瞪着赵荣。 赵荣也懵了,看向王师臣。 “误、误会吧。” 王师臣脸色尴尬,暗骂那家丁做事不利落,真是一群废物! “误会?” “老子看你们就是一伙的!想杀老子!” “你堂堂侍郎,勾结商贾,杀东厂校尉!” “老子要去陛下面前告你的状!” 孟州眼睛通红:“都杀!人都杀了!” “孟校尉冷静。”赵荣变了脸色。 他搞不清楚,王师臣为何要动手杀人,没看见你的家丁,在人间面前屁都不是吗?怎么还蠢得杀人? “冷静个屁!” “赵荣,老子记住你!” “老子这就向厂公禀报,老子怀疑你和他勾连,意图不轨!” 孟州狞笑,谁还不会栽赃陷害来着。 “范青!杀!”孟州下令。 范青不敢违背,带着人大开杀戒。 听到惨叫声,王师臣没想到孟州做事如此果断,他的家人啊! 啪! 孟州忽然一个耳光打在王师臣的脸上:“说,为何抢夺当铺后,嫁祸给东厂?说!” “啊?”赵荣吃了一惊,心思电转,瞬间明白了王师臣为何要杀孟州。 他指着王师臣:“你,你怎么敢啊!” “赵大人,别听这小子胡言乱语啊,在下冤枉啊!” 王师臣哭嚎:“冤枉啊,在下什么都没做,祸从天上来啊!” 他打死也不承认。 啪! 孟州又狠狠一个耳光抽在王师臣的脸上:“冤枉?进了东厂诏狱,你他娘的就不冤枉了!” 王师臣嘴角流血,高呼冤枉。 而这时,范青押着十几个人进入主厅。 王师臣又惊喜又后悔,他的家人没死,但孟州显然不会放过他的家人! “赵大人,你要参标下一本,标下也要向陛下告你的状!” 孟州指着王师臣:“他,派他手下的镖局,戴着面罩扮做强人打劫当铺,然后嫁祸给东厂!” “你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啊?赵大人!” 孟州豁出去了。 他也看透了,就算他继续退让,王师臣也要杀他,与其被杀,不如先下手为强。 咕噜! 赵荣吞了口口水,他没想到,居然被王师臣给坑了! 李贤那傻瓜,被王师臣卖了,还给他数钱呢! 反倒把本官搭进来了! “孟校尉,此事尚需调查,不如坐下好好商量一番。”赵荣强挤出一抹笑容。 孟州微微震惊,没想到堂堂工部左侍郎居然会向他低头。 原来,那如巨人一般的文官,也有怕的时候嘛。 “跪下,求我!”孟州舔了舔嘴唇,有些兴奋。 “你说什么?求你?” 赵荣瞪大了眼睛,怒极反笑:“本官堂堂左侍郎,你不过区区一个侦察校尉,给本官提鞋都不配的玩意儿,居然让本官跪下求你?你疯了吧!” “赵大人,您说得对呀,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校尉,给您提鞋都不配。但是,您的命却攥在我的手里!” 孟州狞笑:“本校尉也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跪下,求我。” “你、你!” 赵荣气得浑身发抖。 “本校尉最后说一遍,跪下,求我!” 赵荣拂袖而去:“好,你去告吧!本官等着!” 让他给孟州跪下,不如让他去死! “赵大人,倘若王师臣说,是您一手策划的呢?”孟州忽然一指王师臣的一个妾室。 惨叫声传来,那妾室被一刀毙命。 赵荣身体一颤,慢慢转过身来。 他看着孟州,真心低估了这个小小的校尉,他不止勇猛,还有脑子,只是性格有些疯。 孟州朝他笑了,笑容充满恶意。 手指头一指。 “啊!” 又一个妾室被杀死,王师臣脸色惨白,他担心孟州下一个指的是他的儿子! 噗通! 赵荣缓缓跪在地上,堂堂工部左侍郎的尊严,文人的尊严,进士的尊严,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乌有。 他非常清楚一件事,若孟州去陛下面前告,陛下会立刻诛他九族! 因为他叫赵荣! 他是太上皇的人! 因此,就够了! 他万分后悔,就不该出现在王师臣的家里!该死的王师臣,为什么非要出去抢钱,抢钱也就罢了,为什么栽赃给东厂! 你想死,不要拉着我们一起死啊! “赵大人,您万金之躯,怎么给我一个小小的校尉跪下了呢?”孟州声音刻意模仿赵荣,惹得哄堂大笑。 赵荣绝望地闭上眼睛。 “您不会是做贼心虚,真的和王师臣是一伙的吧!赵大人!”孟州直接栽赃嫁祸。 求订阅! (本章完) 第95章 皇太后,朕赐你一匹驴!奴婢谢陛下隆恩! “栽赃陷害,纯属栽赃陷害!” 赵荣试图爬起来。 但孟州支肘压在他的肩膀上,把他压在地上:“你丝毫不知道王师臣所作所为?” “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赵荣咬定。 想挣扎起来,但孟州太重了。 他被压得趴在地上,吃了一嘴土。 “那你和他什么关系?”孟州又问。 “没有关系!本官不认识他!”赵荣为了摘清自己,只能送道友去死了! 当啷! 孟州站起来,把刀丢在地上:“好,既然赵大人和他没关系,那便请赵大人操刀,将他全家杀死!” “本官是朝廷命官,岂能杀人?”赵荣爬起来,死瞪着孟州。 “那你就是王师臣的后台!” 孟州冷哼:“标下虽然官儿不大,但行的是圣上口谕,标下不敢杀大人,但大人所作所为,会如实报与厂公,厂公再禀报陛下,届时赵大人是忠是奸,就由陛下圣裁吧!” “这!” 赵荣最怕的,就是将把柄送到皇帝手里呀! 今天在奉天殿,他以为皇帝是用商贾之利收买、拉拢百官。 现在琢磨才发现,低估皇帝之心了,皇帝是要百官将人性之恶释放出来。 得了好处,见了血的百官,会停下吗? 不会的,就如王师臣此等商贾都想黑吃黑,何况掌握权力的百官呢? 杀光了商贾,商贾的钱就落入百官口袋了。 百官会不会为了利益自相残杀? 皇帝在考验人性,可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等明天早朝,活下来的人,什么李王党、胡党全都土崩瓦解,只剩下一条路,臣服陛下! 只有皇帝,才能洗清百官身上的血! 以前皇帝哭着喊着求人加入皇党,百官对皇帝爱答不理。 今夜过后,皇帝就让他们高攀不起。京中再无掣肘皇帝之势力,想入皇党就得先纳投名状。 最容易纳的,就是太上皇党羽! 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赵荣啊! “伱去告吧!” 赵荣纠结,倘若真杀了王师臣,李贤不会放过他,这个莽夫似的孟州就能放过他? 孟州抓了抓头发,这个大官儿不好骗啊! 他有些颓废,自己果然不是耍计谋的料,那就来硬的吧! “把这个娘们脑袋剁下去!扶着她身体!” 孟州指向王师臣的妻子,然后一把抓住赵荣,按着赵荣的脑袋,将他的脸按在喷血的腔子上! “啊啊呜!” 滚热的鲜血喷在脸上,赵荣下意识惨叫,但鲜血灌入他的嘴里。 关键孟州使劲按他的脑袋。 把赵荣的脸按在锁骨上,脑袋被剁,骨头插出来,刚好戳在赵荣的脸上,戳进他的皮.肉.里。 口鼻泡在血液里,他几乎窒息。 “校尉,他恐怕不行了!”范青低声提醒。 赵荣已经开始打摆子了。 孟州才松开他,厉喝道:“工部左侍郎赵荣伙同王师臣,打劫当铺,栽赃东厂,其罪难饶!” 他一把将王师臣给抓过来:“再杀一个!” “不、不要!” 王师臣被吓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人。 孟州见范青不动手,喝了一声:“杀!” 范青将王师臣儿子削首。 然后,孟州把王师臣的脑袋塞进他儿子的腔子里! “他娘的,东西都藏哪了?交出来!”孟州玩命似的把王师臣往他儿子腔子里塞,他力气大,把王师臣半边身子塞进去。 身体套身体,场面无比血腥。 连东厂番子都深觉不适。 王师臣的两个女儿被吓晕过去了。 “兄弟们今天晚上辛苦了,这俩娘们赏你们了,都快点,玩死为止!” 孟州一脚把变成两个人的腔子踹翻。 撞到了赵荣。 赵荣满脸都是血,浑身都在抖,他把胃里能吐出来的,全都吐了。 和王师臣的惨状比起来,他竟感到一丝侥幸。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老泪纵横。 但肩膀却被拍了一下,孟州蹲在地上:“老大人,想不想洗清自己?” “标下和大人无怨无仇,自不会赶尽杀绝!” “但也请大人帮帮忙,让王师臣开口。” “标下很忙的,这是厂公交代下来的任务,倘若完不成,标下没法交代的。” 孟州朝他在笑,充满小人物的卑微。 但赵荣却浑身发抖,不敢轻视他的卑微,隐藏在卑微之下的,是禽兽之欲。 他脸上有一个伤口,是锁骨戳的。 “若、若老夫不同意,也会死吧?”赵荣顾不得疼,哭得很委屈。 在刀剑面前,他什么官位、权势,都是没用的。 “老大人说什么呢?您是官儿,标下也是官儿,不是绿林好汉,岂能杀官呢?” 孟州把赵荣搀扶起来:“老大人还是要自称本官,那样更有气派。” “今晚不平静啊,京中乱作一团,不知道有多少倒霉鬼会死,本校尉见老大人富态,老大人肯定能活下来,不是吗?” 赵荣抽搐一下,咬牙道:“本官来审!” “对喽,这天下都是陛下的,他一个商贾,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啊?留着造反吗?” 孟州怪笑:“老大人,只要把东西找回来,标下跟厂公有了交代,必不会忘记你今日之恩!” 赵荣点了点头,指了指王师臣。 孟州把王师臣从腔子里抽出来。 赵荣在王师臣耳畔说了什么话,王师臣浑身一颤,嚎啕大哭,说书房里有一张图,是兴隆镖局行动图。 孟州让人去找,很快就找回来了。 展开一看,路线和他们遇到的那伙强人一模一样。 “范青,你带人去追回来!” “标下遵命!” 范青可不想呆在王家了,孟州做事太绝,把赵荣得罪死了,恐怕厂公也保不下他。 孟州抓了抓头发:“老大人,您和他说了什么?他就招了?” “不该问的不要问!” 赵荣吐出一口浊气:“东西你们去找,此事告一段落,本官也该回府了!” “等一下!” 孟州却拦住赵荣去路:“老大人,您是否会弹劾于标下呢?” “你什么意思?”赵荣脸色一变。 “标下想与大人做一桩交易……” 孟州话没说完,赵荣的身体却趴在他的身上:“大人!” 越过赵荣去看,周城在后面,狠狠一刀攮在赵荣腰上。 “你、你为何要杀官?”孟州直接傻了。 周城却跪在地上:“启禀校尉大人,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人都死了,把他的死,栽赃到王师臣头上。” “兄弟们都是自己人,自然会遮掩下来,就当此事没发生过!” 孟州却一把将周城薅起来:“你在帮老子,还是害老子啊!” “他是官啊!” “你杀害朝廷命官,你说当没发生过,就没发生过吗?朝堂不会查吗?厂公不会过问吗?” 周城脸色微变:“这、这……小的没想那么多,小的只是想报恩于校尉,若校尉害怕,小的承担下来便是!” 虽然周城说的真诚,但孟州却觉得周城在害他,在报复他没让其做总旗。 他心里后悔,当时怎么就听了漂亮话,提拔了他呢,结果他恩将仇报,被他害死了。 孟州颓然放下周城,挥了挥手:“都杀了!” 他以义气闻名,从盖州到京城,也因为义气而处处得到上官提拔,同僚敬爱。 此时大家都看着呢,若他抛弃了周城,经营半辈子的名声可就没了。 可这周城,摆明了是报复他! “罢了,此事老子担下来!” 孟州咬牙:“以后没老子的命令,谁也不许胡乱动手,明白吗?” 赵荣死得真冤啊。 堂堂正三品高官,在这太平盛世中,居然也有刀枪之祸,死在小人物的手里,真的冤枉啊。 “把王家的财货收拢起来,带着走!” 孟州心有点乱:“把这宅子都烧了。” 他拦下赵荣,是想做交易的,结果被周城给毁了,私自做主,杀了赵荣。 “大人,要不把财货给大家分分,堵住大家的嘴巴!” 周城低声道:“都拿了财货,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肯定没人把杀人的事说出去的。” “你还嫌害得我不够?” 孟州怒斥:“厂公是怎么交代的?不许任何人伸手,咱们分两成财货,已是厂公开恩,你怎么还不知足?” “校尉,不是小的不知足。” “而是得让兄弟们闭嘴。” “这种事,只有都参与了,都是凶手,才能守住秘密。”周城仍自辩解。 “若你不杀人,会酿成这般结果吗?”孟州怒喝。 周城跪在地上:“小的是想帮校尉,能为校尉死,小的死而无憾!” “好了,别提这些了。” 孟州抓头发,杀人时他意气风发,以为登天之路近在咫尺,结果呢,杀了朝廷命官,站在悬崖之上,该怎么圆吧! “小的是为校尉好,不给兄弟们分足了好处,兄弟们岂会为我等遮掩?”周城道。 “遮掩?” “你忘了厂公的话了?你敢触厂公霉头?活腻味了?” “你信不信,若你我私吞财货,厂公知道,这些兄弟都得死!” 若按照这个逻辑,周城也言之有理。 孟州挥挥手,让周城离开,他要冷静冷静。 坐在王师臣家的门槛上,他身心俱疲。 …… 永寿宫。 朱祁钰和孙太后面对面而坐,气氛凝固。 “你又来欺辱哀家?” 孙太后惨笑:“又有什么事,说吧!” “皇太后,告诉你能令你开心的消息。” 朱祁钰叹了口气:“山东大涝,朕筹钱买粮,粮商趁机囤积居奇,把京畿附近的粮食都给收了,连农户的口粮都没了,如今京城外全是流民,京城内粮价暴涨,京中人心惶惶,恐怕天一亮,这大明江山就倾覆了吧。” “你说什么?” 孙太后慢慢站起来,走到朱祁钰面前:“大明倾覆?你这个皇帝是怎么当的!你、你……” “皇太后莫慌,朕已经封锁城门,缉拿全城商贾。” 朱祁钰盯着孙太后:“你说这商人背后,是不是太上皇在向朕发难?” “啊?” 孙太后惊呼一声,旋即哂笑:“就知道你怀疑他,他在你心里就这般不堪?他会拿大明江山做儿戏吗?” “他会。” 不然他为什么叫门?为什么要夺门呢? 安安稳稳的当个太上皇不好吗? 孙太后闭上眼睛,转过身去:“哀家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 “皇太后,可否告诉朕,这百官之中,还藏着多少太上皇的党羽?” 孙太后浑身微微颤抖,她懂了。 皇帝想借机清洗太上皇党羽,所以他才会来永寿宫中! 泪水,滑过脸颊。 他把太上皇看得太紧了,他不死,皇儿就没机会了! “哀家说不知道,你信吗?” 孙太后惨笑:“还想怎样折辱哀家?让哀家给你跪下吗?哀家不过一个女人,在你面前,又有什么反抗的余地呢!皇帝!” 说着,她软软地跪在地上,背对着朱祁钰,泪如雨下。 泪水冲刷掉脸上的脂粉,露出被朱祁钰捏过的伤痕。 “皇太后请起。” 朱祁钰嘴角翘起:“朕不过是随便问问。” “今夜是个不眠夜啊,朕允许百官带着家丁杀戮商贾,所抢银钱皆属个人,人心之恶,今晚会展现得淋漓尽致啊。” 唰! 孙太后脸色煞白一片,猛地转过身,指着朱祁钰:“你让官员杀商贾?你疯了,你真想亲手埋葬大明,做亡国之君吗?” “你知道你为何能登基吗?” “太上皇北狩瓦剌,手握兵权的于谦为何不敢篡位?是他品性高洁吗?” “不,因为坐皇位的人必须姓朱,这是大明江山!” “陈循跋扈,却也要跪在你面前;胡濙资历冠绝,却只敢争臣权;于谦手握兵权,却甘于被你利用!” “一切的一切,都来自于规则!” “太祖立大明江山,建立了朝堂的规则,包括皇帝在内,都要遵循着这套规则!” “你靠什么掌控天下的?靠的是文武百官,靠的是规则啊!规则的制高点,就是皇权!” “可你在亲手毁掉规则!” “皇帝,那些见了血的百官,会不会生出僭越之心呢?” “王莽、曹操也不是生来脑后就长反骨的,野心是一点点滋长的,你在他们心中种下了霍乱的种子!” “皇帝啊!” “你怎能这般糊涂啊!” “哪怕你今日掌控了朝堂,但明日呢?你死了之后,太子呢?这是祸乱天下之源啊!” “你立刻下旨,全城宵禁,不许再杀了,不许杀了!快啊!” 孙太后却看到朱祁钰脸上带笑,愈发愤怒:“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倾覆大明天下的不是灾荒,不是流民,而是破坏规则的你!” 可是,她猛地身躯一颤。 惊恐地看着朱祁钰:“你、你的真正目的,是清空朝堂?” “今天晚上,参与杀戮的人,都会死!对吗?” 她见朱祁钰缓缓点头。 猛地,她身躯一软,坐在地上,看着朱祁钰,仿佛极为陌生,完全不认识了。 这个人的心,是用钢石做的吗? “皇帝,你好狠的心啊,这里面也有你的心腹啊!” 孙太后却想到了更深一层。 如今站在朝堂上的人,皇帝一个人都不信。 难怪他今晚会来这里,是担心万一出现二次夺门,就拿她做靶子,拿常德做挡箭牌,这人真狠啊。 “呵呵呵!” 孙太后惨笑:“皇帝啊,你真注定是个孤家寡人!哈哈哈!” “懂朕者,太后也。”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嘴角翘起:“囤积居奇的商贾该杀;家中巨富者,该杀;站在朝堂上*****,难道不该杀吗?” “他们前日能支持太上皇,昨日能投靠陈循,今日又在朕的麾下当狗,你说朕能信吗?” “当今朝局不妙,朕不能直接大清洗,只能把人变成禽兽,让他们做朕的工具,等朕不需要了,就去赎罪吧。” 看着语气轻松的朱祁钰,孙太后心寒齿冷。 “你想要纯臣,难道地方官就清白干净吗?” “等你把他们调入中枢,他们也会变得今日朝臣这般,朝秦暮楚,勾心斗角。” “这就是权力,你改不了的。” 孙太后擦干了眼泪。 “朕说过改了吗?” “刘继兴用阉人为朝臣,朝臣为了权力可自宫,可见人对权力的追求。” “只要朕是皇帝,他们就会趋之若鹜一般扑过来。” “无论朕杀谁,他们都会为了权力,前赴后继,哪怕朕让所有朝臣变成太监,他们也不会挣扎反抗的!” “他们还会在朕面前,表现得甘之若饴。” “至于朝野的骂声,呵呵,然后用同样的办法,向下施压,把全天下的人变得和他们一样,他们就不是异类了,这才是人性。” 朱祁钰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而这些人,终究只是工具而已,是朕统治这个国家的工具。” “正如你所说的,流民倾覆不了大明,朝臣也倾覆不了大明,朕在,大明就在!” “朕要做和太祖一样的皇帝!” 孙太后莫名恐惧,皇帝跟她说这些真心话,是不是要送她上路了? 她见皇帝朝她招招手。 皇帝眼神戏谑,但孙太后却看不透他瞳孔中的深意了,皇帝变得更加神秘了,让人无法再一眼看穿了。 慢慢的,她走过去。 朱祁钰下压手掌,让她跪下。 孙太后身体一紧,跪在朱祁钰脚下。 啪! 朱祁钰拍拍她的脸颊:“皇太后,知道朕为何要跟你说这些吗?” 她轻轻摇头,不敢看朱祁钰的眸子。 那双眸子充满残忍。 “朕做事喜欢快刀斩乱麻,不喜欢把麻烦留在明天。” 朱祁钰声音冰冷,侧着脑袋,顶着她的头:“告诉朕吧,朕赐你个痛快。” 孙太后浑身发抖,身体发软,连直着腰都做不到:“你、你敢弑母?” “别说的那么难听。” “皇太后忧思成疾,朕遍访名医,为皇太后治病以全孝道。” “但药石无效,朕亲奉汤药数月有余,衣不解带。” “奈何天不假年,皇太后薨逝,朕伤心欲绝,一病不起,罢朝七日,尝闻母而哭之,宫人不敢提及皇太后任何事迹。” 朱祁钰双手轻轻拍她的脸蛋:“朕给你上‘孝恭’谥号,如何?” “哈哈哈,你就是这般尽孝的吗?要哀家死!” 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 朱祁钰帮她擦擦:“可你再活下去,朕怕‘孝恭’的好谥号就没有了,万一朕把你废了,你恐怕连陵寝都没有了,死后住在哪呢?总不能和乡野刁民一样,住在乱坟岗吧?快做出一个选择吧!” 孙太后惨笑。 等了半天,孙太后就是不应。 朱祁钰使劲提起她的头:“别给脸不要脸!” “哀家不死!” 孙太后死死瞪着朱祁钰:“就算哀家死,哀家也服毒自尽,让你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朱祁钰忽然放开她,托着她的脸:“好,朕退一步,你把太上皇忠臣名单交出来,朕允你活着。” “哀家不知道!” 孙太后转瞬明白,皇帝的真正目的是拿到名单,然后明天大朝会,将这些人杀鸡儆猴,断了太上皇在朝堂上的支持。 “皇太后,你愈发不识相了!” 啪! 朱祁钰扬手一个耳光甩在她的脸上,然后掐着她的脖子:“别逼朕!” “掐死哀家啊!纸包不住火,你杀了哀家,早晚有一日天下人都会知道!”孙太后怒哼。 朱祁钰倏地笑起来:“宫中有一匹木驴,朕赐给你。” 孙太后脸色瞬变:“你敢!” “朕让你天天坐着。” “哀家是你嫡母……” “所以朕赐你木驴啊,是为了你好。” 朱祁钰站起来,退后两步:“朕再赐常德一匹,皇太后,朕算仁至义尽了吧!” “你、你还是人吗!哀家是你嫡母,常德是你亲姐姐!”孙太后气得花枝乱颤。 “朕派个太监伺候你们。” “不要!” 孙太后万分屈辱:“陛下,哀家真不知道名单,太上皇谋事,从不与哀家商量,请、请陛下高抬贵手!” 说完,她叩拜在地上。 忽然,一只脚踩在她的头上。 “你真不知道?”朱祁钰的声音响起。 孙太后想死的心都有了。 却强忍住泪水,说不知道。 过了好半晌,那只脚挪开了。 哀家十岁入宫,在这后宫中三十余年,宠冠六宫,享受无数荣华富贵,何曾受过这般屈辱啊?这该死的废人,呜呜! “起来吧。”朱祁钰坐下。 孙太后慢慢抬起头,却看见朱祁钰朝她勾勾手指。 她像狗一样爬过去。 “识相点。” “你在朕的手里,朕想把你捏成什么形状,就是什么形状。” “朕让你跪着,你就得跪着;让你趴着,你就得趴着,是不是啊皇太后?” 朱祁钰戏谑地看着她。 “是,陛下说的对!”孙太后泪水止不住地流。 “该如何自称啊?” “哀,臣、臣妾!”孙太后降级了。 “嗯?”但朱祁钰并不满意。 孙太后瞪大眼睛:“你、你让哀家自称奴婢吗?” “朕是天下共主,你自称奴婢,有错吗?嗯?”朱祁钰反问她。 “奴婢知错了!” 自称奴婢后,孙太后反而不哭了。 她的尊严,被朱祁钰敲碎了揉成团,踩在脚下。 一点都不给她留! 这就是对她的报复! “平身吧。”朱祁钰靠在椅子上。 孙太后跪着退后一步,慢慢爬起来,低头垂首而立,仿佛真成了奴婢。 “朕知道的,王直、赵荣、商辂、罗绮都和太上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至于死的就不说了,可惜了,勋贵未在京中,否则朕就可以一网打尽。” 朱祁钰笑着说:“至于其他党羽,把这些人抓了,审一审就出来了。” “皇太后,你说朕先拿谁开刀?” 他看向孙太后。 孙太后浑身一颤,等把这些人杀光,支持太上皇的文官就不存在了,只剩下势单力孤的勋臣。 等于谦率领京营回京,活着的还能有几个呢? 回来的时候,发现朝中局势大变,还会支持太上皇吗? 完了! 彻底完了! 皇帝之所以没对他们母子下手,只是没挖出那个秘密的名单罢了,挖出来,他们母子三个,都该上路了。 皇帝能利用流民局杀朝臣,还会对他们母子三人手下留情? “嗯?”见孙太后陷入沉思,朱祁钰面露不悦。 “赵荣!”孙太后立刻抛弃了赵荣。 这些人中,王直权力最大,她希望王直能活下来,继续帮衬着太上皇。 “皇太后怜子之心,朕看到了。” 朱祁钰动动手指,让她滚过来。 孙太后跪在地上,朱祁钰托着她的脸:“可太上皇会领情吗?朕会把名单告诉太上皇,就说是你给朕的!” “啊?” 孙太后浑身一颤:“你、你要离间哀家母子?” “嗯?”朱祁钰瞪着她,掐她的脸。 “奴婢!”孙太后哭着自称。 “奴婢能跟朕这般说话吗?颐指气使?你是哪门子奴婢?朕是怎么调教你的?啊?”朱祁钰使劲掐她的脸。 痛得孙太后惨叫。 “奴、奴婢知错了,求陛下宽宥!”孙太后痛得直抽冷气。 朱祁钰才松开她。 孙太后痛得想揉,但朱祁钰托着她的脸颊,她不敢动。 朱祁钰帮她揉一揉:“以后朕让你伺候朕出恭。” “你!”孙太后气得跳脚。 “伺候朕,总比去伺候吴太后强的。” 孙太后脸色瞬变,若去伺候吴太后,她宁愿去死! “看朕对你何等宽容?” 朱祁钰盯着她:“宫里没人伺候,不习惯吧?” 太不习惯了。 她十岁入宫,什么事都没亲自做过,甚至连出恭都有宫娥伺候,如今却什么都需要自己,能习惯才有鬼了呢! “想不想让朕赏你个宫女,伺候你们?”朱祁钰坏笑。 “谢、谢陛下隆恩,奴婢不需要!”孙太后眼泪滑过眼角,自动代入奴婢角色。 “这才对嘛,奴婢需要什么人伺候呢?记住了,你是朕的奴婢!” 朱祁钰松开她:“朕会把王直、商辂、罗绮、赵荣的脑袋,送给太上皇,告诉他,是你让朕杀的。” “你说说太上皇会不会恨你?” 孙太后哭个不停,却不回话。 朱祁钰踢了她一下:“用朕等你哭完,再说话吗?” “奴婢与太上皇母子情谊已断,求陛下开恩,让奴婢在身边伺候,奴婢此生,再不见太上皇一面!” 孙太后明白,等朱祁钰剪除掉太上皇的羽翼。 她的存在,就是保住太上皇的最后一道护身符。 倘若她和太上皇私自联系,那就是在挑战皇帝底线,是在找死了。 “皇太后请起!” 朱祁钰松了口气:“朕无需皇太后伺候,皇太后便安安心心在永寿宫中荣养,等过段时间,朕会拨人入宫伺候的,请皇太后安心。” “奴婢遵旨!”孙太后很懂事。 朱祁钰勾勾手指,让她过来。 孙太后过来,跪在地上,任由朱祁钰捧住她的脸。 朱祁钰轻轻拍她的脸:“只要你听话,还有荣华富贵可享,死后还可上孝恭谥号,还可与先帝同学同寝。” “但你要为朕所用,知道吗?” “奴婢遵旨!”孙太后不敢触怒皇帝。 “乖。” 朱祁钰拍拍她的脸蛋,站起来,走到殿门口,忽然道:“对了,跟常德说一声,趁早和张軏断了,他活不成了。” 他前脚出了正殿。 孙太后便趴在殿中哭嚎起来,回想入宫以来的日子,简直如天堂坠入地狱啊。 该死的废人啊,他竟让哀家自称奴婢! 他肯定巴不得哀家现在就自杀,他好名正言顺给哀家上谥号! 他绝不会给哀家上孝恭的好谥号,肯定上个恶谥,更不会让哀家入先帝陵寝的! 他在骗哀家! 哀家就是不死,带着那个秘密活着,无论你如何折磨哀家,哀家就要活着! 只要哀家不死,镇儿和常德就能活着! 哀家若死,他们必死! 皇帝,你一定想不到!那个秘密,哀家还藏着一手呢,废人!哀家死,也要拖拽着你一起! 孙太后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 …… “你说什么?” 朱祁钰面露喜悦之色:“抓到了徐有贞?” 他看了眼常德:“常德,你先回宫吧,皇太后病了,替朕侍奉汤药吧。” 常德瞄了眼皇帝,这时间……好像是…… 皇帝怎么能对母后这样呢! 难道,这些年母后就这般苟活下来的吗? 朱祁钰没搭理常德,乘坐御辇回勤政殿。 因为许感率领一百多个太监回宫护驾。 “皇爷,哪有官员不沾血啊!” 许感低声禀报:“奴婢之前还担心,出去才知道,人和禽兽没什么两样。” “在朝堂上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的道德君子,在争夺利益的时候,比禽兽还凶残。” “他们先杀商贾,然后互相残杀。” “不止他们,甚至勋贵的家属、不在京中的官员家属,都参与了抢掠,京中彻底乱了!” 从放京官出宫,朱祁钰就想到了这一幕。 “百姓情况如何?”朱祁钰问。 “老实回家、紧闭房门的应该无事,但也有波及。” “侍卫军、缇骑已经在维持秩序了。” “但京中街道、商铺破坏严重,修缮起来,恐怕需要很多钱,恐怕京中要萧条很久了。”许感回禀。 “无妨,谁损坏谁修缮,无须朕操心。” 朱祁钰说了句摸不着头脑的话:“传旨侍卫军,天色一亮,还在街上杀戮的人,一概诛杀!” 许感一惊。 皇爷这是明着黑吃黑啊! 抢杀几个时辰了,街道上血流成河,仇恨怎么可能说解开就解开。 皇爷明目张胆抢一波,恐怕难以服众啊。 “所得之财货,放在户部,用来修缮京城。”朱祁钰淡淡道。 许感翘起大拇指。 皇爷这招太狠了,今晚这一波,内帑丰盈了,国库也富了。 至于谁哭了,自认倒霉吧。 到了勤政殿。 看见徐有贞等七人跪在地上。 “曹吉祥做的不错!” 朱祁钰进殿,太监们把徐有贞等人驱赶进来,跪在殿中间。 “徐有贞,真是许久不见,甚是怀念。” 徐有贞神色颓然。 “孙镗、叶达、蒋成、温恩,除了孙镗,你们三个朕都没见过,算是第一次见面,恐怕也是最后一次见了。” “狗皇帝!”孙镗嘴巴塞着,却还发出声音,牟足了劲冲过来。 却被一个太监踹了一脚,孙镗摔个狗吃屎。 “孙镗不愧是武将,够凶悍的呀!”朱祁钰冷笑。 许感却怒冲冲地用木杖击打他脑袋:“看来咱家对你妻妾女儿太仁慈了,咱家必须让他们给你生几个野种!全都姓孙,叫你爹!” 孙镗被捆绑着,冲着许感咒骂,虽然听不清是什么。 许感把木杖塞进他的嘴里,让他咬着。 朱祁钰饶有兴致地看着,见许感蠢笨:“把那团布拿出来,塞进他嘴里。” “奴婢遵旨!” 许感让人把塞在孙镗嘴里的布拿出来,然后把木杖统进嘴巴里。 许感活动木杖,使劲统他的声带。 很快,就出血了。 嗓子眼都被捣烂了。 孙镗说不出话来,不断呕血,血里混杂着烂肉。 那六人看到这一幕,毛骨悚然。 “朕很纳闷,朝天宫乃道教魁首,怎么成了藏污纳垢之地?是朕对天师道太宽容了吗?”朱祁钰幽幽盯着周应瑜和李文英。 李文英已经气息奄奄了,他没人治伤,能拖到这里,已经不错了。 “都是贫道个人所为,和天师道没有关系!”周应瑜一力承担。 “别说那些没用的了。” 朱祁钰问:“朕先问你,为何收留钦犯?” “是张軏威胁贫道。” 周应瑜把一切都说了。 他和李文英承过太上皇的人情,这些年来,朝天宫香火鼎盛,和英国公府有着极大关系。 张輗崇信天师道,经常邀请观中道长入英国公府谈论道法。 像李文英、周应瑜等都是英国公府座上宾,天师道在勋臣中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各支勋贵都愿意高看天师道一眼。 说白了,混的就是一个人脉。 有张輗撑腰,李文英、周应瑜在京中吃得很开,但也被英国公府捆绑,在道门中没少帮着张家鼓吹。 久而久之,双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而天师道看似一片祥和,其实内部都快打出狗脑子了。 李文英和周应瑜都有再立道统,做开山祖师爷的念头。 夺门之前,张軏恩威并施,说服他们师兄弟,为叛军藏匿火器。 不想,夺门失败。 徐有贞、孙镗等人如丧家之犬,跑到朝天宫中藏匿起来。 明知是杀头重罪,却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天师道中,还有多少人,参与了夺门?”朱祁钰刻意没提火器之事。 宣镇还在打仗,军器局、兵仗局都不能动。 掌控神机营的杨能更不能动。 “启禀陛下,只有贫道一人,师兄李文英也是贫道拖下水的!”周应瑜就想一力承担下来。 “你说朕是糊涂虫吗?你说什么,朕就信什么?” 朱祁钰眸光一厉:“传旨,敕令朝天宫封宫,无朕圣旨,任何人不许出入!” “再传旨龙虎山,天师张元吉,入京给朕一个满意的答案!” “否则,天师道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听到这话,周应瑜松了口气,皇帝终究没彻底铲除天师道,天师道还有复起的机会。 朱祁钰倒是想铲除天师道,他能飞去江西,把天师道杀绝吗? 等流民之乱过去,他的势力范畴仅仅辐射京城,到江西还很远着呢。 不过,既然抓到了天师道小辫子,就得好好利用一番。 当年靖难胜利的太宗皇帝,是怎么变成真武大帝的? 不就是天师道一顿鼓吹嘛。 朕该是什么大帝呢? “来人,把此二人押入东厂诏狱!”朱祁钰决定以此为筹码,和天师道讨价还价。 “谢陛下隆恩!” 周应瑜喜极而泣,磕头谢恩:“请陛下再发善心,请太医给贫道师兄治伤。” “天师道真人不都能飞天遁地、摧金裂石嘛,这点小伤,弹个响指就自愈了,没必要麻烦太医,若其不幸死亡,只能怪他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了。”朱祁钰幽幽道。 你们造反谋逆,还求朕给你治伤,脸呢? 周应瑜直接傻眼。 他被两个太监拖下去,走过台阶的时候,太监根本不把李文英抬起来,而是跟在平地一样拖拽着走。 在台阶上,李文英上下磕碰,惨叫几声,陡然喷出一口血,死了! “皇爷果然没说错,这位道长学艺不精啊。” 一个太监叹了口气:“死了也好,皇爷说尸体晦气,派人丢乱坟岗吧。” 周应瑜目瞪口呆,堂堂天师道得道真人,怎么沦为这般境地? 陡然不寒而栗。 第96章 拿回皇权的第一把火!朕发财了! “徐有贞,你可真有本事啊,在朕眼皮子底下盗了里库!” 朱祁钰看着徐有贞:“然后又悄无声息的逃出宫,你真是个人才啊!” 看着呜咽的孙镗,孙镗一肚子话,却再也说不出来了。 徐有贞不寒而栗:“求陛下给臣个痛快!” “不想活?”朱祁钰讶异。 “臣不敢苟活!”徐有贞知道,皇帝必杀他们。 朱祁钰笑了,这般识相的大臣,朕怎么就没有呢? 徐有贞是治水大才,景泰元年他因为提出南迁之议,被朝臣排斥,皇帝厌恶,却以治水能臣,再次跃入朝野,扶摇直上。 “徐有贞,你可知道,勋臣之中,是如何划分势力范畴的?” 朱祁钰大体知道,勋臣分为英国公一脉和成国公一脉,至于具体是怎么划分的,他真不知道。 剪除太上皇文臣党羽后,接下来,就要剪除勋臣党羽了。 把太上皇变成光杆司令。 徐有贞身体微颤,叹了口气:“启禀陛下,臣并不知道勋臣之中的山头如何划分。” “但臣劝陛下一句,勋臣支持太上皇,无非是张軏撺掇而已,为谋求自身利益罢了。” “如今陛下身体康健,坐稳皇位,勋臣以前支持谁并不重要,只要陛下肯信他们,他们就会支持您的!” 徐有贞的意思是,熙熙攘攘,皆为利生。 “徐有贞,以前怎么不说人话呢?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境地。” 朱祁钰斟酌他的话。 叛变过的勋臣,就是女孩谈过一次恋爱,胸襟宽大的男人并不在意,恩爱如初。可心眼小的,就会疑神疑鬼了。 “陛下,您怀疑、排挤、不信臣啊!” 徐有贞泪如雨下:“臣并非生来叛逆,而是您不给臣机会啊。” “南迁之议,臣也知错了,为了弥补过错,臣扎根黄河边,用心治理黄河。” “为治黄河,臣数年如一日,数过家门而不入啊,为的就是得到您的垂青啊。” “可您厌恶臣啊,臣做出天大的功绩来,也不会得到提拔的。” “天下诸君,幼时苦学,凿壁偷光,为了什么?不就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为的就是权力啊,可您不给啊。” “陛下,哪怕您给臣一丝希望,臣也不会铤而走险的。” “臣不怕等,从入科举之路起,臣就知道,苦等、苦熬的滋味,臣不怕的,臣耐得住寂寞,臣等了整整七年啊!” “可您不给臣一丝希望。” “当年张軏先找许彬,许彬以年老为名,举荐了臣,可您知道许彬为何婉拒张軏吗?” “因为他还有希望,他能在朝中慢慢爬,照样能位极人臣。” “但臣没有了,无论臣做什么,在您眼中,永远是那个提出南迁的小人!您不会再重用臣了!” “陛下,臣临死之前说这些,并非怨怼!” “而是劝您,给天下百官一丝希望吧,您以百官为狗,驱赶着他们自相残杀,此举泯灭百官心中的希望!” “臣一娇弱文人,尚敢造反,若朝中文武联合,您恐怕不祥啊!” “臣言尽于此!” 徐有贞头磕到底:“臣求陛下,赏臣一个痛快,臣怕疼!” 朱祁钰反复咀嚼徐有贞的话。 甚有道理。 杀人者,人恒杀之。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总要给人留一丝希望,不然他易溶于水啊。 再忠心的宫人,也有被买通的可能,万一把他推下水了呢?或者用绳子勒死他呢? “徐有贞,说的不错,赐鸩酒吧。” “谢陛下隆恩!”徐有贞嚎啕大哭,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能躲过凌迟,已经滔天之幸了。 “朕知伱是治水之才,但在你家中并未搜到关于治水的书籍、笔录等,可否将你治水之策略、经验,写出来,交予后人?” 山东大涝,就让朱祁钰打定主意,要彻底根治黄河。 所以徐有贞可死,但他的经验要留下来。 徐有贞一愣,难道皇帝要饶过他吗? “写完再死,限期半月吧。”朱祁钰淡淡道。 徐有贞哭得更凶了,若立刻死,反倒不害怕,可还能活这半个月,才是对他最大的考验。 人活着,却知道哪天要死,那种滋味,最是煎熬! 皇帝还是要罚他啊! “让连仲随你一同编写,就在宫中找一密室,在里面写吧。”朱祁钰让冯孝去安排。 因为连仲懂水利,朱祁钰担心徐有贞应付了事,防他一手。 “这三个,送去诏狱,审完便凌迟了吧。”朱祁钰指了指叶达三人。 里库宝物追回来大半,内承运库白银也追回来大部分。 幕后主谋就是张軏。 帮凶是孙太后、陈循。 没什么可审的了。 至于还活着的宫中奸细,经此一事,也会蛰伏起来,要么洗清自己,变成一个好人;要么就彻底伪装成一个好人,慢慢甄别吧。 “皇爷,金公公入宫了!” 朱祁钰皱眉,金忠不去盯着粮库,跑进宫中作甚? “几时了?” “回禀皇爷,丑时了,外面差不多该消停了,奴婢请皇爷歇息,眯一会便要早朝了。”冯孝劝谏。 倒也是,折腾几个时辰了,该死的都死了,天快亮了。 “朕喝了七八杯参茶了,难怪不困。” 朱祁钰摇头:“不睡了,宣金忠觐见吧,看看金忠给朕带回来什么惊喜!” 很快,金忠走进勤政殿,他一身血腥之气,官袍上有伤口,血迹斑斑,看样子经历了恶战。 “奴婢金忠,请圣躬安!”金忠跪在地上。 “朕安。” 朱祁钰让他起来,问他粮仓情况。 “启禀皇皇爷。” 金忠眼球布满血丝:“奴婢幸不辱命,保存下来十几个仓,粗略估算15万石以上!” “这么多粮食?” 听到这个数字,朱祁钰非但没兴奋,反而脊背发凉。 他猛地站起来:“焚毁多少?” “奴婢估算过,保存下来不到四成。” 才四成,那么粮商总共囤积了近40万石粮食! 40万石啊,京畿百姓口粮估计也就这些吧? “他娘的,他们真要让京畿百姓全都去死啊!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朱祁钰大怒:“人呢?” “奴婢不知道,但阻拦锦衣卫办案的人,都被杀死了,因为粮仓分散,奴婢没时间清查到每个人!” “没关系,京中九门皆封,无一人可出京,谁都跑不了!” 朱祁钰压住怒火,根据程茂供述,粮商收了京畿附近十几府的粮食,就是说,40万石只是京畿的,全算上恐怕超过百万石! 那些粮食,还能在吗? 朱祁钰不敢想,用区区15万石粮食,怎么养活数百万人口? 难道真要施以辣手,杀一批了吗? 都是大明百姓啊,杀了他们,朕这皇帝还干净吗? “皇爷,奴婢已经派人出京,通知各府卫所,抢救粮仓了!”金忠擅自做主,请皇帝原谅。 朱祁钰摆摆手:“你心是好的,但没用的,漕运衙门就在眼前,护漕军近在眼前,都沆瀣一气,何况各府的卫所兵了,早都烂了,烂到根子了,你派出去的番子,都未必能活着回来。” 抢回来四成粮食,朱祁钰的心却沉甸甸的。 15万石粮食,够京畿百姓吃几个月啊? 倘若各府百姓来京畿逃荒,恐怕一个月都撑不下去了。 今晚放纵百官杀戮商贾,还会引发恶劣的连锁效应。 江南商贾肯定不敢来京中做生意了,想从江南商贾手中买粮,难上加难。 朱祁钰明知道漕运衙门官商勾结,但他还得捏着鼻子用,倘若现在杀光了漕运衙门,新上任的官员不懂漕运流程,恐怕漕运会停摆。 一旦漕运停摆,指着运河吃饭的漕丁,可就不会安分了,整条运河上足有百万人,指着这条河吃饭呢! 运河绝对不能乱,绝对不能! 倘若运河乱了,靠京畿这点粮食,救不了百姓的,天下恐怕真会大乱的。 做皇帝,总要学会隐忍的。 还有,被杀的商贾,要不要安抚,如何安抚? 皇帝可以囤积居奇的罪名杀粮商,但其他商贾何辜?大明讲求以法治国,皇帝为何下旨杀光全京商贾? 都要解决的。 天亮了之后,千头万绪,都需要解决。 杀人固然爽,最难的是如何擦屁股。 朱祁钰为了迅速夺回皇权,铤而走险,现在就要抓住权力,以皇权解决问题,稳定中枢,考验他的政治素养了。 “皇爷,是锦衣卫后知后觉,请皇爷降罪!”金忠请罪。 “起来,和你无关,你才到锦衣卫多久,便有了今日的成绩,朕心甚慰,尔后当勉励之。” 朱祁钰听出来了,金忠语气中带着不满。 皇帝确实偏心了。 给舒良一根大骨头,金忠却连汤都没喝到。 金忠抱屈来了。 跟他叫屈也不错,总比背后给舒良使绊子强。 当初毕旺和卢忠就狗咬狗,才给了朱祁镇逃脱的机会,金刀案无疾而终,有的地方就有江湖,人与人之间绝非一团和气的。 但现在绝不是内斗的时候,任何有内斗的苗头,朱祁钰都要熄灭掉。 “锦衣卫今日有大功,朕会赐下大量银钱下去,每人都有赏赐。” 朱祁钰忽然拍拍手:“冯孝,呈上来!” 很快,冯孝端着托盘走上来。 打开红布。 露出四块鱼型符牌。 “朕命名此为符牌,凡对大明有大功者,皆可赐之。” “此符牌分为玉、金、银、铜四类,每块符牌镌刻上授予者的姓名、功绩。” “金符以上,如免死金牌,可免死!” 朱祁钰拿起一块,说道:“此乃银符,朕让印绶监连夜打造,上面镌刻着你金忠今夜的功绩,朕钦赐于你,望你再接再厉。” 金忠看着皇爷手中的银符,万分荣耀。 “此银符,乃朕赐下的第一块,上面有编号,你是当朝第一块被赐银符者,金忠!” 朱祁钰亲手将此符放到金忠手上。 金忠看着上面的字迹,轻轻摸了摸,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 却双手捧过头顶,跪在地上,哭泣道:“请陛下收回此符,奴婢是阉人,不配拥有此符!” 他称陛下,而非皇爷,意味着无比郑重。 “胡说,你金忠星夜救粮,有大功于社稷,如郑和下西洋,扬吾大明国威,难道郑和不是太监?不配拥有后世香火吗?” 朱祁钰以郑和比喻金忠,这是在抬举金忠的身份。 金忠泣不成声。 最荣耀的是,这是大明第一块银符啊。 赐给他这个太监! “朕的圣旨会颁发下去,在大朝会上宣读!”朱祁钰就要把荣耀打造最高档次。 金忠激动得难以自制,连连磕头。 心中的不满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这三块铜符,尚未镌刻名字,你从手下中,挑出功劳最大的三个人来,报与朕,朕将此三人名字镌刻其上,一同颁布。” 朱祁钰不能靠金忠一人控制锦衣卫,而是要多多提拔人才,为他所用。 “奴婢谢皇爷重恩!奴婢必以死相报!”金忠连连叩首。 然后报出三个名字,都是他的心腹。 管尧、宋汤、卢谦三人。 朱祁钰让人镌刻名字,于大朝会上亲自赐下。 “金忠,锦衣卫可否再战?”朱祁钰目光闪烁,大戏来了。 “奴婢不累,锦衣卫兄弟也不累!请皇爷吩咐!” “好!” 朱祁钰道:“天色一亮,锦衣卫便协同侍卫军,清理城内,街上所有人,驱赶入户,街上的财货,任何人不许再搬运,全部送入户部,用于修缮京城专用!” 金忠瞪大眼睛,皇爷要明目张胆黑吃黑啊。 问题是皇爷不要这银子,为何要做这坏人呢? 等等,入户部、专款专用。 皇爷是想用这笔银子,善后京城,收买京城人心。 好家伙啊,把人家杀一通,还要拿银子去装好人收买人心,皇爷这也…… 不过百官怕是被皇爷坑惨了。 但金忠理解不了,皇爷要收百官之心,为何还要弄这一出呢?这裁判员拉偏架拉得太明显了吧。 “可敢?”朱祁钰问他。 “皇爷让奴婢上刀山下油锅,奴婢眼睛都不眨一下,请问皇爷,可否杀人?”金忠神情慷慨。 “不听命者,一概诛杀!” 朱祁钰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传旨方瑛,入京协同侍卫军,稳定京中!” “再传密旨给宋伟,侍卫军可先入军器局、兵仗局取武器,朕拨给侍卫军一千套甲胄,一千张弓弩……” “皇爷,武器不可轻易授予啊!”金忠大吃一惊。 “这些甲胄是支援宣镇的,如今京畿动荡,先武装侍卫军吧,但火器不可动!” 朱祁钰目光一闪:“金忠,朕派你入军器局、兵仗局,把火器搬到宫中来!” “啊?”金忠一惊,猛然明白,这才是皇爷的真正用意。 他不放心火器放在宫外,所以借机转移到宫内里,或者说,完全攥在他的手里,他才放心。 “钟粹宫(后改,原咸阳宫)空着,就存放其中,要注意点,火器怕水,要保证干燥才行!”朱祁钰叮嘱。 没错,这才是朱祁钰的真正目的。 火器! 他不止要把宫外的火器全都搬进宫来,还要在宫内设火器局,干脆和兵仗局合二为一,不放在眼皮子底下,他永远不放心。 “再赐团营二百副甲胄,一百张弓弩。”朱祁钰又给方瑛个甜头。 他要练团营,练侍卫军、养马军,就得有武器。 但京中生产的武器,全都要送到前线。 朱祁钰是慷他人之慨。 如今京中大乱,朝堂上没有掣肘,他就趁机武装自己的军队。 但也不能喂得太饱了。 这几军初设,人心尚未完全掌控,若喂得太饱,人心贪婪,会得寸进尺,若以后朱祁钰拿不出更好的赏赐,恐怕人心思变,怨怼于上,就得不偿失了。 朱祁钰瞥了眼金忠:“街面上的财货,锦衣卫可取一些,你酌量取吧,别让人发现马脚。” 让人做事,总要给好处的。 何况今晚锦衣卫立下大功,朝堂赏赐有限额,不可能多的,就让他们贪一点吧,不然心里不会平衡的。 想用他们,就得容忍这些臭毛病,这就是皇帝的无奈。 “奴婢不敢要!”金忠担心皇爷秋后算账。 “拿吧,别太过分便好,朕允了。” 朱祁钰又叮嘱几句,便打发金忠走。 他怅然若失,想用人,就得满足他的欲望,这就是人心啊。 出神许久,朱祁钰问:“钟粹宫收拾出来了吗?” “回皇爷的话,已经收拾干净了,奴婢从尚食局取的油纸,火药不会受潮。”冯孝回禀。 朱祁钰颔首:“你说朝中百官一个个精得跟猴子似的,他们真没看透朕的心思吗?” 冯孝不敢应答,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朕不是有病,折腾百官玩。” “而是想让国库丰盈一些,才出以下策的。” “收拾京中烂摊子是要银子的;买粮食赈济京畿也是要银子的;宣镇、山东都是烧银子的地方啊,朕是防患于未然啊。” 朱祁钰喃喃自语:“朕也想试试人心啊,看看是朕太聪明,还是百官配合朕演戏呢?” …… 一丝光芒划破黑暗,天边蒙蒙发亮。 金忠率领锦衣卫和侍卫军汇聚。 金忠宣读圣旨,宋伟负责整顿京中,锦衣卫协作,并将火器搬入宫中。 但是,让金忠傻眼的是。 天色发亮,烽火中的京城仿佛忽然沉寂了下来。 仿佛忽然间就静止了一般。 偶尔还有小打小闹的喊打喊杀,却都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是东厂的人,在黑吃黑。 金忠都为他们尴尬。 忙乎了两个时辰,收缴的银子很有限。 消息报入宫中。 此时,舒良意气风发,绘声绘色讲述经过。 “不怕你们犯错,朕给你们撑腰怕什么?” “就该这么做!做得好!” “这些该死的商贾,国难当头,不思报国。” “却个个富得流油,倘若肯捐出来一些给国库,朕的日子岂会这般难过?” “大明难道不是他们的大明吗?” “哼,无君无父之辈!该杀!统统该杀!” 朱祁钰满脸笑容:“到底收了多少银子?说出来让朕高兴高兴。” “回皇爷,很多珠宝、古董、盐引、地契等没法估算,但只算现银的话,奴婢估算超过三百万两银子!” “这么多?” 朱祁钰微微吃惊:“你该不会把百官的银子也都打劫了吧?”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坏了皇爷大事!” “这些都是商贾家的钱!” “都是活钱,并没算宅子、铺面等固定产,还有田亩什么的,都没算在内!” “若算起来的话,奴婢估算恐怕有三、四千万两银子!” 舒良承认,虽然黑吃黑了一些,但主要的来源是当铺的黑钱,东厂所得,只是一小部分,朝中百官绝对赚大发了。 粗略估算,昨天晚上,街面上最少出现了两千多万两银子。 虽然不全是现银,但架不住宝物多啊,唯一可惜的是一些古画、书籍等必然有些损毁,着实可惜。 朱祁钰恍然,他只是吃个大头罢了,等天亮了,金忠还能吃一波,倘若户部也进几百万两银子,那国库可就丰盈了。 “把珠宝什么的出手了,能得到多少?”朱祁钰问。 “二百万两。” “但是皇爷,京中商贾死了很多。” “京外恐怕风声鹤唳,而且各家都抢到了很多宝贝,市面上现钱变少,珠宝、古董、瓷器等有多是,暂时肯定卖不上好价钱了。”舒良照实说。 总计五百万两啊!还有很多盐引、地契! 这回可就不缺钱了! 虽然是一锤子买卖,后遗症巨大。 但谁让他缺钱缺红了眼睛呢,堂堂皇帝,穷得把底裤都当了,说出去谁信? 他把宫中能当的物件全都当了。 今天都回来了。 昨天你们敢收御物,今天朕就送你们去阎王殿! 朕虽不能明目张胆抄家,但能明目张胆送你们去阎王殿,你们的一切,不都变成朕的了吗? 再说了,京中粮商囤积居奇,你们只是被误杀了而已,都是百官做的,跟朕有什么关系? 有本事你去找胡濙要吧,找李贤要吧,找王直要吧,找于谦要吧! 朱祁钰十分兴奋,来回踱步:“舒良,你做的非常好!非常好啊!” “奴婢见皇爷为钱愁白了头发,心中焦急,恨自己无能为力。” “更恨那些收御物的当铺,他们明知僭越,却敢仍然敢收,何其胆大包天?” “这笔帐奴婢一直记在心里,昨夜奴婢下令,杀绝了他们!” “本来奴婢还想杀绝青.楼、赌档,奈何奴婢进了几家,都人去楼空,奴婢心恨之!” 舒良语气铿锵。 “做得好!” “人不能一口吃个胖子,也不能一夜之间把所有人杀光!” “慢慢来,朕有了钱,很多事情都能做了!” “今夜过后,京城之中,掣肘朕的力量,再也没有了!” “此皆是你舒良之功!” 朱祁钰大笑:“舒良,朕赐你银符,再赐龚辉、孟州、张永年等人铜符,你们做的都好!” 舒良捧着银符谢恩:“皇爷,还有一桩惊喜,奴婢尚未告知皇爷!” “什么惊喜?” “奴婢抓到了张瑾!”舒良咧嘴笑道。 “什么?” 朱祁钰一惊:“抓到了张瑾?张軏的儿子,假死脱身的那个?在哪抓到的?” “回皇爷的话,就是张軏的独子,在朝天宫抓到了,此事还多亏了曹吉祥帮忙……” 舒良把经过说了一遍。 这张瑾,混在朝天宫里当道士,运气也好,曹吉祥杀了那么多道士,没轮到他。 曹吉祥带走了周应瑜、李文英,离开朝天宫,逃过一劫的张瑾偷偷松了口气。 却万没想到,舒良带着东厂番子,把他给揪了出来。 他倒是想跑,关键巡捕营把朝天宫围起来了,这个时候跑的话,无异于自投罗网,所以张瑾隐忍下来,继续装道士,结果还是被抓了。 “又是朝天宫,好啊,天师道窝藏徐有贞在先,又窝藏张瑾,好大的胆子啊!” 朱祁钰暴怒:“舒良,带人把朝天宫抄了。” “所有道士关入锦衣卫诏狱,仔细甄别,朕怀疑这朝天宫藏污纳垢,里面还有朝廷钦犯!” 舒良秒懂皇爷的意思。 抄了朝天宫也不够,皇爷知道,这些道士都富得流油,所以抓进诏狱里,榨干他们最后一枚铜板。 “皇爷,诏狱地方不够啊。” “就在朝天宫中审,当着三清道尊的面审!让道尊看看他们的心,是忠还是奸!是真信徒,还是假道士!” 朱祁钰目光闪烁,又来钱了。 朝天宫不止有钱,更有粮食。 这种道观,自己囤钱囤粮不说,还有权贵的供奉,绝对比国库还要富。 “奴婢遵旨!” 朱祁钰目光闪烁,想摘了天师道之名,却生生忍住了。 如今朝局不稳,江西不能再乱了。 先忍下来,等张元吉入京,把朝天宫卖个好价钱。 天师道就天师道,住什么朝天宫啊,宫是你等道士配住的吗? 只有朕,才能住宫! 其他人,谁住了,都是僭越,该杀! “朝天宫改为天师观,京中各宫,如灵济宫等,悉数改名,不许称之为宫!” 朱祁钰要进一步抓权:“勒令全国各地,名字中带‘宫’者,改之,限期不改,按违制,斩首。” “奴婢遵旨!”冯孝叩首。 舒良和冯孝看出来了,皇爷不一样了。 皇权在手的皇爷,真的口含天宪。 “皇爷万岁,万岁,万万岁!”舒良跪下拍马屁。 “舒良,东厂可贪钱,却不可贪粮食,一粒粮食都不许拿,谁拿一粒粮食,朕就摘了他的狗头!”朱祁钰眸中厉芒闪烁。 东厂番子拿走一成银子,让他极为不满。 五百万两的一成,五十万两啊,他们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怀璧有罪,不知道吗? “奴婢遵旨!” 舒良浑身一抖,皇爷这般眼神,就是要杀人了,恐怕要对东厂动刀子啊。 东厂番子分钱分的多了,皇爷不满了。 当时他也没想到,会弄到这么多钱,他没敢跟皇爷说,孟州、张永年等人分了两成,派出去两队人马都没有监督,他也不清楚孟州、张永年究竟缴获多少。 朱祁钰语气一缓:“舒良,分下去的不准往回要了,也不许追查,此事告一段落,你等仍是有功之臣,但朝天宫的粮食,是京中百姓的救命粮,谁也不许动,明白吗?” “奴婢亲自盯着,谁敢动粮食,奴婢先杀了他!” 舒良松了口气,这就是和皇爷说实话的好处,皇爷会发怒、会不满,却不会怪罪他,反而会更加信重他。 “朕赐东厂五枚铜符,你可再挑两个功劳最大的,各领一枚铜符。” “拿一成的事,也不许拿到朝堂上说,朝堂上该给的赏赐,也都收着,别嫌少便好。” 朱祁钰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你抓住张瑾,又是大功一件,此功不弱于为朕敛财,朕再赐你一枚铜符!” “奴婢谢皇爷隆恩!” 舒良感激涕零,皇爷这是私自把此事压下来,是在保护东厂番子。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朱祁钰又宽慰他几句,便放他离开。 “冯孝,把张瑾关押起来。” 朱祁钰目光闪烁:“在宫中择一地,设内狱,归都知监管辖。张瑾秘密关押,任何人不许知道,张瑾在宫中。” “奴婢遵旨!” 冯孝是舒良干儿子,方才见皇爷敲打舒良,他心里为其捏了把冷汗。 他们两个一荣俱荣的关系。 “扩建里库,把珠宝、古董等存入里库。” “至于银子,放在内承运库一部分。” “剩下的拉入宫中,仍存放在长春宫中,宫门落钥,派人看守,任何人不许靠近,钥匙仍由你保管,每旬清点一次。” 之前追回来的银子,就存放在长春宫。 “传早膳吧,吃完便上朝。” 朱祁钰心情不错,有了钱,先修缮宫中,再修缮京中,赈济流民,大练团营。 这钱可不经花,得想办法以钱生钱。 把这笔银子做本钱,生钱、生钱。 朱祁钰美滋滋的,喝粥都吃出了大鱼大肉的味道,吃得津津有味。 却在这时。 锦衣卫派人来报,街上偃旗息鼓,金忠没收多少银子。 朱祁钰脸上的笑容僵硬,痴笑两声:“看来是朕自负了,玩不过那些老狐狸啊。” “收多少便都送入户部,由张凤支派,朕不过问。” 朱祁钰心情不顺,闷声道:“上朝吧。” 冯孝贴身伺候他。 布置长春宫和钟粹宫,交给他的干儿子秦成负责。 进入奉天殿。 朱祁钰仿佛看到了嘲讽的炽热。 没错,他被朝臣给玩了,他想天亮来一把黑吃黑,结果金忠就抓到了几只小鱼小虾,智商上被压制了。 小小的马失前蹄又如何? 皇权,朕可就拿回来了! 端坐龙椅之上,他一夜没睡,却没有丝毫疲惫,反而十分亢奋。 这是老朱家独有的基因,神经病式工作狂人。 “诸卿,昨夜过得如何?”朱祁钰似笑非笑。 但李贤却跪下,一本正经的禀报昨夜京中所发生之事,只说商贾作乱,把朝堂摘得干干净净。 “咳咳!” 听得连胡濙都有点听不下去了,这番话传出去天下人能信吗? 但李贤一本正经,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朱祁钰的脸却阴沉下来。 给百官洗清白的权力,必须在朕的手里! 李贤要干什么?继续壮大什么李王党吗? 当朕的刀子不利吗? “哼!” 朱祁钰突然冷哼一声:“李阁老真是煞费苦心啊,昨晚没少赚吧?” 正长篇大论、滔滔不绝的李贤忽然一窒,叩拜道:“启禀陛下,臣等是为天下苍生谋福。” 为你家几个狗崽子谋福吧? “昨天晚上死人太多了,恐怕不是李阁老几句话,就能让天下人信服的。” 朱祁钰叹了口气:“赵荣呢?赵荣怎么没来?” “启禀陛下,臣派人去赵侍郎家中去问,赵侍郎家人说赵侍郎昨晚一夜未归。”石璞回禀。 “去哪了?逃了?”朱祁钰皱眉。 朝臣猛地放大瞳孔,皇帝要拿太上皇党羽开刀了。 赵荣首当其冲。 偏偏赵荣逃了,王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说自己不是太上皇的人,有人信吗? “王直,你为何跪下?是做贼心虚了吗?”朱祁钰语气一抬。 王直啊王直,朕几次都没杀你,你非但不老老实实装死,还和李贤搞什么李王党,和朕打擂台? 你说朕拿回皇权第一把火,该往哪烧呢? 王直,你说! “臣、臣听闻京中大乱,不少百姓死于大乱之中,心中悲戚,所以身体发软。” 王直沾了沾眼泪:“陛下,老臣身子骨不中用了,疾病不断,昨晚熬了半宿,今晨就老眼昏花,浑身都不爽利,老臣请乞骸骨!” 好一个以退为进啊! 知道朱祁钰要把火烧向他,他先跑了。 本来气氛轻松的奉天殿,瞬间凝固起来。 “乞骸骨,呵呵!赚够了,想溜了?让朕来背锅?给你擦屁股吗?”朱祁钰喃喃自语。 王直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不断给胡濙使眼色,胡濙要帮他说话。 朱祁钰皱眉,李王党和胡党达成合作关系了? 他立刻转移话题:“赵荣去哪了?” “臣等不知。” “王直,你和赵荣关系好,你说!”朱祁钰就不打算放过王直了。 王直哭嚎着说:“臣和赵荣毫无关系啊,请陛下明察!” “是朕错了?”朱祁钰问他。 “陛下无错,陛下无错,是、是老臣错了,老臣错了!”王直眼泪不止。 “阁老请起。” 朱祁钰目光闪烁:“昨晚京中死了多少人,恐怕已经没法计算了。” “多少宵小,趁机搅乱京师,朕想查,恐怕也有心无力了。” “但这是京师!不容宵小作乱!” “朕必须要查,要给死难者一个公道!” “这样吧,王阁老,朕交给你来查。” 朱祁钰一锤定音。 先确定下来,昨晚死的人都是无辜的,那么抢钱的人就是坏人了,就都沾血了,只有投靠朕,才能帮你们一夜洗清白。 朝臣脸色急变,纷纷看向胡濙、李贤等人,请他们发声。 胡濙皱眉。 昨晚谁抢得最欢,您心里没数吗? 东厂不止抢商贾,还黑吃黑,听说抚宁伯的二儿子朱愷被剁了一条胳膊;英国公嫡长子张忠受到了恐吓;多少官员的家丁被残杀。 都是东厂做的好事! 还有巡捕营、缇骑,都做了什么事,您心里没数吗? 皇帝今天却让王直来查,是查东厂? 还是查他自己啊? 王直舔了舔干瘪的嘴唇,这是个大坑,跳进去,皇帝准玩死他。 “老臣精力不济,实在不堪重任。” “昨晚京师大乱,事大过于天。” “老臣担心耽搁了陛下大事。” “所以请陛下另选良才,也请陛下允准老臣告老还乡。” 王直铁了心要走。 朱祁钰脸色阴沉下来,并不说话。 朝堂上的官员,个个都是人精。 不然早晨咋没人上钩呢? 就算昨天他们在朝堂上没琢磨透皇帝的意思,但过一个晚上,也都琢磨明白了。 所以他们见好就收,天亮之前,拉东西回府,快乐数钱,躲过一劫。 那就更明白了,昨晚上这一杀,表面上杀的是商贾,其实杀的是人心。 把李王党、胡党杀得分崩离析。 为何李贤急匆匆洗白自己,不就是谨防皇帝以此要挟吗。 只要皇帝攥住了洗白朝臣的权力,朝臣就只能投靠皇党一条路了。 而王直,就是皇帝竖起来的靶子。 想投靠皇党,先纳投名状吧。 “启禀陛下,臣有言进谏!” 王竑抢先一步,他看到了入阁的希望。 “说!”朱祁钰目光森冷。 “回禀陛下,臣以为京师动乱之根,在于粮商。” “但据臣所知,昨夜之间,不止粮商,京中所有商贾全都遭了灾。” “被灭门者不计其数,其中不泛有良善商贾。” 王竑跪下奏报:“而且,京中百姓因战火殁者不计其数,伤者更多,很多地痞流氓趁机作乱,搅乱京中秩序。” “所以,臣请陛下彻查!” 朱祁钰皱眉,王竑好像不是投靠他的。 “正因为此案重大,若只由三法司出面,恐怕难以做到公平公正,所以臣想请内阁阁臣牵头,统领三法司,彻查此案!”王竑声音洪亮。 原来在这等着呢! 王直身体一软,王竑这是要投靠皇帝啊! “臣以为左副都御史所言甚是!”杨瑄等人赞同。 朝堂上跪下来一大片。 其中不泛有李王党。 王直看了一眼,差点晕厥过去,你们是傻子吗? 把本阁推出去,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沾血了,以后能洗清身上鲜血的人只有皇帝! 皇帝凭什么给你们洗清鲜血? 从此之后,你们只能为皇帝卖命,成为皇帝的走狗! 你们是真的愚蠢啊,臣子们若不报团取暖,以内阁为中心,如何抗衡皇权?如何制衡皇帝? 可你们这些蠢货,居然前赴后继的投入皇党的怀抱。 王直怅然,他开始怀念陈循活着的时候了,当时他就不该装鸵鸟,就该竭尽全力保住陈循,又何来今日之祸? 一切的崩坏,都是从陈循死了之后才开始的。 而皇帝对权力的饥渴,着实让人头皮发麻。 粮荒之际,他不着手解决,反倒以粮荒为借口,放纵京官在京中大开杀戒,肆意掳掠,杀光商贾。 只为了自己能快速掌权,简直灭绝人性! 他对皇权的迫不及待,实在太让人恐惧了。 为了权力,他谁都可以杀,谁都可以放弃。 想想吧,这样让人头皮发麻的皇帝,简直是太祖在世啊,你们居然想给他当狗,会有好下场吗? 蠢货们! 你们今日送我入火坑,我只是在火坑里等着你们罢了,你们迟早也会下来的! 他不想当太宗皇帝,他想当太祖啊! 那个把天下文武百官当成猪狗一样的太祖皇帝啊! 求订阅! (本章完) 第97章 京中百官,家中有女者,皆入宫伺候! “启禀陛下!” 胡濙不得不站出来,为王直说话。 “那此事就这般定了吧。” 朱祁钰压根不听,大手一挥:“就由王阁老牵头,其他人选由阁部来定,朕就不过问了。” “陛下……”胡濙还要说。 “太傅!” 杨瑄却抢先一步:“陛下话尚未说完,太傅岂可抢话?下官请太傅收声,待陛下允准后,再行发言!” 胡濙脸色微变,你就这么急切当狗吗? 朱祁钰深深看了眼杨瑄,是个聪明人啊,看得懂朝中局势。 目光下移,看向王直。 王直脑袋懵懵的,跪在地上,领旨谢恩。 “王阁老,朕只有一个要求,昨晚作乱之人,一个不放过!全部诛杀!” 朱祁钰目光凌厉。 王直惨笑,昨晚闹得最大的就是东厂,您让我怎么抓? 您不是想杀臣,而是想让朝中百官化作猛兽,把臣撕咬至死。 “老臣遵旨!”王直长叹口气。 胡濙看在眼里,心中悲凉。 朝堂不一样了,皇帝不一样了。 皇帝一言九鼎,不容反驳。 他再也控制不住皇帝了,除非用那个秘密引爆,同归于尽。 这辈子最大的错事,就是放纵皇帝杀陈循。 看着端坐龙椅上的皇帝,竟变得高不可攀,慢慢的,他跪在地上。 这一跪,再也起不来了。 “老臣,乞骸骨。”胡濙把笏板郑重放在地上,一头磕到底。 朱祁钰眸光一冷,又用这招逼朕?还有用吗? “杨瑄,你把老太傅气着了,给老太傅跪下,求情。”朱祁钰淡淡一笑,把锅甩给杨瑄。 杨瑄脸色发苦,冲着胡濙跪下。 胡濙一惊,大朝会上,同殿为臣,杨瑄岂可给他下跪?他做了几十年礼部尚书,岂会连这点礼节都不懂? 他急忙躲闪开来,因为起得太猛,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杨瑄够狠的,调整跪姿,冲着他磕头:“求老太傅高抬贵手,饶过下官!” “杨瑄你!” 胡濙再躲闪,但身体不听使唤。 他是医学家,极善养生,知道自己血气冲顶,有瘫痪的风险。 “求老太傅饶命!” 杨瑄嘭嘭磕头。 胡濙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奉天殿内,场面极为尴尬,杨瑄冲着胡濙磕头,胡濙说不出话来,场面极为诡异。 “不、不辞了!”胡濙受不了了,再磕下去,容易把他磕死在这。 杨瑄才收了他的神通。 “老太傅原谅伱了,便停下吧。” 朱祁钰微微颔首:“快把老太傅扶起来,赐座!” 杨瑄累得汗流浃背,他也不年轻了,慢慢爬起来,别好笏板,伸手去搀扶胡濙。 胡濙嫌弃地推开他,但杨瑄一松手,他坐个腚墩儿! “杨瑄,你岂可摔太傅!”李贤怒喝,赶紧把胡濙搀扶起来。 胡濙心气儿不顺,翻着白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杨瑄更痛快,直接跪在胡濙面前:“下官知错了,求老太傅饶命啊!” 胡濙说不出话来。 杨瑄就拼命磕头,额头磕出血来,求饶声凄厉无比。 “你、你、你要逼死老夫不成?”胡濙强顺着气儿,说出这番话后。浑身发抖,仿佛要过去了。 李贤抚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杨瑄还要说话,李贤呵斥:“滚一边去!” 杨瑄悻悻闭嘴,不敢说话。 “李阁老好大的威风啊!” 不想龙椅上的朱祁钰冷哼:“若非朕穿着龙袍,再看看这破旧的奉天殿,朕还以为这是李阁老家的猪圈呢?对都察院的御史呼来喝去,真没想到,李阁老竟跋扈至此啊!” “老臣失言,请陛下恕罪!” 李贤跪在地上请罪,他没想到皇帝公然袒护杨瑄,难道真要逼死胡濙? 胡濙身体左摇右晃,仿佛快要抽过去了。 见皇帝袒护杨瑄,朝臣纷纷叱责李贤,把李贤喷成狗。 李贤连连磕头求饶。 朱祁钰嘴角翘起,这才是皇帝嘛。 “诸卿。” 朱祁钰摆摆手:“现在不是内斗的时候,李阁老虽然失言,却也是一心为国,放过他吧。” 百官收声。 李贤吞了吞口水,注意皇帝的措词,放过我! 这是皇帝高抬贵手,放过本阁了呀! 关键百官都听了,陈循的时代,真的一去不复返了,从杨士奇开始,文官专权的时代,过去了。 他哂笑两声,那点不该有的野心,彻底浇灭了吧,什么李王党,当个笑话听吧。 再看龙椅上的皇帝,那是真的皇帝啊。 但好像不是太宗皇帝,更像是太祖皇帝! 太宗得位不正,又诛杀方孝孺十族,丧失文臣之心,所以太宗皇帝要以权诱之,文官渐渐掌权,与太宗皇帝是合作关系。 但今上不一样,他虽不是先帝圣旨钦封,却是战乱之中被群臣推上去的,如今以武压人,以权术治世,其性情暴戾,嗜杀成性,这是活脱脱的太祖在世啊! 李贤莫名其妙地看了眼王直,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朱祁钰声音响起: “如今摆在朝堂面前的问题,是粮食问题!” “锦衣卫仅仅抢救下来15万石粮食,而朕估算京畿起码有百万人口,还不算逃户。” “这点粮食,九牛一毛!” “大家都说说,靠这点粮食,怎么才能熬到漕运粮食抵京?” 百官皱眉。 不想京畿灾荒真的严重到这个地步,不少朝臣哄哄着诛杀粮商九族。 “老臣以为,漕运最为紧要,必须抓紧漕运。” 林聪率先道:“倘若漕运出现丁点差错,都可能造成京畿大乱。” “老臣以为可派阁部官员、锦衣卫、东厂入驻漕运衙门,督促江南粮食入京。” “再派人去南京,主持粮食收购,若到万不得已时,可调动南京守备,强行收粮,一切当以京畿稳定为主!” “林阁老是老成谋国之言,漕运绝对不能乱。” 朱祁钰微微颔首:“林阁老,便由你牵头,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各出一名主官,人数不限;东厂、锦衣卫、缇骑都派人跟随,护漕军也归你调度,力保漕运稳定,你看如何?” “老臣遵旨!”林聪跪下领旨。 他想离开朝堂这个漩涡,他位置尴尬,又不愿意当皇帝的刀,去斩文官。 王文瞥了他一眼,既当又立,皇帝早晚杀了你这个二五仔。 “陛下,老臣有一言请谏!” 王文出班跪下:“老臣听说,朝天宫窝藏钦犯,罪不容诛!” “京中庙观之中,不泛有藏污纳垢之所,但陛下心怀天下,圣恩远播天际,便给僧道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缴纳足够的粮食,便既往不咎。” “这笔粮食乃僧道自愿缴纳,请以‘孝粮’命名。” 他抖起来了,作为皇帝老牌班底,皇帝第一走狗,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以后不管谁入保皇党,都得拜他这位大师兄!皇党一哥,地位不容动摇! 他也不怕京中庙观的吐沫星子了。 朝天宫大祸临头,再不肯花钱免灾的话,后果会更严重。至于京中庙观,要怪就怪天师道吧,让你们出点粮食,买自己的狗命,便宜死你们了。 “孝粮,孝敬朕的粮食吗?”朱祁钰觉得这名字抬举了僧道。 “老臣请陛下赐名!” “便叫改过粮吧,这是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京中凡有度牒之人,每人纳一石粮食!”朱祁钰发狠。 “陛下,一石粮食,便是153斤(明斤)啊!” 张凤惊呼:“而陛下又以度牒算,恐怕京中有度牒者十余万人,如何逼他们交粮?” 朱祁钰皱眉:“张尚书有什么好办法?” “微臣以为以寺庙算,以寺庙规格、僧道人数来算,最大的如朝天宫等,纳1万石粮食,最小的如路边小庙,便纳百石粮食即可。” 群臣惊呼,本以为张凤是为僧道说话呢,谁能想到他更狠啊! 这是要把僧道积攒的粮食全都抠出来啊。 还没完呢。 张凤冷笑:“陛下网开一面,颁布改过粮,必有僧道仗着朝中后台,仗着仙佛庇佑,拒不缴纳。” “微臣以为,便以寺田作罚,若罚光了寺田,便收回僧道度牒,从方丈、道长开始收,收回度牒者,一律还俗。” “还俗者,由锦衣卫押着巡街吃肉,以做还俗之礼!” “限期三日内,把粮食交到户部!” “逾期未交者,每拖一天便翻倍纳粮,逾期超过三日者,焚毁其庙观,庙观僧道者一律服劳役。” 狠啊! 皇帝按度牒收,收的速度慢,还会被层层贪腐,到户部的未必剩下多点。 但按照张凤的收纳就不一样了,按寺庙规格收,直接从寺庙里面搬,至于寺庙里的粮食够不够够不够,就不是朝廷操心的事了,反正僧道够多的,有什么可怕的? “好!就按照张尚书的意见收!” 朱祁钰兴奋地站起来:“但朝天宫窝藏钦犯,朕已经派人查抄了,至于同等规格的庙观,皆按2万石来收,收不上的就收回寺田,勒令还俗!” 更让朱祁钰开心的是,张凤在投靠他。 “此事牵扯过大,朝廷不便出面,便由巡捕营来做吧!” 朱祁钰担心朝堂上层层伸手,导致真正入库的粮食不足,影响了他的大计:“通政司、司礼监、户部分别派人巡查!把计相都派出来,一粒粮食也不许少!” “朕再说一遍,这些粮食是救命粮!” “救的是朝堂所有人的命,谁敢动一粒,朕就凌迟他的九族!” “听到了吗?” “臣等遵旨!”奉天殿百官全部叩拜。 只有胡濙坐在锦墩上,喘着粗气,见状,也艰难地跪在地上。 “平身。”朱祁钰口气庄严。 “诸卿再议一议,这15万石粮食该如何分配吧?” “老臣启奏!” 一直不开口的薛瑄,忽然出班:“老臣以为,这些粮食以城外流民为主,煮米成粥,暂时先维持着。” “可是免费的?”石璞问。 “自是免费的,难道公家还能收流民的银子不成?”薛瑄诧异道。 “不成!” 石璞却摇摇头:“若免费施粥,恐怕京畿附近的百姓,全都抛家舍业的来混粥喝!” “如今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哪怕是京畿百姓家,也未必能吃饱饭,若听说京畿免费喝粥,恐怕四周的百姓会把京畿给挤爆了。” “区区15万石粮食,可养不活多少张嘴啊!” “石尚书,城外流民已经被商贾坑苦了,岂可再图谋他们的家财?”薛瑄生气。 石璞也不生气,笑道:“老臣治水时,便有两全其美之法。” “什么好办法!” “老臣治理黄河时,便以粥换劳力,想喝粥,就得给老臣干活,也算是公平交易。”石璞笑道。 “那是治理黄河,京中哪有活可做呀?”薛瑄摊摊手。 “薛先生,还真有活可做!” 石璞笑道:“经过昨夜的闹腾,京中很多地方都需要修缮,正好稀缺劳力,不如便以粥换劳力。” “一来不免费放粥,二来也可安置那些不安分的流民。” “以工代赈。”朱祁钰微微颔首。 石璞眼睛一亮:“这个词儿恰到好处,对,就是以工代赈。” “宫中残破、京中也损失惨重,确实需要修缮。” 朱祁钰皱眉:“那妇孺怎么办?” “老臣以为,有家者可在城外建房,无家者,则男女分住,妇孺接入城中。” 石璞斟酌着说:“昨夜京中商贾损失惨重,重建需要人手,不如聘请些妇女……” 但他话没说完,崔恭便反驳:“妇人岂可抛头露面?我国朝礼法何在?” 不少官员附和崔恭。 但石璞坚持争论,不让妇孺做活,如何给饭吃? 以工代赈,就是所有人都要做工才有饭吃,不做的就等死! “别争了!” 朱祁钰不满冷哼:“京中商贾尽殁,人都死了,怎么招人啊?” 石璞缩了缩头,皇帝是真狠啊,昨晚肯定有漏网之鱼,会回来索要财产。 皇帝是想直接昧下,不还了,来索要的,直接杀了。 论黑心,还得看皇帝。 “这样吧,由宫中组织建立织布局等工厂,招募妇人来工厂里做工,养活自己。” “一来免去风言风语,二来朕正犯愁如何安置宫中宫女呢。” “织出来的布,正好给她们当嫁妆,全都嫁出去。” 这些宫女,朱祁钰是一个都不想留了。 用着不放心。 “至于孩童,先把里草栏厂空出来,便在此设下学堂,诸卿皆是大儒,闲来无事时,便来草栏厂教学。” “吃食方面,少吃一点,每天一碗粥,别饿死就成,熬过这一段就好了。” “大一点的孩子,愿意学习的也留在草栏厂学习;想吃饱饭的就去做劳役;想学点东西的,就去各部各司帮忙,诸卿妥善安置便是。” 朱祁钰目标是这些孩子。 孩子才是未来,之前他想选些聪明的入学,正好一锅端了,全要。 “陛下,让所有孩子吃闲饭,恐怕京中负担不起啊!” 石璞提出反对意见:“十岁以下的入草栏厂学习,十岁以上的必须去服劳役。” “老臣知道陛下爱护臣民之心,但京中仅有15万石粮食。” “臣担心京中百姓也都弹尽粮绝了,也需要粮食救命。” “若有百万张嘴,15万石粮食也就吃个十几天,最多能撑一个月!” “老臣以为,哪怕万无一失,手中也要攥着点粮食,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啊。” 石璞这是老成谋国之言。 “老尚书所言极是,便依老尚书之言吧。” 朱祁钰话锋一转:“京中忽然齐聚如此多的人,诸卿要重视疫病,之前太医院的太医,也全都放出来,召集起来,去城外给流民治病,防范疫病,是重中之重,明白吗?” “臣等明白!” 朱祁钰道:“石尚书对安置流民颇有章法,便交给石尚书和叶尚书了,京中百官由两位挑选,朕便将流民之事交给两位了。” “以石尚书为主,叶盛为辅,朕给石璞你权宜之权,赐天子剑!” “宫中派覃昌辅佐石尚书,并非掣肘,覃昌经常帮朕处理文书,颇有章法,能帮得上老尚书。” “至于各大工厂,朕交给太监董赐,会尽快收敛京中器材,尽快营业,尽快恢复生产。” 一听皇帝的话,所有人无语。 皇帝这是连商贾的固定产都不放过啊! 恐怕除了宅子不要外,其他的全要。 “石尚书,先在城外给流民建房。” “规划好街道,朕以为京中过于拥挤,京外空地都要利用起来,就按照京中规制来建。” “工部先出图……对了,蒯祥可还能动?” 朱祁钰问。 蒯祥可是个神人,天胺门的设计者,北京皇宫、皇宫前三殿、五府六部衙署、长陵、献陵、隆福寺,北京西苑等,皆出自他的手笔。 江南木工巧匠皆出香山,蒯祥就是香山派的祖师爷。 “蒯侍郎虽老,却老而弥坚!”石璞道。 蒯祥现为工部左侍郎,但因为岁数大了身体不行,皇帝钦命,无要事可不参加早朝。 “便请蒯祥出山,为朕规划城外的建筑!” “无须设计得美轮美奂,如民居一般可住就行。” 朱祁钰道:“朕打算从京中迁出一部分人,住在京外,以后九门内称之为内城,九门外是外城!” “启禀陛下,京外无城门做依靠,民户如何安心居住?”石璞谏言。 “自然要建城门,仿照九门,再建九门,外城要比内城大四倍以上,不,四倍太小了,十倍以上!” “所占土地,皆由朝堂征用,可换银子,也可换住房。” 朱祁钰话没说完,石璞却又道:“陛下,京师已经足够雄伟了。” “目前,京中户口超过二十万户,已是天下第一大城了,如何还要继续扩建?” “臣知陛下之心,想以大城之雄伟,展现大明之伟业!” “奈何京师只有这些丁口,已经足够住了,不宜再大肆扩建,招揽新的丁口入京。” “倘若丁口暴增,漕运负担不起这些丁口的粮食啊!” “而且,若把流民都变成市民,没有土地,他们如何生存呢?如今京中已有不少无所事事的混混,若再增加,恐有治安隐患啊。” “而农户变成了市民,撂荒的土地谁来耕种呢?” 朱祁钰皱眉。 他是按照后世的京师设计的,石璞这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陷入思维误区了。 京师附近产粮不多,全靠漕运支撑。 见石璞频频顶撞皇帝,百官攻讦石璞。 朱祁钰摆摆手:“老尚书所言甚是,是朕没考虑清楚,重新规划正阳门外的外城,如何?” “陛下想重建?”石璞问。 “罢了,先不动正阳门的外城,便在朝阳门外,再建一外城吧。” 朱祁钰道:“此外城便以朝阳命名,用来安置入工厂的做工者,多多建成一批宅子,朕打算封赏给京营有功的将士!” 石璞觉得过于铺张浪费了。 京中完全住的开,虽然挤了一点,没必要大兴土木,建造所谓的朝阳城。 重点是京师不能承载太多的人口,全盛时倒还好,一旦闹了饥荒,这些人口都可能反噬朝堂。 “以前的外城,便赐名正阳城吧。” 朱祁钰本想重新规划正阳城,奈何石璞说得对,京中丁口不能再多了。 起码在普及高产玉米之前,不能多了。 “占土地的,多赏赐些银子,不要白拿人家的土地。” “至于修缮城中,朕打算拓宽街道。” “被占的宅子呢,若城中的有空宅子,就与他们置换,城中的不够,就给朝阳城的宅子,给大一些,再赏赐些银钱。” “城中坊市太小了,容纳不下足够的商贾,扩大坊市。” “再专门挑一地,设为夜市,夜间不停市,就设在鼓楼。” “鼓楼也可对外开放,朕派太监收门票,门票钱入内帑。” 朱祁钰话音未落。 “陛下,绝不可将鼓楼开放!” 王文大惊失色道:“鼓楼乃京中制高点,站在其上可俯视全京城,甚至可窥视宫中,老臣以为,绝对不可开放给民众!” 石璞、叶盛等人也跪下,绝不能开放鼓楼。 朱祁钰虽然觉得无所谓,但朝中百官全都跪下请谏,不能开放鼓楼。 “罢了,便设在什刹海吧。” 朱祁钰问:“工部,什刹海修建如何了?” “启禀陛下,什刹海快要修建完毕。”石璞回禀。 “夜市就定在什刹海里,积水潭也可做秦淮河,只要给朕纳银子便可。”朱祁钰明说了,就是要钱。 石璞翻白眼,后三海对应的是前三海。 皇帝真是要钱不要命。 “刚才说到哪了?” “哦,坊市也多设几个,商路不通,京师不繁华。” “流民、灾荒过去,京师总要繁荣起来的。” 朱祁钰嘴角翘起。 但百官却暗自咋舌,皇帝这是再来一波杀鸡取卵啊。 “启禀陛下。” 石璞叹了口气:“陛下所想,皆是极好的,只是忽然要重建一城,石料、木料皆为不足,若从各地运各料入京,恐怕又耽搁运粮,老臣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白幻想了? 朱祁钰不爽:“工部有多少存料?” “陛下,若只建民宅,倒是能建上不少,若建造宫殿、城门等,恐怕是不够的。” “那就先建民宅,宫殿延后再建。”朱祁钰很不爽,工部没存料,你怎么不早说?白让朕兴奋了! “老臣谢陛下体恤。” 石璞轻笑:“老臣倒是有一法,可修建外城。” “说!”朱祁钰闷声回复。 “老臣以为,若论巨富,京中庙观堪称第一,不止是钱多粮多,各种材料也是极多的,而且老臣观察过了,各种用料都是上乘的,若拆下来用来建外城,就能节省很多材料。” 嘶! 朝中百官全都倒吸一口冷气。 之前还说张凤够狠的,现在一看,最狠的是石璞啊。 张凤最多贪点粮食,石璞直接把人家住的都给扒了。 这是要结死仇啊。 朱祁钰都懵了,石璞真的如此爱国? 他有点摸不准石璞的脉搏,看向胡濙。 “启禀陛下,老臣以为可以。”胡濙答应了。 等等! 这是个坑啊! 结死仇的不是石璞,而是朕啊! 石璞用庙观之料,给平民,满足朕的幻想外,顺便推朕一把,把朕推到了僧道对立面上。 这招狠啊。 之前朕为何不杀周应瑜。 不就是要稳定天师道人心嘛。 可一旦扒了庙观,僧道还会支持朕吗? “此事待议。”朱祁钰目光不善,千万别低估任何一个朝臣,谁都可能挖个坑给朕跳。 见皇帝吃瘪,胡濙嘴角翘起。 你杀王直,也绝了文官真正投靠之心,就算变成狗,也随时可能咬主人一口。 皇帝,你做事太绝了,容易遭到反噬。 “组织流民先采集石料、木料等,京畿的树木先砍了吧,能用的用,不能用的先烧柴吧。” 这年头想保护水土,难上加难。 讨论快一个时辰了,朱祁钰喝了盏茶,他也不吝啬,给百官赐茶,润润嗓子。 “诸卿。” “如今内宫空虚,皇太后、太后、朕都需要人伺候。” “全国又不安稳,暂时无法遴选秀女。” “但朕之后宫空虚,朕子嗣难以为继,本来这些话不该是朕说的,但借着今日朝会,朕便直说了。” “京中全部官员,家中有女,年满十三岁,未嫁者,全部入宫伺候。” “安心,朕非瑟狼,只是让她们入宫做个宫女儿。” “朕若得意,便是她之福气,你家之幸,若朕不看重,年满十七岁则放出宫去,自行婚嫁。” 轰! 朱祁钰话音方落,整个奉天殿仿佛爆炸了一般。 官员们面面相觑,都被皇帝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给吓到了! 把京官的女儿全都送入宫。 一方面是皇帝的瑟心,占有天下美女之心。 另一方面,则是皇帝控制百官之心。 他要将百官牢牢攥在自己手心里! “陛、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与、与祖训有悖!”薛瑄颤颤巍巍劝谏。 不是他头铁,而是群臣逼着他开口,谁让你是阁臣了。 他又是个老实人,被顶着开口。 “薛阁老所说的祖训,是太祖的祖训吗?” 朱祁钰声音一寒:“若是太祖的祖训,按照诸卿昨晚的收益,你们说说,该有多少人被剥皮揎草了?啊?” “还是太宗的祖训呢?仁孝皇后出身勋贵,乃中山王徐达的嫡女!” “是太宗立下祖训了?还是先帝立的?” 朱祁钰目光闪烁:“薛阁老,朕看你是老糊涂了!” “滚出去!” “跪着!” “啊?”薛瑄脸色一白,赶紧爬起来,跪在奉天殿门外,不敢说话,浑身都还在抖。 他说完都后悔了,皇帝没拿他开刀,已经万幸了。 他真想快些离开朝堂这个漩涡啊,离开晚了,指不定吃饭的家伙都没了。 “还有谁反对?”朱祁钰目光如刀,盯着朝中所有人。 所有人叩首低头,连头都不敢抬。 “不止京官,全国所有官吏,皆要将未婚女儿送入宫中伺候,到了年龄方可放出宫,自行婚配。” “以此便为定制,世代相传。” “若有人弄虚作假,将女儿提前许人,其家诛族,许其女者同样诛族,不赦!” “官吏者,无论是官是吏,所生女者,无论几女,全部入宫为婢。” “内阁,下旨。” 朱祁钰要将天下官吏的年轻女儿,全都招入宫中来。 不是瑟急,累死他也能弄不过来这么多女人。 他要将天下官吏的心攥在手里。 这些女人,可都是政治资源啊,用得好了,全国就在他的掌控之中。 当然了,谁不喜欢漂亮姑娘呢,百姓家有几个美人,官宦家的美人才多呢,都召进宫来,就看着也赏心悦目。 “陛、陛下,老臣担心这些女孩娇生惯养的,不会侍奉陛下。”王文小心翼翼反驳。 “谁也不是生来就会伺候人的,把她们送到朕的身边来,朕帮忙调教几年,出去也能许个好人家,朕是为她们好,在宫里伺候的女人,出去也都高人一等!” “对了,像你王文,家中没有女儿,但肯定有孙女,孙女也要入宫伺候。” “勋臣家中也不例外。” “每家必出一女入宫,家若无女儿者,不许为官、为吏,罢免其官职,弄虚作假者,族诛。” 朱祁钰反手给了王文一个耳光。 不听话的狗,朕养你何用? 王文瞪大了眼睛,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后悔了! 他也后悔了,若陈循活着该多好啊! 起码不至于被皇帝将火烧到自己头上啊,这是皇帝拿回皇权,烧的第二把火! 皇帝看上的不是女人,而是这些女人背后的政治资源啊。 但是,宫中也有的斗了。 有一利就有一弊。 这些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入了宫做奴婢,非斗出个腥风血雨起来,以后若诞下龙子,恐怕得杀破脑袋。 宫里会成为一个大战场,腥风血雨。 以后皇帝有的愁了。 恐怕还会诞生外戚,汉代外戚大将军掌权的时代,以后还会出现的。 大明为何在平民家选后宫嫔妃,不就是断绝外戚掌权这一道嘛。 当今皇帝自信能拿捏天下权贵,可您终有一天会老的,终有一天您儿子会长大的,到时候他们在斗,您的精力不济时,就会头疼了,就会知道,选天下百官之女入宫,是何等错事了。 后世之君呢?他们能像您这样,以杀止杀吗? 未来,必然出现外戚掌权的情况,甚至出现李唐的皇子为夺位而造反的情况。 这是取乱天下之道啊! “朕有言在先,以后外戚不封爵位。” “大明的爵位没那么廉价!” “以前的外戚之爵,到本代为止,不再世袭。” “若想挣一份世券,就去战场上厮杀吧。” “朕给他们机会,若没能力、混吃等死的,那就干脆去死吧,朕的朝堂不养闲人、废人!” 朱祁钰又开口了。 第三把火,烧向了外戚。 但外戚并不在京中,全都在宣镇呢。 他们全都式微,翻不起风浪了,皇帝想如何拿捏就拿捏了。 也没人会为他们说话。 看看昨晚朱愷被断了一臂,朝堂上压根都没人提,就知道勋贵的窘状了。 皇帝厌恶勋贵,就差写在脑门上了。 “朕再提醒你们一遍,一定有人自以为聪明,李代桃僵、许人家提前嫁女来糊弄朕!” “哼,你们敢做,朕敬你们是条汉子!但是,被朕发现,死的就是你们全家!” “自己掂量着办吧。” “不过在宫中伺候几年,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们在宫中伺候,你们在朝堂上为朕办事,父女兄弟尽为朕效忠,朕如何不给你们荣华富贵呢?” 朱祁钰笑了起来:“退朝吧。” “明日宫门开启,便要陆陆续续登记入宫,准备好的,在宫门口候着。” 他扫视一眼,无人敢抬头。 若再啰嗦,朕就让你们全家出一个儿子,阉了进宫当太监,哼! “臣等恭送陛下!” 下了朝,朱祁钰神采奕奕,仍无困意。 这就是皇帝啊! 太爽了,掌控天下大权,操弄权柄,哈哈! 这才只是京畿之权啊,若天下呢?若整个大陆呢?全球呢? 让朕吃一辈子白粥,都乐意。 “皇爷,宫中一下子招进这么多人,是否无法控制?”冯孝跟在御辇旁边,压低声音问。 “哼,朝臣没几个听话的,朕没设下时限,他们必然能拖就拖。” 朱祁钰冷笑:“朕不杀人,他们便不怕,朕也不急,等朕杀人的时候,可就不是一个女儿能解决的了!哼!” “对了,赵荣为何没上朝?”朱祁钰眸中寒光一闪。 “启禀皇爷,奴婢猜测赵荣身遭不幸了。” “怎么会?” 朱祁钰皱眉,堂堂工部左侍郎,谁敢杀他? “奴婢派太监去询问了,家人说没见到赵大人回家,他家人也在找,却杳无音信。”冯孝回禀。 “那就是死了。” 朱祁钰皱眉:“谁敢杀三品高官?昨晚再乱,那也是官员们的盛宴,他们的家丁都是有眼色的,没人敢杀赵荣。” “谁有胆子杀工部左侍郎赵荣呢?” “厂卫,只有厂卫有这个胆子,也有这个能力,但若是误杀,为何没上报?” 朱祁钰眉头紧锁,舒良,或者金忠在骗他? 不应该啊,难道他们也不知道? “启禀皇爷,舒公公来报,抚宁伯二子朱愷的胳膊,是东厂侦察校尉孟州所做,他上了奏章,请皇爷阅览。” 冯孝递给朱祁钰,朱祁钰挥挥手说不看了。 “难道是巡捕营?派人去问曹吉祥,有没有人杀了赵荣?” 朱祁钰不怀疑舒良和金忠,那昨晚撒出去的就是曹吉祥和卢忠,凶手必在此二人之间! “奴婢遵旨!” 这件事必须搞清楚,堂堂三品高官,岂能白死? 朕可以杀,无朕圣旨,谁敢杀?挑衅朝堂吗? 回到勤政殿,朱祁钰先用了白粥。 “皇爷,奴婢见您实在辛苦,便煮了个鸡蛋。” 冯孝从怀里拿出一颗鸡蛋,跪在地上:“奴婢未经皇爷同意,擅自煮了两枚鸡蛋,奴婢吃了一枚。” “哪来的鸡蛋?”朱祁钰让他用一块。 “奴婢请舒公公从宫外带回来的。” 冯孝净手后,小心翼翼剥开,吃了一小块后,放在碟子里,等着给圣上服用。 过了半晌,鸡蛋温了,朱祁钰才吃。 舒良带回来的,可信。 “宫中进了宫女,就不能这般用膳了。” 朱祁钰吃得小心翼翼,一点残渣都舍不得掉,味道确实好:“尚膳局要重新建起来,不必招太多人手,朕不贪吃,吃的有营养便好,让谈女医开一些药膳房子,尚食局照做便可。” “奴婢遵旨。”冯孝跪下磕头。 用完了鸡蛋,朱祁钰意犹未尽。 “舒良带进来多少?” 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只有十个。” “朕每日用一个吧。” 冯孝脸上露出笑容:“皇爷,如今不同往日了,您用不着苛待自己,您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该用最好的东西,您的圣体才是天底下最重要的!” “让谈女医制作药膳吧。”朱祁钰颔首,口腹之欲,克制不住啊。 “奴婢遵旨!” 冯孝十分开心。 太监依仗的就是皇帝,皇帝活着,他们才能呼风唤雨。 “对了,交代舒良和金忠,朝堂要以工代赈,这些流民必然要留在京中一部分。” “让他们安插、收买大量探子进去。” “朕要让他们当朕的眼睛,看一看京师的市井生活!” 朱祁钰目光闪烁:“告诉舒良、金忠,不必怕花银子,粮食朕也额外给他们拨一点。” “奴婢领旨。” 朱祁钰把董赐叫来:“朕打算组建皇家商行,你去东厂、锦衣卫借一批人,收拢京城所有商贾的不动产,包括商铺、工坊等,全部收下来。” “而原来商铺的管事,也都改名换姓,收拢起来,进入皇家商行。” “朕要让工坊等尽快营业,招工……” 朱祁钰把想法说了一遍。 董赐似懂非懂。 他不是做生意的料,他适合处理文书。 许感适合,但都知监离不开他,都知监在建内狱,还在管里库、银子,还在接收火器入宫,忙得没时间。 “除了宅子不要,其他东西都收下。” “还活着的人,能用的就用,不能用的就杀,京中没粮食养闲人,明白吗?” “织布厂、制瓷厂,尽快营业,招流民中的妇女入厂做工,厂内除了太监,不许有男人,明白吗?” “之前打发出宫的那批太监,都用起来。” 朱祁钰手把手教。 董赐算明白一些。 朱祁钰心累啊。 打发走董赐,朱祁钰叹了口气:“去问问舒良,有没有懂商业营生的商人,诏入宫中来,朕看看可不可用?” “奴婢遵旨。”冯孝打发人去传旨。 “嗯,伺候朕安枕吧,朕眯一会。”朱祁钰先睡一会。 睡到下午,朱祁钰睁开眼睛。 冯孝听见有了声响,才小心翼翼推门进来,跪在地上:“启禀皇爷,贵妃娘娘在东暖阁等您。” “嗯。”朱祁钰应了一声。 冯孝递上一杯温水,朱祁钰喝完精神了些:“贵妃来此做什么?” “奴婢不知,但想来和皇爷诏百官之女入宫有关系。” 拈酸吃醋来了。 朱祁钰叹了口气:“宣来吧。” 果然,唐贵妃就是吃醋来着,但也为他身体着想。 以为皇帝要纳天下女人为妃,担忧皇帝身子骨受不了。 也是,皇帝一口气招上千女人出宫,换做谁都会想入非非。 “朕是有心啊,但无力啊。” 朱祁钰长叹一声,如是铁腰该多好。 唐贵妃翻个白眼:“陛下,臣妾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臣妾请陛下纳谈允贤为妃!”唐贵妃郑重其事地跪在地上。 朱祁钰皱眉:“她跟你说什么了?” “并非谈女医与臣妾说什么,只是臣妾担忧陛下身体,陛下身体康健,方是万民之福,也是后宫之福!” 唐贵妃拐弯抹角的说,怕您酒瑟过度,再玩死一次,臣妾心脏受不了啊。 所以纳了谈女医,算加了一道保险。 朱祁钰翻个白眼,朕就是那般瑟急之人? 朕以为自己很洁身自好呢。 唐贵妃翻个白眼,一个李惜儿都把您迷得五迷三道的,若天下美女入宫,您能早起一日都算臣妾输! 从此君玩不早朝? 吱嘎! 却在这时,房门推开,冯孝急匆匆进来:“皇爷,寿康公主怕、怕是不行了!” “什么?” 唐贵妃先吃了一惊:“怎么会呢?本宫前日还去见了寿康,寿康身子骨见好,怎么说不行便不行了呢?” “回皇贵妃的话,奴婢也不知道,是那边的太监来报,奴、奴婢……”冯孝小心翼翼打量朱祁钰的脸色。 汪氏,一直都是朱祁钰心里的结。 但父女之情仍在。 “谈女医可去了?”朱祁钰目光闪烁,他一直都在怀疑汪氏,是太上皇的人! 不然为何次次为太上皇求情? 甚至断送了后位,也在所不惜,她被打入冷宫,尚且和太上皇的钱皇后关系不菲。 这个汪氏,到底是什么情况? “回皇爷的话,谈女医已经去了,那位请您过去!”冯孝不敢提汪氏的名号。 一方面是顾及朱祁钰,再者就是顾及唐贵妃。 汪氏被废,杭氏入主后位,但最得宠的却是唐贵妃。 这里面究竟是谁得到的利益最多,冯孝不敢揣测。 求订阅! (本章完) 第98章 “启禀皇爷,薛先生在奉天殿门口晕过去了。” 去景阳宫路上,怀恩匆匆来报。 “怎么回事?” “皇爷,您让薛先生在殿门口跪着的,他年老不济,就晕厥过去了。”怀恩回禀。 “朕忘了,让他回吧,京中文人还须他安抚,别闹出毛病来,那些酸文人拐弯抹角地骂朕,朕还得捏着鼻子受着。” “回皇爷,是否要奴婢警告薛先生?”怀恩问。 “骂吧,胸中有气,不让人发泄出来怎么能行?薛先生怎么说也是文宗泰斗,朕也惹不起啊。” 朱祁钰摆摆手:“冯孝,宫中不能没有太医,从京中医者中遴选入宫,不愿意者,不准其行医。” “嗯,医者行医,岂能无证耶?” “在通政司下,设医学局,京中所有医者,必须经过考试,方可颁发行医证,按照太医院制度,将行医证分为三级:医官、医士、医生,按照医者级别颁发证书,行医证三年一考,考试不过者收回证件,药铺停止营业;考试过关者,重新评定等级。” 怀恩欲言又止。 “怀恩,有话说?”朱祁钰看得出来,怀恩有出头之心。 “皇爷想规范医者,乃是好事。” “可现如今医者奇缺。” “就说京师,医者要么是世代医户,被迫无奈从医;要么是有兴趣者学医,如谈女医一般。” “而民间学医者少之又少,农户家有条件学习的都去走科举之路,哪怕穷困潦倒,也不愿意从医,全因医户是贱籍。” “若皇爷规范医者,恐怕会有更多人望而却步,民间医者更少,恐怕与陛下本心相悖。” 怀恩也豁出去了,能不能被皇爷看重,就看他这番话,能否被纳谏。 朱祁钰眼睛一亮:“这番话谁教你的?” 噗通一声,怀恩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是奴婢自己想的,绝无人教奴婢!请皇爷明察!” “起来,你有此见识,不愧是内书堂调教出来的。” 朱祁钰赞许道:“冯孝,以后宫中太监,闲暇时都要去内书堂听讲,太监也要学习。” “奴婢遵旨!”冯孝知道,皇爷是抬举太监呢。 太祖、太宗时为何不让太监学习,是谨防太监干政,仁宣之时,是用太监制衡文官,才开办内书堂,让太监学习。 当今圣上更信重太监,大有在朝堂上形成文官、勋臣、太监三足鼎立之势。 对他们太监来说,是天大的机会啊。 “你可有解决之策?”朱祁钰看了眼怀恩。 怀恩轻吐一口浊气,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爬上去。 在皇爷身边伺候一段时间了,发现皇爷从善如流,也琢磨出皇爷的用人规律,在他身边伺候的太监全都放出去担任要职。 所以,他才冒死谏言,想和冯孝一样,贴身伺候皇爷。 “奴婢以为,想颁发行医证,可先鼓励民户主动从医,提高医者社会地位,提升医者的户籍地位。” 怀恩小心翼翼谏言:“有道是:秀才学医,笼中捉鸡。国朝养士百年,秀才遍地都是,倘若能鼓励秀才学医,医者数量必然大大增加,皇爷也能以行医证控制医者,将医者纳为己用。” 朱祁钰微微颔首,怀恩此言有理。 想增加医者数量,就得从根子上改变,提升医户地位才行。 可牵一发动全身啊。 深深看他一眼:“可知朕为何要颁发行医证啊?” “奴婢不敢说。” “朕赦伱无罪。”朱祁钰考校怀恩。 “奴婢以为,京中医者不好控制,未必甘心进入太医院,进了太医院也有出工不出力之嫌,所以皇爷想以行医证控制他们。” 怀恩是有见识的。 “还有呢?”朱祁钰又问。 怀恩一愣,猛然意识到还有一层深意:“皇爷通过操纵医者,来控制需要治病的人……其实变相掌控京中权贵。” 朱祁钰笑了起来。 没错,他要把医者变成锦衣卫,太医院将成为他控制朝臣的拳头,他想拿捏谁便拿捏谁,甚至,太医还能趁机窥探权贵名门的秘密,做他的眼睛。 怀恩满脸惊恐,他擅自揣测天心,就这一项罪名,足够族诛了! “你还不错,先做个杠夫吧。” 朱祁钰让他抬御辇。 “奴婢谢皇爷天恩!”怀恩知道自己要一步登天了。 天子有32轿夫,朱祁钰平常出行,八人抬辇,这八人,可都是心腹中的心腹。 “傅纲,明日让怀恩代你,你入乾清宫伺候。”朱祁钰交代一声。 “奴婢谢主隆恩!”傅纲满脸激动,终于熬出头了。 他不能停娇跪拜,其他七人羡慕嫉妒恨,却不敢表露出来。 朱祁钰挥挥手:“怀恩,行医证之事你来写个章程,朕仔细看看。” “奴婢遵旨!” 怀恩知道,这是皇爷给他的最后一道难题,解决得完美,就一飞冲天。 唐贵妃全程不敢说话,听到了也当做没听见。 朱祁钰当着她的面,处置政事,是信任她。 但若不懂事,擅自干政,可就是找死了。 御辇进入景阳宫。 汪氏带着两个女儿住在偏殿,朱祁钰很少过来。 “寿康情况如何?”唐贵妃急声问。 朱祁钰进门,看见汪氏一袭素衣,泫然欲泣,不由得叹了口气。 “固安问父皇圣躬安!”八岁的固安公主跪拜。 “起来吧。” 朱祁钰摸摸孩子的脸,但固安轻轻偏过头,显然有几分抗拒。 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她和朱祁钰很陌生。 朱祁钰抿了抿嘴角,以后多陪陪她吧。 “回禀贵妃娘娘,公主受了风寒,恐怕、恐怕……”谈允贤急得摘下了惟帽。 她扭头望来,一张精致的鹅蛋脸从顺滑的黑发间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上点点汗珠,两只乌溜溜的黑眼睛凝神望来,带着几分焦急,波光流转间,竟暗含几丝妩态。 难怪唐贵妃请他纳了谈允贤,真没想到,谈女医自称自己容貌丑陋无比,其实哪里是丑陋啊,简直无比惊艳美丽。 如此美人,天下谁配拥有? 朱祁钰没心思欣赏美景,坐在病床旁,看着寿康小小的身体在遭罪,他的情绪竟变得十分低落。 他轻轻抓住寿康小小的手,小手滚烫无比,还在高烧中。 小小的身子不停抽搐,看样子是真不行了。 “皇爷,奴婢担心皇爷过了病气!”冯孝小心翼翼跪下,请皇爷理寿康公主远一点。 因为宫人都被赶出宫了,没有掌规矩的姑姑在,所以让皇帝进了病室。 “滚开!” 朱祁钰轻轻摸摸她的小脸,柔声道:“寿康,别怕,父皇在呢。” 却没有回应,寿康小嘴里呢喃着什么,谁也听不清。 忽然嘴里涌出一缕鲜血,像是疼痛,她无意识地抓挠。 朱祁钰下意识缩回手。 猛地,他转过脸,眸光如刀:“宫人呢?寿康有疾,难道他们不知道吗?怎么照料的?拖出去,杖毙!” 正在哭泣的汪氏浑身一颤,擦了擦泪水,悲愤道:“陛下,此事与宫人无关,请勿责罪宫人。” “那朕怪罪你吗?” 朱祁钰目光如刀:“你这个当母亲的,不知道孩子有病吗?为何不细心照料?你干什么吃的?朕养着你有何用?” 汪氏跪在地上,直勾勾地看着皇帝,竟嗤笑起来。 “笑什么?寿康病了,你很开心吗?” 朱祁钰站起来,退后几步,远离病榻:“来人,抱着公主!” 乾清宫的太监笨手笨脚的抱寿康。 “让乃母子过来,抱着公主!让公主舒服些,朕赐她活命!” 可汪氏还在笑,看着女儿快不行了,她居然还在笑。 对着朱祁钰笑,充满了嘲讽。 “传旨,汪氏忤逆,其家褫夺职务,流放宣镇戍边,无诏不许回京!” 朱祁钰气愤难平。 “陛下这般疼爱寿康,为何不亲自抱着她呢?” “她在喊父皇呀,她想抓着你的手呀,你为何缩了回去呢?” 汪氏看到了朱祁钰的动作,哂笑道:“跟宫人耍威风,拿宫人撒气,就因为你是皇帝!” “呵呵,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你这个父皇做的合格吗?” 一听这话,唐贵妃吓得跪在地上:“陛下,姐姐悲痛过度,言语无状,求陛下开恩!” 她一头磕在地上,死死抓着汪氏的衣服:“别说了,别激怒陛下了,别说了!姐姐!” 但汪氏依旧死死地盯着朱祁钰,眼神之中充满怨怼、恼恨、嘲笑和讥讽。 朱祁钰也盯着他。 本来,他心底残存一丝愧疚,想让她搬入正殿去。 却不想,汪氏如此忤逆。 “不用你假惺惺的!” 汪氏一把推开唐贵妃:“若不是你,寿康如何会受了风寒?” 唐贵妃竭力解释,但汪氏满脸怨怼。 可在乃娘怀里的寿康不断吐血,身体似乎痒、似乎是疼,但她已经说不出来了。 谈女医也束手无策。 “让她舒服些!” 朱祁钰冲乃母子怒吼:“她身上似乎是痒,她想挠,别让她挠了,抓着点手,让她咬着你,把胳膊拿出来,让她咬着!” “朕赐你全家荣华富贵,让孩子舒服些!” “听到了吗!” “不要跪下,孩子舒服,你就能活,你全家就有荣华富贵!你要什么,朕都赏你!” 猛地看向冯孝:“还愣着干什么呢?统统拖出去杖毙!” “连个孩子都照料不好,留之何用!” 冯孝打了个哆嗦,赶紧派人把在景阳宫伺候的二十几个宫人拖出去打死。 谁说朱祁钰不怜惜女儿,其他宫里只有四个宫人照顾,但景阳宫中,二十几个宫人,宫中开小厨房,一应用度,都并未缩减。 听着殿外的惨叫声,汪氏笑声更大了。 “孩子不行了,你怎么不看看她呢?” “笑什么呢?笑朕吗?啊?” “汪氏忤逆,是其父汪瑛之过,不必流放了,忙来忙去的,干什么呢?族诛吧。” 朱祁钰直接走出殿门:“固安尚小,送去承乾宫由唐贵妃照顾,把此殿封上,不许她踏出一步!” “啊?” 唐贵妃膝行过来,抱住朱祁钰的腿:“陛下,姐姐是悲伤过度,说错了话!请陛下开恩!” “寿康的病真跟臣妾有关系,那日臣妾来探望寿康,看她在屋里病歪歪的,就让宫人领她出去透透气,可能是那次病了,都是臣妾的错,求陛下开恩啊!” 固安公主也扑过来哀求朱祁钰,求他放过母后。 汪氏哈哈哈大笑,状若癫狂:“她假惺惺的,皇帝你也假惺惺的,你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啊!” “你问本宫为何不看看寿康?” “本宫天天看着她,可这个父皇,为何不来看看她呢?” “出了事才来怪罪本宫!哈哈哈哈!” “前日寿康病了,宫中没有太医。” “本宫派人去找,宫中冷冷清清,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人,本宫只能用土办法为她退烧,结果越来越重。” “足足两天啊!寿康熬了两天啊!” “可你对寿康不闻不问!” “刚来,便杖毙宫人,责怪本宫,你为何不怪罪你自己呢!” “是你害死了寿康!” “是你!皇帝!” “朱祁钰!是你!” 汪氏疯了,朝着朱祁钰爆吼,直呼皇帝名讳,这是疯了呀,任谁也拽不住她。 朱祁钰慢慢坐在椅子上,看着她,语气冰冷:“你想让朕愧疚?还是让朕给寿康偿命啊?” 冰冷的语气让整个偏殿的人为之一颤。 所有人吓得跪在地上,伏着头不敢抬起头。 连帮她求情的唐贵妃,也不敢说话了,甚至固安公主都吓坏了。 “你在景阳宫中倒是享受,可你知道,朕每天如履薄冰的感觉吗?” “朕关心寿康,谁来关心天下?” “寿康是朕的女儿,大明万万子民,不是朕的儿女吗?” “朕天天抱孩子,你来管这江山社稷吗?” “朕是皇帝,是天下人的君父!” “不是寿康一人之父,她生在皇家,享受锦衣玉食、万民敬仰,就该知道,朕没有功夫关心她、陪伴她,她的未来也只是维护皇家利益的工具罢了,这就是皇家!” “汪氏,知道朕为何供养着你?” “朕与你,还有情义可言吗?” “朕养着你,就是让你照料孩子的,不是养祖宗的!” “可你连个孩子都照料不好,反倒来怪朕?” “要你有何用?” 朱祁钰语气淡淡,却充满残忍:“汪瑛教女无方,凌迟,尸体喂狗,汪家全族,腰斩于市,全都丢出去喂狗!” “汪氏无状,怨怼于天,囚禁于此殿,任何人不许与她说话,不许任何人见她,收回一切封号、赏赐。” 朱祁钰瞥了眼欲言又止的唐贵妃:“任何人不得求情,固安公主由皇贵妃抚养,这宫中,再无汪氏!” 也就在这时,寿康终于不挣扎了。 小小的生命,终究离开了。 朱祁钰不想去看,站起来转过头,走到殿门口,长叹口气:“寿康以公主礼葬之,如今京中动荡,一切从简,不必大兴土木。” “那乃娘照料不利,赐死吧。” 说罢,头也不回的登上御辇。 离开了景阳宫。 而傅纲留下,封锁偏殿。 “皇帝,哈哈哈,笑话!” 汪氏笑着笑着,忽然痛哭起来。 扑到床上去抱寿康,泪水打在她的尸体上,再也止不住了。 唐贵妃慢慢站起来,斥退众人,让宫人把固安公主抱到承乾宫去,不许再看了。 过了半晌,看着仍在痛哭的汪氏,怜悯道:“姐姐,何必呢?” “不用你假惺惺!是你害死了寿康!” 汪氏慢慢抬头,怨毒地看着唐贵妃:“这下如你的意了吧!” “寿康死了,固安成为你的女儿了!” “我什么都没了!哈哈哈哈!” 泪水滴在寿康脸颊上,她拼命给擦:“皇帝说得对啊,是本宫没照料好孩子!是本宫啊,该死的是本宫啊!” “姐姐,你该知道,妹妹也极为疼爱寿康的。” “妹妹这心也不好受。” 唐贵妃不忍看着皮肤蜡黄,有些变样的寿康公主,挪开目光:“但寿康生病时,你为何不去承乾宫找妹妹?” “妹妹可带谈女医来呀,也许寿康不至于如此。” 她掏出绢帕沾了沾眼角的泪。 汪氏抱着孩子不说话。 “姐姐,妹妹知道,这几年你一直都在防着妹妹,这又何必呢?” “当年,把你从后位上拉下来的,是杭姐姐,她也薨逝了,仇和怨何必加诸到妹妹身上呢?” 唐贵妃把绢帕递给汪氏。 忽然,汪氏一把抓住她,面容狰狞凶狠:“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 “唐云燕,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三番五次的来,也是心怀不轨!” “带着难以启齿的目的接近我!接近寿康!” 汪氏嘶吼:“你个贱人,本宫当年瞎了眼,才跟你称姐称妹!” 唐贵妃先吓了一跳,却一把推开她: “没错,本宫确有目的。” 她承认了,慢慢蹲下来:“姐姐,承认了吧,你是太上皇的人!” 汪氏一愣,倏地哂笑个不停:“原来,你就想知道这件事?” “所以每旬来一次,几年来都不曾间断?”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那个他,指的是朱祁钰。 “是,本宫和三心二意的你不一样。” “本宫爱一个男人,就会一直爱他,哪怕他的心不在本宫这里,本宫也不会朝三暮四。” “夺门那晚,本宫准备好了鹤顶红,随时准备随他而去。” “患难见真情,他如今爱煞了本宫,这几年苦等,都值了。” “贤妃姐姐命苦,没熬到这一天。” “李惜儿那个贱婢,终于死了!” 唐贵妃忽然面容狰狞:“你不知道,他变了,变得柔情、有趣了,他很疼爱本宫,就如本宫刚入宫时那般恩爱。” “这份情,值得至死不渝!” 她的脸上露出点点幸福的笑容。 “哈哈哈!” 汪氏怪笑不断,放下寿康,从床上下来:“唐云燕啊唐云燕,你还信他?” “他就是这天下间最无情之人!” “听见他如何骂本宫的吗?本宫只是给他照料孩子的乃母子罢了!” “寿康难受时,他让乃娘抱她,承诺给乃娘荣华富贵呢。” “结果呢?” “寿康刚走,他就赐死乃娘!” “可有半分信义可言?” “此等人,心智何其阴毒?” “你却爱他,可笑,太可笑了!” “唐云燕,你的下场,一定会比本宫更惨!” “他今天杀本宫全族,明日便送你全族去死!” “你,也会被关入这枯寂的冷宫里,呆到发疯的!” 汪氏诡笑:“本宫是他的结发夫妻,都沦落至此,而你,只是一个妾!” “你的下场,会比本宫更惨!” “姐姐,杭姐姐曾经也是妾。” 唐贵妃并不在意,离着汪氏远一点,坐下:“忘了告诉姐姐了,本宫的父亲,已被贬谪出京了。” “但本宫已嫁为他人妇,娘家与本宫并非一体,本宫与陛下才是一体的!” “陛下喜欢的,本宫都喜欢,陛下想要的,本宫就为陛下得到!” “本宫与陛下,才是夫妻!” 夫妻? 汪氏猛然张大了嘴巴:“唐云燕,你想当皇后?” “原来如此,什么情啊爱啊,都是骗人的,你想当皇后!” 汪氏虽然不知道朝野间发生了什么,但也意识到,朱祁钰变了,变得比以前阴狠狡诈。 唐贵妃看着她笑了:“姐姐,说出来吧,你是不是太上皇的奸细?” 没错,她就是要母仪天下! “这是他想知道的?” 汪氏讶异:“本宫为何要告诉你?你想当皇后,本宫偏偏不如你的愿!” 唐贵妃脸上笑容不减:“陛下让固安认本宫为母,以后这日子呀,长着呢?” 猛地,汪氏脸色瞬变。 从床边跌倒地上,爬过来:“妹妹,不要伤害固安,不要伤害她!求求你了!” 唐贵妃俯视着她,并不应答。 汪氏狠狠闭上眼睛,泪水决绝流出。 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臣妾汪氏,叩见皇后娘娘!” 三拜九叩,行皇后之礼。 仿佛唐贵妃初嫁郕王府,叩拜汪氏一般无二。 “姐姐请起。”唐贵妃笑容端庄,仿佛母仪天下,轻轻虚扶。 汪氏站起来时,忍不住痛哭。 她逞一时嘴快,却将女儿推进火坑。 唐贵妃入郕王府时,她记得一清二楚,那时的唐云燕战战兢兢站在她的面前,一如今天,她战战兢兢站在唐云燕面前。 “说吧。” “本宫绝非太上皇奸细。”汪氏痛哭。 “汪氏,你是陛下的哪位妃嫔,如何自称本宫呢?啊?”唐贵妃嘴角含笑,语气轻柔,却给人一种压迫感。 “臣妾知错!” “汪氏,你配称臣妾吗?”唐贵妃目光阴冷。 “妾身知错了!”汪氏死死咬着牙。 “说吧,你和太上皇究竟什么关系?” 唐贵妃叹了口气:“姐姐,本宫可给你机会,但你不要不珍惜。” “难道非要让妾身承认,才可以吗?” 汪氏把姿态放得很低:“好,妾身承认,妾身就是太上皇的人!你满意了吧?” 唐贵妃站起来,直接便走。 “你要逼死我吗?” 汪氏哭嚎:“是太后!妾身是太后的人!” 猛地,唐贵妃转过来,死死盯着她:“孙太后?你是孙太后的人?” “也不能说是孙太后的人,妾身是先帝亲自给陛下挑选的,妾身之父是锦衣卫,他是先帝的暗探!” “所以妾身从入郕王府开始,就是先帝的人!” “但这条线,一直攥在孙太后的手里!” “其他人并不知道,哪怕是太上皇,也不知道妾身的真正身份!” 汪氏哭个不停。 破案了。 难怪汪氏一直帮太上皇说话,屡次三番,甚至还因此丢掉了后位,她也绝无怨言。 甚至,在原时空,她活到了84岁,就是这个原因。 “你是孙太后的人,还敢怨怼陛下?” 唐贵妃眼神厌恶:“本宫尤然记得,本宫初入郕王府时,陛下与你何其恩爱,陛下御极后,也并非抛弃了糟糠之妻,而是你三番五次为太上皇说话,所以才厌弃了你!” “杭姐姐没有害过你,本宫也未曾害过你,一切都是你自己作的!” “汪瑛是暗探,但你不是。” “你为了娘家人,牺牲了自己的家,沦落到这般境地,能怪谁去呢?” 唐贵妃叹了口气:“你自裁吧,给固安一个体面,以后本宫会视固安如己出,本宫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会虐待她的,你安心去吧。” “我不死!我为什么要死?” 汪氏如疯魔一样:“他变了,他不是原来的陛下了!他变得发疯,我要看着他,坠入深渊!” 恨,她对朱祁钰的恨,刻入骨髓。 “你敢诅咒他,本宫便让固安,日日痛苦!” 唐贵妃眸光如刀,猛地看向寿康:“你可知寿康的病,是怎么来的吗?” 汪氏一愣。 “是太医艾崇高给害的,而这艾崇高是孙太后的人!” “是孙太后,害了你的孩子!” “你却还给她卖命!” “蠢货!” 唐贵妃走过去,狠狠一个耳光甩在她的脸上:“为娘家抛弃了夫家,此乃不忠;为娘家暗害夫君,是不贞;为了旁人害了女儿,是不自怜!” “你这样的人,就该被千刀万剐!” “记住了,你若再有一丝怨怼陛下之心,本宫就让固安日日痛苦!” 唐贵妃死死盯着汪氏。 汪氏傻傻地看着她:“什、什么?艾崇高害的寿康?怎么可能呢?” “等你去了下面,亲自问艾崇高吧!” 唐贵妃推开殿门,猛地回头:“你不配与陛下同寝同学!” 她愤恨难平离开。 汪氏扑过来,抓住门边,想问她为什么,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了,泪水淹没了她的脸颊。 她不敢说出口的,为了固安,她也不敢说了! 她其实想问,你是不是故意让寿康感染风寒的?唐云燕,你是不是故意的? 只有这样,才能逼本宫说实话呀! 看着蓝蓝的天空,她眼角没了泪水,怔怔地笑了。 仿佛看到年幼时的自己,家里八个儿女,父亲是最疼爱自己的,是因为我长得最漂亮,能送进宫里,为你继续当暗探吗? 果然是啊! 当初我为何要听父亲的话呀,父亲啊,你害死全家不说,也害死了本宫啊,害死了您的外孙女寿康啊! …… “冯孝,你说朕是不是太无情了?”朱祁钰心情不佳。 冯孝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她毕竟是朕的发妻,朕何必对她那般刻薄呢?” “她是女人,顾娘家些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寿康只是小孩子,本就有病,意外薨逝也正常。” 朱祁钰叹了口气:“她骂的也对,朕不是个好父亲,但朕又有多少精力呢?朕坐江山如履薄冰,在朝堂上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又能给后宫、儿女多少爱呢?” “朕也是人,也会累,也有情绪,也有低潮。” “坐在这张椅子上,朕只是皇权,一个冰冷的机器罢了,朕不配有感情,也不敢有感情。” “一旦百官摸清了朕的喜好,他们就会无所不用其极的腐蚀朕,掠夺权力。” “朕自己舒服了,便是万万百姓跟着痛苦呀。” “这就是皇帝呀。” “她不理解朕,朕摸固安的时候,固安抗拒朕,她也不理解朕。” “今天的事,固安不会和朕亲近了,朕说出了皇家儿女的真实境况,戳破了美梦。” “罢了,朕孤家寡人一个,不配有亲情、爱情,所有人在朕眼里,只是工具罢了。” “朕拿群臣做工具,将后宫作为工具,将儿女作为工具。” “早晚有一天,朕会被人神共弃。” “太祖、太宗,可能也如朕一般,在低潮时怀疑自己吧。” “朕乏了,睡一会吧,不要叫醒朕,明日不早朝了。” 朱祁钰站起来,一头倒在床上,衣服也不脱,没心情。 他感觉有点冷。 穿着衣服,裹住被子,却还感受不到温暖。 他也是人啊…… …… 翌日。 朱祁钰神采奕奕锻炼身体,仿佛昨天的事情,全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唐贵妃伺候皇帝吃饭。 “陛下,姐姐去了。” 唐贵妃见皇帝心情不错,才低声道。 朱祁钰应了一声:“走了好,她一家人到了下面就团聚了。” 他瞥了眼唐贵妃。 唐贵妃吓得跪在地上:“昨天,臣妾和姐姐聊了一些话,姐姐承认了,她是孙太后的人!” 她将汪氏的话,重复一遍。 “先帝的暗探?” 朱祁钰皱眉:“先帝连朕都不放心啊,将暗探之女许配给朕,做朕的发妻,天家亲情,呵呵!” 唐贵妃跪着不敢说话。 朱祁钰没让她起来:“故意带寿康出去的吧?” “臣妾绝对没有!” 唐贵妃身体发软,浑身都在抖:“臣妾绝对没想到,会酿成这般严重的后果!” 承认了! 她是故意带寿康公主出去的,也是故意让她感染风寒,好借机问汪氏实话。 因为宫中没有太医,想找太医,就得去承乾宫求她。 她好借机索问汪氏实情。 可汪氏偏偏不去,显然是为了保守秘密。 至于寿康,这个小可怜,只是两个女人的筹码罢了。 “臣妾见陛下日日愁思,所以想为陛下分忧!臣妾绝无戕害公主之意啊,求陛下明察!” 唐贵妃磕头如捣蒜。 朱祁钰慢悠悠地吃完了一碗粥,才幽幽道:“起来吧。” 唐贵妃不敢动。 “你给朕布菜,朕吃得顺口些。” 见唐贵妃慢慢爬起来,小心翼翼给他夹菜,朱祁钰慢慢道:“以后宫里就热闹了。” “你这点小心思,连朕都骗不了。” “就别耍小聪明了,安安稳稳的。” “你的心思朕懂,你想要的朕会给你。” 唐贵妃眸中绽放出惊喜,做这么多,换来这句话,值了。 “汪氏的事,到此为止。” “孙太后那边,朕亲自去问,你不必插手。” “固安,交给你。” 朱祁钰忽然抬头盯着她:“希望你看在寿康的面上,善待她些。” “那孩子命苦,朕已经给她许个好人家了,方瑛家。” “你好好待她,以后方瑛就是你的依靠,足够你坐稳中宫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唐贵妃激动地跪在地上:“谢陛下隆恩,臣妾一定将固安视为己出,哪怕日后有了亲儿女,也不会薄待她一丁点的!” “经历昨天一事,固安肯定会恨你。” “但等她长大就懂了。” “嫁出去了,还要依靠娘家给她撑腰。” “彼此搀扶着走到最后的,未必靠的是感情,有利益就足够了,你懂、固安会懂,心照不宣,她帮你,你帮她,互相成全吧。” 朱祁钰吃完饭,放下筷子:“今日会有些宫女入宫,先去承乾宫,由你调教一番,再安置各宫吧。” “对了,选个吉日,朕纳了谈氏。” 如果这个时候,再谈什么感情,完全是扯淡了。 遮羞布扯下来了。 直接谈利益吧。 就如世上的男女,有几个是经历过刻骨铭心的爱情后长长久久的,不过是激情过了后,搭伙过日子罢了。 “臣妾遵旨!”唐贵妃小脸绽放了笑容。 朱祁钰伸手拉住她的手:“爱妃,你为朕做的,朕都看在眼里,你是真心对朕的,朕清楚。” “谢、谢陛下!”唐贵妃热泪盈眶。 朱祁钰站起来:“不要心有芥蒂,朕爱你如初,回吧,朕去勤政殿了。” 唐贵妃跪地恭送,目光中闪烁着点点感动。 走在乾清宫院里,朱祁钰扭头跟冯孝说:“去里库多挑些珠宝,给承乾宫送去。” “奴婢遵旨!” 进了勤政殿,朱祁钰开始处理奏章。 贴黄之后,效率变得极高。 他两个时辰便能处理完全天的奏章。 傅纲将皇爷处理完的奏章抱走,送到军机处盖印。 “皇爷,太子在宫外候着。”冯孝进来禀报。 朱祁钰坐了一上午,正在殿中溜达散步:“嗯,让他候着吧。” 这几日太子天天来告状,无非是会哭的孩子有乃喝,他都懒得管。 “火器都搬入宫了吗?”朱祁钰问。 “全部搬入宫中了!” 朱祁钰微微颔首:“西直房是不是空着呢?” “启禀陛下,宫中打发出去的太监,现在都住在西直房里。”冯孝回禀。 这西直房是尚衣监官署。 “传旨,将兵仗局、西直房、旧监库,全部打通。” “合并成为兵仗局,建造高城墙,内设小衙门,划为禁地,无诏不得随意进出,禁卫轮值。” “将军器局、兵仗局火器工匠,全部召集起来,进入兵仗局。” “以前管事的,全部押入诏狱,审一审,该杀的杀。” “每个工匠必须登记造册,任何信息必须准确,不得错误,有错误者,诛杀。” “入兵仗局的工匠,其子可参加科举,工匠优秀者,可得荫封。” “以后形成定制,军器局只生产兵甲、弓弩冷兵器等,火器则由兵仗局垄断生产,民间、朝堂不许私设火器点,私设者以谋反罪诛杀!” “兵仗局设一提督太监,一个秉笔太监。” “让戴函先做提督太监去,秉笔太监朕还没想好,先这样吧,去传旨。” 朱祁钰要把火器攥在手心里。 大明的火器远远不够,想纵横漠北,纵横天下,靠目前的火器规模,差得远了。 正好他手里有银子,完全可以投入研发。 “让石璞,带着流民先建兵仗局,其他延后。”朱祁钰又补了一句。 “奴婢遵旨!” 冯孝立刻打发人传旨。 朱祁钰又去军机处坐坐,处理了一会公务,便观察处理公务的翰林,忽然问冯孝:“成凯是景泰二年进士吧?他在哪呢?” 成凯是成敬的儿子。 “启禀皇爷,成凯在福建做都御史。”冯孝对答如流。 “耿九畴等人还没到京城?” 如今阁部忙得脚打后脑勺,就是因为之前杀得太狠了,朝堂官员减少太多,新任的官员还未到京。 “启禀陛下,都还在路上。” “下圣旨催。” 朱祁钰站起来,活动活动身体:“以后内阁也按照军机处设凳子吧。” “这……”冯孝吃了一惊。 正在办公的翰林,也跟着吃了一惊。 尹直跪下道:“陛下,此举不可啊,从宋太祖撤椅之后……” 他长篇大论说得朱祁钰脑仁儿疼。 “阁臣岁数都不小了,昨天薛瑄还病倒了,加些椅子吧,朕给百官人权,是让他们为苍生谋福的!” 朱祁钰淡淡道:“朕把你们想要的,都给你们了!” “你们,也要把朕想要的,给朕!” “都明白了吗?” “臣等谢陛下隆恩!”尹直等人跪下谢恩。 让臣子坐下,是朱祁钰对臣子的让步,告诉他们,朕不是要把你们杀绝喽,不用怕朕。 却在这时,杠夫谷有之匆匆忙忙进来:“皇爷,胡太傅、林阁老等官员匆匆入宫,说宣镇出事了!” 朱祁钰瞳孔一缩,来了! 第99章 敲山震虎,打击勾栏瓦舍!你实在没用,出家吧! “皇爷,金公公传来锦衣卫密奏!” 趁着胡濙等人未入殿时,朱祁钰翻开来看,登时眉头皱起。 这是襄阳锦衣卫密奏。 襄王死后,锦衣卫负责抄家,家财不翼而飞,除了微薄的王田外,其他什么都没抄到。 湖广藩王不少,但敢触皇帝虎须却不多。 荆王朱祁镐肯定算一个,岷王朱徽煣肯定也有份。 岷王这一支,都不安分,景泰二年的广通王之乱,就是朱徽煣四弟广通王朱徽煠和五弟阳宗王朱徽焟鼓动出来的。 朱祁钰冷笑两声:“传旨,襄王护卫交给李震、陈友,用于平定苗乱。” “至于王府家财……” 却在这时,胡濙引领着林聪、李贤、俞士悦等阁部重臣入殿跪拜,面容沉重。 “平身,赐座。” 朱祁钰让人上茶:“发生了何事,惊动了诸卿?” “启禀陛下,宣镇又传来战报!”胡濙将战报递交上来。 果然是战报! 朱祁钰心有预料,但看完之后,仍觉脊背发凉。 “败得真诡异啊!” 于谦率军抵达宣镇,试图抢回长城内堡垒,瓦剌人毁坏堡垒后,扬长而去,在京营修缮堡垒的时候,瓦剌人长驱直入,反复几次攻破了宣镇防线。 三战三败,于谦只能率军尽量守住堡垒,但宣镇已经成个筛子,瓦剌军完全可绕过宣镇,大肆入境掳掠,甚至可以兵进居庸关的可能,再来一场北京保卫战。 “朕说并不意外,诸卿信吗?” 朱祁钰将战报放下,这封战报是于谦亲笔信,写的极为详实,反观杨信呈上来的战报,语焉不详。 胡濙微微一愣,旋即叹了口气。 “老太傅,知道朕为何以暴戾之法,夺回权柄吗?” 朱祁钰直言不讳:“就是因为,朕知道宣镇还会再败!这次败了之后,还会失败!” “别说是于谦,就算是岳武穆重生,也一定不会胜!” “请陛下明言!”胡濙跪在地上。 所有官员跟着跪下。 “诸卿,你们认为杨信本事如何?于谦能力几何?” “宣镇总共27万大军,固然损失几万人,但又怎么会一败再败呢?” “别忘了,宣镇是大明的土地,经营了几千年的土地啊!” “难道草原上出现了成吉思汗?” “就算有成吉思汗复活又如何?能挡得住火器?挡得住大炮?” “大明精锐尽出,勋贵之中能征善战的老将尚在,又是于谦挂帅,如何会两次大败?” 朱祁钰冷笑:“因为问题不是出现在军队上,也非瓦剌军队无比强大,而是宣镇烂了!烂到骨头了!” 胡濙了然,皇帝是怀疑宣镇有奸细。 “陛下,锦衣卫可有密报?”王文发问。 “尚无。” “看看战报的时间。” “春龙日当天的惨败,诸卿忘了?何人在借机作乱?” 朱祁钰似笑非笑:“朕估摸着,第三次战败的战报,又要传来了,做好守卫居庸关的准备吧。” “陛下是怀疑晋商?”胡濙干脆直说。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 朱祁钰冷笑:“瓦剌为何忽然攻打大明?长城内堡垒为何说丢就丢?于谦是何等能力?岂能三战三败?” “诸卿都想过吗?” 既然说到这里,朱祁钰干脆摊开了说:“今日在勤政殿说任何话,朕都赦诸卿无罪,朕也绝不因言获罪,也绝不杀人。” 他先保证。 毕竟勤政殿号称魔鬼殿,要不是迫于无奈,估计胡濙都不来。 “就说瓦剌因何而来?” 朱祁钰直截了当:“是陈循引来的,用瓦剌分朕的神,朕可不是傻子!” 胡濙等人吓得跪在地上,没人敢应答。 当初瓦剌掠边之初,历历在目。 那时陈循意气风发,和太子朱见深眉来眼去。 他已经有了废立之心。 以瓦剌掠边,逼于谦带着京营离京,就是想在京中废立皇帝。 却不想,被皇帝反杀。 下场不可谓不惨,成为古今第一大佞臣。 “但瓦剌人尝到了甜头,把三部瓦剌人全都引来了宣镇,才有了杨信第一败,徐亨殁于战阵之中。” “当时那一败,朕就催促杨信搞清楚。” “至今,杨信都杳无音信。” “朕不怀疑杨信,是他失去了血勇之气,不敢去探查罢了。” “于谦新到宣镇,收复堡垒,并无过错,却被瓦剌各个击破,若说瓦剌人有诸葛孔明在世,能击败于谦一次,朕信。” “三战三败,糊弄鬼呢?于谦是傻子吗?勋贵是傻子吗?都是名臣悍将,岂能一败再败?” “就不说别人,张軏跟朕玩心眼,把朕耍的团团转,能玩不过瓦剌那些愚昧的蠢材?” “从杨信第一次出兵,长城内堡垒丢失就说明一切了!” “宣镇有内鬼!遍地都是内鬼!” “能收到军队调动消息,并且能迅速传递消息的,能有谁?” “诸卿暂时不信朕,但是,朕可以告诉你们,不出十日,宣镇还会传来战败的战报!” “必败无疑!” 晋商是怎么发展起来的?不就是当二鬼子发展起来的嘛。 而战争,赚得盆满钵满的就是商贾。 胡濙不信,林聪、李贤等也都不信。 以为皇帝是给自己找遮羞布,杀害了全城商贾,想找个借口,或者就是看上晋商财富了,想再抢一波。 李贤欲言又止,晋商是我门下走狗,陛下能不能高抬贵手? “拭目以待吧。” 朱祁钰懒得解释,等京中商贾被杀的消息传到宣镇,瓦剌人会发疯的,届时一切真相大白。 “诸卿,还需要转运粮食,从流民中征兵,屯守三关,保卫京师!”朱祁钰认为,宣镇守不住了,必须死守三关,保住京师。 胡濙皱眉,皇帝不满足于团营三万兵权,还要扩军? “陛下,朝堂当务之急是解决流民问题。” “老臣相信于少傅,宣镇虽然接连战败,但战报上写的清楚,京营主力未损,尚能一战。” “现在就屯兵居庸关,是否为之过早?” 胡濙其实也觉得有商贾作祟的原因。 但商贾起不了那么大的作用,商贾,不过肥羊而已,在大明眼中是,在瓦剌首领眼中也是。 “可先练兵。”朱祁钰担心再来一次北京保卫战。 “陛下,京中粮食不足,人人喝粥都支撑不了一个月,如何练兵啊?”胡濙抛出无解的难题。 该死的陈循! 就是你的党羽,才闹出的山东大涝! 若没有山东大涝,京中商贾岂敢囤积居奇,害得朕丧失良机! 若以屯守居庸关为名,练兵十万余,就算京营回京,那又如何?于谦也得乖乖跪着。 粮食啊! “太傅有何高见?”朱祁钰问。 “老臣以为,等击败了瓦剌,便以京畿流民填补宣镇空白,一来缓解了京畿压力;二来丰盈宣镇人口,百利而无害。” 这是釜底抽薪之计! 朱祁钰想以流民当做基本盘,不然为何安置妇人,供孩子读书,不就是想收其心,为己所用嘛。 胡濙却要一脚把流民踢去宣镇,让他白忙一场。 “但自古移民都非善政啊。” 朱祁钰斟酌道:“就算移民,也要战胜了再说,朕说十日之内还会有败报传来,应该及时屯守居庸关,缓解京中压力。” 胡濙觉得陛下趁机揽权。 皇帝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所以毫无信用可言。 双方僵持。 朱祁钰不信胡濙,胡濙也不信皇帝,局面尴尬。 李贤适时呈上一本奏章。 啪! 朱祁钰狠狠一巴掌拍在案上:“宁王要干什么?” “陛下,这是江西巡按使周一清所奏,周一清还奏一事,臣、臣……”李贤不敢说下去了。 “呈上来!” 朱祁钰一看,差点气死过去:“弋阳王乱论?” 啪! 朱祁钰直接将奏章丢在地上:“宁藩要干什么!好日子过够了吗?” “朱奠培(宁王)经常出入龙虎山,言语中对朕多有不满,同情彘墡!甚至大肆囤积粮食,他要干什么?造反吗?” “朱奠壏和其母乱论?真乃天地之无有,禽兽所不为!” “就在去年,宁藩诸王因为个女人,朱奠培和朱奠壏打出狗脑子来了,改聘王妃,逼害亲弟,违制虐民,朕都难以启齿!” “朕本该革了他们王爵,圈禁凤阳。” “但朕顾念亲戚之情,放他们一条活路。” “朕亲自下旨,写着‘勿谓言之不预也’,警告他们!” “不想这几个兄弟,把朕的话当放屁!” “哈哈哈,宣镇数次大败于瓦剌,京师告急;山东大涝,朝堂上下惶惶不可终日!” “这些诸王,只会玩女人、说抱怨的话,视朕于无物,视朝堂于无物啊!” “传旨,废除宁藩,一应诸王,贬为废人……” 朱祁钰话没说完。 胡濙率先跪在地上:“陛下万万不可!” “且陛下降息雷霆之怒,江西远在天边,京中已经危若累卵,绝不可使江西再乱了!” “请陛下先虚与委蛇,只当不知。” “等宣镇平定,瓦剌退去,京营回京,再派湖广之兵,直捣江西!直接将宁藩拿下!囚禁凤阳!” 胡濙真够狠的,皇帝只是想削藩,胡濙却想直接杀人。 不过,朱祁钰佯装大怒,不就是想借机削藩嘛。 先帝宣宗皇帝没少做这种事,朝野上下心照不宣。 这些藩王,无所事事,谁不玩女人?至于后母,玩了就玩了,就算亲母,也无所谓,皇家什么破事没有,一个臭屎坑,能爬出什么干净的人来! 只不过弋阳王够蠢,将把柄送到皇帝手中,皇帝籍此拿捏宁藩罢了。 “陛下,老臣更担心的是,龙虎山。” 胡濙见朱祁钰怒火降息,赶紧道:“天师道窝藏钦犯,其罪难容,老臣担心天师道会鼓动宁藩,起兵靖难。” 是啊,朱祁钰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不然宁王和天师道走得近,他怎么就慌了呢。 “老太傅可有良策?” 胡濙沉吟:“最笨的办法,就是派南昌卫突袭龙虎山,将天师道上下捉拿。但京师离南昌甚远,老臣担忧谋事不密,一旦泄露,宁藩必然起事造反,虽说宁藩绝无成功可能,但于朝堂而言,又要花银子了,这是下策。” “上策是朝堂以雷霆之势,突袭江西,将宁藩一网打尽!” 胡濙目光闪烁:“老臣以为上策可行!” 按照方瑛回禀,湖广苗乱并不严峻,约莫月余便可平定。 届时,以李震、陈友率军入江西,雷霆之势拿下宁藩,剪除藩王桎梏。 “老太傅,宁藩必除!” 朱祁钰要对宗室动刀子了。 孙太后说过,为了皇位,他会杀光宗室! 之前他满不在乎,但闻听宁王出入龙虎山,便让他的心悬起来,与其日日担惊受怕,不如先下手为强。 如今朝天宫窝藏钦犯,皇帝又在查抄朝天宫。 皇帝和天师道格格不入。 天师道又是太祖、太宗钦定的道教之首,影响力大到难以想象。 若逼急了天师道,支持宁藩靖难,成功性虽然没有,但江西肯定会被打烂。 南方绝对不能乱,要稳。 在削藩的问题上,文臣和皇帝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 “那便请陛下停止查抄朝天观!” “再下圣旨,申斥天师道即可,京师戒严,许进不许出,尤其不许消息传出京师!” 胡濙眸中寒光闪烁:“那些道士,嘴上敬仰道尊,其实追求的无非权力罢了,陛下便给他们权力,给他们度牒,放任其传教。” “等李震等直捣黄龙,以谋逆罪捉拿当代天师,逼龙虎山断尾求生,重选天师,为朝堂所用。” 朱祁钰微微颔首。 这就是他杀人的反噬,多亏这年头传信速度慢,否则江西已经反了。 “南昌卫不可信。” “陛下可以去南方收粮为名,派一大将先入江西,稳定局势。” “一来可防止宁藩狗急跳墙,二来也可震慑宁藩。” 胡濙目光闪烁:“陛下,可否与老臣交个实底,您究竟要做到哪一步?” 朱祁钰一愣,胡濙的目光让他退避。 他不满藩王吸大明的血,他想送藩王统统去死。 但胡濙的眼神告诉他,伱这样做了,你的儿子也无法享受荣华富贵了,在京中呆着,只会让皇帝忌讳,早晚死路一条。 仁宣二帝,难道看不出分封制的缺点吗? 但他们要为其他儿子谋福。 “老太傅,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绝!” 朱祁钰眸光如刀:“以后朕的儿子,分封海外!分邦建国!” 胡濙一愣,旋即一跪到底:“老臣为陛下雄心贺!” 在胡濙眼里,海外都是蛮荒之地,将自己亲儿子丢出去当野人,皇帝的心,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狠。 “老太傅请起。” 朱祁钰看向林聪、李贤等:“朕今日与诸卿交心,就是希望朝堂稳定!” “朕不想再杀人了,大明不能再动荡了。” 李贤等人翻白眼,您都成真正皇帝了,当然不想杀人了,敢情好处都是您自己占了,锅让我们背? “只要诸卿与朕勠力同心,日后朕可允诸卿去海外建国,称王称霸。” 朱祁钰话音方落,收获的却是一片白眼。 信不信,谁敢感激涕零,说愿意,皇帝会立刻赐死他。 分邦建国,连皇子都不敢有的念头,你们文臣敢有? 这话就是一个坑! 跳进去就是死。 “好吧,朕可允诺尔等,不杀尔等。”朱祁钰才说实话。 这才像句人话。 李贤却心中悲戚,半个月前,说这话的是陈循,文官还高高在上呢,皇帝不过笼中吉祥物罢了。 才多久啊,攻守转换,文官得靠着皇帝赏饭吃。 “臣等谢陛下隆恩!”胡濙带头跪拜。 “内阁,山东消息可有传来?”朱祁钰问。 “启禀陛下,暂时没有消息传来。”王文抢着回禀。 “有消息立刻传入宫中。” 朱祁钰目光闪烁:“张凤呢?粮食收的怎么样?” …… 户部,广惠库。 用来存粮的库、仓被一把火烧了,暂时用广惠库等保存完好的库、仓存粮。 曹吉祥率领巡捕营于各大庙观催粮。 他知道,得到这个职务,不是命好,而是皇帝用完,就会杀了他。 前日他被诏入宫中,皇帝说杀赵荣之人是巡捕营,可把他吓尿了,回来后,他一顿整饬,发现绝对无人杀害赵荣。 他也派人去查了,赵荣确实杳无音信,肯定被人毁尸灭迹了。 能救他命的,只有催粮,漂亮得完成。 他给巡捕丁下了死命令,谁催不上粮食,就剁了谁。 他则亲自坐镇广惠库,督促粮食入库。 户部京仓粮储大使张睿,亲自负责,巡捕营派石冲盯着,互相监督,他们互不对眼。 “他娘的,你个贼秃,粮食交的不够!”石冲薅住一个和尚的衣服,吼道。 吐沫星子喷和尚脸上,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此斗已满,如何不够?请施主切莫难为贫僧。” “满了?哪满了?” 石冲指着满满登登的木斗,瞪着眼睛说瞎话。 却见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狠狠一脚踹在斗上,把斗踹翻,粮食洒了一地。 那和尚要捡,石冲狠狠一脚把他踹飞,指着半斗粮食大骂:“他娘的,瞧瞧你就交这么点粮?你们寺庙被封了,娘的,糊弄老子,活腻味了!” “这是贫僧的粮食啊!”和尚气得嚎啕大哭。 “你的?这是广惠库的地界,是老子的粮食!重新交!麻溜儿的,交不上来就封你们寺庙,滚去还俗吧!” 连管事的张睿都看不下去了:“石冲,堂堂京师,岂容你胡闹?” 张睿让人把粮收起来,冲那和尚双手合十:“大师请回,您的寺庙已经交够了,请拿好此凭证。” 石冲要来抢,张睿推开他:“你再这样,本官就去禀告曹公公,巡捕营要干什么?巧取豪夺吗?” “老子帮你,却要受你这鸟气!” 石冲推开张睿,气呼呼坐到一边:“老子叔叔是石亨,在鬼门关走一遭了,怕你个狗官!” 张睿瞥了他一眼,见巡捕营都是地痞流氓,竖子不足与谋。 叹了口气,重新坐下,吩咐户部官员:“任何人不许弄虚作假,庙观交够了粮食,就要给凭证,不许为难人家!” 一个地痞耍猴似的逗石冲笑。 逗了半天,石冲也不乐,反而踹了他几脚。 “小旗大人,营督让咱们多多收粮,不管庙中死活。” 地痞张三压低声音道:“那个张睿,却嫌粮食咬手,小的看他八成信佛,所以网开一面。” 石冲哼了一声:“究竟要说什么?” “小旗大人之前就提点过小的,皇帝爷爷想要什么?以前想要钱,现在就想要粮,他会管寺庙、道观死活吗?” 张三讨好道:“只要咱们能弄到更多的粮食,皇帝爷爷开心之下,说不定就赦免了您的罪名,到时候让您做个千户爷,那多威风啊!” 石冲目光一闪:“如何弄到最多的粮食?庙观就别说了,被搜刮一遍,估计也不剩多少了,再说了,还有那个灾星盯着,老子根本施展不开身手。” “青.楼呀。” 张三小心翼翼道:“奴婢听说了,这几日青.楼去城外收人,粮食一把一把的往外撒,跟捡的一样,今天还出去洒了呢。” “要说青.楼有银子,老子信,粮食从哪来的?” “全京中粮食都在户部手里攥着呢,商贾都死绝了,城里买粮,得去户部买,每家每户限额买粮,多一点都不卖。” “青.楼哪来的粮食?去去去,别消遣老子!” 石冲不爽地叼起一根草棍:“你说那王八蛋是不是蠢,多弄些粮食,哄皇帝开心,快点升官,不香吗?假清高!” “小的绝对没撒谎,好多兄弟都看到了,青.楼有多是粮食,不止一家,十几家青.楼,在城外买了好多姑娘进来。” 一说姑娘,张三两眼放光:“就连城中的,有些担心没粮吃的小门小户,都把闺女卖进去了。” 看他说得煞有介事的样子:“真的?” “小的用命担保!” “具体哪几家有?”石冲真有些心动。 听说东厂、缇骑前天晚上都发了大财了,这几天都在勾栏瓦舍里消遣呢,花钱那叫一个流水啊。 他以前也阔过,但都很久没去消遣了,里面的姑娘估计早就忘记他了,唉。 “家家都有,小的听说群芳阁最多,一天收了二三百个姑娘进来!” 石冲知道群芳阁,是八大胡同里最顶级的勾栏场所。 这八大胡同,是朝堂安置官寄的地方,所以闻名,和大家耳熟能详的八大胡同位置不一样,如今在内城,后来搬去了外城。 “他娘的,去碰碰运气去。” 石冲带着人,去群芳阁碰碰运气。 不止石冲这般想,曹吉祥也十分窝囊,被皇爷怀疑。 汤序也收到了风声,锦衣卫、东厂的人,都在胡同里洒钱呢、 “让曹铉、曹铎、曹带着人转一圈,咱家要知道,谁他娘的冤枉老子!” 曹吉祥咬牙切齿:“还有,咱家怎么听说,八大胡同里面有粮食呢?都哪来的风声?传到咱家耳朵里了?” “标下这就去打听!”汤序派人去问。 …… 石璞和叶盛安置流民。 可发现流民中女人越来越少,一打听,才知道一些女人被买走了。 “九门紧闭,何人能在城外买人呢?” 石璞往深了打听,那些流民什么也不知道。 “石尚书,此事不同凡响,吾等写成奏章,交给刑部调查吧。” 叶盛实在太忙了,统计下来,约有七万流民,四周应该还有一些,尚未统计完毕。 在朝阳城设下粥棚,先填填肚子,然后把男女拆分,小孩子送入里草栏厂,妇人则送入皇家商行。 “本官亲自写!”石璞把调查所闻,再加上心中猜测,写成奏章,呈于圣上。 此刻。 天色擦黑,朱祁钰正在军机处,奋笔疾书。 “皇爷,石尚书有奏章呈上来!” 因为涉及到流民,朱祁钰特令时时传递,不可耽搁。 朱祁钰停笔,展开奏章,登时皱眉:“女人丢了?” 他下意识想到,是被锦衣卫收走了吧。 但冯孝却摇摇头,金忠没传来消息,证明不是锦衣卫所为。 “冯孝,可知京中有多少勾栏瓦舍?” 他没有收声,正在办公的翰林、太监抬起头。 朱祁钰让太监把奏章传阅,议一议。 翰林等纷纷起身,排序陈列两行。 “陛下,勾栏瓦舍趁机买些姑娘,在所难免的。”丘濬直言不讳。 “可粮食从何而来呢?” 尹直反驳:“流民的确饿着肚子,但都揣着银子呢,青.楼的银钱应该不缺,又不产出粮食,哪来的粮食啊?” “这……” 丘濬皱眉思索:“是否是存粮?” “根据石尚书统计,怕是有上千妇人丢失,还有上千女孩子,都不见了踪迹。” 尹直道:“就算是贱卖,也得十斤、二十斤粮食吧,两千来人,四万多斤粮食,这还没算城内的妇人呢,看样子是粮食不愁,恐怕超过十万斤啊,得多大的仓库,才能存这么多粮食啊!” “陛下,粮商中,是否还有漏网之鱼?” 丘濬跪下。 朱祁钰皱眉,锦衣卫传来的消息,京畿所有仓库,要么被烧,要么被锦衣卫占据。 “陛下,请彻查青.楼!” 尹直跪在地上:“微臣以为,如此宵禁之时,青.楼里欢歌笑舞,如今公主薨逝,陛下忍痛理政,他们竟无半分收敛,毫无悲痛之色,此乃大不敬之罪!微臣请陛下,下令彻查青.楼,必有收获!” 朱祁钰却想的更多,前天夜里抢了京中当铺,这些当铺背后可都是大佬,敢收御物啊。 别人他不知道,王文在京中就开了几间,结果到现在,连个屁都不敢放。 朱祁钰一直等着呢,可迟迟没来,反而让他心中惴惴。 既然你们不出来,就敲山震虎,引蛇出洞吧。 “传旨,封锁全城青.楼,查抄!把粮食来源弄清楚,无诏不得再营业!” “嗯,交给东……交给锦衣卫吧,巡捕营配合。” 那天早晨,锦衣卫也没喝到汤,这次给他们吧。 …… 金忠收到圣旨,召集京师所有锦衣卫,开始封锁青.楼。 那天早晨实在是耻辱。 京中百官狠狠一个耳光,扇在金忠的脸上。 不想,青.楼也狠狠给他一个耳光。 城外的流民,他还要招一批人入锦衣卫呢,皇爷让招一批女人进来,挑颜色好的,青.楼居然先抢先一步,真不把锦衣卫放在眼里啊! “管尧、宋汤、卢谦,你们三人亲自带队,给本督抄!阻挡者,杀无赦!” 金忠下令:“皇爷因此而震怒,本督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嘭! 管尧亲自带队,一脚踹飞群芳阁的老鸨。 直接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公主薨逝,尔等敢寻欢作乐?” “差爷,我们都是正常做生意啊!”老鸨哭嚎。 群芳阁上下鸡飞狗跳。 很多房门忽然紧闭,不少人神情惶惶。 “闭嘴!” 管尧身形颀长,蜂腰猿臂,玉树临风,但表情带着几分阴鸷:“本千户怎么没看出来你们哪里正经呢?” “上去搜!” “差爷,我们可都是交了赋税的,又交了东厂的保护赋,你们可不能这么欺负人啊!”老鸨撒泼打诨。 管尧轻轻划开她的脖子,鲜血冒出来,吓得立刻噤声。 “都动作麻利点,还要赶下一家!”管尧吆喝一声。 楼上却传来几道叫骂声,都是些权贵公子在里面快活,被影响了好事。 那些番子充满了恶趣味,等着公子哥们爽的时候,忽然踹门,把人吓废了。 “他娘的,老子是巡捕营的,不是瓢客,放开老子!”石冲被锦衣卫番子押了下来。 看见管尧,登时嚷嚷道:“管尧,你他娘的装作不认识老子?” “石兄!” 管尧摸了摸鼻子,他还真认识石冲。 他出身边军,袭职卫所千户,其父殁于土木堡,本来在京营里混日子,后来被金忠看重,提拔进入锦衣卫,担任千户。 “放开老子!” 石冲回头说张三是他的人,然后一步从楼梯上跳下来,一个耳光扇在那老鸨的脸上,怒问:“那几个东厂番子呢?” “什么?”老鸨满脸懵。 “在老子前面进来的,张嘴闭嘴老子老子的几个家伙,十分阔气,给了你一袋金豆子!去哪了?”石冲喝问。 老鸨摇了摇头。 啪! 石冲狠狠一个耳光扇下去,然后按住她一条胳膊,一脚踩着,试图将她胳膊撕下来:“你收了那么多金豆子,才过了半个时辰,你能忘喽?当时你玩命似的让人家怀里钻,那个番子把你推开了,他去哪了!” 老鸨惨叫个不停:“楼上,是小翠伺候他们的!” 石冲拖着她往楼上走,老鸨的身体硌在楼梯上,快痛晕过去了。 但石冲不在乎,大声嚷嚷:“小翠呢?给老子滚出来!” 锦衣卫番子跟管尧说要制止。 管尧摇摇头,石冲是个知道轻重缓急的人,一定是有什么意外发现。 吱嘎一声。 一个房门开启,走出来一个伤痕累累的女人,她说自己是小翠,那几个王八蛋根本就不是人! “人呢?”石冲掐住她脖子! “跳窗,跑、跑了!”小翠满脸惊恐。 石冲推开她,冲进房间,里面一片狼藉,窗子打开,外面夜色阴沉,看不到人了。 “槽!” 石冲骂了一声,然后狠狠一脚踹在小翠身上,直接将她踹下了楼。 然后凶性大发,要杀了老鸨。 被锦衣卫给拦住了。 “究竟怎么回事?”管尧以拳脚制服石冲。 石冲揉揉肚子,爬起来,冲管尧竖起拇指:“你他娘的还这般厉害,老子服了!” 然后凑近管尧的耳朵,压低声音道:“老子听到了,那几个人说什么赵荣,杀了什么的,是东厂的番子!” “什么?”管尧大吃一惊! 工部左侍郎赵荣被杀,惹得陛下震怒,金忠早晨也大发雷霆,让锦衣卫留心,找到赵荣尸体、找出凶手。 却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 “老子可没撒谎,那几个家伙,一看就见过血,个个凶悍,虽然换了便服,但有一个忘了换鞋的,仍穿着白靴,白靴上有血,那是东厂的鞋,老子一眼就认出来了。” 石冲使劲拍拍自己脑袋:“当时就该把他们按住!” “当时你要是动手,就被灭口了。” 管尧让人把小翠带过来,小翠是真倒霉,被几个老爷们祸祸,然后被石冲一脚踹下楼,伤得不轻。 “那几个人,有什么特点?” “什么特点啊?”小翠哭嚎着,腿瘸了,她想治病,但锦衣卫凶神恶煞的,哪给她机会呀。 “想想,说出来饶了你性命,说不出来,也不用找郎中治了,直接送你归西。”管尧喝问。 石冲嘟囔着管尧废话多,直接摘了她零件。 “有、有一个客人不太情愿的样子,他自始至终都没碰过奴家,全程看着窗外。”小翠忍着痛,认真回想。 “哪个?”石冲吼她,又要动手揍她。 “人家哪知道呀!” “想想,有什么特征?”管尧推开石冲,柔声问。 小翠愣了半晌:“好像穿着白靴子。” 管尧猛地看向石冲,石冲一拍脑袋:“只要让老子再见到他,一定能认出来!” “待本千户禀明提督,便去东厂查!”管尧觉得这又是一件大功。 “启禀千户大人,什么也没搜到!”有番子过来禀报。 石冲问搜什么? 管尧说是任务,让手下再搜一遍。 “你跟老子明说,指不定老子能帮你!”石冲也想分一杯羹。 管尧却不想分功给石冲。 过了半晌,还是一无所获。 “连个新进来的人都没有?”管尧不信。 石璞的奏章,明明白白写着丢了两千余妇、女,就算找不到粮食,肯定有生面孔啊。 “真的没有!” 管尧用刀柄敲击地面,看看有没有地窖的存在。 “你们在找人?” 石冲立刻明白过来:“锦衣卫也在查妇女失踪?” “你怎么知道?不对呀,你一直在群芳阁里,没回巡捕营,如何知道的?”管尧死死盯着他。 “城中都传遍了,大家都知道。”石冲说自己也是来碰碰运气的。 “传遍了?” 管尧让人刨几处地方,并没找到地窖。 出了群芳阁,又接连查封几家青.楼,都没找到生面孔,粮食更是一粒都没有。 管尧、宋汤、卢谦三人碰面,全都一无所获。 “他们会不会买个宅子,安置这些女人?”宋汤皱眉。 “应该不会,这么多人,无论怎么安置,都会留下蛛丝马迹的;而且,这些青.楼不是一家开的,不可能齐心协力,怎么连一个都找不出来呢?” 卢谦低声道:“你们发现没,一个花魁都没抓到。” 这句话提醒了管尧:“是啊,群芳阁有十大花魁,过气的花魁也有几十号,人呢?” “这可是京中最大的销金窟啊,怎么连个像样的货色都没有。” “一定是提前收到了风声,转移了……可转移这些花魁做什么呢?” 没等管尧分析完,卢谦打断他:“反正有人泄密!” “快派人去禀报提督!不,我亲自去!”宋汤急道。 而金忠,正在宫中伴驾。 “金忠,扩张人手的事,做得如何了?”朱祁钰用了晚膳后,在乾清宫里溜达。 “启禀皇爷,还在招募。” “慢慢来,不着急,这些流民,用好了,可都是臂助啊,只有吃过苦的人,才知道珍惜。”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金忠,你发没发现个诡异的地方,京中当铺被荡清了,百姓没闹、当铺的后台也没闹,朕都做好了准备,打算还回去一部分,可两天了,没有任何动静!” 金忠一愣:“皇爷的意思是?” “他们心里有鬼啊,不敢闹,怕朕。” 朱祁钰淡淡笑道:“前日朕把京中百官放出去抢掠的时候,那些满口仁义的道德君子们,一个个都像是发晴的猫。” “财帛动人心啊。” “可朕拿到了约莫两百万两的宝贝,他们没闹,就当送给朕了,诡异,真的诡异。” “皇爷的意思是,让奴婢查查?”金忠揣测皇爷的心思。 “嗯,查查当铺的后台,这么多银子啊,当初朕丢了不到一百万两(估值),已经发疯了。” 朱祁钰缓缓道:“朕有种不妙的预感。” “所以皇爷敲山震虎?” “看出来了?朕本来不打算动青.楼的,但这些人太诡异了,动一动,让水再浑一点,看看他们究竟是什么心思?”朱祁钰笑着说。 却在这时,傅纲过来传话:“皇爷,锦衣卫来传话,说在青.楼里,什么也没找到!” 金忠吃了一惊,石璞不可能诬告,那么人呢?粮食呢? 朱祁钰却笑了:“敲山震虎有用了,这些人自作聪明,转移了人!让人顺着查,肯定能抓到大鱼。” “奴婢亲自带人去查!”金忠担心管尧等人分量不够。 “回来。” 朱祁钰看着他:“知道朕要什么吗?” 金忠茫然。 “笨啊,青.楼是永远也禁绝不了的,但天下间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就是青.楼。” 朱祁钰提点他:“教坊司以前是做什么的?嗯?” “皇爷想收青.楼为己用?” “还有呢?”朱祁钰又问。 “敲山震虎,把当铺、青.楼的后台都找出来!” 金忠看到朱祁钰森然的嘴角,心里咯噔一下:“奴婢会将他们的全部积攒,弄到手里来!” “别说的那么难听,那些不义之财,本就该抄家灭族的!” 朱祁钰嘴角勾起:“去吧,京中人太多的,有限的粮食喂不饱这么多张嘴,该减少一些了。” 金忠浑身一颤。 当铺被抢了,闹要被杀,装聋作哑,还要被杀! 这就是皇爷! “传旨王直,就说前天大闹京师的团伙出现了,带人去抓吧。”朱祁钰嘴角翘起。 他反正脏了手,让朝臣跟着一起,变臭。 金忠出门时,见到了卢忠。 卢忠跪下行礼。 朱祁钰没让他起来,就这般闭着眼睛,没说话。 卢忠吓得瑟瑟发抖。 那天晚上,亲眼看到商贾如待宰羔羊一般被杀,他就知道,皇帝已经拿回了皇权,在京师之中,他一言可杀人,真的口含天宪。 跪在勤政殿里,他只感到恐惧。 “收获不多嘛。”朱祁钰缓缓开口,他对缇骑十分不满。 本来,他对缇骑寄予厚望。 仅仅一点财帛,就暴露了本性。 如今看来,用人,用的是谁并不重要,无论是土木堡遗孤,还是朱祁镇的人,该不忠心的时候,都不忠心。 “微臣有罪!请陛下责罚!”卢忠瑟瑟发抖。 “罚你?以何条目罚你呢?” 朱祁钰慢慢盯着卢忠:“前些日子,也在勤政殿里,你是怎么向朕保证的?” “陛、陛下,缇骑只有不到三百人,缴获确实不多!但缇骑对陛下忠心耿耿,日月可……” 啪! 朱祁钰将杯子砸在卢忠的脑袋上。 卢忠脑袋上划出一道伤口,鲜血淋漓,他却不敢动,更不敢惨叫。 “缴获不多?那为何缇骑在勾栏瓦舍里,日日笙歌啊?银子像水似的往外洒?当朕是瞎子?啊!” 朱祁钰陡然暴怒,勤政殿的门忽然打开,七八个太监涌进来。 他挥了挥手,让人出去。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卢忠哭嚎起来。 “卢忠,你是有罪之人,朕饶了你一次。” “这是第二次启用你,给你缇骑,让你随便调用钱粮。” “可你就是这般回报朕的吗?” “欺骗朕吗!” “把朕当傻子吗?” “你不知道钱粮多么宝贵吗?朕都快喝粥喝一个月了!这些钱粮都是朕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交给你,就是让你蒙蔽朕的吗?啊!” 铿锵一声。 天子剑出鞘,森冷的剑锋搭在卢忠的脖子上。 卢忠浑身发紧,泪水止不住的流:“微臣、微臣……请陛下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给微臣一个解释的机会!” “说!” 朱祁钰语气冰冷。 卢忠赶紧道:“那天微臣担心缇骑不卖命,当天晚上的缴获,微臣答应给缇骑三成,所、所以交上来的不多。” “但微臣一丁点都没拿过,真的没拿过!” “请陛下明鉴,微臣对陛下之忠心,绝无半分虚假!” 剑锋渐渐挪开了他的脖子。 朱祁钰叹了口气:“卢忠,那天晚上,就没一点可报的吗?啊?朕没收到你的奏章,更没收到密揭,朕派你去监视,难道都是瞎子吗?什么都没看到?” 卢忠浑身都是冷汗,微微松了口气:“回禀陛下,缇骑确实没报给微臣,所以微臣也不知道该如何报给陛下,所以没有……” “蠢货啊!” 朱祁钰幽幽一叹:“你还是继续装疯卖傻吧,缇骑不适合你,出家吧。” 在他手下,连舒良、金忠都调教出来了。 奈何卢忠,不懂揣摩他的心思;做事遮遮掩掩,一点都不诚实,让他产生极不信任感。 这样的人,活着还有什么价值呢? “陛、陛下……”卢忠没想到,皇帝竟让他出家? “你要是再啰嗦,朕就要摘了你的脑袋了,入天师道吧,做个道士,朕发给你度牒,去吧。” 朱祁钰觉得自己很宽容。 “陛下,臣、臣有话要说!” 卢忠爬到朱祁钰面前,但朱祁钰用剑尖对准他,吓得他停下,叩首道:“陛下,那天晚上微臣真的看到了……” 朱祁钰目光一闪。 求订阅! (本章完) 第100章 宫中选美!查粮行动!粮食,好多粮食啊,却捅破了天了! “微臣看到萧维祯家丁违背圣旨,保下吴家茶楼!”卢忠着急道。 还算有点政治眼光。 但萧维祯这么听话,帮着朱祁钰收敛陈党,没必要拿他开刀。 “陛下,这个吴家出身晋商,表面经营茶楼,其实是经营当铺!” 卢忠咬牙道:“陛下,这家当铺在黑市中首屈一指,是块金字招牌,对外放了无数印子钱,不知道逼得多少人卖儿卖女。” 朱祁钰皱眉,晋商、宣镇。 这是他一直怀疑的。 “陛下,微臣探听到,这吴家是经营粮食起家,如今主家不再经营粮食,倒是支脉还在做粮食买卖,嗯……做些越境的粮食买卖。” 卢忠说完,脑袋狠狠磕在地上。 “走私?” 朱祁钰来了兴趣:“仔细说!” “吴家主宗兄弟五人,支脉有十四房,支脉主要做粮食、盐铁贸易,从边境赚了钱,再到北直隶、南直隶富庶之地投资,赚得盆满钵满。” “涉足产业之多,资产之丰,难以用数字估算。” “微臣听说,这吴家在朝中的靠山是陈循,陈循能大肆发展陈党,就靠晋商的财力,其中吴家出资甚巨。” “这个吴家在晋地资助了上千晋地举子,考中进士者不下百人,还有吴姓人改了其他姓名,步入官场,以钱开道,步步高升。” “吴家和王家互为姻亲,那天夜里,鸿胪寺寺卿萧维祯就在吴家坐镇,连东厂的番子都不敢入府。” “但王家家主王师臣死于家中,家中大火,一切俱被焚毁,据缇骑禀报,那夜王家也有高官坐镇。” “正是朝中失踪的工部左侍郎赵荣!” 卢忠据实禀告。 朱祁钰眯起眼睛:“你都知道?” “陛下饶命,微臣想查有实据,再禀报给陛下,绝无隐瞒之意啊!”卢忠万分惊恐。 “哼!” 朱祁钰冷哼:“朕组建缇骑是干什么的?” “纠劾天下,为朕张目的!” “你可倒好,知而不报,故意隐瞒,是何居心啊?” “卢忠,朕本想赐你一道度牒,放伱离去,照这么看,朕该直接赐死你啊!” “陛下饶命啊!” 卢忠磕头如捣蒜,不断解释。 “来人,拖出去!赐死!”朱祁钰懒得废话:“传旨给……” 他想让东厂去查,但那夜收敛钱财的是东厂,让他们查自己,还不如不查了。 锦衣卫又在查封青.楼,本来寄予厚望的缇骑,刚组建就烂了。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啊。 “拖回来!” 朱祁钰的声音对卢忠而言如闻仙音,他已经大小便失禁了,再被拖回来时,浑身瘫软,像烂泥一样。 冯孝用扇子扇臭气。 “卢忠,看在你往日的忠心上,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朱祁钰眸光如刀:“明天早朝之前,朕要看到这个吴家的罪证,以及牵连出来的任何人!任何事!” “那天夜里,究竟哪个官员去了商人府邸坐镇!” “为何去坐镇?” “他们是何关系?” “东厂为何不查?锦衣卫为何不报?” “一切,朕应该知道的事情,你都要给朕查明白!” “明天早晨,朕若看不到想看到的东西,你就没必要活着了,朕赐你凌迟,缇骑也不必存在了,统统诛杀!” 朱祁钰担心卢忠听不懂,把话说得十分明白。 他要,他想要抓的人! 希望卢忠听得明白,别傻傻去抓那些已经听话的狗。 而去抓,那些不听话的家伙,让他们尝尝朕的厉害! “微臣谢陛下不杀之恩!微臣一定办得妥当!”卢忠痛哭流涕。 “滚吧。” 朱祁钰十分不满。 卢忠肯定不能当缇骑主官了,得物色个新人选,缇骑该有缇骑的脊梁! 别像以前的厂卫一样,被渗透成个筛子! 不过,这次厂卫行动,让朱祁钰也十分不满,但这不能怪舒良和金忠,他们所控制的人毕竟少,还需要些时间。 “皇爷,这个吴家,奴婢也听说过。”冯孝适时道。 “嗯?” 朱祁钰歪头看过去:“何时听说的?” “听金公公说的,宫里的物件,很多都卖了一家叫善林堂的当铺,这善林堂的背后东家,就是这沂州吴家。” 朱祁钰颔首,却话锋一转:“舒良不是说,把当铺都劫了吗?京中商贾都死了?怎么还有这个什么吴家漏网之鱼呢?” 冯孝脸色一变,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接话。 “还有那个赵荣,听卢忠的话,像是东厂杀的,可舒良为何没报?” 朱祁钰语气发寒:“你那个干爹啊,终究烂泥扶不上墙,手下人做了什么事,他狗屁都不知道?” “下旨,申斥他,让他自查,告诉他,不听话的狗,留着有什么用?” “奴婢遵旨!”冯孝稍微松了口气。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皇爷还是信任舒良的。 “把两枚未镌刻名字的铜符交予他,朕给他清洗东厂之权,做得漂亮些,别缩手缩脚的!” 冯孝嘴角翘起,皇爷这人,嘴硬心软,嘴上骂得凶,却在提点舒良如何整饬东厂,恩威并施。 看着冯孝的背影,朱祁钰喃喃自语:“原来晋商支持的是陈循,难怪瓦剌呼之即来呢!可怎么才能让瓦剌人退兵呢?” “现在晋商在支持谁呢?” “宣镇连连吃败绩,背后是不是只有晋商呢?” “还有谁参与了呢?” “瓦剌人究竟想要什么呢?” “没有目标,是不会打仗的,就像八年前土木堡之败,不就是瓦剌人想要重开边贸嘛,他们赢了,边贸开了,这次呢?” “等于谦打一场胜仗,就该谈了,让步些吧,大明太弱了。” “再打下去,天朝上国,就要成为天朝笑话了。” “朕和太上皇有什么两样,呵呵。”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下一次,朕亲自出塞,血洗漠北!” 朱祁钰指尖敲打手臂,倏地冷笑:“也许朕只是说说大话罢了,下一次再打,说不定还要签丧.权.辱.国的条约啊!做个中原的儿皇帝,朕连宋高宗都不如啊!” “清洗的力度不够,朕再清洗京畿,把不该存在的东西都清出来,然后练兵!” “必须把瓦剌人挡在居庸关,也要练出塞之兵!” 朱祁钰目光坚定:“谁挡朕,朕便杀谁!” 过了很久,他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推开了房门:“摆驾承乾宫。” 看看今日入宫的官小姐们,姿色如何? …… 群芳阁中。 最是豪气壮阔的建筑中,却充斥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一楼富丽堂皇的厅堂之中,男女分列两侧。 那些权贵公子哥们,此刻瑟瑟发抖。 厅堂中间,摆放着一把椅子,金忠端坐于上:“剁,不说就剁!” “我真的什么不知道啊!”老鸨手掌光秃秃的,十根手指头都被剁了。 “跟咱家耍无赖?” 金忠冷笑:“等着你后台来救你?” “别做梦了,咱家是锦衣卫提督太监金忠,是皇爷的人!” “皇爷,知道吗,坐在大明的天上的那个人,就是皇爷!” “你什么后台,敢来咱家面前捞人?” “咱家倒想看看!他敢来吗?” 他慢慢站起来,随机指了一个权贵公子哥:“他家吗?” 噗! 那公子哥错愕之时,直接被削了脑袋! 连带着所有公子哥惨叫,个个面露惊恐,听个曲儿竟把小命给听没了,着实惊恐。 就算真被杀了,他家人保准一个屁都不敢放。 因为,杀他们的是金忠,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啊! “金公公、金公公,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杀我啊!”一个公子哥吓得屁滚尿流。 金忠朝他一笑:“告诉老鸨子,刚才被杀的,是谁家的公子啊?” “是、是刑部侍郎的儿子!” “咱家会参他爹一本,公主薨逝之际,他不思报国,为陛下分忧,居然放纵儿子沉迷于犬色声马之中,如此不忠不孝之臣,如何能在朝堂上为陛下效力呢?该杀!” 金忠目光如电,扫过所有公子哥。 公子哥们浑身发软,若将亲爹的官职、爵位给弄没了,亲爹肯定会打死他们,亲娘都护不住。 他们多为家中庶子,无心仕途,又无法继承家业,所以沉溺于勾栏瓦舍,做个快乐的纨绔子弟。 却不想,正快乐的时候,小命没了! 一个公子哥从地上爬起来,一巴掌抽在一个姑娘的脸上,嘶吼道:“说!你们把人藏哪了!说啊!” “奴家不知……呃!” 那公子哥死死掐住她的脖子,逼她说出来! 那姐儿眼看都没气儿了。 宋汤想管,金忠摆摆手,让他掐,反正姑娘多,掐死了就掐死了。 很快,那姐儿被掐死了,那公子哥满脸凶恶,看向了另一个姑娘! “不、不要杀我!”那姐儿吓得瑟瑟发抖:“我说!” “说!”那公子哥还要掐她。 却被宋汤一脚踹飞,把那女人提到金忠面前,押着跪下。 “说吧。”金忠目光闪烁。 “在亮马帮里!”姑娘满脸惊恐,好像说出一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似的。 金忠却觉得十分陌生,看向卢谦,卢谦在顺天府做个快手,对京城知之甚祥。 “回提督,亮马帮活跃在亮马河两岸,是个小帮派。”卢谦回禀。 “帮派?” 金忠皱眉:“卢谦,带上锦衣卫去抓,敢阻挡者以造反罪论处,直接杀!” 但区区一个小帮派,如何敢收那么多女人? 看来背后有大鱼。 “告诉咱家,这家勾栏院,是谁开的?”金忠问那个姐儿。 “奴家不知道!” 金忠指着那个公子哥:“过来,掐死她!” “奴家真的不知道啊!” 那个公子哥像狗一样爬过来,掐住那姑娘的脖子。 快要没气儿的时候,她嘶吼道:“奴家只知道叫卢二爷!” 此言一出,群芳阁的老鸨脸色急变。 “卢二爷?什么货色,配称爷?” 金忠哂笑,看向老鸨:“说吧,卢二是谁啊?” 老鸨见实在瞒不住了,哭嚎道:“卢二爷是安远侯府的管家!” “安远侯?柳溥?” 金忠哂笑:“咱家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呢?管尧,去查封安远侯府,让安远侯滚过来见咱家!” 此言一出,群芳阁内瑟瑟发抖。 将勋贵视为猪狗的,也就金忠敢了。 “启禀提督,安远侯不在京中,尚在广西。”管尧回禀。 “让做主的人来,你带人封锁安远侯府,不许出不许进,违令者斩!”金忠嗤笑。 柳溥啊柳溥,皇爷就想找机会办你呢,结果自己跳出来了。 这个柳溥,是朱祁镇的人! 不过,区区一个安远侯,罩不住这个群芳阁。 安远侯府也没胆子,敢私藏粮食。 等待过程中,金忠脸上露出了笑容:“花魁都去哪了?出来跳跳舞,都说群芳阁是京中第一瓦舍,坐拥天下十大花魁,也让咱家开开眼。” “回、回提督的话,成国公府老寿星过寿辰,把花魁都招走了!”老鸨回答。 “朱仪的母亲过寿诞吗?咱家怎么不知道呢?平阴夫人寿诞,怎么不给咱家报个信儿呢?” 金忠忽然抽刀,一刀直接劈死这个老鸨。 “满嘴谎言!” “公主薨逝,谁敢过寿诞?平阴夫人活得不耐烦了吗?还是朱仪活腻了!” “再说了,堂堂平阴夫人,故平阴武愍王之妻,过寿诞怎么会邀请一帮寄子,嫌不够丢脸吗?” 鲜血溅的金忠满脸都是:“来人,去请平阴夫人!” 成国公不能倒,除了需要英国公和成国公稳定人心之外,朱仪的妻子,是胡濙的女儿! 但老鸨的话说得妙啊,把胡濙的把柄,送到金忠的手里了。 皇爷要干什么? 把不听话的人,变成听话的狗,这不把柄就来了嘛! 至于流民女子被谁买去了,是死是活,皇爷压根就不关心。 他只关心两件事,驯服朝堂;找出更多的粮食。 其他的,都无所谓。 重新坐下,金忠心中有数了,这青.楼的背后,应该是成国公府,安远侯应该是占了股份。 照这么看,安远侯是成国公一脉的人喽。 继续拔萝卜,看看还能带出多少人来。 “你叫什么名字?”金忠问那个公子哥。 “回提督的话,晚生名叫俞钦玉!” “俞士悦是你什么人啊?” “正是晚生之父!” 金忠打量他两眼,目露兴趣之色:“可考中了举人?” “回提督的话,晚生已中举人,正在准备今年的会试。”俞钦玉恭恭敬敬回答。 “不错,暂且跟着咱家吧,历练一番,咱家引你入宫觐见皇爷,得了皇爷恩重,可比你进士登科更加荣耀。”金忠发现俞钦玉是个可塑之才,尤其是文官之子。 文官想控制皇帝,太监何尝不想控制文官呢? 金忠也想将文官驯服成狗。 “这……”俞钦玉后悔显欠儿。 他是俞士悦嫡子,应该走正经仕途的,岂能入了锦衣卫? 被父亲知道,不得打死他呀。 “不愿意就算了,去一边跪着吧。”金忠根本不关心这种小角色,甚至,连他爹俞士悦,他都不放在眼里。 看见金忠的眼色,俞钦玉立刻磕了个头:“晚生谢提督提拔!” “是个好苗子。”金忠嘴角翘起。 的确,俞钦玉比他爹俞士悦,更会巴结。 俞士悦也会巴结,只是经常把马屁拍到马腿上,时运不济。 那群公子哥们,有人艳羡,有人不屑,堂堂文臣之嫡子,却给太监当狗,令人不齿。 过了半个时辰,卢谦押几个满身是伤的汉子进来。 那个姐儿惊呼一声,被卢谦押进来的,正是亮马帮老大,陈四。 “启禀提督,标下在亮马帮中找到了120名妇人!”卢谦禀报。 “其余的呢?” 金忠没问,这些妇人什么下场,肯定不会太好。 “标下没找到!” 金忠指了指陈四:“先阉了,再问话!” 阉了的手法非常拙劣,一人扯着一人就动刀子。 所有人都看清楚了。 在勾栏院里的姐儿们眼中的超级大佬,却像死狗一样被阉了,然后被拖到金忠面前。 “救救我、救救我……”陈四含糊求饶。 “这等腌臜货,也弄个什么帮会?” 金忠冷笑:“说说,背后是谁?咱家对你那芝麻绿豆一样的帮派不感兴趣。” “不、不敢说啊!”陈四招子很亮,一眼就认出金忠的官服,就知道这回栽了。 “把其他人都阉了,想全乎着死的,就说出来,不然都阉了喂狗。” 金忠指着被割下来的玩意儿:“丢出去,喂狗。” 群芳阁中一片肃然。 谁也没想到,江湖上响当当的亮马帮,在金忠面前,连个屁都不如。 这才是权势! 真正的权势! “是安远侯,是安远侯!”有帮众害怕被阉,说了出来。 “又是柳溥?” 金忠陡然厉喝:“安远侯家的还没来吗?死哪去了?传令,让咱家等一盏茶,咱家便杀安远侯家一个人!别跟咱家耍心眼,锦衣卫办事,他敢让锦衣卫等?” 陈四呆呆傻傻地看着金忠。 在他眼里,顶了天的人物,就是安远侯,甚至,他给安远侯府办事多年,压根就没见过柳溥,一直都是跟他几个儿子打交道。平时见到安远侯儿子,他都得跪着回话,从来没站起来过。 但在金忠眼里,安远侯都不如一条狗! 这才是权势啊! 江湖上的好汉,在权贵眼中,恐怕就是一群地痞流氓。 陈四痴笑,笑自己多白痴啊。 吱嘎! 这时,群芳阁房门推开,一个年轻俊朗的少年人走了进来:“晚辈柳承宽,参见金公公!” 柳承宽是柳溥第五个儿子,是庶子,对金忠毕恭毕敬。 “他,你认识吗?”金忠懒得废话。 “认识,此乃亮马帮陈四。” 见金忠不说话,柳承宽赶紧解释:“是晚辈仗着父兄权势,弄个小帮派玩玩,不想触怒了锦衣卫,请公公原谅!” 金忠看了眼柳承宽,这小子不好对付啊。 又问:“这间青.楼,也是你家的产业?” “回公公的话,不是家中产业,是晚辈和朱轸闲暇时鼓动玩的,登不上台面,所以并未对外公开。” 朱轸,是朱仪的二儿子。 金忠登时睁开眼睛,妙人啊! 柳溥生了个好儿子啊! 这个柳承宽,知道咱家在收集成国公府的把柄,居然主动送上来了! 真是个妙人。 金忠故意又问:“亮马帮从流民中买女人,也是你等授意的?” “是晚辈与朱轸授意的,既是开青.楼的,自然需要些颜色靓丽的,流民中不泛有姿色尚可的,此乃正经生意,请公公莫怪。” 柳承宽回答得滴水不漏,却暗戳戳的把朱轸带进来。 “那你们用什么买的妇人呢?” “粮食!” 柳承宽跪在地上,脸上无尽悔意:“晚辈偷盗了家中存粮,借机买些妇人进来。” 聪明人! 金忠有点欣赏这小子了。 “两千余女人,得用多少粮食呢?柳公子会不会算算?” 金忠站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带回诏狱,好好审!” “晚辈愿意配合。” 柳承宽居然磕了个头,十分配合。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 金忠大费周章,不就是想收集成国公府的把柄嘛。 为何? 胡濙呗。 成国公朱仪的妻子,是胡濙的女儿,朱轸就是胡濙的外孙。 皇爷想让胡濙听话,就得拿捏住他的把柄。 然后,在朝堂上,把所有人驯服成狗。 柳承宽更聪明,一眼就看出金忠的目的,主动配合,未尝没有柳溥投靠皇帝之意。 “群芳阁查封,女人带入诏狱!” 金忠让管尧等三人,率队查封京中所有青楼,女人全部带入诏狱。 …… 承乾宫。 朱祁钰收到金忠的奏报,嘴角翘起:“朱仪、柳溥,可算抓到你们小辫子了。” “还把胡濙牵扯进来了,妙,哈哈!” “金忠办得不错,再催金忠,那么多粮食,必有蛛丝马迹,继续查,往深了挖!” 据唐贵妃禀报,今天入宫了五十余个官宦女儿。 她安排这些女人逐一走过来,让皇帝看看颜色。 朱祁钰拄着头,躺在塌上,让这些官宦家的女儿,一个个走过。 每过一个,冯孝在旁说出名字,以及家势。 “那胡氏不错!” 朱祁钰看向一个身穿绿衣,岁数不大,却落落大方的女孩,是胡长宁的嫡女。 “叫什么?”朱祁钰歪头问冯孝。 “回禀皇爷,叫胡贵菊。”冯孝回禀。 这名字让朱祁钰忍俊不禁,菊…… 他歪头看了一眼:“留在乾清宫伺候。” 胡濙懂事,他也投桃报李,总不能让老太傅的亲孙女去倒恭桶吧。 等胡濙不听话的时候,朕就折腾你孙女。 朱祁钰满心恶趣味,欣赏着百官之女。 拿她们的容貌,和其父对比,看看是不是亲生的。 高门庭深,谁家没点狗屁倒灶的事,那些朝臣都多大岁数了,还娶那么多老婆,家里没点颜色就怪了。 结果越看越失望,没什么惊艳之资。 他把朝中重臣之女,留在乾清宫伺候,其他的,充入各宫。 倒有一个女孩,颇有心机。 穿着稍微露骨些,打扮得妖滟,但和前世的妖滟贱货比起来,差太远了。 而且长得稍差,皮肤有些黑,手臂上汗毛有些重,朱祁钰没看上。 她是林聪是孙女,叫林钰。 也留在乾清宫伺候。 “陛下,是否留下侍寝?”唐贵妃悄悄问,指的是林钰。 “才十几岁,汗毛便这般重,长大了岂不比朕的还多?算了,放在宫中做个粗使丫鬟吧。” 朱祁钰意兴阑珊,官宦家的小姐,不都该是美女吗? 怎么都这种颜色? 本以为是一场惊艳的选美,结果,还不如不看。 大失所望。 “把永和宫收拾出来,让谈氏搬进去。” 朱祁钰决定了,收了谈允贤。 本来还不着急,看了这么多倒胃口的京中官宦小姐,发现还是谈允贤长得漂亮,让人食指大动。 “陛下,若人人都是绝色,岂不把您累坏了?” 唐贵妃拿皇帝打趣。 “朕养养眼还不成吗?” 唐贵妃大笑:“宫中也需要做粗活的,何况磨砺几年,还要放出宫去。” “也对。” 朱祁钰笑道:“只是苦了太监了,以后可找不到宫女对食了。这些官宦家的小姐,状元郎都未必看得上,如何会看得上太监?” 唐贵妃掩嘴而笑:“不如陛下给太监们赐一门婚事。” “打住吧,朕可不想背负千古骂名,他们还是自己解决吧。”朱祁钰大乐,鬼知道太监怎么自己解决。 和衣而睡。 …… 出了宫的卢忠,却红了眼睛。 “都他娘的把眼珠子瞪起来,老子要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你们都得跟着死!” 卢忠率领缇骑,先把吴家大门给踹了。 “官大人,这是家主给的!”吴家管家拿出一把银子。 却被卢忠一脚踹翻,指了指自己额头上的伤疤:“看见没有,陛下打的!” “下一次,陛下就要本官的脑袋了!” “钱有个屁用!带本官去找你们老爷!” 卢忠让人把守各门,封锁消息,敢出去者,杀。 吴正今年五十余岁,他是主宗的家主,吴家最精明之处,是主宗五支,支脉十四房,分散在全国各地。 在京中的主要是吴正一支,和吴思道、吴思明两房。 “吴老板,认识本官吧?”卢忠提着刀,进了厅堂。 “自然认识,缇骑卢大人。” 吴正态度和气:“请大人上座……” 卢忠却直接把刀架他脖子上:“上座个屁,别啰嗦,本官问什么你说什么?不要废话!本官没工夫!” “前天夜里,谁在家中做客?” 吴正脸色一变,还想套近乎,卢忠却把刀锋压进他脖子里,鲜血殷出,把他吓坏了。 “别、别这样,是萧维祯萧大人!在下与萧大人是好朋友……” 卢忠继续压刀刃,鲜血流的更多了。 吴正不敢说话了。 “本官问什么,说什么,没问的,不许说!” 卢忠恨自己,持圣旨杀人的事情都不会做,还会做什么? 难怪陛下震怒,活该! “是,是!”吴正被吓坏了。 “前天夜里,你家中可有遭灾?”卢忠又问。 “有、有乱兵攻打府邸,被家丁打退了!啊!” 吴正又惨叫起来:“在下没说谎啊!” 他喉咙发凉,鲜血流的更多了。 “本官怎么没看见有攻打的痕迹呢?” “那天晚上,有人叩门,然后就退了出去,当本官是瞎子吗?”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本官是谁?” “是卢忠!” 卢忠大怒! 自己更蠢,为什么要帮这种货色遮掩? 那天晚上,他就在门外,还收了他家好处,不然怎么会知道这么详细呢! “来人,杀吴正一子!”卢忠爆吼。 吴正还在傻眼的时候,就看见有一缇骑,将一颗脑袋丢在地上,那是他七儿子,是他最喜欢的儿子啊! 吴正不敢哭嚎,怕喉管被割破了,他也死了。 “说!” “是是是,那天晚上是东厂校尉张永年,来的府邸,因为有萧大人在,所以退走了,在下给了他一千亩良田的地契!”吴正哭着说。 “记下来!”卢忠对手下人说。 然后又问:“萧维祯和你什么关系?为何要保你?” 吴正不敢隐瞒,说自己的后台是陈循,陈循死后就是萧维祯,所以萧维祯保他。 “啊!” 话音未落,吴正惨叫,他脖子上鲜血爆流。 快割到喉管了,再深一丁点,他就死了! “我说的都是真话!”吴正嘶吼。 “放屁!” 卢忠冷笑:“萧维祯算个什么东西?鸿胪寺寺卿而已,他能帮你什么?帮你把粮食运到瓦剌吗?” “没有,绝对没有!”吴正吓坏了。 “本官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想好了再说!”卢忠懒得废话。 “是李贤,是李贤!” 吴正瞒不住了,也不敢隐瞒。 卢忠琢磨一下,李贤倒是有可能,让人记下来。 “王师臣呢?” “也是李贤的人!我们都是李贤的人!”吴正吓得不敢隐瞒。 “还有谁?” “余家、黄家,都是李贤的人!”吴正卖个干净。 “晋商都是李贤的人?” 吴正点头,但因为用力过猛,鲜血流出来得更多了。 见他还算老实。 卢忠放下了刀,环顾一周,语气稍缓,漫不经心问:“你家当铺被劫了吗?” “劫了,什么都不剩了。”吴正不敢撒谎。 “为何没去顺天府鸣冤啊?”卢忠坐在主位上,让下人上茶,也喝一喝这上好的茶叶。 “在下不敢。” “有李贤撑腰,有什么不敢的?” 卢忠仿佛在话家常,让手下的人也都尝尝茶,气氛莫名其妙轻松了起来。 “在下不敢给李阁老添麻烦。” 卢忠点点头:“京畿流民遍地,你没少赚吧?” “没、没,在下信佛,不敢赚昧良心的钱,怕遭报应。” 吴正把自己撇得干净:“但吴家旁支,做的生意,我这个家主是管不了的。” “都是吴思道、吴思明兄弟做的?”卢忠似笑非笑。 好事算自己的,锅让支脉背。 吴正面露尴尬,手捂着脖子,鲜血不断外流,他却只能忍着,不敢找医者。 “最近家里没买些女人啊?” “没、没……” 吴正话没说完,猛地发现卢忠脸色阴沉下来,陡然惨叫一声,他被卢忠踹出老远,狠狠摔在地上。 “你他娘的糊弄老子呢!” 卢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你家不是正经生意人吗?当铺被打劫了?为什么不去顺天府鸣冤?” “还有,吴思道、吴思明兄弟明明是粮商,为何没死?” “你他娘的还信佛!老子劝你去信地藏王菩萨吧!” 说着,他一刀狠狠劈在吴正的肚子上。 一刀死不了,就是疼。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卢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再杀一个儿子,去!” 吴正却死死咬着牙。 一旦说出来,那就不是死一个儿子了,而是……整个晋商群体都得死! “他不说话就接着杀!” 卢忠疯了,因为他查不出来,皇帝就会凌迟他,绝不是开玩笑的! 却在这时,萧维祯登门。 看着厅堂里一片狼藉,一颗心下沉。 “萧大人来的正好!” 卢忠目眦尽裂:“他身上有秘密,本官杀了他几个儿子,他都咬死不说!萧大人,那天晚上,你坐镇他家,他也承认了,和你关系匪浅,便由你来杀!都押上来!” “卢提督,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不如坐下来商量商量。” 萧维祯露出笑脸:“就像那晚一样……” 啪! 卢忠狠狠一个耳光扇在萧维祯的脸上,然后从怀里拿出几张地契,丢在萧维祯的脸上。 “陛下要本官的命,你说命重要,还是钱重要?萧大人!” 卢忠打一个耳光还不过瘾,反手又抽了萧维祯一个耳光! 萧维祯脸蛋发青,痛的不是脸,而是尊严,偏偏他还要挤出一抹笑容。 “卢提督可否出气了?”萧维祯贱笑。 卢忠冲他露出牙齿:“没有!” 直接一脚,把萧维祯踹翻在地! “他娘的,老子就说你们官商勾结,现在看来,不止是官商勾结,而是要谋逆造反吧!” 卢忠直接把刀架在萧维祯的脖子上:“还想拉老子下水?知不知道?老子是陛下的人!永远不会变!” 萧维祯被踹傻了:“造、造反?绝对没有,绝对没有!” 他晃荡着脑袋,满脸惊恐。 要不是太上皇夺门,他至于沦落至此吗? 他一听造反,就浑身难受。 再说了,他如今刚刚获得陛下青睐,怎么会傻的造反呢? 可…… 他慢慢看向了吴正,见吴正紧紧闭嘴,就知道坏事了! “你、你参与造反了?”萧维祯真想打死自己啊,为什么收到吴家人密报,他就屁颠屁颠来了呢。 那天晚上,他收了一万两白银。 又拿吴家的地契,打发了张永年和卢忠。 事后,吴正又双手奉上一幅吴道子的画。 今天他收到吴家人的密报,就想着钱这么好赚,再赚一点,谁想这是个天坑啊,把自己搭进去的天坑啊。 “我没造反啊!”吴正喊冤。 “那当铺被打劫了,为什么不去顺天府鸣冤?”卢忠问。 经卢忠提醒,萧维祯也愣住了。 对啊,当铺是正经生意,被人抄了,总该找回来的,哪怕是皇帝,若面对压力过大,也会返还一部分。 两天了,顺天府安静得不得了,太诡异了! 再看卢忠,就知道,皇帝怀疑了,所以派缇骑来查! “你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你害死自己也就罢了,不要害本官啊!” 萧维祯害怕了,爬起来狠狠踹吴正,从缇骑手里抢来刀,架在吴正的脖子上:“别逼本官杀人!” 吴正都傻了,一向老好人似的萧维祯,怎么变成了像一头野兽? 好像这朝堂上的官员,都在往野兽的方向进化? 太诡异了! “吴家杀绝了,还有王家、余家、黄家,对了,王家人都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卢忠目光闪烁,让人把吴家人都拉过来,当着吴正的面杀! 再把吴正儿子的人头,放在吴正的面前,让他盯着、看着! “别杀了,别杀了……” 吴正嚎啕大哭:“粮食,是粮食!” “什么?” 卢忠猛地抓起吴正,两眼放光:“你说什么?” “粮食!” 吴正瞒不住了。 “哪来的粮食?粮食在哪呢?带本官去!快!”卢忠激动了,这是立大功的机会啊。 “不在这,在、在祠堂,地窖!”吴正招了。 卢忠把缇骑召集起来,让吴正领路,去吴家祠堂。 又留下几个人,不许将消息传出去。 路上,卢忠和萧维祯同乘一马:“萧大人,你们为什么要囤积粮食啊?是不是要造反啊?” “跟我无关啊!” 萧维祯被吓尿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连本官都不敢自称,直接称我了。 “告诉本官,那夜赵荣去哪了?”卢忠质问。 “去了王师臣的家里。”萧维祯不敢隐瞒,把知道的都说了。 陈循死后,晋商惶惶不可终日,最后投奔了李贤。 其实,京畿缺粮,并不是京中权贵搜刮了一波,就导致了大饥荒的! 在这之前,晋商就搜刮了好几波。 陈循策划瓦剌叩关的时候,晋商就发现了商机,趁机收购了一批粮食,准备等宣镇缺粮时,高价卖出去。 等战事起来,晋商又趁机搜刮了一波粮食。 山东大涝消息传来后,晋商又收购了一波粮食。 来回三波,京畿已经开始缺粮了。 这个时候,京中权贵为了赚皇帝的银子,高价收粮,直接造成了京畿大灾荒。 其实,京畿早就是一层薄冰,只是被权贵捅破了而已。 到了吴家祠堂。 卢忠让人把看守祠堂的人杀了,然后让吴正指着,把地窖打开。 吴正不敢反抗,打开地窖。 卢忠举着火把先进去,让人小心,千万别引燃了粮食。 结果,走进去后,卢忠瞪圆了眼睛,然后冲出来,一脚踹在吴正的身上:“你说这是一点粮食?” 吴正惨叫,他脖子、胸口都在流血,真快不行了。 “多少?”萧维祯诧异。 “本官用火把照了一下,都照不到头!” 噗通! 萧维祯一屁股坐在地上,完了,皇帝本就多疑,若知道吴家私藏了这么多粮食,肯定怀疑吴家造反,而和晋商关系不菲的李贤、萧维祯等人,必死无疑了! “还有谁家有粮食!说!”卢忠知道,自己被馅饼砸头上了,滔天大功啊! “王家、余家、黄家都有……” 咕噜! 卢忠吞了口口水,照这么算的话,京畿不缺粮了! 就吴家地窖里,恐怕有上万石粮食! “那天晚上,你们烧的是假粮食啊?”卢忠认为,这是唯一的解释,不然粮食哪来的? 就算是反复收,也收不到这么多啊! 吴正不敢说。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为其他人遮掩吗?”卢忠立刻派人入宫禀告,光靠缇骑,肯定无法控制全部粮食。 他得把功劳分润给锦衣卫和东厂。 这也是卢忠的自保之道,和舒良、金忠比起来,他只是皇帝无奈的选择,舒良、金忠才是皇帝真正信任的人。 所以,他分润功劳给舒良、金忠一些,也能买个好。 “这里不止有今年的粮,很多都是陈粮!” 吴正惊恐道:“这些都是我家一点点攒下来的……” 咔嚓! 卢忠狠狠给他一刀:“他娘的,糊弄傻子呢?” “新粮、陈粮老子还不认得?” “本官是苦日子出身,从小吃陈粮长大的,会分不清什么是新粮,什么是陈粮吗?” 吴正快要被劈死了,脸色煞白,失血过多,张张嘴:“救、救我!” “你先说,本官再救你!” “是、是军粮!” 轰! 卢忠瞪大了眼睛,猛地看向萧维祯。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意识到坏了,把天捅破了! 吧嗒! 卢忠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 吴正说完,咯咯怪笑起来,笑得越来越开心,就是在看卢忠的笑话! “笑你娘个头啊!去死吧!” 卢忠捡起刀,狠狠一刀,直接把他脑袋剁下来! 见吴正被杀了,萧维祯居然松了口气:“卢兄,此事事关太大了,如今宣镇就是个马蜂窝啊,咱们就当做不知道,将粮食献给陛下,让陛下去查,咱们不要经手了,行不行啊?” 卢忠蠕了蠕唇,他也被吓坏了。 他最擅长明哲保身的,萧维祯的提议,让他心动了。 “老弟,老哥哥是为你好。” “真的,这件事实在太大了,咱们肩膀太单薄,顶不住的。” “信不信,只要查,咱们两个最先死!” 萧维祯满脸惊恐,抓住卢忠的手:“过去吧,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也当做老哥哥没来过!行吗?” 求订阅! (本章完) 第101章 胡濙,你来决定,朱轸是死是活!要征募十万大军! 啪! 卢忠一个耳光甩在萧维祯脸上:“你要害死本官啊!” 萧维祯神色发苦,连连说没有。 “陛下最讨厌欺骗,本官若敢骗陛下,本官项上人头不保!九族必死!” 卢忠忽然掐住萧维祯的脖子:“再警告你一遍,本官是陛下的狗,陛下让本官叫,本官就叫出声!听到了没有?” 其实,那一瞬间,卢忠也犹豫了。 他也想少一事,但这案子太大了,捅破天了,他可不敢隐瞒啊。 “知、知道了!”萧维祯哭了,必须得通知李贤,让李贤早做准备,和晋商做切割。 也必须把自己摘出去,他不想死啊。 这群该死的晋商,为什么销赃啊! 销赃就销赃,为什么不提前说一声啊! 王师臣这样,吴正还这样! 他们压根就不把李贤当成主子,不过是借李贤的势罢了! 李贤这蠢货,算把自己搭进去了! “来人,火速通知东厂、锦衣卫!快!” 卢忠让人把守地窖,不许任何人进去。 他借着火折子的微光,奋笔疾书,把所见所闻,报给陛下。 与此同时。 舒良也在东厂内部自查。 孟州得到一枚铜符,舒良告诉他,皇帝陛下会在二月十五大朝会上接见他,并在大朝会上宣读赐下铜符之奖励。 但他却没半分兴奋之色,甚至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见锦衣卫来抓他的场景! 作为一个坦荡的汉子,实在受不了内心折磨。 他几次想找厂公坦白,但周城告诉他,若此时招认,那些花了的银钱,怎么办?还得上吗?厂公会放过我们吗? 没错,那天鬼使神差的,他就把手里的银钱、地契、盐引,给弟兄们分了。 撒了一个慌,就需要无数个谎言圆回来。 几天光景,孟州瘦了一大圈,甚至梦到锦衣卫抓他的时候,他竟开心地笑了。 舒良收到皇爷的训斥,开始自查。 孟州知道,自己事发了! 但是,第一个被带走的,竟然是张永年! 张永年因为收受吴正等多家商贾贿赂,被锦衣卫带走了。 那天张永年带走的东厂番子,也都被关入锦衣卫诏狱,遭了殃。 他知道,下一个就是自己! 周城慌慌张张找到他,让他快跑,孟州却一把掐住周城的脖子:“你他娘的还想害老子?跑?老子堂堂侦察校尉,伱让老子当逃户?” “校尉大人,不跑来不及了!” 周城满脸惊恐:“就在刚刚,一个从巡捕营出来的叫石冲,小的见过他,昨晚去群芳阁的路上,小的见过他,他一直尾随我们,他一定是知道了,跑吧,带着细软跑!” “你说什么?” 孟州问他,让他再说一遍。 “小的说,那个叫石冲的小旗,认得咱们!再不跑,厂公就要派人来抓来了……你、你为什么笑?笑什么啊?校尉大人!” 周城十分不解,孟州在笑。 “来得好啊,老子终于能堂堂正正的死了!” 周城呆呆地看着他:“死?疯了?你疯了?死什么死,你不想想你的家人了?若被厂公抓到,是诛族的大罪啊……” 啪! 孟州却狠狠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就是你害得老子,老子清清白白的人,却被你拖进了屎坑里!老子不能再犯错了!知道吗?” “周城,老子帮你扛过一次事了,这一次,老子再帮你扛一回!” “到了厂公面前,就说赵荣是老子杀的,所有罪名往老子身上推!” “老子替你去死!” “听到了吗?” 周城傻傻地点头。 “周城,若你能活下来,逢年过节的,给老子烧柱香,烧点纸钱。若你不记着老子的好,就算了。”孟州朝他笑了,拍拍他的肩膀。 但周城却想骂他是傻叉,该跑的时候不跑,逞什么英雄? 上次你就愿意逞英雄,这次还这样,该死的! 孟州却不分由说,拖拽着周城,往东厂正殿走去。 一身轻松。 此事,舒良听到石冲的话,皱着眉头。 他心中恼怒至极,因为这几个货色,害得本公失去了皇爷的信任,被皇爷训斥! 本公的脸往哪搁? 现在连巡捕营的曹吉祥都敢打本公的脸?本公成了个笑话! 舒良低头啜了口茶,掩饰愤怒。 看见舒良的神态,石冲不爽,摆明了不信他,或者想袒护东厂的人,老子就该直接去叩阙,告皇帝去。 却在这时,孟州进殿,跪在地上。 石冲猛地瞳孔一缩,指着他,斩钉截铁道:“是他!就是他!” 舒良愣神:“什么是他?” “那天去群芳阁的人,就是他!寄女小翠供述的那个,穿着白靴,没有碰过她的男人,就是他!” 舒良慢慢站起来,看向孟州。 孟州是他欣赏的人,他还向皇爷强烈推荐,这样的人前途无量,怎么会自毁前程呢?这个石冲冤枉人呢吧? 赵荣,那是正三品左侍郎啊,连他想动,都得掂量掂量。 他孟州怎么敢杀呢? 难道赵荣没露出官身吗? 看见舒良震惊的神情,孟州感到万分惭愧,从腰间把铜符取出,双手高捧,跪在地上:“是标下杀的赵荣,事后毁尸灭迹,分赃钱财,求厂公收回铜符,赐标下死!” “什么?” 舒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为什么?嫌那晚分的少了?为何要杀害赵荣,是不知道赵荣的身份吗?” 他在帮孟州找补,倘若赵荣没露出官身,倒也情有可原。 “知道,是、是误杀!” 孟州一力承担下来:“因为标下失手杀了赵大人,所以心中惶惶,就想用到手的钱财,买通兄弟们,让他们都别说出去,这才分了脏,毁尸灭迹。” “求厂公,就杀我孟州一人,饶过其他兄弟,那些兄弟都是被标下牵连!和他们无关!” 他手中一轻,铜符被舒良拿走了。 然后,舒良嘭的一脚,把他踹翻:“来人啊,把那晚,孟州队的,全部缉拿!” “厂公、厂公,此事皆是我一人所为,和别人无关啊!”孟州爬起来磕头。 “那他们为何不举报你?” 舒良厉喝:“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是东厂,不是江湖!不是逞义气的地方!主官犯罪,从者不举报者,皆受罚!” “孟州,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你不是江湖好汉,而是朝廷命官!” “孟州,你辜负了本公对你的期望,你辜负了陛下对你的期望!” “来人,把他抓起来!” “严刑拷打,本公要知道那晚的真相!” 舒良觉得自己眼瞎,怎么把这样的货色,举荐给皇爷呢? 先有张永年,后有孟州。 他舒良就是个废物! 经此教训之后,他不能听人一面之词,把所有人抓起来拷打,他要知道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 舒良面目忽然阴沉起来,从今日起,本公一个人都不信! “厂公,卑职是否立功?”石冲像模像样拱拱手。 舒良厌恶地瞟了他一眼:“你所作所为,本公会如实写在奏章上,呈给圣上!” “卑职谢过厂公了!”石冲大咧咧笑笑,然后告退。 拷问孟州、周城等人之时,舒良收到缇骑情报,猛地站起来:“召集人马,跟本公走!” “厂公,孟州等人还在审……”龚辉低声道。 “留些人接着审,其他人跟本公走!本公回来,要看到那晚上的所有真相!” 和审讯孟州比起来,粮食才是重中之重。 …… 锦衣卫,诏狱。 “你小子够聪明的啊!” 金忠很欣赏柳承宽:“有什么话,说吧?” 柳承宽却跪在地上:“晚辈实名举报!举报朱轸,朱家有粮!” “仔细说,别绕弯子!”金忠觉得撞着大运了。 柳承宽说。 八大胡同从流民中买妇人的粮食,都是朱家出的。 而且,朱轸在亮马河畔有几个大仓库,里面装的都是粮食,这些粮食会经过亮马河,走去北方。 亮马帮负责接运,但最近京中风头紧,就封锁了仓库,不敢运了。 “你说什么?” 金忠站了起来:“运去哪儿?” “晚辈不敢说!”柳承宽磕头。 “你家有没有参与?” 柳承宽还不敢说! 就是参与了呀。 那么,往北方运,哪里缺粮? 运去哪了,不就一目了然了嘛。 “你还要说什么,咱家不敢听;” “你想投靠咱家,咱家也不敢收;” “只有皇爷点头,咱家才能收你!” “明白了吗?” “咱家带你,连夜进宫,是福是祸,便看你自己了!” 金忠不敢打听了。 柳承宽知道的内幕,一定是捅破了天的大事。 甚至,皇爷都未必敢管。 别忘了,京营在宣镇呢,一旦造反……后果不堪设想啊。 柳承宽之所以把朱轸给卖了,就是想投靠皇帝,但听金忠这么说,他也有点后悔了。 一旦皇帝不敢扛这么大的事,估计会找个罪名,把他弄死。 安远侯府也要跟着倒霉。 “来人,去请朱轸过来!” 金忠刚发布命令,转头又叫回来:“不要请来锦衣卫,请他入宫,对,入宫!平阴夫人也叫上!” 看见金忠惶惶模样,柳承宽就知道捅破了天了。 却在这时,有缇骑来报。 把晋商储粮的事情说了。 金忠一听,脸色煞白一片,完了,瞒不住了! 立刻派人支援缇骑,派他最信任的汤序去找粮食,他则带着柳承宽,亲自入宫! 天露鱼肚白,刚到寅时。 金忠急匆匆入宫。 而朱祁钰正睡得香甜,冯孝却叫醒了他。 “又出了什么事啊?”朱祁钰很不满,还没到上朝的时候。 这几天,他心累。 没了陈循这座大山,他竟感觉更累了,不知什么原因。 “皇爷,卢忠传来奏章,而金公公正在宫外候着,十分着急,就在叫您的时候,奴婢又收到了舒公公的奏章!” 缇骑、锦衣卫、东厂都传来奏章。 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呈上来,让金忠去勤政殿等朕。”朱祁钰喝了口水,站起来精神精神,点燃烛火,朱祁钰看奏章。 啪! 仅看了一眼,他立刻将奏章合上。 坏了,压不住了! 京营里贪污腐败,他一清二楚,之前一直隐忍不发,甚至还警告范广,将一切烂在肚子里,不许再提。 却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亲手将这桩大案挖了出来。 “等朕见过了金忠,你出宫传旨,取消早朝,宣胡濙、李贤等阁部大臣,入军机处等朕!” 朱祁钰本想说勤政殿的,但朝臣忌讳勤政殿,干脆就去军机处吧。 以后区分开来,勤政殿既然是魔鬼殿,就变成真的魔鬼殿吧。 进入勤政殿。 金忠急匆匆跪下,柳承宽被他带着。 他说个引子,后面的让柳承宽说。 “朱轸呢?”朱祁钰神色阴沉,他没法怪罪金忠不懂事,只能说这件事发现的不是时候。 “平阴夫人和朱轸在宫外候着。” “宣进来!来门口候着!” 朱祁钰吐出一口浊气,盯着柳承宽:“你想要什么?” 柳承宽一愣,没想到陛下这般直白。 “晚生想入宫伴驾!” 柳承宽的提议,让朱祁钰微微一愣,这是柳溥想投靠朕啊。 可柳溥是朱祁镇的人,他能用吗? 原主就是因为不信任柳溥,所以打发去了广西。 “准了。” 朱祁钰打算提拔于冕、于康、郭璟等人,做禁卫指挥使,陈治、宋诚、宋让、宋咨等人入军机处。 “今日便当值吧,让郭璟带你领一套衣服,做宫中带刀侍卫吧。” 朱祁钰打发走柳承宽,问金忠:“你怎么看?” “皇爷,这案子太大了,恐怕涉及整个勋臣,还有半个朝堂!不能揭开盖子啊!” 金忠跪在地上:“奴婢以为,杀几个商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点到为止,便可以了!” 朱祁钰皱眉,把卢忠呈上来的奏章给他看。 金忠看完,整张脸惨白:“完了,这么多粮食被找出来,肯定要给天下人一个说法啊!” 真是个难题啊。 一旦揭开盖子,军中贪腐从仁宣年间便这般,宣宗时期贪腐成风,不然土木堡怎么败的? 就是三十万头猪,也不会被瓦剌杀干净吧? 结果这三十万人都没了。 是真的人,还是一个数字呢?一些本就没有的人,那些被吃空饷的人,全都被算在了土木堡的账上? 反正这是一笔糊涂账,连朱祁钰都不敢查的糊涂账。 却没想到,他亲自把这笔糊涂账给挖了出来! 最可怕的是,朝中所有勋臣,都在宣镇呢。 真要查的话,这些人会不会造反作乱?宣镇还要不要了? 万一他们学石敬瑭,请瓦剌军南下,献上燕云十六州,当个儿皇帝,他这个大明皇帝怎么办? 退一万步说,揭开盖子,对他这个皇帝有什么好处? 能追查回来所有赃款吗? 追回来,有命花吗? 朱祁钰目光闪烁个不停,却又想深了一层,这背后是不是有人在提醒他,到此为止呢? 这件事太诡异了,他一直都不敢查军中贪腐问题。 偏偏,天降馅饼,莫名抖落出来了。 可谁有这么大能量呢? 陈循已经死了呀。 不对劲,这件事太诡异了。 “启禀陛下,平阴夫人和朱轸觐见。”冯孝来报。 “宣进来。” 平阴夫人是胡濙的嫡女,是朱仪的妻子,朱轸是她的二儿子。 见礼后。 朱祁钰赐座。 可以不给朱仪面子,却要给胡濙面子。 “平阴夫人,可知朕为何诏你入宫啊?”朱祁钰目光阴冷。 烛火中的他,让人看不清神色。 平阴夫人小心翼翼打量一眼,跪在地上: “启禀陛下,是小儿胡闹,开了家寄院,是臣妾管教不当,请陛下宽恕!” 朱祁钰不吭声,在给她机会呢,别给脸不要脸! 等了好久,都没等到皇帝的应答。 平阴夫人一颗心下沉,她很久都不锻炼了,撅着屁股跪着,时间久了,十分疲累,但皇帝不让她起来,她便不敢动。 “臣妾家中有粮食!”平阴夫人满脸绝望,那就说吧! “什么粮食啊?” 平阴夫人听出来了,皇帝就想知道这件事。 果然! 安远侯那不可靠的,背叛了成国公府! “是军中的孝敬,臣妾过日子仔细,舍不得卖,就存放在家中库房里。”平阴夫人咬牙道。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走在平阴夫人面前:“胡氏,朕在跟你扯老婆舌呢?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和你儿子,选一个,抬出去!” 平阴夫人浑身一颤。 蓦然想起,这勤政殿是魔鬼殿啊,还真可能殒命于此! “的确是军中的孝敬!” “每个将军都有的,家中以前托付商人卖掉,换成钱拉回来。” “但近几次,臣妾觉得换钱太亏了,赚头都被商贾挣去了。” “所以就自己慢慢卖。” “都是真的啊,陛下,臣妾没有半分虚言,求陛下放过臣妾儿子啊!” 平阴夫人磕头。 “你家仓库有多少斤粮食?最近一次,收了多少?哪天收的?照实说!”朱祁钰又问。 平阴夫人不敢说。 因为,收的人太多了,从户部出库的时候,就给所有人提前预留出来了。 总数多少,她并不知道! 但成国公府的一份,应该比英国公府稍微低一点,但没少太多。 “把朱轸拖下去,杀了!”朱祁钰冷冷开口。 “五千石!” 平阴夫人万分绝望。 “你说多少?”朱祁钰被这个数字惊到了。 卢忠的奏章上说,吴家有上万石粮食,他还以为,吴家多次销赃,积攒的数字最多。 却不想,朝堂上果然站着大贪呢。 绝对不止一个! 勋贵之中,仅成国公府就收到了五千石粮食,英国公府呢?其他侯府、伯府呢? 一共才40万石! 真正送去前线,给将士们吃到嘴里的,有十分之一吗! 你们让将士怎么打仗?饿着肚子送死去吗? “你们心里有没有一点家国!” “宣镇在打仗啊!” “已经两败了!” “你们就不能让将士们吃饱了肚子,再上战场吗?死也做个饱死鬼,不行吗?” “朕究竟哪点对不起你们!” “大明哪里对不起你们了!” “你说出来,朕改!” “给你们锦衣玉食,你们在京畿、老家,大肆圈占良田、霸占商铺,朕都睁一眼闭一眼了!当做没看见了!” “你们要爵位,要世券,朕也都赐了!” “你们还要什么?” “平阴夫人,你来告诉朕!” “这是打仗啊!瓦剌人马踏中原在即,北京保卫战历历眼前啊!” “好!朕不说边关百姓如何,因为在你们心中,只有你们自己,没有家国百姓!” “就说你们自己!你们真就不怕,瓦剌人打到北京城!朕把你们家人,推到战场上去吗!” “还是你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一旦上战场,就投降瓦剌?” “啊!” 朱祁钰一把将平阴夫人抓起来,使劲掐住她的脖子,玩命晃荡:“你爹是胡濙!你公公是朱勇!都是国之忠良!怎么到了你这里,都他娘的成了蛀虫了呢!你告诉朕!” 平阴夫人直翻白眼。 嘭! 朱祁钰又一脚踹在朱轸的身上:“还有你个小崽子!你是国公的嫡子,以后也要为国效力的!为什么开青.楼,用粮食买良家女从昌呢!你他娘的有没有一点良心!啊!” 他不能把平阴夫人掐死,不看朱仪,也得看胡濙的面子。 但朱轸他能打死! “来人,拖出去打!只要不打死,打残了都行!朱仪不会教育儿子,朕替他教育!” 朱祁钰气得爆炸:“你曾祖父朱能,何其英雄!你祖父朱勇,也是为国捐躯!” “你父亲再是个废物,那也能上战场的人物!” “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混球呢!” “朕记得你小时候,朝中百官都夸你是神童。” “朕还赐了你长命锁,希望你有朝一日,为朕效力,为大明靖忠,为百姓做点事!” “结果你是个什么东西呢!” “你爹贪了粮食,你娘会过日子自己倒卖,你更好,把粮食直接卖给了瓦剌!” “瓦剌人吃着大明种出来的粮食,玩着大明的女人,打大明的男人!侵略大明的土地!” “他娘的,朕说瓦剌人为什么能屡屡攻克宣镇呢!” “朕说为何宣镇挡不住瓦剌人呢!” “就是你们这一帮蛀虫!” “怪你!就怪你!” “朕就该杀了你!” “来人,打死他!” 朱祁钰疯了。 平阴夫人跪在地上,磕头为儿子求情。 朱祁钰一脚踹她身上:“胡氏,你怎么张得开嘴求情呢!啊?你是胡濙的女儿,胡濙就这般管教子女的吗?” “好,胡濙马上就来了,朕就问他,他的外孙,该不该杀!” “他要说不该杀,好,朕就放过朱轸!” 朱祁钰坐在软塌上。 “陛下饶了孩子吧……”平阴夫人还在磕头。 “把她丢出去,让她去外面跪着,朕不要看到她!” 正生气的朱祁钰,忽然笑了。 金忠做得好啊,把胡濙的把柄送到朕的手上来了。 朕倒要看看,你胡濙怎么选! 这时。 胡濙等一干重臣来到军机处。 却听到乾清宫院子里惨叫声不断。 胡濙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呢?好像还有女人哭泣的声音,定睛一看,这不是他女儿嘛! 忽然,他身体莫名一软。 “胡太傅,皇爷口谕,宣诸卿入勤政殿觐见!”傅纲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林聪、李贤等人头皮发麻。 难道今天,又要死人了吗? 进了勤政殿,诸卿见礼。 朱祁钰寒着脸,不吭声,也不让他们起身,所有人心里咯噔一声。 “胡氏,滚进来,你跟你爹说!”过了很久,朱祁钰才冷淡开口。 在门口跪着的平阴夫人,挣扎着站起来,走进殿内,扑倒在父亲脚下,哭嚎着求他救救朱轸。 “把话说明白点!” 胡濙人老成精,宫里打杖是心有数的,只要皇帝不让朱轸死,打一千杖都不会死的。 别看朱轸叫唤得惨,其实都是皮外伤。 他心思电闪,转瞬明白了皇帝的深意。 可等他听完女儿的话,登时张大了嘴巴,嗔怪地看着皇帝:这个当口了,您不能为了对付老臣,不顾家国安危吧? 啪! 朱祁钰把奏章丢在地上:“你们自己看吧。” 胡濙一看,就知道坏事了。 “陛下,此乃蛊惑人心之言!绝对不能信啊,军心不能乱啊!”胡濙急声道。 “老太傅的意思是,朱轸不该死喽?”朱祁钰目光灼灼。 胡濙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又一次站在十字路口上。 他人生第一次让他做选择时,是太宗皇帝打入北京城时,他投靠太宗皇帝,为表忠心,他跋山涉水去寻找建文帝。 那次的正确选择,换来了他半辈子位极人臣。 如今,当今皇帝,给了他第二次选择。 选对了,他继续位极人臣;选错了,家族陪葬。 胡濙慢慢一头磕在地上:“全凭陛下做主,老臣绝无异议!” 平阴夫人却瞪大了眼睛,父亲,是真的不管她了吗? 余光之中,她看到父亲的暗示。 登时明白了,皇帝不会杀朱轸的,皇帝要的是他胡濙妥协。 见皮球踢了回来。 朱祁钰对胡濙这老滑头不满:“赐死吧。” 平阴夫人惊呼。 “朕知道,老太傅不忍杀亲外孙,这个恶人,朕来做!”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走私倒卖粮食给瓦剌,朕不能忍,律法更不能容忍!” “赐死,此事到此为止,朕不追究尔夫妇管教不严之罪了!” 朱祁钰偏偏不遂胡濙心愿。 但胡濙,却一声不吭。 平阴夫人先求皇帝,后求胡濙,两个人都默不作声。 最后嚎啕大哭:“陛下赐死我儿,臣妾不敢怨怼!但请陛下,连带着臣妾一起赐死,也好过让臣妾受这挖心之苦!” 一提挖心。 朱祁钰抬起眼皮子:“朱轸让平阴夫人受这挖心之苦,是为不孝,那就赐朱轸剖心吧,拖进来剖,让平阴夫人看看这不孝之子,如何被剖心的,也好让她心中快慰!” 平阴夫人瞪圆了眼睛,皇帝是让我快慰,还是让去死啊?那是我亲儿子啊! 胡濙依旧默不作声。 他在和皇帝僵持,看谁能笑到最后。 朱轸被拖了进来,下半身全是血,惨叫个不停,看见胡濙,连连哀求。 胡濙是医学大家,一听朱轸中气十足的声音,就知道没伤及筋骨,皇帝果然是拿平阴夫人母子与他谈判。 他甚至怀疑,揭开军队贪污盖子的人,就是皇帝自己。 贼喊捉贼呢。 “麻利点。”朱祁钰开口。 冯孝撕开朱轸的衣衫,持刀怪笑道:“能被咱家剖心,是你的荣耀,乖乖的,不疼的!” 说着刀子就要戳进去。 “父亲!” 平阴夫人一把抓住胡濙,声音扭曲惨叫:“若朱轸死了,女儿也不活了,您这辈子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父亲!” 见她说得决绝,胡濙就知道今天败了。 “陛下!” 胡濙磕了个头:“请陛下,给老臣一点时间,老臣单独与陛下奏对!” 来了! 朱祁钰做戏一番,才挥斥所有人出去。 “陛下,您究竟想要什么?” “匣子!” 你用来威胁朕的匣子,你忘了吗? 朕的把柄,你要攥在手里到什么时候呢?你胡濙要干什么?当杨坚吗? 朱祁钰语气冰冷:“朕不和你绕弯子了,你女儿、外孙的命,就在你的手中。” “陛下,当务之急是如何遮掩此案啊!”胡濙看皇帝的眼神充满失望。 “但朕要坐稳皇位啊!老太傅!”朱祁钰没必要隐瞒。 没了皇位,朕管谁的天下呢? “这……” 胡濙长叹口气:“老臣将匣子原璧归赵!” “你亲自去取,朕在此等你。”朱祁钰不信任其他人。 “请陛下稍待!” 胡濙磕了个头,慢慢站起来,因为跪得时间久了,双腿麻了,步履蹒跚,却没人扶他。 天色蒙蒙发亮,屋里头亮堂了一些。 就如朱祁钰的心情。 等胡濙归来,将匣子完璧归赵。 朱祁钰把匣子放在内堂。 才诏所有人进来。 “平阴夫人、朱轸,宣镇战火不停,朕先饶尔等一次,下不为例!” 至于内幕交易。 朱祁钰并不遮掩,显然告诉诸卿,胡濙站在朕这边了,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吧。 “朱仪还算可用之才。” “此案,到此为止吧,朕不打算追查了。” “但是,从朕登基开始,你们家,究竟贪了多少,原方不动,送到内帑去。” “不止成国公府,所有勋贵,全都还给内帑!” “还有朝臣贪的,胡濙,你来管,八年来,从户部贪了多少,给朕原方不动的还回来!” “朕也不追究,也不去过问名姓!” “此事到此为止!” “千万别逼朕动刀子!” 朱祁钰趁机敛财! 他真不敢捅破了天。 反正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也给朝臣退一步的机会。 天下千万别乱! 等瓦剌人退了再说! 但是。 林聪等人叫苦不迭啊,那晚发的财,恐怕都要给陛下送回去,这还不够,还要把多年贪的银子,还回去大半。 当然了,谁也不会老实的全都还回去,意思意思得了。 “对了,朕不要宝钞,要银子!” 朱祁钰担心朝臣拿宝钞糊弄他,那都是擦屁股纸。 林聪等人翻个白眼,您发俸禄的时候,怎么就发宝钞呢? “听清楚了没有?李贤!” 朱祁钰本想剁了李贤。 李贤浑身一颤,跪在地上:“微臣一定协助胡太傅,将户部缺额,全部补其!若差一点,请陛下斩臣的头!” 还算乖。 “听说,你是晋商的后台啊!” “绝对不是!” 李贤都快哭了,算个屁后台啊,王师臣不听话,害死了赵荣;吴正更不听话,销赃粮食,没有告诉他。 “请陛下听臣解释,陈循在时,晋商便听命于陈循。” “后来臣猪油蒙了心,和王直要组建李王党,如今才知道,自己多么可笑!” “想组朋党,就需要银子,这时候吴正找到了臣,说他代表晋商,愿意支持臣。” “就这样一拍即合,吴正等所谓的晋商,就开始支持臣!” “微臣知道错了!” “微臣立刻解散朋党,专心做陛下的走狗!” 李贤叩头。 朱祁钰愣了,朕还没杀鸡儆猴呢,猴怎么自己吓趴下了呢? “李阁老,想当朕的狗的人太多了,你够格吗?”朱祁钰冷笑。 “不够格、不够格,但微臣愿意努力,愿意努力成为陛下的走狗!”李贤拼命磕头。 为了仕途,他也是拼了。 晋商一案,贪墨粮食反而是小事,主要是走亮马河,把粮食卖去了北方,这才是大事啊。 现如今皇帝松口,释放出的什么信号? 让朝臣听命呗! 若还不领会,他李贤干脆回家卖红薯算了! “王直呢?” 王直竟然像狗一样爬过来:“汪汪汪!微臣就是陛下的狗!汪汪汪!陛下让微臣咬谁,微臣便咬谁!” 王直真被折腾够呛。 他能活下来,绝对要感谢卢忠的发现,不然皇帝就要拿他开刀。 如今有成国公府挡刀。 他反倒逃过一劫。 现如今,除了投靠皇帝,还有其他出路吗? 还组建朋堂?皇帝为何处处针对他王直,不就是因为李王党作祟嘛! 其实,看看薛瑄。 发现自己挺幸福的,薛瑄、萧镃连想当狗的资格都没有。 尸位素餐,等着被人替换下去罢了。 林聪看见王直学狗叫,莫名想到了自己,现在回想起来,何其幸运啊。 “王直,你便协助胡濙、李贤,追回八年来,朝臣欠户部的银两!” “记住,一分也不能少!” “谁缺了不交,诛九族!” “明白了吗?” 朱祁钰冷淡开口。 王直吐出一口浊气,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此事便告一段落,不许再查了!” 朱祁钰也惊出一身冷汗,这件事,一旦应对得不妥当,真要天下大乱了。 等天下太平时,再深查吧。 但是! 这条走私线,不能不查! “岳正,这条走私线,朕交给你来查,朕给你权宜之权,赐天子剑,这条线上的人,皆可杀!” 朱祁钰准备提拔岳正了。 “臣,谨遵圣旨!”岳正知道,自己熬出头了。 以他的资历,入皇党都没资格。 皇帝提拔他,他自然要办得漂亮。 “方才卢忠传信,估摸着能找回来10万石粮食,这回足以支撑漕运粮食到京了吧?” 朱祁钰笑道:“朕打算,让方瑛招募十万大军,从流民、良家子中招募。” 胡濙脸色急变:“陛下,虽有粮食,但也不能这般糟践啊!” 征兵,就是糟践粮食? 看来胡濙还是对宣镇充满信心。 等着看吧,连京中勋贵都敢倒卖粮食给瓦剌,何况当地商贾了? 至于除了粮食,还有多少军器。 朱祁钰都不敢查! 等方瑛组建了大军,看朕怎么把你们都揪出来,一个个杀了! 不杀汝等,难消朕心头之恨! “老太傅,宣镇必败,京营恐怕十不存一啊!” 朱祁钰不是担心明军战斗力。 而是没有粮食啊,让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能活着回来几个? 军中都烂透了! 这次被朕狠狠扒了一层皮,他们不得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 自然是把吃空饷的人给划掉,赚一笔抚恤,然后再招空额新兵,继续吸兵血。 还有那些军资,这些穷疯了的勋贵,不得狠狠的都卖给瓦剌啊? 这群该死的蛀虫! 他们会不会更丧心病狂,引着瓦剌打北京呢? 逼朕拿出更多的军费? 朱祁钰都不敢想! 成国公府不顾京中饥荒,倒卖粮食给瓦剌,英国公府呢?其他公爵伯府呢?朝堂诸卿呢? 他还发现个怪事,于谦在京中一言九鼎,到了宣镇,仿佛成了透明人,不管用了! 恐怕于谦,也压不住这些想赚钱的军头! 他娘的,军中绝对烂透了! 必须推倒重建! 眼前就是个好机会。 但是,就一个方瑛,他信不过,得多多派人安插进去。 “朕意已绝!” 朱祁钰见胡濙脸色不愉,退让一步:“便先招募六万人,四个团营吧,再架构起来,军资从内帑出,不用户部操心了。” “陛下,户部尚有些余钱,能出一部分!”张凤寸步不让。 皇帝想控制六万人,文官也想掺沙子进去。 其实文官更担心,朱祁钰把文官摘出去,以武将和太监管制军队。 却不知道,三方制衡,军队才不会造反呢! 虽然武将、文臣和太监会狗咬狗,导致战斗力减弱,起码安全。 等朕彻底控制了新军队,把你们统统踢出去,朕想任命谁便任命谁。 “不必了,户部出资,再招募一批,各招各的,倘若真没有战事,就地解散,反正都是流民,解散也方便。” 朱祁钰故意加了一句。 “臣等遵旨!” 意得志满的朱祁钰十分满意。 今天删了太多,没改完,先发后改 (本章完) 第102章 捧杀,助陛下成为太祖皇帝! 新练四个半团营,合计七万人。 不可能全部交给方瑛。 内阁出个名单,龚永吉、俞山、李锡、张固、黄士俊、冯贯卿、项忠、曹义、施聚、焦礼、田礼、陈旺、张通等人。 这份名单比较靠谱。 龚永吉随于谦一同力保朱祁钰登基,又为官40余年,戎马20年,当一团营指挥使绰绰有余。 俞山虽然在易储风波中反对改立朱见济为太子,却是中立派。 李锡原是通政使,后调任南京。 张固乃大理寺少卿,太上皇北征时曾力劝太上皇,如今巡抚四川,是个干练之才。 曹义镇守辽东,谨守边陲,不妄生是非,为巫凯之后镇守辽东最著名者。 施聚和焦礼则是曹义手下大将。 田礼乃是团营指挥使,和范广一起显迹,能力虽不如范广,却不是石亨的人。 陈旺是广西总兵官,如今广西有柳溥坐镇,诏陈旺回京倒也可以。 张通是备倭军指挥使,能力差点,却是中立一派。 黄士俊、冯贯卿皆是干练之才。 阁部终于肯推举靠谱的人才了。 朱祁钰微微颔首:“便都诏回京吧。” “陛下,曹义、施聚、焦礼三人,最多诏回京两人,刘广衡回京,辽东仅有商辂支撑,老臣担心力有不逮,是以尚须一员老将镇守。”胡濙谏言。 “不,全都诏回!” 朱祁钰摇头:“朝中再举荐一人,接替辽东总兵。” 他有点拿不准曹义、施聚、焦礼三人究竟是中立,还是朱祁镇的人,干脆诏回京中,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再说了,这三位老将,年纪都不小了,也该回京安享晚年了。 还有一层深意,施聚、焦礼都非汉人,是第二代汉化蒙人,若留此二人镇守辽东,朱祁钰不放心。 “京中能镇守辽东的人,寥寥无几。” 胡濙咀嚼着说,梁珤倒是够格,但陛下肯定不肯放人。 “陛下,近来辽东尚无战事,倒是可以商辂暂且镇之,商公虽然迂腐,却也可视为谨慎,完全可以镇守辽东一时。”林聪谏言道。 朱祁钰也拿不准主意,看向胡濙。 “商辂倒是可以,但老臣担心他弹压不住辽东的骄兵悍将,不如留曹义在辽东,先将施聚、焦礼调回京城。”胡濙权衡之下道。 盖因文臣这边,善于整军的人,也要调回京城,接管团营,确实没有可督抚辽东的人选。 朱祁钰看了眼胡濙,胡濙轻轻点头。 显然,胡濙也不放心施聚、焦礼二将,没有曹义震着,万一投敌了怎么办? “把焦胜、焦谦、施艽留在辽东,以安焦礼、施聚之心。”胡濙补充了一句。 焦胜、焦谦是焦礼兄长,施艽则是施聚的弟弟,留在辽东,以示中枢诚意。 “就先这么办吧,等有了合适人选,再让曹义回京!” 朱祁钰微微颔首:“诸卿,既然决定募兵,便要先安置好其家属,被团营招募者,家眷首先被安置在朝阳城。” “陛下此言甚是,一来可安流民之心;二来可激发青壮从军之心。” 胡濙没提从军户中招募。 军户早就烂了,如今的军户其实就是一群奴隶,逃不出去的奴隶,指望着他们上战场上拼杀,还不如另立牌坊,花钱募兵来得更实际些。 “传旨石璞,妥善分辨流民,优先安置军属,家中有人从军者,于朝阳城先分房产,宅子可挑选,先给他们建宅。” 朱祁钰话锋一转:“既然招募团营,朕打算一并把禁卫打散了重编,不符合条件者直接淘汰!” “陛下,重编禁卫老臣没有意见,但各禁卫指挥使都由勋臣担任,可现如今勋臣都在宣镇,如何回来编练禁卫呢?”胡濙反驳。 “老太傅所言甚是。” 朱祁钰点点头:“朕打算,诏朝中文武百官之子入宫担任带刀侍卫。当然了,并非强制,打算从武者,便可入宫应招,不愿者也可,朕绝不强求。” “朕打算从这些新人中,提拔指挥使,编练禁卫!” 胡濙脸色一紧,以为皇帝祸害完了百官闺女,又对儿子下手了呢! 听不是强制的,才松了口气。 “朕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从武又有危险,让这些娇生惯养的孩子们从军,吃风沙之苦,恐怕是朕与诸卿一厢情愿。” “但是,朝中诸卿家中不止有嫡子,还有很多庶子。” “往常,朝堂是不管这些庶子的,这些庶子要么在胭脂水粉里厮混;要么在外面欺良霸善,反正活着也没个奔头。” “但现在不一样了,朕决定肃清京畿风气,顺便将这些庶子们,调教成材!” “你们没时间管,丢进宫里来,朕帮你们管。” “谁也不是天生是名将的,谁也不是生来就是孬种的!” “你们在家里不敢管、管不了的,统统送到宫里来,朕帮伱们管,不敢说都能成材,起码他们不敢在朕面前松懈!日后,不管怎么说,起码混出个人样来!” “诸卿,意下如何?” 抓了百官的女儿,朱祁钰又要抓百官的儿子。 但是,官小姐和富公子在宫里摩肩擦踵的,万一发生点乱了宫闱的事情,传出去被人笑话啊。 胡濙心里也不愿意,他那个儿子可不是省油的灯,他不想被儿子坑死啊。 包括林聪、王文等人都不愿意。 但是,王直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陛下啊,您这话,可说到老臣的心坎儿里了!” “老臣家中那几个不孝子啊,把老臣折腾得身心俱疲。” “想管吧,一来没时间,二来家中的母老虎挡着,不让管教。” “老臣的几个儿子,都被养废了呀!” “老臣几个儿子,都愿意入宫里,由陛下调教!” 王直哭得那叫一个肉麻啊。 林聪心头莫名发寒,第一舔狗的位置不保啊。 “陛下真是臣的再生父母啊,知道老臣之所想,愿意为老臣家中操心,老臣敢不鞠躬尽瘁?” 林聪立刻跪下,极尽阿谀之词。 然后,勤政殿的官员都跟着跪下,声泪俱下的求皇帝好好管束家中不孝子。 勤政殿内一片哭泣声,不知道的以为儿子死了呢。 胡濙一阵牙疼,终于长叹一声,这群马屁精! 见百官这么听话,朱祁钰嘴角翘起:“诸卿安心,若诸卿家中的是读书种子,当了带刀侍卫,朕也允其参加科举。” 登时,王直、李贤等人眼睛一亮。 文官孜孜追求的,不就是兵权嘛! 倘若嫡子从政,庶子从军,岂不美哉? 胡濙却皱眉,皇帝在模糊文武的分界线,难道不怕出现杨坚、高澄之流吗? “那此事便定下来,由内阁传旨。” 朱祁钰要掌握禁卫,奈何手中嫡系实在不够,便要多多派人进去,互相监督。 当然了,文武分野,绝不能变,文就是文,武就是武,可文压武,绝不可武越文,那是取乱之道。 他活着尚能镇压,倘若出现少年君主呢? 武将必须从勋臣中诞生,民间征召也可以,绝对不能从文官中诞生。 再说了,谁说军队之中不需要文臣了? 你们是不是想歪了? “皇爷,该用早膳了。”冯孝小声提醒。 “传膳,诸卿也在朕这里吃一碗白粥,吃一口咸菜。” 朱祁钰难得大方一把,给冯孝使个眼色,鸡蛋不准上啊,朕要偷偷的吃。 吃过了饭。 朱祁钰才让人退下。 他把那匣子拿出来,认真观摩,发现没有开启的痕迹,才松了口气,找个地方藏起来。 此时,天已大亮,军机处把奏章送过来。 同时,张永的干儿子梁芳送来密揭,是平江侯陈豫送上来的。 陈豫本来是平江伯,他登基后,晋封平江侯,并赐下三世世券,现为南京守备。 展开奏疏。 “湖广、东南大藩,谋带湖江,控引蛮越,实交、广、黔、蜀之会,人民蕃庶,商贾往来,舟车四集。” “如楚府,自洪武初立国,有三护卫,官军及仪卫司旗校俱无调遣。四五十年间,生齿繁育,粮饷无积,造船以千计,买马以万数,兵强国富,他藩莫及。” “而卫所之官,多结为姻亲,枝连蔓引,小人乘时有异图,实难制驭,伏乞皇上勿为疑虑,断自圣衷。” “于今无事之时,托以京师粮储不允,命重臣与湖广之司选其护卫精锐军官给粮与船,令运至北京,固而留使操备,则剪其羽翼,绝其邪谋,王可以永保国土,而朝廷思义两全矣。” 朱祁钰认真读完,击节而叹:“谁说朝中没有栋梁啊!” 看落款时间,应该是陈豫收到襄王死后,写的奏章,传到京师。 他还不知道京师又发生了这么多事。 更不知道,襄王的家资,都被某些藩王给吞了。 “忠臣啊!” 朱祁钰长叹,旋即琢磨陈豫的深意。 平江侯陈豫在献媚,是想调回京中?还是单纯的献媚?投靠自己? “陈祜、陈锐可在京中?”朱祁钰问冯孝。 陈祜是陈豫的弟弟,陈锐则是陈豫的嫡长子。 “启禀皇爷,陈锐在京中,陈祜带着密揭,从南京来到京中。”冯孝回禀。 朱祁钰翘起嘴角,陈豫是个聪明人啊,担心自己动不了,把弟弟送回来,任皇帝驱遣,给弟弟谋条康庄大道。 这道削藩的密奏,传将出去,必然引起轩然大波。 说到削藩,不止建文、永乐削藩,宣宗皇帝同样在削藩。 洪熙朝各王府护卫近两万人,宣宗皇帝一刀砍下去一万人,只剩下固额5600人。 陈豫这一刀,倒也可行,湖广、江西藩王都不老实,襄王的家资都敢贪墨,敢跟朕抢银子? 呵呵,跟朕抢银子的人,要么乖乖还回来,要么都去见阎王了。 你们会该去哪呢? 朱祁钰眸中杀机爆射。 太祖设宗藩,绝对是明朝灭亡的导火索,一个府养一个藩王,甚至有的一个县就要养一个藩王。 藩王府少的几千人,多的数万人,由谁养着?钱从何来? 反正肯定不是官员出,也不是士绅出。 倒霉的只有底层百姓,尤其随着时间推移,宗藩越来越多,宗室规模无比庞大,全都是吃闲饭的,堪称历朝之最。 百姓愈发穷困潦倒,朝堂穷到吐血,用经济换取政治的宗藩也极为不满,甚至底层宗室连饭都吃不饱,竞相造反。 说白了,大明王朝就是被藩王给吸死的。 倒是可以借机,先削宗藩的护卫,再杀一批,圈禁一批,老实听话的给一条活路。 “宣陈祜、陈锐入宫,先当个带刀侍卫。” 朱祁钰目光闪烁:“给李震传旨,京师粮食困难,朕欲从湖广收购一批粮食,内帑出钱。” “皇爷,湖广流民遍地,如何还能卖粮?”冯孝不解。 “哼,流民?流民越多的地方,粮食越多!” 朱祁钰冷笑:“不说那些商贾如何,也不说当地官场,就说那些宗藩,肯定赚得盆满钵满,朕若花钱买,他们肯定会卖的!” “那湖广的流民……”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他吓得跪在地上。 “朕不买,流民就能吃得上饭了吗?” 朱祁钰反问:“恰恰是这些粮食,才让流民吃不上饭的!” 冯孝磕头请罪,却没琢磨明白。 如果粮食没了,藩王、官员、粮商为了赚钱,反而会安置流民,给他们分地种田。 否则,任朝堂如何镇抚,流民都不会断绝的。 “去传旨吧。” 朱祁钰继续批阅奏疏。 …… 走出宫城的王直,嚎啕大哭。 入宫前还是人,如今却连狗都不如了。 “太傅,可还有办法啊!”王直哭嚎着问。 胡濙不齿王直为人,但皇帝如此霸道,朝堂又尽在其掌控,王直又能如何呢?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看向李贤、林聪。 林聪先行了一礼:“下官也是迫于无奈啊!” “老太傅,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到下官府上,互诉衷肠。”李贤小心翼翼打量一番。 如今他们日子过得不痛快,却有人意气风发,比如岳正。 “好吧。” 胡濙也看得出来,他们心中之苦。 让人变成狗,总要有这个过程的。 估计皇帝也清楚,所以放任其在宫门口发泄,不闻不问,其实是自信,朝堂翻不起风浪了。 到了李贤府上。 胡濙就轻飘飘说了一句话:“他想做太祖,朝臣便供着他做太祖。” “啊?”林聪没明白。 但李贤却琢磨过味儿了,翘起拇指:“妙呀!” 朱祁钰不是想做圣皇吗? 那便顺着他,让他去做! 把困扰朝堂多年的难题,全都交给他去处理,让他去解决。 你不是想做太祖吗? 好,我们成全你,做太祖吧! 太祖日理万机,你也日理万机吧,泼天的难题,斗如车载,想做太祖,就得根治顽疾,还天下个朗朗乾坤。 就看看,你有没有太祖强解问题的能力! “下官立刻上疏,把京畿弊端陈情于上,请陛下圣裁!”李贤坏笑。 胡濙却摇摇头:“慢慢来。” 李贤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温水煮青蛙。 一口气把难题抛出来,容易把皇帝吓跑了,万一他不当太祖,去当宣宗皇帝可怎么办? 哈哈哈! 李贤朝着胡濙深拜:“下官佩服之极!” 林聪、王直等人也叩拜。 “陛下需要能臣干吏,那么吾等便要变成能臣干吏。” “老夫是清楚尔等能力,只要肯将一半精力放在政务上,便无人可比。” “陛下想做太祖,臣等便捧其做太祖!” “陛下若针砭时弊,想改革,臣等做那王安石!” “陛下若亲征漠北,想横扫天下,臣等就做永乐朝国之柱石!” “陛下想让吾等如何,吾等便如何!” “终有一天,陛下会成为唐太宗的。” 胡濙轻笑。 唐太宗,前期是千古圣君,前期有多圣明,晚期便有多昏庸。 胡濙口中的唐太宗,是早期的呢?还是晚期的呢? 再说了,他朱祁钰能有唐太宗的本领吗?万一没学成唐太宗,做成了宋高祖,可就好玩了。 李贤、林聪等人忍俊不禁。 “那下官就来做这魏征!”李贤轻笑。 “房玄龄、杜如晦本阁虽然做不得,但却做得高士廉的!”林聪轻笑。 “下官做不了名臣将相,却做得了陛下的宠臣!”王直笑道。 “捧杀、捧杀,这世间最可怕的事,就是捧杀。” 胡濙最不喜欢陈循那样,一副做权臣的架势。 所以惹来杀身之祸,并不冤枉。 他喜欢四两拨千斤,就如他在寻找建文的路上,抽丝剥茧,去伪存真。 他喜欢变成皇帝喜欢的模样。 一点点捧杀皇帝,让他在自大之中,走向灭亡。 比如太宗皇帝! 杨士奇手段更高明,把好圣孙给哄废了。 今上不好糊弄,那就当傻傻的太宗皇帝吧,起于征伐,殁于征伐,连亲儿子都和他形同水火。 至高无上的永乐大帝!呵呵! …… 戴函带着原兵仗局掌印太监崔颖,以及四个工匠,入勤政殿叩见。 工匠叫张大坚。 说话有点结巴,却是最好的火药工匠,他调配的火药十分精准,坏子率最低。 “启禀陛下,兵仗局离水近,容易受潮,火器最怕受潮,维护成本过高,小的担心影响铅子。” 张大坚说话断断续续,说的也不甚清楚。 就是说,离水近,弹丸易受潮。 “而且,小的担心一旦火药意外爆炸的话,波及皇城,就是杀了小的全家,也不敢叨扰圣上!” 张大坚话还没说完,说话大喘气。 说得也不明白。 就是怕火药爆炸,波及皇城,被杀头。 朱祁钰倒是不以为忤,让他慢慢说。 可等了半天,他居然说完了。 冯孝咳嗽一声,提醒戴函,怎么带这么个货色入宫呢? 戴函嗔怪地瞪了眼崔颖,都是崔颖推荐的。 “倒是朕考虑不周了。” 朱祁钰微微颔首:“兵仗局已经通开了吧?” “启禀皇爷,已经完工了。”戴函回禀。 “那便安置军器局吧。” 兵甲放在眼皮子底下也不错。 朱祁钰让冯孝把地图拿来,指了指司礼监的位置:“你看这里如何?” 司礼监在万岁山北面,和内官监、巾帽局挨着。 “皇爷,可不敢占司礼监的地方呀!司礼监乃宫中中枢,和兵仗局比起来,一万个兵仗局也不足司礼监贵重啊!”戴函跪在地上。 可这话怎么听着是在给张永上眼药呢? 张永哪得罪他了? 还是,刚过上稳当日子,就想狗咬狗,搞内斗啊? “无妨,司礼监正好挪回宫中。” 朱祁钰沉吟道:“在会极门外,东华门内,建一排房子,做司礼监之地,房子建大一些,多占些地方也无妨,以后司礼监便放在这里,朕亲自提书挂牌。” “奴婢遵旨!”冯孝躬身道。 朱祁钰看向张大坚:“还有何事?” “没了,没了。”张大坚连连摇手,忘记了规矩,冯孝要打他,朱祁钰拦下了。 “一应要求,朕都满足!” 朱祁钰看向其他三个匠户,这三个分别叫刘尚学、申昌、于仲光,都是工匠中的佼佼者。 三人连说没有。 “那朕就要提出要求了!”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朕改制兵仗局,是希望大明研制出更加厉害的火器来!” “你等该清楚,朕要纵横漠北,就缺不了火器。” “所以,尔等的要求,朕都能满足!” “你们,也要满足朕的要求才行!” 朱祁钰声音渐厉:“朕知道,兵仗局里皆是官场的那一套,把匠户不当成人,匠户也混日子,不把兵仗局当成家!” “但朕改制兵仗局之后,兵仗局隶属于军机处,为朕直管!” “兵仗局里,也不再有匠户!” “只有民户,若改良火器,制出更实用、威力更大的火器来,朕不吝惜赏赐!” “尔等想为官做宰可以,想要赏赐做个富家翁也可以,想让儿子入锦衣卫、入东厂,都可以!” “张大坚,朕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小的听到了!”张大坚神情激动,之前圣旨传来,他还不太相信,如此听到陛下亲口承认,他真的相信了。 匠户是贱籍,世世代代都是贱籍,想变成民户,无异于跨越阶层,难上加难。 “这兵仗局,朕只设戴函为提督太监,崔颖为掌印太监,其他官员,朕一概不设!” “你张大坚,为大使;刘尚学、申昌、于仲光,为副使!” “朕不是让你们做官的!” “是让你们,为工匠们服务的!” “记住,是服务!” “你们要为工匠们张目,他们缺什么,想要什么,跟朕说!” “朕给!” “只要你们能够给朕做出来优良的火器,大量生产,为朕纵横漠北,提供军备,一切朕都可以满足。” 朱祁钰翻来覆去的,就这几句话。 要威力大的火器! 张大坚四人大吃一惊,皇帝让他们做官了? 赶紧跪下谢恩。 朱祁钰拍拍手,傅纲端上来一张世券:“此乃侯爵世券,世袭罔替,你们也可封侯!” 轰! 这一句话,把张大坚四人给吓到了。 他们是贱人啊?也、也能封侯? “皇、皇爷,您莫不是在哄骗俺们?”张大坚情急之下,连陛下都不叫了。 冯孝刚要呵斥,朱祁钰摆摆手。 “不信,你可以做出来呀,看看朕赏不赏!”朱祁钰笑道。 咕噜! 张大坚两眼冒光。 爵位啊那是,大明最值钱的就是爵位啊。 “皇爷,您想要做出什么来,小的就做出什么来!只要您肯把那什么券赏给小的,小的什么都愿意付出!” 张大坚急得嘭嘭磕头。 其他三人也跟着嚷嚷。 冯孝皱眉,此等贱人,如何配享爵位? 朱祁钰注意到他的神情,不禁冷笑,太祖、太宗的封爵,哪个不是泥腿子?谁高贵了? 有本事的人才高贵! “好!” “过几日,等兵仗局建设完毕,朕亲自去兵仗局试枪。” “朕就告诉你,做出什么样的枪来,朕就赏你爵位!” “侯爵还不是顶,公爵也赏得!” 朱祁钰一句话,让张大坚彻底疯了。 比让张大坚做大使,更能激发他的积极性。 又聊了几句,便打发出去。 “冯孝,之前朕让你召集工匠,朕怎么一直没看到?”朱祁钰才想起来,他想点亮科技树来着。 “回皇爷的话,工匠倒是召集起来了,但皇爷实在太忙,没时间见他们。” “嗯。” 朱祁钰点点头:“董赐的工坊可有营业?那些妇人必须妥善安置,这些妇人中,不知道多少是京营将士家眷,倘若变成了昌寄,朕该如何向将士们交代啊!” “回皇爷的话,董赐尚在收集京中商贾的工坊,整饬起来还需要一些功夫。”冯孝小心翼翼道。 “那些妇人呢?安置在何地?” “安置在兔儿山。” 朱祁钰点点头:“兔儿山还好,让宫中太监去看守,不许接触男子,省得闹出笑话来!” “还有那些被厂卫解救回来的妇人、女孩,也都安置在兔儿山。” “每天给口吃的,别饿死了。”朱祁钰叮嘱道。 “奴婢遵旨!”冯孝领旨。 朱祁钰皱眉:“催催董赐,做不好朕就换人来做!” “商贾的东西,不要自己找,去收买那些管事的,统统招进来,让他们为皇家商行服务。把身契放在宫中,谁手脚不老实,直接处置。” “让许感派都知监的太监,帮帮他!” “加快速度,别等那些商人回过味儿来,到时候再跟朕讨要,朕还得还回去,明白吗?” “奴婢明白皇爷苦心!” 冯孝领旨。 只是吃独食的吃相太难看了。 朱祁钰前脚放百官出去大吃二喝,转头就后悔了,以贪腐为名,要求他们把赃物交到内帑里。 刚杀了商贾抢些浮财,却还不满足,要把他们的固定产,全都变为己有。 谁让都是肥羊呢! 不吃干抹净,朕还是穷啊。 朱祁钰却没一丝心理负担,继续处理奏疏。 冯孝禀报说卢忠、舒良拜见。 朱祁钰先召见卢忠,看着卢忠一身煞气,朱祁钰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朕的缇骑嘛!” “微臣谢陛下夸奖!” “微臣通过吴正,共发现脏粮11万石!” “截获了9万石,还有两万石粮食沉入河中,微臣正在打捞,想来损失不了多少。” 卢忠据实禀报。 朱祁钰似笑非笑:“拿了多少啊?” 卢忠脸色一变,嘭嘭磕头:“陛下没同意,微臣绝对不敢动,一粒粮食也不敢,请陛下明鉴!” “起来,拿了就拿了,为朕办事,朝中赏赐不多,手脚不干净些也是人之常情。”朱祁钰宽慰他。 卢忠却坚持说自己没拿。 朱祁钰只是笑笑,沉了2万石,多好的贪墨借口啊。 好在粮食危机暂且缓解,否则,朕就要摘了你的狗头! 冯孝托着一枚铜符进来。 “此枚铜符,镌刻你的名字和功绩,朕赏赐给你,表彰你之功劳!”朱祁钰亲手放在他的手上。 卢忠谢恩。 “卢忠,朕对缇骑并不满意,你知道吗?” 此言一出,卢忠匍匐在地,浑身发抖。 “朕组建缇骑的目的,是为朕监听天下,锦衣卫、东厂、缇骑,分别监听,汇总到朕手里,朕再辨别。” “可是,缇骑并没有发挥出朕想要的威力。” “的确,你从土木堡战殁者遗孤中,收敛人心,并不容易,朕能理解。” “缇骑组建时间尚短,能力不足,朕也可以理解。” “但是!” “无论何时,只要有朕的命令给你,你就要付诸一切,哪怕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报效朕之皇恩!” 朱祁钰话音一转:“这次,你功过相抵,朕不再追究你之错,也不奖励你。” “缇骑还由你带着。” “继续扩大缇骑数量,抓紧训练。” “你们上战场见血的机会,别给朕丢脸!” 卢忠却是一惊,上战场可不是什么好事,太平日子过惯了,谁愿意去战场上送死啊。 但表面却装作甘之若饴。 朱祁钰看在眼里:“以后缇骑只有指挥使,没有提督,你为缇骑指挥使,于康做缇骑的提督。” 于康是于谦的养子。 卢忠脸色微变,从提督变成指挥使,是削权了的。 又加一个副使,显然皇帝不信任他了。 “别多想,提督是太监做的,你也想当太监啊?把心思放在缇骑上,把缇骑整肃好了,朕自然会提拔你,别说做指挥使,总兵都做得,难道你就不想挣个爵位?” 咕噜! 卢忠吞了口口水,谁不想挣爵位啊! “想就老老实实办事,办得好了,朕赐你爵位,若办得极为优秀,朕赐你侯爵,又有何不可?” “对了,抓到的那些商贾,别审了,浪费口粮,统统杀了!” “朕会派东厂去抄家!” 朱祁钰勉励他两句,便打发走了他。 舒良进来拜见。 把孟州的事情说了一遍。 “舒良,你说朕该不该惩戒你呢?”朱祁钰目光闪烁。 舒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知错,奴婢不敢为自己辩解,都是奴婢的错!” “你倒是会说漂亮话!” 朱祁钰让他起来,问:“那个孟州,朕听你说过,你十分看重他,为何会堕落至此?” 因为舒良控制东厂时间不久,控制三百多人,已经不错了。 像张永年、孟州等人,皆非他嫡系。 出了些岔子,在所难免。 “本来孟州招认,都是他一人所为。” “但是奴婢不肯听信一人之言。” “刑讯了那天晚上的番子,才知道,是一个叫周城的人,趁孟州不注意,杀死了赵荣。” “这个孟州,十分有英雄气,看重义气,为周城承担罪责。” “奴婢也刑讯了周城。” “周城承认,他恨孟州,因为孟州任命总旗时候,选择了范青,没选择他,所以恨他。” “为了栽赃,就杀了赵荣。” “然后又蛊惑孟州,让他把银钱分给兄弟们,让东厂番子封口,不许传出来。” “据奴婢所知,这个孟州事后十分后悔,茶饭不思,人也瘦了。” 舒良还在回护孟州。 朱祁钰皱眉,其实最难解决的就是这种事。 忠和义,有时候真的不能兼得。 “你觉得孟州如何?”朱祁钰看得出来,舒良很看重孟州,不然不会冒着被责怪的风险,为孟州说话。 “奴婢很看好孟州!” 朱祁钰颔首:“那便降级为丁,你先带着吧。” “皇爷,这、这岂不与国法相悖?”舒良难以置信,皇爷居然也回护了孟州。 这孟州是何其幸运啊,被皇爷回护。 “孟州要死,但人呢,会假死托生!” 朱祁钰目光闪烁:“舒良,朕再问你一遍,这个孟州,可信吗?” “奴婢不敢为他担保,但此人行事极有江湖气,奴婢认为是可以信任的!” “好,让他假死托生,换个身份,替朕走一趟宣镇!” 朱祁钰一直想知道宣镇的真实情况。 但厂卫都废了,如今刚构建起框架,京外的厂卫都不足以取信。 这个孟州,倒是可以用一用。 重点是,他和于谦、张軏等勋贵,没有利害关系,他是辽东出身。 “奴婢替孟州谢皇爷天恩!”舒良叩拜。 朱祁钰摆摆手:“未必是什么天恩,也许现在死了,比在宣镇被人玩死,更痛快。” “你去问问他,他若想去,朕便饶了他,办好了差事,朕让他重回东厂。” “皇爷,晚死肯定比早死强呀,孟州一定愿意的。”舒良笑了起来。 “那个周城,真是个小人啊,孟州之前提拔他来着,事后居然报复孟州,倒也是个人才。” 朱祁钰冷笑。 “奴婢想赐死他,此等小人,留之何意?”舒良道。 “他和孟州倒是天生相克,先留着,让他在诏狱里多吃些苦头,让他恨孟州。” 朱祁钰嘴角泛起冰冷的笑容:“倘若孟州不可靠,就把他放出去,咬死孟州,若孟州真是有情有义之人,便处决了他,让孟州痛快。” “奴婢遵旨!” 舒良看得出来,皇爷并不信任孟州,担心孟州反叛。 “那个范青可用,有脑子,做事却瞻前顾后的,没什么决断能力,也就没什么野心,此人又有能力,是把好刀子,放心当狗用吧。” 朱祁钰提点舒良:“那个张永年,杀了吧,和商贾勾连的人,都该死!” “奴婢遵旨!” 朱祁钰又勉励舒良一番,才打发他离开。 又处理一些奏章。 右副都御使王暹上了一道奏疏。 由内阁呈上来的。 “本府递年进春,例该大兴、宛平二县造办,除芒神、土牛外,每春牛一座,用花一朵,珍珠72颗,金脚一根,重1.3两;金牌一个,重2钱;镀金金银丝5两,翠叶12个,共治银40两……” 这奏疏朱祁钰看得一头雾水。 这都什么事啊? 他诏来尹直,让尹直给他念。 “两县地方连年灾伤,民窘尤甚,前湏花朵,合无照礼部勘合,内事理造办便宜……” 朱祁钰听着,好像是要银子的! 大兴、宛平两县,确实遭灾严重。 “启禀陛下,此乃都御史请陛下废止迎春之陋习!”尹直明白啊。 每年迎春,立春的前一天,由顺天府府尹率众到春场,将春牛、句芒神抬回衙门,又带着春牛游街,任人鞭打,叫打春。 但这个费用,却是由二县承担的。 县里没有钱,就得由两县的百姓承担。 所以,王暹上奏,趁着迎春之日尚未到来,朝堂废止迎春陋习,节省浪费,怜惜民力。 朱祁钰才明白过来,这写的什么破奏章啊,还得让朕猜! 关键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朕连断句都没断明白! 问题是尹直来念,朕都不明白,里面压根就没写迎春陋习啊! 以后这种故弄玄虚的奏章,统统打回去,抄写一万遍! 尹直见皇帝面露不愉,低下头不敢吱声。 其实,这奏疏每年都会上,皇帝也下旨申斥过,却年年也不得更改。 王暹旧事重提,是想给陛下做太祖的机会呀! “呵呵!” 朱祁钰倏地笑了。 这是胡濙的手笔,用难题来为难朕来了。 “传旨顺天府尹,今年不迎春,若各地有人迎春,加重民间负担,便将迎春之人,绑起来,游街,由民众鞭打,此为打狗!” 朱祁钰撇嘴冷笑,这种难题能难得倒朕? “凡被打狗者,一律开革,永不录用!”朱祁钰又加了一句。 尹直瞪大眼眸,这、这能行吗? “由内阁传旨天下。” “陛下,可否需要润色?”尹直觉得这话说得太露骨了。 “不必,就原话传,若有人听不懂人话,朕就派他去阎王殿,学学鬼话去!” 朱祁钰撇嘴冷笑:“内阁还有什么奏疏呈上来啊?” 胡濙想温水煮青蛙? 那朕正好借机针砭时弊,改革朝局! 宣镇还没打完仗,等战事降息,朕就派厂卫、缇骑,巡视全国,朕的触角,可不满足仅仅京畿一地。 53章被屏蔽了,要修改,明天看看能剩下多少了,没看的同学,痛苦了! (本章完)